舞台谢幕，钱老爷的扮演者也爬起来，笑嘻嘻的和众人一起对着观众鞠躬。
姜初意犹未尽，觉得看戏比听书有意思多了，以后要常来。
桑紫擦擦眼角，即使在看一次，还是心疼秋娘。
“切莫入戏太深，都是假的。”姜初开口道。
“哼。”孔能冷哼一声。
姜初转过头，呆呆的看着明显眼睛通红的孔能，不可置信道：“不是吧你，孔大个，你这么多愁善感的么？”
孔能有些羞恼，谢辰打断，“好了，回去吧，你少欺负他。”
姜初不服，她哪里欺负人了。
“谢大哥，我想给秋娘一家烧点纸钱，那个小孩子太可怜了。”孔能揪着谢辰的衣服，声音失落。
谢辰不知道说什么好，秋娘一家是姜初和写书先生一起杜撰的，这事他知道，这去哪里找坟？
“是啊，谢大侠，您神通广大就带我们的孔大个去吧！”姜初很无赖的附和。
谢辰头疼，只得道：“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孩子，他还活着呢。”
谢辰带着孔能去找戏院老板，准备见见刚刚的戏子们。
老板很为难，不想给见，毕竟这样就没神秘感了，宣扬出去怎么赚钱。
然后站在后边的姜初，从谢辰身后探出一个头。再次刷脸成功。
是的，我们的姜县令就是这么有名。
众人跟着老板往后院走，姜初一脸自豪的开口：“没我不行了吧！”
谢辰拱了拱手，“多谢姜大人了。”
姜初满意了。
戏院老板显然也是知道姜初是这出戏的编写者之一，此时正和姜初套近乎。
“大人以后要是还有好故事，可以卖给我们戏院，一定给您满意的价钱。”
姜初摸了摸下巴，觉得非常可行，编瞎话么，信手拈来啊。
“没问题，老板的人演的也非常好，入木三分，本官都分不清真假了。”
戏院老板非常自得，骄傲道：“大人，别的不说，咱们院里人啊，个顶个的用功，就这老木，演的钱老爷多了，我和他一起吃饭都不痛快，总想砸他两下。”
姜初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众人已经走到后院，听到两人说话的老木，已经换了衣服，还没卸妆，委屈道：“不止老板，连小牙儿都不要我抱了。”
小牙儿就是秋娘儿子的扮演者，五岁了，是有人扔在戏院门口，老板就捡了回来养着，从会听话就跟着演戏了。
“那是大叔厉害，演的好。“姜初夸赞道。
老木似有些羞涩的挠挠头，“大人，我这......”老木有些激动，想立马给姜初表演几手，又怕失礼。
“你这老货，得大人夸奖，还不道谢。“老板笑着打趣。
“多谢大人。”老木抱拳，跪到一半就被谢辰扶住了。
“不必多礼，我现在只是个客人。”姜初和气道，对这个画着狰狞妆容的老木，心生好感。
孔能早就已经抱着小牙儿开心起来了，两人玩了一会，孔能还承诺会给小牙儿送桃子酱吃。
小牙儿没吃过，期待不已。
把小牙儿还给戏院老板，众人也准备离开，孔能看着老木，冷哼一声，才转身离开。
“我这侍卫，心思单纯，请见谅。”姜初连忙道歉。
“不敢不敢，我已经习惯了。”老木摆手，声音憨厚。
正和秋娘扮演者聊天的桑紫和桃香也依依不舍。
“姐姐空了，我来看你。”桑紫道。
接到报案的姜初简直不可置信，明明前天还活蹦乱跳的人，这才两天就没了。
带着陈仵作，姜初赶来现场。
老木是死在自己房间里的。
一进屋子就是浓烈的酒味，老木趴在桌子上，身下流着一滩血，颜色发黑，流向边缘的已经干涸。
陈仵作上前验尸，姜初也在询问情况。
“是谁最先发现老木的尸体的？有没有动过？”
戏院章老板眼睛通红，显然已经哭过，声音悲切的开口：“大人，是我发现的，没动过。”
“继续说。”姜初点头。
“我们戏院一天两场戏，早上一场和下午一场，今天早上，大家都起来在一起化妆，老木一直不来，我以为他睡过头，就来叫他。”
“门虚掩着，我直接边喊他就推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血，再看老木趴着没有动静，意识到他肯定出事了。“
“连忙叫来人，又叫人去县衙报官，然后就在这等大人来了。”
章老板说着又流出了眼泪。
戏院的人都围着门外，男人们不忍的看着，女人们在哭。
姜初看了看地上的血，已经从桌子底下流向门口的方向一截，确实进门就能看见。
至于空气中的酒味，和桌上的饭菜，熟人的可能性很大，姜初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章老板，会是他么？
陈仵作先围着尸体转了两圈，看了搭在桌子上的手和脑袋，记录好，才叫人慢慢把尸体放平。
老木的腹部插着一把刀，陈仵作小心的取出，是一把短刀，只插进了一半。
又检查完其他地方，然后看着姜初点了点头。
姜初颔首，对着章老板道：“还有麻烦所有人跟我回县衙做个记录。”
“所有人？”章老板迟疑，“小牙儿也去么？”
小牙儿并不知道老木死了，他太小了，没人敢告诉他，怕吓到。
五岁？姜初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五岁小孩，凶狠懂事的也不是没有，所以点点头。
留下张涛和赵齐守着戏院，抬着老木的尸体，盖好，准备带回县衙。
李石和李木正挡着戏院前门，《钱家索命记》今天早上没按时开始，观众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围着大门，想要进去看看。
“李捕头，戏院怎么了，你们来围着？”有人仗着和捕快们打过交道，开口问道。
戏院老板消息捂的紧，还没人知道老木出事的消息。
“去去去，少打听，快回去吧，今天的戏看不了了。”李石驱赶着众人。
可是能大早上来看戏的都是闲人，想着有事发生，怎么会轻易离开。
但是不敢硬闯，只能围着李石七嘴八舌的问。
李石不胜其烦，李木吓的躲在后边，哥，对不住，他们真的太吵了，像鸭子一样，就交给你了。
等收到消息，知道姜初已经带着人走了，李石松了一口气，大声道：“停。”
所有人被呵住，安静下来，李石悠哉的走回门内，轻咳一声，李木开始关门。
众人正等着李石说话呢，结果门被关上了，敲不开，只能围着门，又不敢硬推。
李石李木快步离开，反正姜大人已经离开，就是这些人闯进来也管他的。
众人围着戏院不想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痒痒的。
有人提议道：“会不会是戏院出事了，不如我们去县衙看看，万一姜大人开堂了，我们可以旁听啊。”
“有道理。”然后人群散开，从另外一个方向去。
县衙关着大门，王大山站在石狮子旁边，看着涌过来的人，异常淡定。
等人走近一点，就先开口：“有冤屈，要报案的就敲鼓。”
众人面面相觑，鸣冤鼓是能乱敲的么？没有事是要被打板子的。
王大山看着幸幸散去的人，露出笑容，不愧是大人，神机妙算啊。
老木的尸体已经安置好，回到县衙，陈仵作又做了详细的检查，此时正在报告给姜初，孔华也在一旁入案记录。
因为不确定凶手，所以众人聚集在县衙大堂，没人跪着，戏院的人站在一起，都有些忐忑。
毕竟普通人，先天就对县衙有畏惧感。
“死者死了不足十二个时辰，又喝了大量的酒，死因是失血过多，腹部的刀口插入的并不算深，不致命，但是没得到救治，趴在桌子上流血而死。”
“死者表情平静，很有可能是已经醉酒不省人事，才被凶手刺入腹部，酒精麻痹了大脑和痛觉。”
“身上有淤青，不过根据淤青的不同程度，死者又是演戏的，可能是平常训练碰到的。”
“观看死者瞳孔和嘴唇，又提取了唾液，无中毒可能。”
“至于凶器，是非常普通的匕首，没有任何特征，寻常的铁铺都可以打出来。”
“大人，以上就是我的尸检结果。”陈仵作说完，就站到一旁。
姜初思考着话中信息，有了初步头绪，又观察听完结果面色各异的人。
“章老板，请大家说说昨天晚上都去哪里了，有没有谁陪老木喝酒了？”姜初询问。
“这......大人，昨天下午的戏演完我就回家了，我没住在戏院。”章老板说道，接着又指了一个人，“阿三你来说。”
叫阿三的比较瘦，身量不高，赫然就是演奴仆的人。
阿三讨好的笑笑，才开口：“回大人，老木喜欢喝酒，经常出去喝到很晚才回来，我们戏院都是一起吃饭的，不过我们吃的早，吃完晚饭天还没黑，老木就出了。”
“他经常晚上出去喝酒，我们也没在意，这几天戏排的紧，大家都比较累，小人也睡的比较早，不过我睡的时候老木都没回来。”
阿三说完，就低着头，不敢看姜初。
“老木喜欢喝酒，你们都不喝么，你们这么多人，他要去找其他人喝？是去喝花酒了？”不怪姜初有此怀疑，毕竟戏院男子就有十个。
阿三苦笑着摇头：“大人，酒太贵了，小人舍不得，从来不喝酒的。”
想了想又补充：“老木应该不会去喝花酒，没听他说过，而且他的钱喝酒都不够，常常给我们借。”
此时站出来一个比较壮一点的大汉，先是自我介绍：“大人，小人阿大。”
又接着道：“大人，小人也爱喝酒，可是这老木酒量太好，又不知道适可而止，每次都要喝的烂醉如泥，小人和他喝过一次，倒在床上睡了两天，还被老板罚了工钱，就不敢跟他喝了。”
其他人也点头，显然也是跟老木喝过的。
章老板有些尴尬的开口：“大人，不是我苛刻他们，实在是太不像话，阿大睡了两天，直接耽误了一场戏的。”
姜初表示理解，“那老木喝酒没误过事么？”
“大人有所不知，这老木喝酒天赋异禀，不管喝多少，只要睡一夜，第二天精神抖擞，所以我也从来没管过他，毕竟他一个人过，总要有点爱好。”
姜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疏忽了，没问老木有没有家人了，可能是小牙儿的事先入为主，觉得戏院的人都是孤儿了。
“他一个家人和要好的朋友都没有么？”
章老板思考了一下，回道：“大人，老木早年有个老母亲，可惜病死了，后来又找了个妻子，也病死了，又没留下个孩子，老木心灰意冷，就一直独自生活，才开始好酒的。”
“至于朋友，数不清，老木在外的酒友太多了，至于关系应该都不错，老木为人豪爽，虽然喝酒，但是酒品好，喝够了倒头就睡。”
“是的，大人，老木酒品很好。”阿大也表示认同。
第51章 酒是穿肠药
其他人也开始回答，但是跟阿三差不多，都是一起吃完饭，就各种回屋休息了，隔远一点的根本不知道睡的时候老木回没回来。
“本官有一点好奇，章老板戏院二十几个人，都有单独的屋子么？”
“那没有，只有老木，阿大和三秋有自己的屋子，其他都是两个人住一起的。”
“三秋是谁？”
“大人，奴婢是三秋。”扮演秋娘的女子道。
姜初点头，又问：“为什么就他们三人有单独的屋子？”
“老木是院里老人，呆的最久，和我关系也不错，就给了他单独住，阿大有本事，会点功夫，要表演的拳脚功夫都是他教，所以肯定也不一样。”
“只有三秋...”章老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只含糊道：“我有时候在戏院晚了，不回家，会歇在她房里。“
“啧，”姜初也不纠结这个问题，“没人和老木有冲突？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没人和他结仇？”
众人面面相觑，住在一起这么久，哪能没有矛盾，可是都不至于杀人啊！
“很难回答么？”姜初加重语气。
“大人，这平常有点小摩擦，我们都是第二天就和好的，没人会去杀人啊！”阿大回答道。
“是啊大人，不止和老木，我们这些人也会偶尔闹不愉快的，可是都在一起讨生活，没人去记仇。”
“而且老木为人还不错，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补充，姜初听的仔细。看着相对沉默的三秋，姜初问道：“三秋，你和老木关系好么？”
三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跪倒在地，不愧是秋娘的扮演者，哭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叫人心生怜惜。
“大人，木大哥平时都很照顾我们，亦对我很好，所以我和木大哥两情相悦，求大人一定要为木大哥报仇啊！”三秋哭道。
章老板气的手抖：“你......你们，贱妇，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妇，居然敢背叛我？”
章老板被气狠了，扬起手就要去打人。
姜初不悦的拍下惊堂木，吓得章老板不敢动弹。
三秋缩着身子，害怕道：“章老板您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木大哥的关系么？”
随即又想恍然大悟般，喃喃开口：“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怀恨在心，杀了木大哥。“
“贱妇，你敢胡说？”章老板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她。
“章老板，”姜初声音很冷，“你要继续在大堂上出言不逊污了本官的耳朵么？”
章老板这才有了理智，吓得跪地喊冤：“冤枉啊大人，我是真不知这贱...这女人和老木有染啊，更不会去杀人了，老木现在可是院里的摇钱树，更何况，我平时也待他们不薄啊！”
章老板的眼睛朝自己的人看去，有些直接躲开了目光，章老板心中发凉。
终于有一个人小声开口：“大人，小人觉得老板不会杀人。”
章老板大喜，“大人，您看，我是清白的。”
“章老板别急，我们继续听听这位小哥怎么说，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姜初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
“回大人，小的阿七，小的三天前还不小心看到章老板给三秋送了一根发簪，要是章老板知道了肯定不会送的。”
阿七说完，表情迟疑，一副还有话的样子。
“还有什么，一起说。”姜初催促。
阿七赶紧跪在地上，先是磕了个头，声音颤抖的说：“大人莫怪，只是小的想到，这两日县衙的有位大人都来戏院后院看小牙儿，而且他很不喜欢老木。”
是说的孔能啊。
章老板也被阿七的话吓了一跳，想要出声呵斥，可是想到自己，就沉默了。
孔华沉下脸，看了一眼姜初，姜初点头安抚。顺便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被一个大婶抱在怀里，被捂住耳朵，很安静的小牙儿。
“可是，据本官所知，孔能不会喝酒啊！”姜初漫不经心道。
“小人也不知，只是隐约听老木提过，说孔大人不喜欢他，他要请孔大人吃饭拉近关系。”阿七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又小声补充：“老木其实一个人也可以喝酒的。”
“啊，是么？”姜初笑着摇头，“阿七啊，昨天孔能去找小牙儿是中午吧！”
阿七摸不准姜初的态度，迟疑的点头。
“老木还和你们吃晚饭了，证明孔能走的时候好好的对吧？”姜初又问。
阿七继续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姜初打断了。
“那可太不巧了，孔能从戏院出来，回来县衙拿了几个馒头，就去罗佛寺了，现在都没回来。”
也是巧了，送完桃子酱，小牙儿说没吃过桃子，想吃，上次摘回来的已经没有了，孔能就装着几个馒头上山了。
姜初说完阿七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或许本官在说清楚一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孔能都不在青州城。阿七你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罪么？“
阿七冷汗滴下来，闻言更是不解，不是只是一个侍卫么？但是此刻也只能坚持道：“那许是小人误会了，毕竟孔大人确实不喜欢老木。”
这点不可辩驳，孔能是个纯净的人，受戏的影响，把老木代入钱老爷了。
不过，姜初加重语气，“你真的听到老木说要请孔能吃饭么？”
阿七说不出话来，毕竟这是他自己编的。
“是谁指使你诬陷朝廷命官的。”姜初喝道。
“我.....大人饶命啊，是小人嫉妒孔大人，一时鬼迷心窍，才......”阿七磕头求饶。
“嫉妒？”姜初看阿七不是说谎的样子，有些不解。
”小人嫉妒孔大人过的好，得大人器重。“阿七认命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