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直说，难道要说自己嫉妒一个傻子居然过的这么好，带来没见过的稀罕物，还随时掏钱给小牙儿买吃的，一个傻子而已，走路居然昂首阔步的，自己从来不敢这么走路。
姜初知道阿七隐藏了点什么，但应该和案情无关了，直接叫人把他带下去。
孔华脸色发沉，作为经历过多次的人，他一下就猜到了，这是又有人觉得弟弟是个傻子，不配过好日子了啊！
章老板瑟瑟发抖，谁能想到他这么疯，居然敢污蔑姜大人的人。
姜初露出笑容，温和道：“大家不要怕，阿七犯了点错，本官让他下去冷静冷静，各位想到什么可以继续说了。”
一片沉默，连章老板也不敢喊冤了。
姜初见实在没人说话，只能提醒道：“不如大家说说知不知道三秋和章老板，老木之间的小故事？”
捂住小牙儿的大婶正要开口，又碍于身边的孩子不好上前，姜初见状，想了一下，全程安静的小牙儿确实没什么用。
”李石，你把孩子抱去后院，给桑紫带着。“
“是，大人。”李石上前抱人，大婶才松开手，小牙儿被捂的太久，有点晕，但是也知道是在说老木叔叔的事。
被李石抱起的时候开口，”我昨天晚上起来尿尿，看见老木叔叔和一个人回来。“
李石停下了脚步，看着怀里语出惊人的孩子。
“你看清楚长什么样子了么？”姜初赶紧问道。
小牙儿摇头：”我太困了，看不清，我尿完尿就回去睡觉了。“
姜初见问不出什么，就挥手让他下去了，又看着其他人，“谁和小牙儿住一起，他这么小不在屋里尿尿么？”
“大人，小妇人周氏，大家叫我周婶，小牙儿是和我睡的。”捂着小牙儿耳朵的大婶出来说。
周婶继续道：“小牙儿懂事，从三岁半就会自己起来尿尿了，小孩的尿好，我就叫他尿在院子里的树边，就在我们房间门口几步路，所以我很放心，经常不知道他起夜，昨天睡得沉，也没感觉。“
姜初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唯一的目击证人，居然是一个睡懵的小童。
“周婶，你继续说。“
“大人，小牙儿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如果是熟悉的人，他就是困应该会知道，像对老木一样。”
周婶继续道：“我怀疑是我们不认识的人，毕竟老木虽然很少带人回来喝酒，但是不是不会，只是大家嫌弃吵，他很久没带过了。”
说到这里，姜初咦了一声：“住在老木旁边的人是谁，两个人喝酒聊天，没听到声音么？”
阿大站了出来，脸色羞红，“大人我住老木旁边，他的另一边是放置杂物的，没人。至于声音，大人我昨晚不在院里住。“
他看了看在站在周婶后边的五春，五春低下头咬住嘴唇。
姜初好像懂了点什么，咦？戏院这么精彩的么？
阿大不得不开口，“我和五春天黑之后出去住了，住的青佛客栈，今天早上才回来。”
五春耳尖都红了，低着头胡乱点头。
和她同住的四季也出来证明，五春确实没回来。
章老板呆呆的看着。
阿大趁机道：“求章老板成全，我和五春两情相悦，已经互许终身了。”
两情相悦？章老板现在最听不得这四个字，冷冷开口：“那你凑钱来给她赎身吧！”五春是买来的，是奴籍，根本不能自由婚配。
高大的男子虽然站着，但腰弯的极低，跪着的章老板腰板挺直，目光凶狠。
阿大绝望，戏院里的人都是经过训练，都是可以赚钱的，章老板要是不松口，赎身钱根本出不起。
阿大是良籍，可是如果妻子是奴籍，孩子也会是奴籍啊！
审案审的好好的，画风突然就变了，姜初挠挠头，看着五春眼底的绝望，和阿大眼底慢慢溢出的凶狠。
叹息一声，道：“要赎身，章老板倒是出个价啊！如果不贵，本官出了，本官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了。”
有情人？章老板现在也听不得这个，只是说话的人是姜初，他不敢出声，只能平复表情，因为心里不甘愿，他直接不说话。
见章老板不说话，姜初清清嗓子，转头问孔华：“孔主簿，我刚刚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孔华含笑道：“问有没有人知道老木，三秋和章老板的恩怨。”
“哦......”姜初拉长声音点点头。
章老板突然泄气，是啊，太愤怒了，都忘了自己被指控杀人了。
阿大眉头微动，看着在姜大人面前弯腰的章老板，突然想开口：“大人，我......”
姜初抬起手，阿大停住话语，“本官可不喜欢有人乱说话欺骗本官。”
阿大沉默下来，他确实产生了要附和三秋的想法，要是章老板坐牢，五春自由的可能性很高。
章老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看着曾经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一众下人，都面色冷淡，甚至想要自己死。
“姜大人，我刚刚是在想五春的买身银是多少呢！”章老板笑的一脸和煦。
“哦？那你想到了？“姜初挑眉。
“自然，是五两银子。”章老板点头，又一脸欣慰的看着阿大：“阿大，我刚刚是在考验你，五春在我的戏院十年了，我把她当妹妹一样，自然怕她所托非人。”
阿大喜出望外，五两银子他有啊，连忙道谢：“多谢姜大人，多谢章老板。”
五春也很意外，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哈哈哈......”姜初大笑出声，这可真是太精彩了，人命到底是什么啊！
只是富人的一句话而已。
姜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锭，正好五两，扔到地上，“本官说话算话，这赎身钱本官出了。”
阿大和五春一脸感激的看着姜初，阿大这个高大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孔华无奈的摇摇头，我们姜大人总是有本事，阴差阳错的让人信服。
银锭咚咚的滚到章老板脚边，章老板从未被如此羞辱过，低着头，表情狰狞。
随即又立刻捡起银锭，喜笑颜开的看着姜初，声音谄媚：“姜大人的银锭都比其他的亮，我就厚颜收下了，大人放心，回去我就把五春的卖身契给他们。”
这么能屈能伸啊，本来姜初不怀疑章老板的，毕竟老木现在可是帮他日进斗金的，可是现在不确定了。
那么三秋说的是真的么？
“周婶说说三秋和老木吧！”姜初把问题继续拉回案子上。
毕竟周婶是刚刚问出问题后第一个有动作的。
小芽儿出去了，周婶说话也没了顾忌，直言道：“大人，这三秋和章老板的事，我们整个戏院都是知道了，两个人从不掩饰，三秋也在大家面前从不提及，没人会不识趣的问。”
“至于她说和老木的事，我从未察觉，也是不信的，我跟老木认识的时间长，他妻子说是病死，其实是被老木打重伤，又不给请大夫，活活拖死的。”
“哦？老木这么暴力么？”姜初觉得太有意思了，越说越有趣了。
“周婶，你可别乱说，我认识老木也不久了，可从来没听说过他会打妻子。”章老板急急开口，生怕姜初误会他原先撒谎。
“哎，这都是孽啊！”周婶摇头叹息。
“老木的妻子叫春娘，春娘贤惠勤快，虽然面容平淡，但身材丰满，为了补贴家用，会接钱家的绣活，春娘绣好本来都是直接到后门交给钱府的管事娘子。“
“可是有一天，管事娘子叫春娘进府，说是以前的刺绣出了问题，春娘急着去看，就一天一夜没出来，钱家老爷原来最爱丰满妇人，早就盯上了春娘。”
“春娘......春娘是个坚韧的好孩子！”周婶掩面哭泣，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被扔回了家，告诉老木自己被欺负了，要去报官，老木愤怒非常，想要报仇，可是他不敢，他才踏出屋门就缩了回去。”
“春娘就要自己去，可是钱家来人了，扔下了五十两，来人笑嘻嘻的说道：”春娘子跟老爷要的钱小的送来了，我们老爷说，春娘子下次要钱还可以找我们老爷。“春娘大骂让人滚。”
“可是，老木他，他好像疯了一样，认定春娘是要攀龙附凤，死劲打春娘，差点把人打死，还是我恰好去看春娘，把人拦住了。”
“春娘心如死灰，又不甘心，她把事情告诉我，央求我去帮她报官，我看她太可怜，就答应了。”
“可是我回到家就后悔了，县衙啊，当时的县令大人比那钱家还可恶，我根本不敢去，我骗了秋娘，我也不敢再去看她，可是很快就听到了她的死讯，说是病死的。”
周婶声音哽咽，“后来阴差阳错我进了戏院当厨娘，和老木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一心认定是春娘背着他勾搭有钱人，我知道春娘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他根本不听，然后我们虽然同住屋檐下，也很少沟通。”
“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是讨厌三秋的，觉得三秋也是嫌贫爱富，水性杨花的女人。”
章老板指着三秋，骂道：“贱人，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了诬陷我，居然编瞎话。”
三秋低低笑了起来，“好？你也配说对我好，我和二江哥本来约好赚钱一起赎身，就成亲的，可是你赶走了二江哥，还趁我熟睡玷污了我，可惜，要是老木没有这些经历，谁会不信他爱慕我。”
三秋整理了头发，妆容精致的脸尽显妩媚。
章老板面露嘲讽的看着三秋，语气随意，“真可怜啊！三秋，你确定二江是被我赶走的么？”
“什么？”三秋瞳孔放大。
章老板想站起身说话，姜初轻咳一声，他只能继续跪着。
“二江长的好，又会说话，你们两个的卖身契的都在我手里，你们就是在一起也不妨。可是你越长越好，我很心动啊！但我是不会为了满足一时私欲，破坏我赚钱的戏院的。”
章老板边说边上下打量着三秋，“二江看出来，他主动来找我，说想赎身，赎身的钱你猜是什么？”
章老板语气恶劣的问三秋，三秋捂住耳朵也挡不住章老板恶魔一般的声音。
“是你啊！三秋。”章老板终于为自己被污蔑时的惶恐出了一口气。
“你睡熟是二江下的药，他甚至还教我怎么让你怎么能不寻死，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三秋崩溃，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但是耳边仿佛又传来了一句话，你听话，我才会放过你的二江哥哥。
二江哥哥，三秋听话，三秋不寻死。
所以，章老板一定在骗我，二江哥哥明明对我最好，他给我找吃的，替我挨打，他不会欺负三秋的。
三秋流着泪，声音嘶哑，“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说着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嘴角抽动，难看极了。
周围的人都同情的看着三秋。
“真是痴情啊！”章老板不屑的摇头，“回头让你见见二江，他在我夫人那里吃香喝辣的，他太聪明了，知道我不想放过他，早就投靠了我夫人。”
“你们是知道的，我夫人家是我最大的助力，二江承诺帮我哄住我夫人，陪她谈天说地，让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外面玩，我就放过了他。“
三秋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呆愣的看着章老板。
看着宛如木头人的三秋，姜初叹息一声：“哎，周婶你扶三秋到后院走走吧！对了，那个钱家？“
“死掉的钱老爷家。”周婶畅快道，钱家出事，周婶终于敢去给春娘烧纸了。
姜初点头，得，又是一条直接断了的线索。
其他人也说不出有用的东西，总的来说，老木除了在她妻子的事上让人意外，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豪爽爱交友。
这个爱交友可就广泛了。
至于章老板，暂时洗清了嫌疑，不过也不能离开青州，姜初还安排人送他回去，顺便确认昨天晚上他是不是真的在家。
听了一天，乱七八糟的，孔华的纸都记了厚厚一摞。
写的手酸，此时正在按摩手指。
姜初打趣道：“这个戏院的事都可以拿去排一出精彩的大戏了。”
孔华是知道姜初爱和写书先生玩的，赶紧说道：“这次不行，涉嫌很多人的隐私，就是这章老板夫人的娘家，我们都不能轻易得罪，洛家，可是遍布各地的大粮商。”
“大粮商？”姜初笑眯眯的看着语气坚决的孔华。
孔华只能道：“大人不需要问太多了，肚子饿了，我们快去吃饭吧。“
姜初撇嘴，不就是洛家有可能是太子的人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第54章 都是酒友
老木的酒友太多，从戏院获得的消息不多，姜初散出人去到处询问酒家和相熟的人。
阿大感激姜初，主动带路去找他知道的会跟老木喝酒的，当然也可能有点小心思，毕竟章老板还没给卖身契。
可惜收获不大，爱喝酒的大多都是群体活动，找了很多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毕竟喝酒嘛，肯定是越多人越热闹。
而老木身死的消息也瞒不住了，大家都知道了戏院关门的原因。
至于其中的爱恨情仇，就止步于县衙，没人敢出去说。
戏院气氛沉闷，章老板自从县衙出去就没来过，没有卖身契的只有阿大和周婶，连小牙儿都是章老板的。
所以大家都很惶恐，他们是一群得罪了主家的人奴仆。
县衙里，知道姜初办案没有头绪，乌先生贴心的找来几个断案的小故事说给姜初听，希望他从中受到启发。
乌先生说故事娓娓道来，让人身临其境，很快书房便站了很多人，乌先生也不计较，还放大了声音。
有时候还进行随机提问，每个人都会问到，听了三天，知道姜初的案子还卡在走访上，乌先生干脆群策群力。
“这几天大家对答案的猜测都各有各的道理，今天不如我们一起说说姜大人正在破的老木被杀案，都可以说，不用担心说错。”
乌先生鼓励的看着大家。
“我觉得就是戏院的人杀人，他们嫉妒老木最近赚钱，老木演的钱老爷，有人买泥包砸，他都是有额外的钱的。”
季师爷最先开口，他从知道这件事就坚定的认为，是戏院里的人联合起来说谎。
“这说不通，那三秋赚的更多呢！而且以前有过红的戏，别人也演过红角，又不是老木一个人赚钱。”桃香持反对意见，相反她很同情戏院的人。
“或许是老木最近赚了钱，在外面和别人喝酒的时候太过大方，有人见财起意了？”桑紫大胆的猜测。
姜初否决了她这个想法，“我也想到了，叫人核对了他的银钱，没有丢失，不过也没多少就是了。”
“会不会是春娘的兄弟来给春娘报仇了？”谢辰也道。
“咦，有点道理，孔主簿，记下来，问问春娘有没有什么兄弟。“姜初一拍头，差点因为春娘死的久就忽视这个问题了。
孔能看着思考的大家，挠挠头，疑惑道：“大人，我不明白，老木那么坏，为什么帮他找凶手，他欺负秋娘，杀了小牙儿，我看见他就讨厌，要不是大哥不让我随便打人，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姜初无奈，“都说了是演戏，小牙儿不是好好的，你前天还给他吃桃子，你忘了？你大哥说的对，不能随便打人，打...人...？”
姜初的声音低了下来，似想起了什么，定定的看着孔能，“没有你哥的话，你真的会打他？”
孔能坚定的点头。
姜初想起了义愤填膺，扔老木的观众，难道有人和孔能一样，入戏太深，把老木当成钱老板恨了起来？然后痛下杀手？
“查大骂过“钱老爷”的观众。“姜初看着孔华道。
孔华也知道姜初在怀疑什么了，只是，“这人可见太多了。”
桃香和桑紫缩着头，她们就是骂过的，两人看完戏甚至回了府还坐在一起骂呢！
姜初拧着眉回了屋，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不可思议，真的会有人因为讨厌戏里的角色，就代入扮演者，去杀人么？
酒友才问的差不多呢，李石他们又陷入新的排查，只是这次的范围就太大了，大到就连戏院负责在现场维持秩序的人都记不清人数。
因为太多了，没办法，只能直接记下买票的人，一个个顺着问了。
王大山也在问过周婶春娘的情况下，背上包袱，和张涛一起去春娘的老家。
老木的尸体已经存放不住了，凶手都没找到，姜初只能叫来章老板带回去安葬。
五春的身契在阿大天天跟着李石后边转的时候，还给了她。
至于其他人，经过县衙的事，彼此都心存隔阂，章老板知道自己的戏院开不下去了，台柱子都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