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花板的顶灯却在一阵忽闪后,突然熄灭了。
停电了?
她怔了两秒,伸手去拧了拧床头的台灯。
浴室水声也随即停止。
怕他摸黑不方便行动,梁舒音点亮手机里的手电筒,朝浴室的方向唤他。
“陆祁溟,你需要光吗?”
却没收到任何反馈。
迟疑片刻,她掀开被子,提高了音量,“陆祁溟,你在穿衣服吗?需要我给你照明吗?”
这次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顿了下,察觉到不对劲,连拖鞋也来不及穿,举着手机就冲向了浴室。
微弱的手机光线下,他正伏在盥洗台上,呼吸粗重,像是很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
心脏被揪,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浴室的灯骤然亮起。
视线重回光明,手肘撑在台面的男人,缓缓转过头来看她。
男人面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面颊往下,眼底却没了刚才和她调笑的温度,他紧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冰冷又凶狠。
让人不寒而栗。
“你…没事吧?“
她没害怕,走过去,想伸手替他擦汗。
结果下一刻,男人却握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将她用力箍进了怀里。
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他埋首在她肩窝里,双臂紧紧搂着她,力道之重,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梁舒音——“
他微抖的呼吸中,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别走。”
寒冬时节,一年的尾声。
考完倒数第二门课,陈可可一回宿舍,就将包扔在桌上,嘟嘴抱怨。
“还留了一门元旦后考,也不知道哪位神仙安排的。一次性考完了,直接放寒假不行吗?”
梁舒音比她早回,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手机,没吭声。
“棠棠已经走了么?”
陈可可瞥了眼空荡荡的位置,从柜子里拿出睡衣,准备补觉。
梁舒音回过神来,视线却依然定在手机上,嗓音也有些游离。
“嗯,奶奶病了,她考完就去赶高铁了。”
陈可可换上粉色兔子睡衣后,见梁舒音还呆坐着,朝她扔了颗巧克力糖过去。
“音音,你怎么了?”
“没事。”
梁舒音捡起那颗糖,收了手机,拎起书包,“我去图书馆了。”
陈可可粗线条,没察觉她的怪异,问她,“你晚上有约吗?”
她顿了下,“没。”
“那晚上一起吃饭呗?”
她妈程琳的身体刚恢复,就被公司派去出差了,反正回家也黑灯瞎火的。
“好。”
最后一门考试,是梁舒音擅长的古代文学,都复习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打算再默一下考试重点,把几个容易考大题的点,再梳理一下。
然而,身处安静的图书馆,她却压根静不下心来。
笔记看了不到十分钟,她就摸出手机,点开那个许久都没动静的对话框。
这几天,陆祁溟都没联系她,她起初还按捺得住,此刻却有些烦躁了。
原来她的不粘人,不过是建立在他主动、且频繁联络她的基础上。
一旦他失联了,她就开始心慌了。
胡思乱想之际,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不是他的。
【好礼来甜品店,元旦烘培体验,八折重磅优惠…】
好礼来是周叙姐姐在校门外开的蛋糕店,刚开业没多久,为了招揽客人,会时不时做些特惠活动。
之前在图书馆兼职时,周叙邀请她过去玩儿,但正值考试,她婉拒了,现在更是提不起兴致。
她关掉对话框,打开手机相册,指尖在照片上一张张滑动着。
这些都是最近跟他在一起时拍的,她不喜欢拍人,但遇见特别有意思的,也会忍不住纪录下来。
翻了几页,指尖忽然一顿。
那是他的身份证。
某天他从证件夹里拿东西时,不小心掉落的,她当时替他捡起,觉得上面的证件照很好看,就顺手拍了下来。
此刻无意识扫了下身份证号,她才意识到,两天后是他生日,但他却完全没提起过这件事。
各种蛛丝马迹涌入大脑,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记起上次在酒店里,他的反常。她当时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怕黑。
还有那回在他家,她问他跨年怎么过时,他恍若未闻的态度,她以为是没听见。
此刻想来,更像是在逃避。
梁舒音琢磨着什么,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词。
跨年,怕黑,生日。
她退出相册,点开微信里某个从没发过信息的账号。
“秦授你好,我想跟你了解一些事。”
“关于陆祁溟的。”
从图书馆出来,天开始飘雨,梁舒音撑着伞,缓慢行走在雨里。
雨斜着飘进伞里,手被冻得通红,鞋子踩进水坑,裤脚湿透,她却浑然未觉。
胸膛极速起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秦授的那几句话。
她从没想过,那样一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人,心里会藏着一个巨大的黑洞。
可他没跟她透露过只字片语。
哪怕风暴降临,他也没想过要在她这里躲雨。
回到宿舍,陈可可从电脑上抬头,瞥见她那副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满脸惊诧。
“音音,你怎么带了伞,还淋成这样?”
梁舒音将伞撑开了,拿去阳台晾着,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面色平静地开口。
“可能雨太大了。”
“是吗?”
陈可可狐疑地朝外面瞄了眼。
她拿了柜子里的换洗衣服,“我先去洗个澡。”
陈可可这才反应过来,梁舒音似乎从中午起,就有些失魂落魄了。
这大跨年的,既不出去约会,考完了还要泡图书馆,难道是跟陆祁溟吵架了?
她摸出兜里那张皱巴巴的传单,杏眼微光流转,用指尖弹了下。
“心情不好,那就去找点刺激的。”
晚饭后,梁舒音被陈可可拽去了校外一家新开业的纹身店。
“这就是你说的刺激?”梁舒音有些意外。
“这针在皮肤上,一针一针的刺,还不够刺激么?”
梁舒音被她表情逗笑了,转头问纹身师,“师傅,这个会疼吗?”
纹身师笑笑:“看个人的承受能力,有些人没什么感觉,但也有疼哭的。”
“疼哭?”
陈可可眉头一皱,她之前在网上查过的,说是不怎么疼,最多像被蚂蚁咬了。
她沮丧地看向梁舒音,“你那么怕痛,还是算了吧。”
梁舒音扫了眼室内的陈设,冷不丁冒出句,“我想试试。”
然而,开始没几分钟,她就痛得满头大汗。
纹身师见过痛的,但没见过痛成她这样的,跟要了她命似的。
他于心不忍,都不敢下手了,“姑娘,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
梁舒音勉强扯了扯唇角,“师傅你动手吧,不用管我。”
她在右肩下,蝴蝶骨的位置,纹了只灵巧的蝴蝶。
冰蓝色的,羽翼边缘有一抹晕染开来的红,似焰火,又似薄纱。
蝴蝶的形状,像是要振翅高飞。
陈可可比她先弄完,从隔间过来,腿伸到她面前,得意洋洋。
“音音你看,我这还行吧?”
她在脚踝纹了朵莲花,茎秆颀长,颇有意境。
梁舒音将擦汗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轻笑道:“你这是要心如止水了吗?”
“那可不是。”
瞄了眼她肩背处,陈可可好奇道:“你怎么想到纹一只蝴蝶的?”
她垂下眸子,“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想到了。”
“倒是挺好看的。”
陈可可伸手,想替她把衣服拉好,结果抓了一手的湿漉漉。
“你这痛得衣服都湿透了,不会发炎吧?”
她淡然道:“没事。”
这晚半夜,她当真烧了起来。
起初只是发冷汗,她以为是天气降温了,被子不够保暖。
直到脸颊滚烫,翻了个身,太阳穴也胀痛得很,她才意识到是病了。
她打开手电筒,踩着梯子下去,拿温度计测了下。
37.9,烧得不高。
她从抽屉里翻出退烧药,就着保温杯里剩下的温水,吞服下去。
直到半小时候后,药效起来,她才终于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早上十点了。
陈可可早上回去了,她妈出差回来,下午要带她回乡下,看她姥姥。
今天是元旦节,操场那边有活动,敲锣打鼓,人声鼎沸。
手机里依然没有陆祁溟的消息,宿舍太过安静,以至于操场的声音大张旗鼓挤进她耳朵,吵得原本就头痛的她,脑袋嗡嗡的。
她按了按太阳穴,摸出手机,给周叙发了条信息过去。
【周叙,我想要做蛋糕,不过造型可能会有些复杂】
约定好时间后,后背那块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翻了个身,深呼吸,将脸埋进被子里。
这就是感性占据上风的代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是她自找的,但她并不后悔。
深夜十二点,崇洲某郊区。
顾医生从主卧出来,朝客厅里的陆祁溟微微点头,“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
陆祁溟起身,面上明显松了口气。
“祁婉姐昨天受了刺激,所以才失控。”
顾淼叹口气,“但某种程度上说,这更加证明了我之前的推断,她没病。”
陆祁溟点了一支烟,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头下压,重复着顾淼的话。
“没病…”
昨天在墓园还好好的,一到家,祁婉突然挣脱旁人的搀扶,疯了似的,拿头去撞墙。
一群人里,他反应最快,过去将母亲紧紧抱住,不停地唤她,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他个子高、力气大,祁婉无法动弹,竟然转而去咬他。
牙齿嵌入血肉,直到小臂那块皮开肉绽,祁婉才清醒过来,看着儿子身上血淋淋的伤,顿时红了眼。
无措又委屈。
她伸了伸手,想触碰,却又不敢。
眼泪刷刷落下,最后一个人躲在墙角里,双手抱着脑袋,指甲在脖颈两侧划出血痕。
傅清辰心疼得不行,想过去抱住她、制止她,她却抗拒得发出惊惧的叫声。
直到顾淼给她注射了镇静剂,才彻底安静了过去。
“嗯,她只是把自己封锁起来了。”
顾淼点头,“你看,一到你妹妹的忌日,她就醒了。”
这点陆祁溟当然知道。
一进入十二月,祁婉的病情就时好时坏,极不稳定,所以每年年底,他都会带她来崇洲。
远离是非之地,回到她出生、长大的地方,被爱她的人悉心照顾,会比在虞海的情况好很多。
“只是,醒来也有醒来的罪受,意识到小女儿不在了,心里承受不住,就失控了。”
顾淼是祁婉的私人医生,这些年一直跟在她身边,密切监控着她的身体。
虽然祁婉已经很久没犯过病了,但这次她来崇洲,陆祁溟还是不放心,让顾淼一起跟了过来。
谁知还真出了岔子。
“那她什么时候能好?”
“等她接受彻底这个事实,不再封锁自己。”
这句话,其实顾淼说过很多次了,陆祁溟反复询问,求的不过是一个侥幸的奇迹。
听见这个重复了无数遍的答案,他揉了揉眉骨,无奈叹息。
“不再封锁自己。”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几年,甚至几十年。
也可能很短,今天,或者明天。
一切取决于她自己。
送走顾淼后,陆祁溟推门进了卧室。
祁薇因为学校有事,中午回了虞海,此刻只有傅清辰守在病床前。
窗外风雨大作。
傅清辰坐在靠窗那头,微躬着身体,紧紧握着祁婉的手,斑白鬓发,也遮不住他的风神俊朗。
陆祁溟忍不住想,若不是太过固执,他如今也该是儿女绕膝,家庭美满幸福的模样。
“傅叔,累了就去休息吧。”
陆祁溟走过去,手搁在他肩膀,重重下压。
一种无声的谢。
傅清辰朝他摆手,眼睛却盯着床上的祁婉,“不碍事,我再陪陪她。”
这套房子,是母亲尚未出嫁时,在崇洲的居所。而卧室外,是她当年亲手布置的花园。
陆祁溟双手插兜,身姿笔挺地立在窗边,盯着雨夜中的花园。
洁净玻璃映出他天生优越的身形,无可挑剔的五官轮廓。
也映出他48小时没阖眼的倦怠,和缀满青色胡茬的下巴。
雨水拍在玻璃上,蜿蜒而下,灯光流离,分割了他落寞倦怠的影子。
“说句冒犯的话——”
身后的傅清辰忽然开口,疲惫的眼睛里,燃了一盏灯。
“如果不是我当年自卑,觉得配不上小姐,一味地逃避,也不会便宜了你父亲。”
陆祁溟知道,父母联姻后,傅清辰这些年便一直避着母亲。
他执守边界,两人连一个拥抱、一次握手都不曾有过。
却又像隐匿在她身后的影子,默默守护,在任何她需要的时刻,替她揽下所有。
然而,这个向来在感情里缄默的中年男人,却在此时此刻,直白地袒露斑驳的内心。
有名目张胆的讨伐,有被偏爱的倨傲。
但更多的,是赤裸裸的不甘。
陆祁溟扭头看他,微扯唇角,点点头,表示赞同。
“傅叔,现在也还来得及。”
傅清辰却是无奈地摇头,“现在老了,小婉也…还在受苦。”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唯有外面狂暴的风雨,肆无忌惮拍打着窗户。
“傅叔。”
陆祁溟再度开口,“你跟我妈谈恋爱那会儿,她是什么样的?”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傅清辰伸手,重新替她掖好被子,目光缱绻温柔。
“小婉她…挺任性的。”
“任性?”
这跟陆祁溟印象中沉稳优雅的母亲,截然不同。
“那时老董事长还在,她就是个被宠坏的公主,古灵精怪,但脾气急躁,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也会口是心非,生气了,偏说没生气。想你了,又说不想。”
“总之,得你自己去猜。猜对了,哄哄就好了,这要是没猜对,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聊起这些情侣中磨人的游戏,傅清辰一脸的甘之如饴,而陆祁溟却捕捉到了他的某句话。
“生气了,偏说没生气。”
他手头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唇间反复咂摸着这句话。
没来由地想到了一个人。
想起她那张清清冷冷的脸,想起她勾着他脖子,仰头看他时,那双眼波流转,搅乱他心神的狐狸眼。
还有将她拥在怀里时,她身上那种足以治愈他疲惫的温度。
猝不及防地,一个疯狂的念头从他心底涌出。
不可遏制地,像燎原之火,顷刻焚毁他的理智。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
从崇洲到虞海,开车十余个小时,如果现在出发,他明早应该就能见到她。
陆祁溟几乎都等不及了,拎起床尾沙发上的大衣,转身便要离开。
“傅叔,我妈辛苦你照看了,我要回趟虞海。”
傅清辰侧身,瞥了眼狂风乱作的窗外,“现在暴雨天,飞机都停飞了。”
“我开车回去。”
“开车?十几个小时。”
傅清辰难得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雨这么大,你疯了?”
陆祁溟低笑出声,“你守了我妈几十年,你不也早疯了吗?”
被他一噎,傅清辰无话可说,只叹口气,笑着摆摆手。
“去吧,注意安全。”
梁舒音上一回亲自做蛋糕,还是在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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