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舒玥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哭着跪着求她。
“你现在嫁进了陆家,虞海最有权有势的陆家,只要你愿意帮我去查这件事,什么都不会耽误的。”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舒玥,低头沉默了。
那天的风很凉,她浑身都在发抖,泪干了又淌出来,眼睛早就肿得不像样了。
而一旁的人,始终缄默不语。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心灰意冷,握紧拳头,转头离开了陆家。
时过境迁,那个曾经铁石心肠,不愿相信、也不愿出手相助的人竟然主动来了庭审现场。
她不知道舒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过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要想,这并不难。
不过,梁舒音倒是很好奇,刚刚在庭上听见那些确凿的证词时,看见李明德被宣判时,她会后悔吗?
知道自己的冷漠,差点让女儿涉险,她会自责会痛哭流涕吗?
这样想着,梁舒音鼻腔里发出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笑,心底跟着掠过一丝痛快。
报复的快感。
但这样的感受并未持续太久。
当舒玥躬身进入车内时,她瞥见她一闪而逝的面容,憔悴,苍白,像一株枯萎的玫瑰,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痛快被心软取代。
望着那辆车慢慢走远,她只觉怅然。
将彼此越推越远,虽不是本意,但却是命运之下,彼此亲手做出的选择。
当然,她明白,人不可以贪心,不可以什么都想要。
她要为爸爸主持公道,为他摇旗呐喊,为他反抗不公,就不可能再跟舒玥回到从前那样亲昵的状态。
车尾拐过街角,梁舒音轻叹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身后猝不及防响起男人的声音。
“看什么呢?”
头皮一紧,她转过身,下意识想挡住陆祁溟的视线。
“没什么。”
但陆祁溟个头高,她怎么可能挡得住,随着他漫不经心的一瞥,她的心脏骤然悬了空。
像是在万丈悬崖边,下一刻就要坠落。
这个瞬间,梁舒音突然深刻意识到庭审前没来由的烦躁,究竟源于何处。
除了怕庭审的意外,她更怕舒玥的出现。
她怕身份暴露,怕所有一切摊开在他眼前。
没想到,她也有害怕失去的一天。
陆祁溟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很快收回视线,见她眼睛泛红,抬手想替她擦泪。
“怎么又哭了?”
然而手刚碰到她的脸,她就本能地后退半步。
陆祁溟的手悬滞在空中。
他明显愣了下,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梁舒音反应过来,深吸口气,主动去握住他递过来的手。
“可能是刚才绷得太紧,还没缓过来。”
陆祁溟凝眸盯着她,沉默着没讲话,几秒后,摸了摸她脑袋。
“辛苦了。”
“梁叔叔在天之灵,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悬崖边的那颗心,被提拎了回来。
梁舒音仰头看他,语气郑重,“陆祁溟,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找到了赵莹,谢谢陪着我度过这段煎熬的时光,谢谢…”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微微哽咽,“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所有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
其实,梁舒音到现在都不清楚,陆祁溟到底费了多大的劲,才在美国找到了故意躲起来的赵莹。
更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去说服一个怕死的、只想逃避责任的人出庭作证。
哪怕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她知道,他是真的会为她拼尽全力的。
初夏的风拂过,万物萌发,绿芽抽条,一切都充满生机。
在陆祁溟看来,这样的感谢不必有,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那样真诚,他还是莫名感动,甚至觉得无比珍贵。
其实,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算太难。
唯一的坏处,是他动用了集团的资源,老爷子虽然没多问,但作为交换,他以后大概会被老爷子拿捏。
不过,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祁溟双手插兜,偏头扫了眼街边来往的人,转过头笑眼看她。
“梁舒音,我说过,你永远不必谢我,这是我该做的事。”
她望着他,心绪涌动,却张口哑然。
什么叫该做的事?
连曾经的结发妻子、相濡以沫的人都不愿掺和进来,在人人明哲保身的时代,他却跟她说,这是他该做的。
他们只是情侣,而情侣两个字其实是这世间最脆弱的关系。
没有法律保护,亦不像友情那样长久。
这样想着时,面前的人忽然弯腰,凑到她面前,一双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爸以后也会是我爸,所以,这当然是我该做的。”
沉重凝滞的氛围就这么被打破了。
梁舒音微愣,咳咳两声,故作傲娇,“这么肯定?”
陆祁溟微眯起眼睛,伸手去捏她的脸,颇有威胁的意味。
“梁舒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拍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满眼狡黠的笑。
“你们陆家,家大业大,万一哪天真要联姻了,今天秦小姐,明天陈小姐…”
“我可打不过那些名门千金。”
还在为之前的乌龙醋着呢?
陆祁溟心情大好,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勾肩搭背,俯首低语。
“你谁也不用打,打得过我就行了。”
“我打你干嘛?”
握住她肩膀的手缓缓上移,逮住她耳垂,捏了捏,“那你今晚在床上别踢我。”
“……”
李明德的事,是在宣判的当晚传到学校论坛上的。
为了保护梁舒音和林语棠,官方隐去她们的信息,将出庭照打了码。
那些将李明德视为精神导师的人,在看清他的真面目后,震惊,也咋舌。
消息很快散播开,随之而来的,是对李明德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不少女同学纷纷站出来,倾诉曾经被李明德有意无意占便宜的事。
那时的她们,只因对李明德的滤镜太深厚,即便察觉到不对劲,却也没多想。
如今恍然大悟,骂人的帖子很快盖了几千上万楼,就连李明德的祖坟都被扒了出来。
不少人去他家围堵,他父母不堪其扰,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妻子也起诉离婚,带着孩子离开了虞海。
李明德入狱,梁蔚的冤屈被洗清,有人忏悔,有人惋惜,甚至还有人领头去祭拜梁蔚。
学校领导暗地里找了梁舒音,为她、为她父亲当年的事道歉,也提出了丰厚的补偿。
她一个也没接受。
只是在走出办公室时,转头质问校长。
“当年警察没找到证据,我爸被无罪释放,可为什么学校里还会有那些风言风语?”
校长一时间哑然。
她又继续追问:“陈校长,你身为校长,没有及时去处理负面舆论,是否因为你也在心底判了我爸的死罪?”
“还是,你在惧怕什么?”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字字诛心。
虞大校长陈同勋何时受过这样的质问,但扪心自问,当年的事,的确跟他的不作为有关。
他当年不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深究,却是连他身在高位,也无法抗衡的东西。
只是如今,这个令他恐惧的力量,却被面前这个小姑娘推翻了。
为人师表,他没有脸面再多说什么,只能主动让出校长的职位。
即便他知道,这样的事后弥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鬓发斑白的人,听见这样的质问,用那双疲惫而沧桑的眼看着梁舒音,终究,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抱歉。”
梁舒音最后看他一眼,没回应他的道歉,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正义终于姗姗来迟。
学校里无处不在谈论着李明德的败行,梁舒音从讨伐的人群中走过,怀里抱着书,唇角带笑。
朗朗乾坤,法网恢恢,但没人知道,这场战争,由她执剑。
李明德事件彻底落幕,转眼就到了大三的尾声。
期末考在即,跟出版社那边的合作,也定了下来。梁舒音趁着泡图书馆的空档,将父亲的手稿敲成电子文档,发送给了编辑。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梁舒音依旧讨厌这个潮热的季节,但是因为某人的存在,烦躁中总归多了些柔软的包容。
只是,她不得不面临一场预料中的离别。
林语棠申请上了交换生的项目,要提前过去适应环境,手续已经办好,一周后动身。
行李能搬的都搬走了,留下的,部分转送他人,部分准备拿去跳蚤市场卖掉。
毕业季,文君路的跳蚤市场正热闹,摊位琳琅满目,铺到了窄窄小路的尽头。
梁舒音提着一个黑白格的编织袋,立在文君路入口处。
一眼望过去,是热闹,也是离别的号角。
她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脚步拖沓,漫不经心听着两人的对话,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在尾端找到个空位后,几人分头行动。
梁舒音铺垫子,陈可可将折叠椅打开,林语棠把代售物品拿出来,摆在垫子上。
浓荫遮蔽,风里是香樟树的味道,光点落下,仍旧是灼热的。
陈可可将凳子往树荫下搬了些,问道:“棠棠,你过年回来吗?”
“不了。”林语棠摆好最后个玩偶,“机票太贵了。”
“啊…”陈可可撇嘴,有些失望。
“哎呀一年很快就过了,我毕业了就立马回国。”
“真的?”
“嗯。”
林语棠盯着身后的篮球场,一脸憧憬。
“你知道啊,我的理想一直都是考进虞海的MG新闻社,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
“那你走之前我教你几个菜呗,简单容易上手的那种,不然你出国了天天吃汉堡薯条,都得吃吐。”
“好呀。”
梁舒音坐在树下的矮凳上,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聊天。
这时,摊位来了个顾客,对方看上了只许愿瓶。
谈好价格后,梁舒音负责将瓶子打包装进袋子里,结果心不在焉,没拿稳,玻璃瓶从手上滑落。
砰一声。
碎成了一堆玻璃渣子。
“你没事吧?”林语棠急忙过来瞧她的手。
“没事。”梁舒音叹口气,“只是你这瓶子…”
“没关系,还有一个呢。”
林语棠笑笑,将另外个许愿瓶装好了,递给那位女生。
梁舒音蹲下,将碎掉的玻璃渣,一点点收进垃圾袋里。
“音音,我看你这两天都很不开心,要不…”
林语棠咬唇,半开玩笑半认真,“要不我不出去了,就留在虞大吧?”
“那我岂不是成你的绊脚石了?”
梁舒拍干净手,站起来,“失落当然是会有的,但很快就会过去。毕竟,咱们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对吧?”
“是啊棠棠,等你回国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成了超火的摄影博主了,你到时候就负责给我写稿子,帮我宣传。”
陈可可其实心情也没好哪儿去,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提起劲来,充当着氛围调和剂。
“没问题!”
林语棠心情好受了些,她牵起唇角,又转头问梁舒音,“音音你以后想做什么,我也给你写稿子。”
“我…还没想清楚。”
“没关系,你以后不管干什么,不管在哪个行业哪个领域,都一定会发光发热的。”
林语棠的眼睛如此澄澈,就好像她已经看见了未来的梁舒音,看见她站在某个舞台上,被聚光灯环绕的场景。
同窗三载,她从没怀疑过这件事。
“嗯。”
梁舒音笑笑,一把揽过她肩膀,“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我们都会有美好的前程。”
“我突然有很强烈的预感。”
陈可可从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几根冰棍儿过来,扔给她们,“我们都会前程似锦的,信吗?”
林语棠拆开冰棍儿包装,重重点头,“信。”
梁舒音仰头望着天际的飞鸟。
“当然,信。”
简单的一个字,不单单是对彼此的宽慰,也成了这个夏天最沉甸甸的一份诺言。
吃完冰棍,梁舒音将那堆碎玻璃包好,用便签写了“碎玻璃”三个字,贴在上面。
正要朝垃圾桶走过去,兜里的电话响了。
是顾言西打来的。
如果没记错,他这几天就会结束在美国的交流学习,回到虞海。
接起电话时,以为他已经落地,梁舒音语气轻快愉悦。
“顾言西,你回来了?”
然而,听到他的回复后,她脸色一变,连舌头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说什么?”
“你妈晕倒了,正在医院,不过…”
脑袋一片空白,不等顾言西把话说完,梁舒音打断了他。
“我马上过来。”
她按照顾言西给的地址,匆忙打车去了那家私人医院。
顶层的VIP病房外,她踩着急促的步子,喘着气,慌不择路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除了顾言西外,陆延盛也在病房里,他此刻正在替输液的舒玥掖被子。
而窗边,还站着个男人,正在低头发信息,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等梁舒音察觉到不对劲时,那人已经缓缓转过了身。
如雷鼓动的心跳中,她对上了那双在深夜里吻过无数次的眼眸。
第59章 真相
病床上的舒玥听到动静,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瞧见来人,眼睛闪过一丝欣喜,提着口气唤她。
“音音。”
这一叫,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包括窗前的陆祁溟。
梁舒音一时有些耳鸣。
她没看他,指甲下意识掐了掐掌心,然后盯着病床上的人,缓缓叫了声。
“妈。”
下一刻,她听到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
顾不得太多,她顶着陆祁溟震惊的目光,朝着病床走了过去。
“陆叔,舅舅,我妈怎么样了?”
后来的那几分钟,梁舒音像是做了个噩梦。
顾言西和陆延盛的声音在她耳边交替着,似真似幻,她只觉得后背被一双眼睛紧盯着,脊骨发凉。
“今天晕倒是因为胸闷,医生说大概是长期郁结所致的,没什么大碍,不过等她稳定了,可能还要做个详细的检查。”
“你妈也是出息了,身体不舒服瞒着所有人,要不是今天在外面晕倒,恐怕没人知道她身体出了毛病。”
在数落或担忧的声音中,梁舒音听到了一道浅浅的关门声。
交代完病情,陆延盛说了些宽慰她的话,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但舒玥精神不济,抓着她和顾言西的手,什么也没来得及问,人就昏睡了过去。
梁舒音跟顾言西退出病房,去了外面的贵宾休息室。
拧上房门后,满腹狐疑的顾言西盯着她,准备兴师问罪。
“怎么回事,你…”
像是被他从梦中惊醒,梁舒音突然从游离的状态回过神,仓促地抓起沙发上的包。
“我出去一下,有什么事等会儿说。”
病房外的走廊上,梁舒音揣着混乱的心跳,左右张望。
没看见陆祁溟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离开,于是顺着电梯旁边的安全通道寻过去。
安全出口的门只翕了一条缝,她抬手,一点点推开那扇门。
直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一寸寸出现在视线中。
陆祁溟指尖夹着一根烟,身体微微倾斜着,倚在墙上。
好半天,盯着地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踩着摇摇晃晃的心跳下去。
走廊窗外是繁盛绿荫,鸟啾虫鸣声,加重了心脏撞击的不规则韵律。
有人从楼上下来,陆祁溟没抬头,像是完全没听见那脚步声,又或是将来人当成了其他病患。
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他,“陆祁溟。”
或许是对方的语气太小心翼翼,他竟反应了两秒,才缓缓抬头。
那支烟还松松地咬在唇上,没拿下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幽远又复杂。
梁舒音下意识躲开他的凝试,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抽走他唇间的烟。
放在嘴边,猛吸了口,结果呛得弯腰咳嗽起来,眼泪花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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