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你先前所行之事,哪怕只有一页,那也是可以铭刻历史功劳簿的一笔,而多少世人庸碌一生,却连这一笔功劳簿都不曾拥有,他们又有何资格对你我指点?”
张廷玉脸上原本一直略略带着的沉重与忐忑终于褪去,明朗的笑,让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脸色显得更加的熠熠生辉。
“我……安心了。”
他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温声开口。
但下一瞬,宁澄澄这边却又是神色一正,话锋一转:
“不过,我虽然不在意这些,却有一事非常的在意,如果此事你不能做到,那我这愿意,就会直接变成不愿意了。”
“恭送固伦纯宁公主起驾出宫——”
随着红色轿车的车轮辘辘而行,端坐在车中,穿了一整套的喜服装备,只觉得整条脖子都快被压断的宁澄澄一边倚靠着身边今天同样盛装打扮的素梅和紫珠,继续开始出神的回想起那日的当她突然改变口风时,张廷玉乍然紧张起来的神色。
“……何,何事?”
宁澄澄至今犹然记得,他询问的声音好像都在略略颤抖。
但宁澄澄却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有所心软。
“……我希望,将来你我之间的交谈之中,除了与我们彼此的亲朋好友之外,不会有任何人,与你,或与我,有感情以及……身体上的纠葛……一个都不行……”
这句话,是宁澄澄斟酌良久之言,她本可以很霸道的表示,不许张廷玉有其他的女人,但她也深知,有些事情,换一种说话方式,也许更能让张廷玉这个地地道道的古人所接受。
毕竟无论是康熙也好,张英也好,这两个人,都不是从一而终的人,她还是有些担心张廷玉无法接受的。
他们两个,可以因为这一点上的观念不成为夫妻,但宁澄澄并不想因此与张廷玉成为陌路。
不过,即使是这样,张廷玉也显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他瞠目看向她,似乎觉得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宁澄澄。
而宁澄澄,也在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笑了笑:“既然你迟疑了,那我是不是认为,你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将来能否做到?”
“嗯……”张廷玉回过神,点点头,“世事无常,我只能说,现如今的我,可以做到,但是将来,我不清楚……”
他摇摇头,垂眸不再看宁澄澄,脸上出现沉重的神色。
然而,宁澄澄却是点点头,微微笑了起来:“我的问题问完了,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张廷玉:“……”
他倏然抬头,目光中带上了疑惑。
“因为我也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一直都只有你,所以,我也不会用我做不到的事情要求你,因此,将来不论我们哪一个没有做到,那么结果也很简单——”
“和离——”
“不!绝不会有这一天的!”
宁澄澄坦然出口的决绝和张廷玉坚决的坚决同时在宁澄澄的耳边回荡的时候,轿子外面喜乐声停了。
“新郎射箭——”
轿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宁澄澄听见了轿外司仪呼喊射箭的声音,也听见了自家兄弟们的议论之声。
“大哥,你说,这张廷玉是个书生,他能行吗?可别伤到大姐了。”这是老三胤祉怀疑的声音。
而胤褆所回应他的,就只有一个简单的“哼”字。
这让宁澄澄不由得想起了胤礽有一次跑过来给自己讲的关于胤褆的笑话,过程的确很精彩,而结论就是,胤褆本身是想通过教导张廷玉射箭,来刷一刷小舅子的威风的,哪里料到,早就为这场婚事准备了很久的张廷玉,射箭那是手到擒来,于是,胤褆就结结实实的吃了个瘪。
“嗖嗖嗖!”
“好!”
“漂亮!”
三道风声在擦轿而过之后,阵阵叫好声起,喜乐又起,宁澄澄被素梅和紫珠托起,盖上了喜帕,慢慢的下轿,双手牵上与张廷玉相连的红绸,被他带着跨过马鞍,随后,他们进入了一道比起皇宫的门槛来说,低了两三个度的门槛。
宁澄澄就知道,这就是进了张家的大门了。
紧接着,婚礼的流程开始变成了宁澄澄以往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熟悉的拜天地。
因为头上太重的原因,宁澄澄并不能十分的弯腰,但她却能从喜帕的空隙中,看到她身边和对面的那个人,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虔诚与恭敬。
礼堂之中,虽然也算是热闹,但宁澄澄所听见的更多的,就是阿哥们的说话声,却不闻太多陌生之音,很显然,这是众人拘谨之故,但对此,宁澄澄也只能感慨热不能干涉了。
终于,他们被送往了喜房。
如果要按满礼,宁澄澄是要在喜房的南炕上“坐福”一日的,“坐福”时不能下地,到了晚上才能由伴娘和亲友们送新娘子入洞房,但之前已经说过了,进了张家的门,就要行汉礼,所以这一项也就免了,真的大大减轻了宁澄澄的压力。
而依据汉礼,张廷玉在喜婆的指挥下,挑起了宁澄澄的盖头。
手依然是有些发抖的,宁澄澄看着觉得好笑,胤礽甚至出声调侃,说张廷玉写字都没有这么抖,众人一阵哄笑之中,盖头飘然落地,宁澄澄努力的扛着头上的重物,大大方方的抬头,看向了一身大红喜服的张廷玉。
随后的时间,他们彼此的眼中,便再也没有了其他人的存在了……
“那……公主,为夫……这就去上值了。”
京城之中,属于固伦纯宁公主与额驸张翰林的府邸之中,二门之上,张廷玉一身七品文官袍服,正与他的妻子依依告别。
而身着家常衣裙,梳简单平髻,穿平底缎鞋的,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这大清最尊贵的公主的宁澄澄则忍不住的有些失笑。
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张廷玉刚才的自称。
自从两个人成婚之后,似乎是为了享受自己得之不易的宁澄澄夫君的身份,张廷玉时常逮到机会,便会在她面前如此自称。
尤其是在身边有其他人在的时候。
“好,路上当心。”
脱离了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皇宫之后,宁澄澄通过调整自己身上的以前不得不必须得习惯,如今整个人都松弛了很多,所以对于张廷玉的刻意强调,她反倒没有那么的在意,只是简单而平淡的回应了这么一句。
随即,她便清晰的看到了张廷玉眼中的怔然与失落。
宁澄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张廷玉已经带着落寞的转身,往二门外走了两步,不远处就是他出门要乘坐的小轿。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就见张廷玉身边的阿归正一脸急切的看着自己,然后不断地用口型无声的示范着什么。
宁澄澄定睛看去,然后随着他的口型把他示范的字轻轻的念出了声:“夫……君?”
看到阿归猛点头的刹那,宁澄澄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叫出了什么,脸不由得就是一热,而另一道声音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插了进来:
“嗯?我在,怎么了?”
这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宁澄澄的那个拖拉着脚步,慢吞吞的准备掀开帘子进入小轿中的新婚丈夫张廷玉。
而当张廷玉迫不及待的回头,满眼欣喜的看向宁澄澄,却发现宁澄澄脸红似锦的时候,他的脸便也如同被传染了一般,一下子红了大半,耳朵更是充血的如同红玉一般。
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夫君”的宁澄澄见状,禁不住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虽然明白,他们两个人现如今是合法夫妻,可是,一想到她与他成婚之后,她每次叫这两个字的场合,宁澄澄就忍不住的想要避开张廷玉那炽热的目光……
“噗——哎哟!”
身后紫珠破功的笑,以及显然被素梅教训了的反应传入宁澄澄的耳朵,倒是把宁澄澄从羞涩之中拉了出来,也让她摒弃了那不该有的羞赧。
于是她压下砰砰直跳的心脏,故作镇定的看向了正一脸期待的张廷玉。
“夫君。”
这一次,她叫的清晰而又顺畅。
“嗯。”
这一次,张廷玉依然回应的积极而又热情。
“出门在外,如果有人对你出言不逊,不用隐忍,也不用与他客气。”打心底还是有些担心张廷玉想要低调所以可能会因此而受了委屈的宁澄澄开口叮嘱,“记得,你的腰杆,并不全是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才可以挺得这般笔直的。”
张廷玉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微笑。
“好。”
他轻声答应完,脚步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似乎要过来跟宁澄澄说些什么。
这时,阿归急忙上前劝阻:“啊,那个,少……诶不对,额……额驸,咱们,咱们得紧赶着出门了,要不,您当值要迟到了。”
在阿归的提醒下,张廷玉从冲动中回过神来,也明白阿归的担心是对的,于是只能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宁澄澄,不过在看完这一眼之后,他没有再迟疑,而是转身果决的走入了小轿之中。
随后,轿夫们在阿归的催促下,抬着张廷玉出府去了。
宁澄澄在目送张廷玉离开之后,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她就觉得浑身的酸痛乏力,正打算趁着张廷玉不在家缠人,好好的休息半晌的时候,未料才要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就被紫珠小心翼翼的喊醒了。
“怎么了……”
困倦的睁开眼睛,看到是苦着脸的紫珠的时候,宁澄澄喃喃出声:“刚才的事我没怪你,不用过来请罪……”
紫珠是个什么性子,相处多年,宁澄澄早已经清楚,所以虽然刚才她在自己和张廷玉面前失态,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心里有些纳闷为什么她会犯这个时候过来打扰自己的错误。
“啊?那个,奴才谢主子宽恕。”
听见宁澄澄的话,紫珠条件反射的道谢,但是道完了谢,她又反应过来了,一脸急切道:“那个,不是,主子,奴才,奴才过来是有另一间急事要禀报……”
“嗯……有什么事等我休息好了再说……”
宁澄澄迷迷糊糊的,此时并不太想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听所谓的急事。
但虽然一向风风火火可是基本也算体贴的紫珠此刻却并不如她的意愿。
在宁澄澄拒绝听她禀报的下一刻,直白的话已经冲口而出:“可是主子,此事是关系到您跟额驸——”
“嗯?”
听见是关于张廷玉的事情,宁澄澄倏然一下子清醒了,整个人一下子弹坐了起来,急声道:“衡臣?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边说着,一般急忙去穿鞋,脑中一大串念头飞速闪过……
不会吧,第一天去翰林院上值就出事?该不会是她自己乌鸦嘴了吧?话说谁胆子这么大跟张廷玉见面第一次就起冲突?
想到这儿,她的注意力又短暂的分到了脚上的鞋上些许。
诶?不对,她这么出门不合适,还得穿花盆底。
“孤的鞋呢?去吧孤的鞋拿来——”
“啊,那个,不是……主子,奴才说错了,没有,额驸没有出事……鞋,鞋……您说哪双?”紫珠见宁澄澄着急,自己也急的冒汗,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一边说,还一边跟着宁澄澄团团转。
而她这一转,宁澄澄倒是反应过来了。
“就我的花盆——嗯?你说什么?衡臣没事?”
宁澄澄所有的动作一下子都停了下来,紫珠也在又转了两圈之后停了下来,然后看着宁澄澄讷讷开口:“没,没事……”
“那你说的急事是什么?”宁澄澄不解皱眉。
“是……是林嬷嬷……她,她领了两个内务府的宫女过来……非要在此时求见主子……”
宁澄澄:“……”
林嬷嬷,是她出嫁前,礼部要求内务府给她配备的陪嫁大嬷嬷。
原本,向来公主出嫁,这个大嬷嬷的位置,一般会由公主的奶娘充当,但宁澄澄当年穿越过来之时,她的身边就已经没有了奶娘,后来宁澄澄偶然听说过,那奶娘是被赫舍里氏打发了的。
宁澄澄本人也不习惯身边有这么个管东管西的人,所以后来也没太在意这件事,直到婚礼前夕,她才被告知,以她的身份,身边必须有这么个人。
有鉴于大嬷嬷对于公主甚至于有“管教”之权,康熙对此也很慎重,于是挑选来挑选去,最终选择了这位林嬷嬷。
而这位林嬷嬷,原姓西林觉罗氏,乃是当年康熙的乳母瓜尔佳氏的女儿,瓜尔佳氏待康熙尽心尽责,康熙于是也投桃报李,在二十八年瓜尔佳氏的丈夫去世之后,对她更加优厚。
奶母子感情深厚,要不然这一次,康熙也不会选择她女儿做为宁澄澄的大嬷嬷。
只是没想到,瓜尔佳氏的女儿,居然会借着这份优厚的待遇,这般的肆无忌惮。
宁澄澄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情绪也瞬间平复了下来。
随即,她讲手伸向了紫珠,紫珠则是条件反射的抬手扶住了她,然后,宁澄澄便在她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屋子里面的软蹋边上坐了下来。
待她坐定,紫珠便开始有条不紊的给她斟茶,等到茶碗入手,宁澄澄的整个思考过程也已经完毕了。
“带了两个宫女。”
她有些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紫珠的话,然后询问道:“容貌上佳?”
“是。”紫珠点点头,“林嬷嬷还说,她们两个都颇通诗书。”
话虽简单,但宁澄澄已然明白了紫珠的意思。
给一个家里的并不缺人使唤女主人身边,送两个容貌上佳,颇通诗书的侍女。
偏偏这家里沉迷诗书的,是男主人。
那么醉翁之意在何处,就不言而喻了。
“她也是真敢啊……”
宁澄澄冷笑着出声。
她本以为,这大嬷嬷是康熙选的人,不说让她向着自己吧,起码可以老老实实的当她的摆设,开开心心的领俸禄,大家相安无事也挺好,但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她在内务府如今都是那样的名声了,这人,居然还敢急切的往枪口上撞,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不过也是没想到,婚前她以此警告了张廷玉,婚后却是她这边先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主子,现如今……素梅姐姐正拖着她呢,咱们如何办?”
紫珠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不怎么办。”宁澄澄端起茶碗浅浅的啜了一口茶。“直接绑了,给礼部的大人们送过去吧。”
紫珠:“……好咧!”
微微愣了一下神之后,紫珠顿时笑开了花,转身急火火的出了门。
旋即没多久,宁澄澄便听见了院子里西林觉罗氏的叫嚷声,以及两个年轻女孩的哭声,不过这叫嚷声与哭声没响几下,就消停了下来,之后,脚步声匆匆响起,宁澄澄眼皮也没抬,张口就道:“素梅你不必劝我,我知道这是个局。”
刚进了门面色焦急的想要说话的素梅:“……”
“林……”
可是很显然,即使是宁澄澄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素梅依然没有忍住自己想说的话。
“她是不是告诉你,张家不懂规矩,没有给衡臣身边安排人,如果我这边也不给安排人,就凭我这日日跟夫婿同床共枕的行迹,外人就会传闻固伦公主离了男人就不行?”
素梅:“……是。”
宁澄澄:“……”
看见素梅紧绷的脸色,宁澄澄一时觉得又窝心又无奈。
于是她轻轻的叹口气:“素梅,你被她的话弄乱了阵脚,而你的慌乱,也被她看出来了。”
素梅望着宁澄澄,脸上出现瞬间茫然的神色,宁澄澄也不着急,只是耐心的引导道:“你回想一下,以往在宫里的时候,你若是听见别人口中关于我的流言,你会做些什么?”
“奴才……奴才会……”素梅喃喃了两句,很快,她眼中的茫然褪去,恍然道:“奴才会第一时间查一查流言究竟是从何而来,到底是谁传的!”
宁澄澄见她反应过来,微笑起来。
“是了,奴才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是,如果咱们府上治理严格,主子和额驸平日里到底是如何过日子的,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素梅在宁澄澄微笑的瞬间,也明白了宁澄澄刚才对她的点拨。
日常夫妻这点事儿,如果不是自己人往外宣传,谁会知道呢?何况宁澄澄的公主府不仅跟以往的公主府邸是完全不同的,她与张廷玉的卧房,如今更是在夜晚的时候,连个值夜的人,都会远远的安排到不能听见动静的外屋去,叫人全凭铃声,防护已经严密到底,若再有人传谣言,那可就不正常了!
素梅是关心则乱,忘了以往的处事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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