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她任由他抱着自己,点了点头。
“嗯,那你也出差顺利。”
陆祁溟很意外她没推开自己,虽然他清楚,其中怜悯的成分更多。
但这不重要。
他弯唇轻笑,故意压低嗓音,在她耳边气声撩拨道:“别太想我。”
早知道这人得寸进尺,她就不该心软。
梁舒音推开面前这堵滚烫的墙,将垂落的发丝拨到耳后,一双眼冷淡下来。
“你快回去吧,我还有事,也要回宿舍了。”
“好。”
男人散漫慵懒地从喉头滚出一个音,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抄手立在原地,目送她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穿着件白色T恤,即便铺天盖地的黑,也无法吞噬的那种白。
脚步急促,脊背却依旧笔挺,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她低头似的。
然而,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校道拐角处,陆祁溟却突然脸色一变,深皱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疼痛难忍的“嘶”。
刚才为了让她相信,那一拳敲得有些重了。
他伸手扶树,微躬着身体,粗粝宽大的指节撑在树皮上,因为太过用力,凸起的青筋沿着手臂蔓延至了结实的小臂。
秦授的车在这时开到他面前。
他伸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躬身进去,靠在椅背上,缓了好一阵子。
“哎陆祁溟,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秦授扔了瓶水给他。
刚才两人在医院争执不下,他最终妥协,瞒着医生亲自开车带他过来,不过只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
陆祁溟却没回答秦授的问题。
透过车窗,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栋绿树掩映的老旧办公楼,凝眸陷入了深思。
起初,他是在来的路上看见她的身影,一路慢悠悠跟着,却发现她进了那栋楼。
以为她是进去找老师,他没打扰她,便在楼下找了颗树靠着,抽着烟等她。
没过几分钟,就瞧见她下楼,脚步仓皇,面色煞白,彷徨无措的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紧接着,她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他视力不错,清楚地注意到她握着电话的手竟然在发抖。
那栋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向来胆大的她,如此仓皇失措?
思索间,一旁秦授的电话铃声将他思绪打断。
“陆医生放心,我们真没离开医院太远,就在附近散步呢。”
“好好好,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秦授将手机扔在中控上,一腔无名火发泄在极度不满的语气里。
“老陆,你说你追人,凭什么我要替你担惊受怕,还要替你挨骂?”
陆祁溟从那栋光线阴暗的老楼转回视线,拧开前方的电台,靠回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
“新酒吧的股份,再多给你一成。”
秦授顿时闷气顿消,咳咳清了清嗓子,方向盘一拐,嘴角上扬。
“还是老陆大方。”
梁舒音刚到宿舍门外,就听见了陈可可含糊的声音。
“哎棠棠,你知道音音去哪儿了吗?我这话剧社的牛马都当完了,她竟然还没回来。”
“我不知道呢。”
林语棠比往常更虚弱无骨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陈可可只以为她困了,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在门外静了片刻后,梁舒音推门进去,恰好撞上林语棠转头过来时,闪躲的目光。
“你去哪儿了?”
陈可可嘴里含着糖,手上摊着本漫画,从桌上跳下来。
梁舒音不想撒谎,看向仓皇低头的林语棠。
“我去找林语棠了。”
“啊?”
嗅到一丝不对劲,陈可可狐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林语棠却在此时蹭一下从凳子上起来,走到衣柜旁,翻出睡衣,紧紧抱在怀里,语气慌张地开口。
“我先去洗澡了。”
梁舒音却没再给她逃避的机会。
“棠棠,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林语棠背对着她,停住了脚步。
“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朋友,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顿了下,攥紧拳头,“我和可可…都会帮你的。”
林语棠没说话,但肩膀却一上一下,抖动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转过身来,一双眼通红,泛着泪,神色间满是无助的恐惧。
“音音。”她颤抖着嗓音,“我好害怕。”
夜风清冷,树影憧憧。
林语棠的声音像一捧烛火,戚戚而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熄灭。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对戏剧的热爱,吸引了他的关注,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那他有没有…”
梁舒音顿了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得逞。”
林语棠抬手抹了下眼角,低垂着头颈,迟滞地摇头。
“前段时间,他把我骗去他老婆开的茶社,给我下了迷药,脱了我的衣服,拍了…”
上下牙齿打颤,林语棠实在说不下去了,缓了好半晌才强忍着开口。
“他趁我昏迷时拍了那种照片,威胁我说,如果不听话就把照片公开,还让我挂科。”
“他偶尔会对我动手动脚,说一些下流的话,但今晚是第一次来真的…”
“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林语棠掐着手指,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你没想过报警吗?”梁舒音轻声问。
“想过。”
林语棠缓缓抬起头。
“但是他在这方面很谨慎,每次都会查看我手机里的相册和录音,把我的包翻个里朝天,所以我一直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
“而且,他还恐吓我,说以前那些报警的女学生,最后都退学了。”
“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姑姑常年在国外也没怎么联系过,他知道我没有任何依靠,所以他才敢有恃无恐。”
梁舒音到抽了口冷气,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鼻头忍不住发酸发涩,一开口喉头哽得不行。
“好了棠棠,别说了。”
陈可可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起来。
“李明德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畜生!衣冠禽兽!猪狗不如!人渣!有娘生没娘养的…”
林语棠缩在梁舒音怀里,哭过的她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听着陈可可掷地有声的臭骂,目光却怔怔的,也不说话。
梁舒音轻抚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贴在自己怀里。
“棠棠,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林语棠终于有了反应,仰头看她,眼神迷茫,“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梁蔚吗?”
“文学院的梁老师?”
“嗯。”
林语棠点头,“知道的,我之前就是因为看了他在网上的那些文学讲座,才有了报考虞大中文系的想法。”
梁舒音看着她,艰难沉缓地开口。
“他是我爸。”
林语棠的瞳孔慢慢睁大,满脸震惊,连呼吸都屏住了。
梁蔚的事她很清楚,当年那件事刚发生时,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后来,因为证据不足,梁蔚并没有被定罪。但网上那些风言风语却并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只是证据不足,不代表他没做过那种事。”
“是啊,不然人家女学生干嘛指控他,而不是指控别人?”
“肯定是背后有关系有背景,才这么轻易就被放过了。”
诸如此类,无凭无据的质疑和带着恶意的揣测,她看得太多,也曾气愤地跟键盘侠拼命地辩驳。
但没用,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解释无人在意,反而引来更强烈的反扑。
直到梁老师去世,那些网暴他的人才终于住了嘴。
只是她不明白,这件事跟梁舒音说的“受害者”,有什么关系。
“我爸是清白的。”
梁舒音淡漠的目光中燃起一团仇恨的火焰,“而那件事背后的指使者,就是李明德。”
林语棠瞪大红肿的眼,被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遭受的那些痛苦。
“所以,我考进虞大的文学系,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替我父亲寻得一个真相,为他沉冤昭雪。”
林语棠张了张嘴,像是没法在短时间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半晌,她伸手去握梁舒音,转瞬从受害人变成了安抚人,“音音。”
梁舒音反手握住她,目光笃定,“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尘封的真相。
一定能将李明德送进监狱。
也一定,能将你、还有其他那些被他玩弄的女生救出水火。
林语棠眨着湿漉漉的眼睫,仰头望着梁舒音。
她从小性格内敛,说好听了是安静乖巧,实则是懦弱自卑。
被李明德欺负时,她明明是受害者,却因为害怕而不敢反抗,甚至羞于将这件事说出口。
但此刻,她却从梁舒音身上看见了她不曾有过、却一直渴望的东西。
那种势必要与黑暗抗争到底的决心,那种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寻到真相的勇敢和无畏。
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她好像从梁舒音身上获得了某种强大的力量。
“嗯。”
她重重点头,一改软弱的模样,目光坚定,“我也要跟你一起。”
“加我一个。”陈可可握住她俩的手,“你俩别想把我丢下。”
一夜倾谈,交换信息后,这件事的难点还是摆在了几人面前。
这两年,梁舒音一直跟踪李明德,拍了不少他行为不端的证据,然而几次匿名举报却都石沉大海。
或许只是证据还不够确凿清晰。
又或许,情况比想象中更为糟糕,他背后有人,有强大的势力在保着他。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得不改变思路了。
继续守株待兔下去,拍到的证据再多,也是没用的。
梁舒音正琢磨着,就听陈可可忽然提起了一件事。
“上学期,他班上有个叫江莱的女生退学了,你们知道吗?”
梁舒音点点头。
她之前曾怀疑江莱的退学跟李明德有关,去她老家找过,但人已经不在了。听邻居说,好像是出国治病了。
林语棠一脸雾水,“哪个江莱?”
“就是那个跟你一样,老喜欢穿白色连衣裙,头发长长的女生。”
白色连衣裙?
电光火石间,梁舒音脑子里闪过什么。
她拉开抽屉,慌慌张张从里头翻出一个铁盒。盒子是上了锁的,钥匙一直放在包里,随身携带着。
从书包的内侧摸出那把密匙般的小钥匙,插入锁孔时,她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盒子打开,一张白裙女孩的照片浮现在眼前。
她只扫了眼,便看向其余两人,眼里浮现某种大雾散去的兴奋。
“我知道了!”
作为课代表,林语棠每周五都会将班里的作业收齐了,送到李明德办公室去。
这次是梁舒音替她送去的。
她一改往日的装扮,穿着身无暇的白色长裙,乌发及腰,敲开了李明德办公室门。
“李老师,林语棠病了,我替她来送戏剧鉴赏课的作业。”
“好,放这儿吧。”
李明德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漫不经心看向她,下一刻,眼神忽然定住。
“你是林语棠的同学?”
他视线在梁舒音身上游离,慢慢将保温杯的盖子旋上。
“嗯,我跟棠棠都是一班的。”
梁舒音牵起唇角,“我也选了李老师的这门戏剧鉴赏课。”
李明德有些意外,因为这张五官精致的脸,他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他用玩笑的语气道:“是不是逃课了?”
“没有呢。”
梁舒音继续保持唇角上扬的弧度,低垂的眸子既让她乖巧十足,也柔和了五官原本的明艳。
“李老师学识渊博,上课又那样风趣幽默,我逃什么课也不会逃李老师的课。”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喜欢坐最后一排,所以李老师对我没什么印象。”
李明德看着眼前乖顺内敛的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
“嗯。”
李明德忽然伸手,轻拍了下她交叠在身前的手,“辛苦了,回去上课吧。”
“好的,李老师。”
回到宿舍,刚推开门,梁舒音就被焦急等待的陈可可拽进去。
“怎么样了?”她火急火燎问。
梁舒音径直冲去了阳台。
她拧开水龙头,按压了两泵洗手液,用力搓洗着手心手背,反复洗了三次,才关上水龙头。
随后扯了两张纸巾,边擦,边面无表情地道:“他这次,应该是注意到我了。”
陈可可和林语棠兴奋地对视一眼。
“你说这败类是不是有什么初恋情结啊,你不过是换了身清纯的打扮,竟然就对你有兴趣了。”
“或许吧。”梁舒音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李明德喜欢穿着白色连衣裙,且性格乖顺的女孩。
这是她那晚总结出的规律。
因为不管是林语棠,还是他班上那个退学的女生,亦或是几年前污蔑梁蔚的那个学生,无一例外,都是这一挂的。
从李明德刚才粘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她应该没猜错。
“不过,你这样会不会很危险。”事情终于有了进展,陈可可反倒开始担心了。
“是啊。”林语棠也忧心忡忡,“如果他像之前对我那样,对你动手动脚…”
梁舒音淡然一笑,“放心,我有分寸。”
“倒是棠棠,你记住了,如果他最近找你,你就找借口躲着他。”
“可是我说了要跟你一起去寻找证据的,我不想躲在你背后,当个懦夫。”
梁舒音摇头,“你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找不到突破口。”
“我后面肯定会需要你的帮助,但现在你得先保护好自己。”
林语棠迟疑地点了点头。
九月底,虞海的阴天总比晴天多,天空灰白惨淡,像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青年。
自从那次在李明德办公室出现后,他的选修课,梁舒音也从教室最后一排,挪到了第一排。
从前她躲着李明德的目光,生怕他发现自己的存在,生怕暴露了身份。
但现在她才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
她也会按照林语棠提供的李明德的行程路线,刻意制造一些校园偶遇,在同行的几人中,李明德的视线明显会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这更进一步增长了她的信心。
只是他这人太过谨慎,虽然对她感兴趣,却没急着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
直到国庆的前一天。
林语棠收到了李明德发来的信息,邀请她俩国庆节去参加一个戏剧交流活动,地点在他老婆的那间清风茶舍。
“去吗?”
林语棠紧紧攥着手机,心跳快破出喉咙。
“去。”
梁舒音盯着她,彼此对视,秒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两年的等待,说不定成败就在这次。
“好,那我这次跟你一起。”
“棠棠,你别…”
林语棠打断她:“我不能再找借口了,李明德那么精明,他一定会怀疑的。”
“而且,音音,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并肩作战。”
梁舒音思忖了半晌,迟疑地点头。
“好吧,不过到时候你必须听我的指令,千万别擅自行动,也别跟他单独相处。”
“好。”
“你们要去哪儿啊?”
陈可可刚从卫生间出来,人有点犯困,没听清两人刚才的对话。
“我和棠棠在商量晚上去哪儿吃大餐。”梁舒音收拾着桌面的书,面不改色地道。
陈可可没怀疑这话,打着哈欠,含糊道:“也是,天天吃食堂都腻了。”
手机响起,她摸出来看了眼,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一亮。
“今天秦授生日,他让咱俩过去玩儿。”
她观察着梁舒音的神色,又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派对的地点在陆祁溟家哎。”
这段时间陆祁溟都没联系她,应该是出差还没回来。
不过,他在不在,她都不想去。
几乎没犹豫,梁舒音语气利落地回复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早料到她会拒绝,陈可可不紧不慢喝了口水,偷瞄她一眼,状似无意地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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