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另一扇窗边,看着被夕阳烧得通红的天幕,喃喃道:“确实烦人,我看这么一会儿都烦了,哪怕是朝阳也好嘛。”
“卧槽!”
原本大家讲话声音很低,生怕吵醒了楼上的小一,魏津忽然爆粗,把陆清清都吓一跳,埋怨地看向他,“火星子烫到嘴啦?!”
魏津嘴里的烟掉在潮湿的木头地面,他竟没弯腰去捡,仍傻愣愣地望着窗外,倒是想起压低声音:“我刚才好像看见湖里的怪物了!”
陆清清听闻赶紧挤过去,一脚踩灭烧到一半的烟,可窗外除了淡粉色的湖泊和岸边大片光秃秃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饱受游戏摧残的玩家,是绝对说不出“你看花眼了”这种话的,陆清清立刻问:“看到什么了?”
“它发现我后就滑进水里了。”魏津手伸到窗外,指着一处岸边,“它刚才就坐在那儿。”
“是个什么东西啊?”陆清清问。
“不人不鬼,黑不溜秋的。”魏津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汇,“比成年人小一点,干巴巴,皱巴巴的。”
陆清清注视着平静的湖面,“它就坐在岸边不动?”
魏津将那副一闪而过的画面在脑子里回忆半天,作出判断:“它刚才好像抠脚呢。”
陆清清有一种亲切的感觉,魏津好像被夏予夺舍了。
陆清清等了一会儿,听楼上没有动静,安心地推门走出去,唯跟着她一起来到魏津刚才说看见怪物的岸边。
岸边石头颜色深浅不一, 到近处才看见那里遗留下几块跟木屋一楼差不多, 黑色黏腻的东西。
“这些怪物在蜕皮?”陆清清随手捡起块椭圆形的石头,碾了碾那坨东西,像是某种柔韧性很强的胶质。
唯没有做声,陆清清起身将石头丢进湖中,激起小片水花,波纹向外层层展开,直至消失。
她取出经理的手机,唯解锁后直接免去了锁屏密码,陆清清点进聊天软件,给排在列表第一的“猛踹瘸子那条好腿”拨去语音电话。
第一声提示音响起后,陆清清感觉心脏骤然紧缩,将贴在耳朵上的手机拿远了一点,屏气凝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可周围极其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提示音响起多次,无人接听后语音电话自动挂断。
陆清清又拨给后面几个聊天框里的联系人, 情况一样, 都是打得通但没人接听。
她缓缓放下手机, 唯说:“可能人已经不在了,只是手机在。”
陆清清点点头,在滨江疯人院的时候她就通过文月婷知道,玩家死亡后手机仍能继续运行,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小一身体里有能量,杀得死么?”
唯不假思索地回答:“应该杀得死,副本里的重要NPC或BOSS也身具能量。”
“我可没弄死过他们啊。”陆清清急忙澄清,殊不知唯的意思是他弄死过,譬如船长。
陆清清仍没放弃在唯肯开口回答的最大限度内提问,把他当成能量侦测器,转身看向外围茂密的树林,“树林里有能量吗?”
唯也跟随陆清清的目光看向翠绿的树林,半晌憋出四个字:“约等于无。”
陆清清撇撇嘴,脑子里在思考经理妹妹所说的“杀不尽”是指小一,还是湖里的怪物。
如果这里是彼世的腹地,那必然存放着极其重要的东西。
可即使是以经理的黑雾之身开路,这样惨痛的代价为前提,能让用意明显的玩家进入这里,这个重要的东西必然是不容易,甚至说不怕被摧毁的,且玩家或许还会“反哺”这个东西,对它有益处,否则不会放他们进来。
陆清清忽然说:“唯,你好厉害啊,没获得人身时都能在海里做出氧气面罩。”
如果唯还是当初那个,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心思单纯的小胸针,一定会因为受到陆清清的夸奖而欢欣雀跃,现在的唯则是呆滞了一瞬,生出种不好的预感,含糊地回答:“谢谢。”
果然陆清清下一句便是:“你能做个挖掘机给我吗?”
“挖掘机?”唯翻阅记忆,没找到这个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陆清清想到魏津对烟雾探测器的构造都了如指掌,擅自承诺:“等下让魏津画给你。”
唯问:“是做什么用的?”
“挖地的。”陆清清怕唯不答应,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细说。
唯清隽的眉眼满是困惑,“为什么要挖地?”
陆清清随便找了个理由:“填湖。”
唯:“……”他一时分辨不出陆清清这话是真是假,毕竟她确实有可能这么干。
太阳不落,但人是会饿的。
两人回到红色木屋,魏津正在二楼查看角落木柜上的物品。
陆清清瞥了眼还在婴儿床里熟睡的小一,走到魏津旁边,见他手里捧着个装满淡粉色液体的玻璃罐,细看罐子底部有少许黑色的沉淀物。
陆清清拿起木柜上空空如也的奶瓶,发现内壁也挂着黑色残留物,跟岸边被她用石头碾碎的渣滓很像。
“他喝这玩意?”陆清清问。
魏津点点头,“应该是。”
陆清清轻轻放下奶瓶,问:“你会画挖掘机吗?”
“画?”魏津挑眉,“我还有驾驶证呢,大学时候考的。”
陆清清微微讶异,“你不会学的挖掘机吧?”
“狭隘了不是?”魏津笑嘻嘻地将玻璃罐放回原处,“我是学土木的,工作用得到,在校期间自己考的。”
“牛。”陆清清竖起拇指。
魏津问:“你呢,心理学还是表演系的?”
“都不是。”陆清清摇摇头,“平平无奇工商管理,毕业即失业。”
魏津说:“出去以后来我公司上班,我高新聘你。”
“真的?”陆清清喜出望外,“什么职位?”
魏津思考片刻,“人事吧,主要是你挺会给别人画饼的。”
陆清清:“……赶紧给我画个挖掘机。”
魏津被迫闭麦,接过陆清清从他家里顺出来的纸笔和一块压缩饼干,找了个角落趴在地上绘图。
唯表示不需要进食,陆清清便费劲巴拉地独自啃了半块压缩饼干。
夕阳看得久了,那种临近天黑的错觉渐渐消失,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
陆清清发现她几乎适应了那股血腥味,不留神甚至会忽略掉,不禁感慨人体强大的适应能力。
约摸又过了半小时,小一终于睡够,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是:“妈妈,饿。”
唯走到柜边将玻璃罐中的液体倒进奶瓶,陆清清接过奶瓶塞进小一手里,见他双手捧着奶瓶嘬得十分开心,看来判断得没错,那几个玻璃罐正是小一的奶粉罐。
奶瓶很快就空了,小一仍然喊饿。
陆清清无奈又让唯给他倒了一瓶,接连喝了三瓶,玻璃罐中的液体下去大半,小一的肚皮鼓鼓,才算喝饱了。
很快小一又提出新的要求:“妈妈抱我,我要听故事。”
魏津仍在角落专心致志地绘图,陆清清弯腰将他从床上抱起来,耐着性子问:“小一想听什么故事?”
“嘻嘻嘻。”小一的笑声阴冷不带丝毫温度,“我要听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陆清清觉得有点奇怪,小一想听得故事太正常了,反倒让她觉得不正常。
“那就讲灰姑娘的故事吧。”陆清清抱着小一坐在红色的地毯上,将乱七八糟的玩具推到一边。
唯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提着小一的后脖领,将小孩儿从陆清清腿上转移到地毯,让他坐在地上正对着陆清清。
小一不知是真的太想听故事,还是别的原因,竟然没有反对唯的行为,捧着小脸说:“这个我听过,不过很久没听了,妈妈就讲这个吧。”
陆清清暗暗腹诽死小孩事真多,清了清嗓子,尽量讲得绘声绘色,还好小一算是给面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讲到王子拿着那只水晶鞋找人试鞋时,小一忽然皱起小脸,“妈妈讲得不对。”
陆清清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小一摇头晃脑,“灰姑娘的姐姐和妹妹为了能穿上鞋,继母砍掉了姐姐的大脚趾,削掉了妹妹的脚后跟,她们明明穿上过鞋子。”
陆清清对这个原版故事有些印象,不过不是广为流传的版本,更不适合讲给孩子听,只得干笑几声,硬着头皮继续讲。
故事接近尾声时,小一脸上明显透露出不悦,“又不对,又不对!”
陆清清耐心地问:“哪里不对?”
小一双手攥拳,“灰姑娘的姐姐和妹妹明明被鸽子啄掉了眼珠!妈妈没有好好讲故事!”
陆清清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妈妈听过的故事就是这个版本的,小一不喜欢,妈妈再换个故事讲好不好?”
“骗子!妈妈是骗子!”小一抓起旁边的塑料火车头,径直朝着陆清清面门扔去。
红黑交错的复古火车头飞到半路,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下,而后在那只手中四分五裂,粗陋的零件散落一地。
陆清清诧异地看向唯,他语声听不出喜怒,平淡地说:“要尊敬妈妈。”
小一见没能得逞,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坏妈妈!新妈妈都是坏妈妈!我不要坏妈妈!”
陆清清担心他这样闹下去又有能量波动,惊扰到湖里的怪物,唯却先她一步将小一薅起来,提着他胳膊转身来到正对着树林的窗前,让小孩儿坐在窗框上,伏在小一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大吵大闹的小一忽然安静下来,扭头目光阴戾地盯着唯。
那样怨毒的眼神吓得陆清清都一激灵,唯面不改色,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一窄小的肩膀,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而后像捏着小猫后颈似的,将小一放回地面。
看得出小一牙齿咬得很紧,下半张脸紧绷着,愤愤地走到陆清清面前,半晌恶狠狠地说:“妈妈,对不起。”
陆清清故作大度,笑眯眯地说:“知错能改就好,原谅你了。”
小一却没有为轻而易举获得的谅解感到开心,转身就跑下了楼,听声音后半截楼梯似乎是滚下去的,随即是重重的关门声。
“他去哪儿了?”魏津拿着画好的草图,活动着僵硬的脖子。
陆清清更为关心另个问题,她问唯:“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
唯简短总结:“去子留母。”
陆清清还没来得及追问唯何出此言,窗外忽然传来“扑通”一声。
魏津与她对视一眼,“想不开投湖了?”
陆清清见唯不以为意,稍稍放心了些,断定小一这个行为并不会对他们形成威胁。她从魏津手里抽走草图,发现纸上竟然详细地画着挖掘机四个面,背面还有内部操作图。
“有两把刷子啊。”陆清清夸完魏津,将纸递给唯,“挖掘机长这样,你看能不能做出来。”
唯看了半晌,吐出一个字:“能。”
陆清清对挖掘机产生了极大的憧憬,在她不住催促下,唯没忍住问:“你如果是想趁小一在湖里的时候,把湖填平,恐怕不现实。”
“你做你的就好。”陆清清说,“一个小一死了, 还有千千万万个小一站起来, 不是吗?”
不然唯也不会对小一说出“去子留母”这种话用作威胁, 并且奏效。
树林里与小一存在竞争关系的弟弟妹妹,更像是替补,所以经理妹妹说的杀不尽,多半是在说“孩子”这个角色。
陆清清默默梳理思绪,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孩子在这里作为什么存在,杀死小一又意味着什么?
“走吧,我现场指导你怎么做。”魏津揽上唯的肩膀,带着他往楼下走。
陆清清也跟出去监工,唯将位置选在入口处,也就是那半截可以回收再利用的商务车旁边。
魏津对于唯将各种微观的东西改变排序,重组再生等过于超前,跟魔法相差无几的手段表露出浓厚的兴趣。
陆清清看了一会儿,帮不上忙也是实在对打造挖掘机的过程不感冒,便找了个能看见湖泊和木屋的绝佳位置坐下,留意着木屋那边的动静。
她总觉得木屋历经刚才的巨浪拍击,外层的红色好像更浓艳了些,小一跳进湖里这么久都没动静,也不知道在湖底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陆清清盯着平静无波的湖泊开始有些犯困,距离岸边不远处的湖面忽然有东西破水而出,距离受限,陆清清只能看见一团漆黑的东西,怀里抱着的看衣服应该就是小一。
“怪物出来了!”陆清清站起身,紧盯着湖面。
魏津立刻撇下手里的事过来看,“对!我刚才看见的就是这玩意,乌漆嘛黑的!”
“走近点看看。”即使道具和卡片可能派不上用场,陆清清还是下意识攥紧了帆布包的背带。
唯正弯曲切割一块金属板,闻言想阻止,顿了顿又改口:“小心点,别离得太近。”
陆清清问:“怪物有攻击性吗?”
唯不大确定地回答:“可能有。”
陆清清谨慎地沿着石阶下到一半,便不再往下走,这个俯视的角度刚好能看清湖中怪物的一举一动。
那是个身形连纤瘦都谈不上,简直就是形如枯槁的黑色人形怪物,身上覆着层薄薄的黑色肉絮,从远处看浑身凹凸不平,像是只巨大的癞□□。
怪物抱着小一缓慢地向岸边靠近,姿势十分诡异,露出水面的上半身佝偻着,判断不出是在游动还是直立行走,小一背对着湖岸,脸埋进怪物胸口一动不动。
陆清清蹲伏在石阶,困意全无,直至怪物完全露出水面,终于得见全貌。
这让她想起了一种名叫窃蛋龙的恐龙,怪物的体态和窃蛋龙很像,双腿行走,身体前倾,双臂交叠稳稳地捧着小一。
怪物脱离水面后来到岸边,趴伏在地想要将小一放下,小一却忽然变得狂躁,对着怪物拳打脚踢,不停撕咬,怪物无知无觉任凭小一动作,像是个没有痛觉,供人发泄的沙袋。
陆清清眼睁睁看着怪物身上的黑色皮肉被狼崽子似的小一扯落好几块,还有散碎地落在地上。
小一大口咀嚼吞咽着,看得陆清清身后的魏津忍不住干呕,“这小怪物吃大怪物?”
陆清清强忍着不适,问道:“你刚才说看到怪物在湖边抠脚,是不是它在把身上的肉抠下来?”
“你别说。”魏津回忆了一下,“还真没准儿,那个玻璃罐里,和咱们在一楼发现的黑色组织,估计都是这些怪物身上的。”
陆清清回头瞥了眼石阶上方,唯还在专心致志地做挖掘机,她思考片刻,“你觉得这里像不像婴儿工厂?”
魏津往上走了几阶,给自己点了根烟,“什么婴儿工厂?”
陆清清指了指那个从地上缓缓直立起身体的怪物,“你看它肚子。”
魏津眯起眼睛仔细看去,怪物的身形分辨不出性别,但以人类的构造来说,看骨架子应该是男性,它的肚子像是放完烟花后被遗弃的纸箱,空荡干瘪,又像是被从中间剖开的鱼,肚皮一分为二各自向下耷拉着,比挂在其他部位的肉絮更加摇摇欲坠。
魏津:“你是说它生出来的小一?”
陆清清微微晃动脑袋,“只是猜测,而且也不一定生的就是小一。”
魏津猛嘬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啥意思?”
陆清清:“经理的妹妹明知道哥哥大概率看不到她发的消息,只是将给哥哥发消息当做某种情感寄托或者说排遣,但内容仍然十分含蓄,最终也没有直白地表露情感。”
魏津不知道陆清清怎么又说起这事,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所以很多她不希望哥哥知道的事,也就不会细说。”陆清清长叹了口气,“她说队友的死亡,说杀不尽,背后无疑存在着更复杂的内情。”
魏津接话道:“这跟大怪物生小怪物有什么关系?”
“大怪物哪儿来的?”陆清清问。
魏津理所当然地回答:“小怪物长大了呗。”
陆清清有点想念思维总是能立刻跟她同步的杨万雪,沉吟半晌,“你在木屋里看见的那个湖边怪物,它把抠下来的东西丢进湖里了吗?”
魏津挠挠头,“好像没有。”
陆清清又问:“我们在一楼看见的头发组织,刚才出门时还在地上吗?”
魏津拧起眉头,“我没注意,你要这么问那肯定就是不在了?”
“嗯,不在了。”陆清清答,“我不知道你看到湖边怪物时,它从身上抠下来多少东西,但我去的时候只剩一小坨黑色的胶状物,再结合一楼的情况,这种物质脱离本体后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魏津脑子不笨,陆清清都说得这样明显了,想想那个腹部被啃烂的塑胶娃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在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的一瞬间,感觉身体里某样实质的东西猛地下坠,脑子有些发昏,拿烟的手轻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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