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陆祁溟将烟夺过来,伸手拍了拍她后背。
梁舒音再抬起头时,眼角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他吼的。
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陆祁溟到底心软,缓和了语气。
“又不会抽烟,干嘛自找罪受?”
“想让脑子清醒点。”
男人收了手,眸光在她脸上游走,几秒后,盯着那只带有她唇印的烟,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关于他是陆延盛儿子的这件事。
斜前方是一扇小窗,他背对着窗,脸上被投下阴影,辨不清表情。
而梁舒音的整张脸却在光线之中,一览无余,逃无可逃。
指甲盖掐着掌心,梁舒音睫毛轻颤,“高考毕业后的那个暑假。”
陆祁溟眸色一沉,从胸腔溢出一声低笑,自嘲的。
不是他以为的去年暑假,在摩托车赛场上认识后的那段时间,而是三年前。
“那次我去你们家找我妈,求她帮我查爸爸的事,她拒绝了,于是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你们家花园的时候,我看见你站在喷泉旁,大概是在打电话。”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看过你一些摩托车比赛的视频,很欣赏你在赛场上的表现,但从没想过你会是陆叔叔的儿子。”
原本的偶像,变成了继父的儿子,当时她的心里只有恨,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看过他比赛的视频。
听见这番话,陆祁溟沉默了下来。
直到那支烟燃尽,险些烫到他的指尖,他才清醒过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迎上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梁舒音脊背发麻。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她在心里问自己。
一开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不是一个凡事都要交代清楚的人。
再后来,是因为恐惧。怕他知道后,会生气。
因为最初的靠近,的确是别有目的。不能因为后来的真心,就抹掉了她不纯的动机。
她低头沉默着,却听男人咄咄逼人问道:“你怕我知道?”
这一刻,陆祁溟脑子里很多无关紧要的碎片,慢慢拼凑在了一起。
过年时,她听说馄饨是舒玥亲手包的,当即便放下了筷子,骗他说吃饱了。
还有李明德庭审那天,法院外她刻意挡住他的视线,恐怕那辆车里的人也是舒玥。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
不过是他太迟钝而已。
见她不吭声,他越发生气,“为什么怕我知道?”
梁舒音仰头看着厉声质问的他。
飘渺的烟雾中,他那双锋利眸子紧盯着她,审视而怀疑,还带着着隐隐的怒意。
如此陌生冷戾的目光。
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捏了捏发汗的掌心,她深吸口气,“陆祁溟,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
“好了。”
临到开口了,男人却突然烦躁地打断她。
她的迟疑像某种危险的信号,让他本能地想逃避。
“我等会儿还有个酒会,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将掐灭的烟头随手扔进拐角的垃圾桶,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刻,却被她拽住了手腕。
“那我晚上在家等你。”
梁舒音捏着他衣角,语气急切,那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的灵动妩媚,眼角的红弥散开来。
两人吵架,他总是求和的那一方,哄她,伺候她,要什么给什么。
他何时见过她这样放低姿态,主动贴近的样子。
终究还是见不得她这副像是被欺负的样子,陆祁溟深吸口气,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心软了下来。
“好。”
舒玥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陆家又安排了人照顾她,梁舒音在医院呆了会儿,便搭顾言西的车回了家。
上楼后,她心事重重地给他煮了壶柑橘茶,茶水烧开后,她走神,忘了关电源,茶水咕噜咕噜溢了出来。
反应过来后,正要慌不择路去拿茶壶,被顾言西伸手阻止了。
“你跟你妈一样,也是出息了。”他替她关掉茶壶的电源,数落她。
梁舒音反应慢半拍,“我怎么了?”
但刚问出口,对上他的眼风,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李明德的那件事。
顾言西虽然人在美国,但国内的新闻铺天盖地,他不可能不知道。
心虚地瞥他一眼,梁舒音走到沙发边坐下,从茶几上拿起一颗橙子。
“以身犯险,单枪匹马就把李明德搞定了。”
顾言西将公文包往沙发上一砸,敛眸盯着她,居高临下冷笑一声。
“梁舒音,你倒是挺厉害的。”
毕竟是自己食言,梁舒音没什么可狡辩的,只能装鸵鸟,继续低头剥着橙子。
顾言西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这人还一副淡定的做派。
“怎么不说话了?”
他一把夺过她的橙子,“不是说我不冒险,你就绝对不会去冒险吗?”
东西被抢,梁舒音也没恼怒。
顾言西不气才不正常,毕竟她真的差一点就出意外了。
她从果盘里拿了颗新的出来,剥开一瓣橙子皮,往垃圾桶里一扔,眼神直白地看向他。
“舅舅,你真的没有冒险吗?”
顾言西一噎,狐疑地盯着她,再开口时,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你…什么意思?”
“顾言西,我不相信你能彻底放下这件事。”
那句他用来束缚她的话,她从来就没相信过。
满腹讨伐的话被哽在了喉咙。
顾言西偃旗息鼓,皱眉盯着梁舒音。
她当初执意填报虞大中文系,他怀疑她另有目的,费尽周折,却没能阻止倔强的她。
起初,他庆幸李明德恰好没教她的班级。
但也不敢懈怠,头两年他盯她很紧,电话不断,三天两头往她家跑,生怕她意气用事,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直到不得不去美国,为了断绝她冒险的念头,才跟她做了那样的约定。
他骗了她,骗过了她的眼睛,却没能骗过她的心。
在美国看到李明德入狱的新闻时,他后怕,也自责。
作为她身边,唯一能帮她的亲人,他到底还是没能帮上忙。
然而,她的这句话,这样珍贵的信任和懂得,于他而言,却是最好的慰藉。
顾言西没再多说什么,他拿起柜子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梁舒音。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去医院找过江莱,这是她妈妈提供的证据。”
“不过,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他垂眸,略微有些失落。
梁舒音接过这份他千辛万苦拿到的证据,捏在手里,默了好几秒,才翻开第一页。
翻完最后一页,她阖上文件,抬头看向顾言西,伸手去勾住他的手指,像小时候那样,晃了两下。
“有用的舅舅。这份证据补上去,我想应该会增加他的刑期。”
“而且,我爸知道你这样,他会很开心很欣慰的。”
顾言西盯了她两秒,忽尔偏过头,看向窗外。
直到眼角的湿润被风吹干,他才转回头,眉目间的淡笑,是释怀也是心安。
“这次就原谅你。”
他睨着她,反手握住她勾着自己的手,狠狠捏了下,像是警告。
“下次在再敢这样,你就别再叫我舅舅了。”
“不叫舅舅,可以叫顾言西嘛。”
“没大没小。”
顾言西无奈地敲她脑门,又问:“对了,你是怎么搞定那个赵莹,让她愿意回来作证的?”
梁舒音拿起刚才剥好的橙子,撕着果肉上的橘络,稍作沉吟。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顾言西突然想到什么,面色沉了下来,“是陆祁溟吧?”
她顿了下,“嗯。”
“你跟那小子在一起多久了?”
刚才陆延盛满心都扑在舒玥身上,没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不对劲,顾言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去年年底。”
梁舒音擦干净手,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盯着窗外陆陆续续亮起的华灯。
“我去美国后?”
“嗯。”
“所以你之前拍给我的照片里,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是他做的。”
她点点头。
顾言西起身,走到她旁边。
“这个陆祁溟可以啊,没想到曾经在赛场上那么狂的一个人,还有洗手做羹汤的时候。”
梁舒音凝重地看着他,“可是他今天才知道我是舒玥的女儿。”
顾言西像是清楚她在担忧什么,“那现在身份暴露了,你会跟他分手吗?”
“不会。”
“那就好好解释清楚,别使小性子。”
她头一回没嘴犟地反驳他,只是疲惫地靠在窗边,眼神放空地盯着阳台刚盛放的鲜花。
“舅舅,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知道自省,还不错。”
顾言西抬手拍了拍她肩膀。
她自嘲一笑,又问:“你呢?你这几年都对我妈避而不见,怎么今天见了一面,就跟她和解了?”
“没有爱,哪来的恨?没有爱,哪来的恐惧?”
顾言西食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字一句道:“梁舒音,我们都一样。脑子不清醒。”
脑子不清醒的除了她,还有深陷包围的陆祁溟。
他晚上去的是一个虞海杰出青年的酒会,来的都是年轻人,各个领域的佼佼者,而他
作为领头羊,被塞了不少求合作的名片。
酒过三巡后,聊熟了,有人开始八卦他的感情问题。
“听说不少名媛都等着跟陆家联姻,陆少有没有中意的?”
陆祁溟一手插兜,一手捏着酒杯,盯着那人,笑中莫名带着一丝冷意。
“这样的话,以后别传了。”
他将酒杯重重杵在侍者的托盘上,撩起眼皮看着那人,“不然,我女朋友得吃醋生气了。”
不等那人回复,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今晚本就烦躁得很,那些人算是踩在他的痛点上了。
抬腕看了眼时间,九点了。她还在等着他。
有些事,不是逃避就管用的,没想到他陆祁溟竟然也有怯懦的一天,还要借着酒气壮胆。
自嘲地弯了下唇角,他加快脚步,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温婉的女声叫住。
“陆祁溟。”
他顿住,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对方,“你是?”
女生愣了下,似是有些失望,“我是秦烁啊,你不记得了?”
“给你的爱车泼过漆的那位。”
陆祁溟点点头,终于将记忆里那个目中无人的女生,跟眼前这个长裙拖地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但态度却是冷淡的,“有事吗?”
秦烁满脸期待地望着他,“老朋友见面,聊会儿?”
“改天吧,今天还有点事。”陆祁溟急着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加个微信呗?”她拿出手机,“线上聊也行。”
陆祁溟拒绝得干脆,“以你我的交情,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我这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你确定不聊聊吗?”秦烁在身后出声。
陆祁溟没理会,伸手去拉会场的后门。
“关于梁舒音的。”
他停下了脚步。
秦烁走到他面前,“没想到这三个字这么管用。”
“只是,你这么深情,人家未必跟你一样。”
“你什么意思?”
秦烁将二维码递到他面前,“想知道就加我。”
陆祁溟从来不是个会被威胁的人,然而事情一旦涉及到梁舒音,他的态度就不同了。
犹豫了两秒,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随意地扫了下。
秦烁说话算话,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后,立刻调出手机里一段录音,递到他面前。
熟悉的声音,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陆祁溟脸色骤变。
见他愣在原地,秦烁很是得意,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将录音转发给了他。
“陆祁溟,你也别太难过,早点看清她是什么样的人,及时止损总是好的,反正你又不缺女人。”
手机在掌心震动,陆祁溟回过神来,沉眸看向秦烁。
“你手机可以给我用下吗?”
秦烁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见他脸色阴沉,她有点怵他,下意识就递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陆祁溟却是将刚才那条录音,从她手机和微信端口彻底删除了。
“私下录音是犯法的,这次我就不举报你了,以后别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他冷脸说完,将手机扔回给她,面上散发那种狠意,秦烁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陆祁溟生气的对象不是梁舒音,而是自己。
“陆祁溟,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她?”
耐心耗尽,陆祁溟盯着面前的人,露出不屑又鄙夷的神情。
“离她远一点。”他警告她,“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从沙发上醒来,梁舒音缓缓睁开眼,客厅窗帘紧闭,昨晚灯没关,白色顶灯耀眼得刺目。
她用手背盖住眼睛,虎口下方传来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抬起手,瞥了眼手背的伤。
昨晚被她划出的那条口子,血液早已凝固,只是没包扎,伤口依旧红肿。
昨天没等到他,她胡思乱想,心慌难挨,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实在受不住,她想起了自己特殊的体质,鬼使神差下,便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手上划了一刀。
这是她第二次尝试,用身体的痛,来取代心里的空洞。
效果还不错,毕竟痛到浑身发抖,痛到无法忍受,到最后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收回手,摸出抱枕下的手机看了眼,早上七点了。
他还是没来。
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梁舒音从沙发上起来。
昨晚没吃饭,此刻胃里隐隐作痛,她洗了澡,准备下楼吃点东西。
刚打开门,就闻到楼道一股烟味。
随即,她看到了靠在门外的男人。
楼道感应灯没亮,晨光照进来,陆祁溟在门后,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中,缓缓抬头看向她。
他眼底泛着红血丝,眼下是一片憔悴的青,冷淡的眼神中带着点阴郁。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
话音未落,梁舒音就听见他手机里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当初接近他,本来就目的不纯。”
那是她的声音。
她说过的话。
而对框上,秦烁两个字尤为刺眼。
什么叫如临深渊,入坠冰窟,她此刻算是切实感受到了。
身体瞬间僵冷,心一点点沉没下去,但愧疚的天秤,却慢慢达到了平衡。
她突然觉得,她不欠他的了。
“不解释点什么?”
陆祁溟收了手机,主动跟她开口,嗓音透着熬夜后的沙哑。
“你想让我解释什么呢?”
梁舒音冷淡地看着他,“你不是都已经听见了吗?”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我要听你亲口说。”
“只要你开口,不算说什么,我都信。”
“是吗?”
梁舒音冷笑,“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信,那你为什么要躲外面,不敢进门?”
陆祁溟深深地看着她。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能一眼看穿他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手机再度响起信息进来的声音。
他没理会,盯着梁舒音那双眸子却是越来越深沉。
但下一刻,对方却是径直拨了视频过来,他不悦地蹙眉,拿出电话觑了眼。
在那瞬间,梁舒音再次看见那个刺眼的名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下,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陆祁溟拒绝了秦烁的视频通话,他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原本就没有交集的人,这个号更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利落地将微信号删掉,刚退出界面,就听见对面女孩冰冷刺骨的嗓音。
“陆祁溟,你没有听错,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
他愕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妈出轨你爸,这件事成了压死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恨你们陆家,恨你们陆家的所有人。”
“我对付不了你爸,所以我想接近你再甩掉你,如果能够令你痛苦,也算是父债子偿了。”
“这就是我的解释,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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