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如此,皇上那边……为何不等到佑儿回来,再颁布旨意呢?”
张夫人有些不解。
“还不是因为朝堂上那些儿子被关进顺天府的人,等不及了的缘故?”张英撇开眼,语气里难得带上了淡淡的不屑。“听说那些个被关进去的满人子弟,近段时间已经在采石场被折腾的苦不堪言了,他们急着促成这桩婚事,好让皇上有理由赦免他们。”
“啊……这……顺天府居然敢这么做吗?”张夫人吃了一惊,倒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毕竟在她的意识里,满人向来是在朝廷律例上享受汉人没有的优待的,更何况那些个人,还是满族官员的儿子,如何还能去看采石这种体力活?
“是皇上下的旨意,说是要让他们体会一下民间疾苦。”
张英的解释让张夫人脸上不仅没有出现笑容,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那……老爷你的意思,这事儿,还是皇上为了逼着他们……”
“嘘,慎言!”不等张夫人把话说完,张英立刻阻止了她,然后才在张夫人懊恼的神情中,再次出声,“不必多思,此事虽然确实是皇上从中促成,但也是衡臣心之所愿。”
张夫人听闻丈夫如此一说,表情立刻失落下来,喃喃开口:“我知道……我知道的,佑儿从那一年遇见纯宁公主开始,就一直期盼着这一天,可是……可是老爷……你我都知道,且不说咱们家是汉人,公主出身满族,两族风俗习性相差甚大,单是佑儿与公主身份上的天差地别,我……我这心就总是……总是担心佑儿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为夫明白。”张英点点头,“公主身份高贵,将来就算是出嫁,也是拥有自己的公主府的,并不会嫁到咱家来,反而衡臣需要到公主府去过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就相当于是入了皇家的门槛了,所以,你是担心他将来因此而受气,可是如此?”
“正是。”
张夫人叹口气,一边起身一边道:“佑儿当初为了娶到纯宁公主,做出一件又一件出格的事情的时候,我这心里啊,就为他感到揪心,总是担心他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之后,最终还是不能如愿,但现在他真的如愿了,我又开始揪心,害怕他得到这些之后会失望,唉,我这当娘的,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儿,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看向了丈夫,忧虑道:“而且我还听说,额驸每次见公主,都要下跪,这君臣之礼我懂,是必须要遵守,可是这夫妻之间如此……又哪里能琴瑟和鸣?还有,公主的身份那么高……这万一他们夫妻之间要是不小心闹了什么别扭,那……那岂不是每次都要佑儿低头,他们两个才能……”
话已至此,张夫人已经说不下去了,简直觉得这个天降的公主儿媳妇儿是个大麻烦。
而张英这边,则是在张夫人说不下去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接话,反而先是避开了妻子的视线之后闭了闭眼,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终于轻声一叹:“其实这些……我都与他说过的。”
张夫人:“……啊?”
猝不及防的得到这个消息的张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但是即使是得到了这些消息,他也没有犹豫。”
张英继续陈述着张廷玉的态度。
“甚至于,他当时还在我跟前跪了下来,请我与夫人原谅他的不孝,原谅他为了自己的追求而让咱们受委屈……”
“这……”张夫人有些不可置信。
儿子张廷玉虽然这些年有些“离经叛道”,但是对他们夫妻两个,一直是孝顺有加,偶有违背他们意愿的时候,也总是想办法周全,不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了不该受的,可是最终居然也还是为了“媳妇儿”要让自己的父母受委屈。
“他说他会尽力周全,争取两全,既不让纯宁公主与他起纷争,不教你我郁气。所以以后……夫人你如果觉得与公主相处的时候有所不适,也不必与公主置气,直接叫衡臣受着便是,也不必心疼他,这都是他自找的。”
丈夫的话几乎让张夫人惊呆了。
她觉得儿子简直是魔怔了。
自古以来家庭中的一大难题,就是婆媳关系,这中间夹杂着的,最难两全的,就是又当丈夫又当儿子的那个男人了,但是现在当了那个男人的他儿子,居然说要两全?
虽然张夫人自认还算是好脾气,也清楚纯宁公主为人不似惯常满人家的格格一样张扬任性,但……儿子这海口……夸得,还真是够大的啊……
就在这边张家夫妻两个,正为那个他们家不争气的“恋爱脑”儿子,烦恼他将来的家庭生活时,宫里,刚得到了赐婚旨意的宁澄澄,此时此刻,也正在发愁。
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没多久,内务府便派来了教养嬷嬷,跟宁澄澄宣读了她大部分早就已经知道的,关于公主和额驸之间的规矩。
什么“公主不宣召,不得共枕席”,什么额驸及其父母见公主必须先下跪这些身份上的规矩,在以前,宁澄澄以为自己会嫁给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她很喜欢这些规矩,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不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
但现在,知道自己如愿之后,这些规矩,反倒成了小小的绊脚石。
频繁宣召额驸被人诟病什么的,宁澄澄不在意。
这么些年的紫禁城生活,早就养成了她的厚脸皮,她老爹康熙都完全不在意隐私的频繁的昭幸妃嫔生儿育女,她只是多找自己的丈夫几回怎么啦?夫妻之间也能盖棉被纯聊天不是吗?
爱说让他们说去。
而这个见面下跪的问题,也可以解决,跪之前直接免礼,能解决很多矛盾,跟张廷玉是如此,跟他的家人也一样……反正她嫁的是张廷玉,而不是张家,大家和和气气的相处不也挺好。
亲自伺候公婆的佳话什么的,宁澄澄也不需要,专业的事情嘛……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所以,唯一让宁澄澄感到发愁的,其实还是张廷玉。
虽然从根源上来说,宁澄澄本身是个汉人,也更习惯汉人的风俗。奈何她如今是个满人,而根据康熙的旨意,他们的婚礼是要交给礼部和钦天监办的,那办下来的自然也是满人的婚礼。
只是这边办了他们满人的婚礼之后,张廷玉以后再住到公主府,那这在外人说起来,这岂不是像张廷玉入赘皇家了?
宁澄澄当然知道,就算是张廷玉如今尚未回京,得到这个旨意,也不会多说什么,而是会开开心心的接受,但在宁澄澄觉来,他已经为自己牺牲了太多,所以,她不想他们之间的婚事,被世人认为是康熙拿来平衡满汉之争的工具,而她宁澄澄,则是康熙奖赏张廷玉“开疆拓土”的筹码。
她更希望世人知道,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汗阿玛……我有一个想法,希望您能同意。”
终于,在思索良久之后,宁澄澄向康熙发出了自己的请求。
初秋九月,紫禁城中的御花园中已经渐显秋色。
宁澄澄身披一件软绸斗篷,端坐在御花园假山的高台上的凉亭之中,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她的斗篷吹的飘飘荡荡的,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空空落落的。
曾几何时,这高台之上,是她和胤礽的秘密基地,他们为了避开康熙的耳目,在这座凉亭之内,谈了不少彼此之间的心事,细数起来,最近也是最大的一桩事,就是她与张廷玉之间不能为人所知的感情了。
现如今他们之间已经定下来婚事,宁澄澄本该高兴才是,但是她却暂时高兴不起来。
究其原因,当然并不是她有所后悔,而是因为她几天前向康熙提出的那个大胆的想法。
一个在现代人看来,只要是不差钱,就再合乎常理不过的想法。
但是在这个时代,她却不清楚那个提议,是否会为人所接受。
且这个人,并非是世人,而是康熙、胤礽、胤褆以及果心等她的亲人们,以及会被牵涉到这件事里面的张廷玉和他的家人们。
“唉……”
想到当日自己鼓起勇气提出那个提议之后康熙脸上莫测的表情,以及那一句淡淡的“朕会考虑的”,宁澄澄就觉得自己的这步棋,可能下得失误了。
毕竟从康熙的本意上来看,虽然他要向自己展现的是一片慈父之心,但更多的,还是要为大清江山的安稳考虑的吧?
自己这样……才刚刚定了婚事,就开始这么“向”这夫家人……该不会……
张廷玉归来之后,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想法……
“主子,这儿凉,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知是不是见她叹气,一旁忍了许久的素梅终于克制不住的劝阻出声。
“没事,我不冷,再坐会儿吧。”宁澄澄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但实际上,她已然觉得凉意袭身。
可如果这阵凉意,能让她的头脑冷静一下的话,她也并不介意让身体受些罪。
素梅张了张嘴,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凉亭外的一幕,于是抬脚往亭子边上走了两步,探头向下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又准备陷入发呆的宁澄澄开口道:“主子,紫珠来了,应该是有事。”
“嗯?什么事?”
听闻此言,宁澄澄的心脏忽然加快了一拍,脑海中忽然萌生出了一个预感。
“难道——”
她情不自禁的起身,甚至于在起身时还稍微踉跄了一下,还好素梅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待站稳之后,主仆两个快走出了凉亭,没下几级台阶,便正与快步上山的紫珠遇上,紫珠赶紧忙忙的行礼。
“好了,别多礼了,快说,什么事,是不是……他回来了?”
宁澄澄催促出声。
紫珠见状立刻喜笑颜开:“是,回来了,张公子他们随着使团一起回来了,现下正在御书房接受皇上的召见呢。”
“啊?”宁澄澄心里一个咯噔,脱口道,“这么快?”
远途归来,不是应该在家休整一下吗?这就在御书房召见了,那她先前擅自说给康熙的提议,该不会被康熙说给他听吧?
“……什……么?”紫珠一下子被宁澄澄的反应弄得一懵,不太明白为什么主子看起来反而不太高兴张廷玉回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汗阿玛召见的有些匆忙了。”宁澄澄简单解释一句,紫珠恍然,下一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又开口:
“对了主子,奴才这会子过来,也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的,皇上说,让您即可也到御书房去面圣,咱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这就过去吧。”
宁澄澄:“……”
她刚才一直悬着的心,在此时此刻,终于还是落了地。
罢了,已经说出口的话,已经做下的决定,她还纠结什么呢?
要是此时真要让那人不舒服的话,那她倒是要跟他翻翻旧账了,毕竟以前他做下的那些大胆的决定,不也没跟自己商量过不是?
想到此,宁澄澄就蓦然淡定了。
“好,那咱们就走吧。”
她答应道。
但即使是心里已经确定了,宁澄澄在真正进入康熙的御书房,看到在她进门后连忙站起身,朝着自己恭敬行礼的张家父子时,宁澄澄的心里还是禁不住的略微苦涩了一下。
古人说夫妻感情好叫相敬如宾,可是事实上,真的要过程这样恭恭敬敬的日子,那还叫生活吗?
转念间,宁澄澄已经在康熙的吩咐下落座,张英和张廷玉也小心的坐在了一旁的由专人搬过来的矮凳上。
宁澄澄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张廷玉。
然后正对上了对方瞟眼看过来的眼神。
宁澄澄:……
我那清雅俊朗的张二公子呢?这个黑了好几个度,还瘦了一大圈的家伙……是谁?冒充的吧?
内心虽然如此吐槽着,但宁澄澄自然不会认错……那个与自己的眼神对上之后,黑亮的眼眸中闪出笑意与欢喜的人。
毫无疑问,那是张廷玉,正是为了她,以及为了他心目中的理想,勇敢的出门闯荡了一番,然后带着丰硕的成果回来的……她的心上人。
可即使是知道,系统已经没有再因为他而扣除自己的积分,所以眼前的人一定是一切正常的,宁澄澄的心脏还是止不住的拧紧。
他该吃了多少苦头啊……
不仅仅是要吃路程的苦,自然还有人心的苦,否则的话,这所谓的“开疆拓土”的功劳,一定不会被如是的上报的朝廷这里,而是不知会被替换成哪个人的名字。
胸口感到一阵阵紧缩的同时,宁澄澄越发的开始不再为自己先前的冲动而感到郁结了。
不过是……做家里人都反对的事情而已,他们之间,彼此彼此……
“敦复……朕此次让纯宁过来,除了是让你这个未来公父,见见朕的女儿,你的儿媳之外,还另有事与你商议。”
康熙突如其来的发言,把宁澄澄从难言的情绪中拉扯出来,她的神情一凛,不再去看张廷玉,而是略有些紧张的看向了康熙。
坐在御座上的康熙,却在此时端起茶碗开始喝茶。
这使得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都开始有些凝重。
“微臣不敢,万事由圣上决议。”
谨小慎微了半辈子的张英,显然被康熙的“商议”一词给吓住了,于是赶忙再次起身表明态度。
“诶~”康熙停下了手中喝茶的动作,将茶杯放到了一边,摆手道,“这事儿要是说成了,那是要你们张家操办的,怎么能由朕来决议呢?”
宁澄澄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两下。
她感受到了来自张廷玉的目光,心里已经知道,聪明如他,一定猜到了些许。
可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说出那样的提议的。
“……圣上请讲。”张英显然也是诧异的,于是只能让康熙开口。
康熙略略沉默了一下,忽然看向了宁澄澄:“纯宁,你自己说罢。”
宁澄澄:“!!!……”
她短暂的惊了一瞬之后,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后起身,朝着康熙再次行礼,然后低头,口中稳稳道:“是,汗阿玛。”
随即,她光明正大的看向了张廷玉和张英。
“先前汗阿玛的赐婚旨意上说,……孤与额驸的婚礼,交由礼部和钦天监操办,满汉联姻,此为国事国策,顺应国礼,此为正道,所以,婚礼一应习俗会皆为会从我满人习性,地点也会在汗阿玛为我修造的公主府进行,此事,张大人应当知晓。”
宁澄澄一项是不爱自称“孤”的。
奈何在如今这个场合,在康熙的面前,她既然要说出对张家有利之言,她就必须表现出她身为一国公主所应有的不卑不亢,以及她所必须有的气势。
说实话……很违背她的初心,可是,宁澄澄也深知一个道理,不自重者他人不重,她可以在张廷玉面前表现出她真正的性情,但是在张廷玉的家人面前,在康熙这个既是父亲,又是张家人的“领导”面前,不行。
“是,公主所言,微臣明白。”
张英适时表现出了恭敬的态度,宁澄澄则在他向自己行礼时,微微侧了侧身子,也表示了自己对他的尊重。
然后她才略略缓和了口气道:“但既然是满汉联姻,俗世又常言是女嫁男娶,倘若一径按照国礼,怕是民间要传言这桩婚事,并非张家娶妇,而是……咳,我皇家招婿了……”
宁澄澄说到后面,还是禁不住把“入赘”一词给改换了个说法。
而她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的,自古到今,所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压根儿就是胡说,因为在普通老百姓们看来,尚公主听起来是好事,但是但凡公主在皇上的身边有宠,那么驸马的地位,那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基于这上面的地位不平等,再加上如今大清是“满贵”政策,那么宁澄澄和张廷玉的婚礼,倒是会被说成什么样子,那可真没个准儿。
宁澄澄也知道,张廷玉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但他不希望他在意的家里人因为这些而难受,说到底,最终承受他们在意的,还是张廷玉。
所以……
她在短暂的小尴尬之后,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张廷玉:“所以……为了不让婚事变成了坏事,孤向汗阿玛提议,届时婚事的一应礼仪,采取满汉结合制。”
张廷玉的眼中有些许怔然,宁澄澄看到了。
可她没有理会,只是按捺住胸腔开始加快的调到,努力忽视脸颊上逐渐升起的热度。
“孤从宫中出嫁,直至额驸接亲,从满礼。”
“接亲之后至张大人家中,迎亲结礼,从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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