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还房贷(白陆不为霜)

“令人发指。”魏津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将烟头杵在地上狠狠地捻灭，“这些大怪物，是比我们更早进入这里的玩家！”
“也是小一所谓的'旧妈妈'。”陆清清面上挂起冷笑，“如果新生儿的孕育需要人类作为母体，而且母体本身也是养料，那就解释得通我们穿越黑雾区后，为什么直接进入了腹地。”
魏津罕见地又点燃一根烟，行为与强装镇定的外表明显不符，“无明之地是无期徒刑，这里是他妈死刑！”
“都有个共同点。”陆清清说，“榨干玩家最后的价值。”
魏津看着终于被小一放过，像条蛇一样钻入湖中的怪物，“他们竟然还有意识。”
陆清清点了点头，“至少部分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宁愿偷偷爬到岸边剔肉削骨，也不想沦为小一的奶粉。”
“会有跟经理一起的那批玩家在吗？”魏津问。
陆清清垂下眼帘，目光沉沉，“别想了，在与不在，我们都难受，他们更难受。”
魏津空着的左手搓了搓脸，“所以我们不能杀死小怪物。”
“怎么不能？”陆清清挑挑眉。
魏津奇怪地说：“按你的意思，杀死小一之后会也有新的小怪物诞生，而且这些小怪物很可能要从我们的身体里孵化出来，小怪物杀不尽，但我们杀他们一次废一个人。”
陆清清：“先砸蛋，再杀鸡。”
魏津愣了愣神，随即看向身后已经搭好框架的挖掘机，“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
“试试才知道。”陆清清抱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将下巴抵在包身，“最重要的是，这里制造出小一这样的孩子究竟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可以放任玩家多次将其杀死。”
魏津附和：“确实，之前的玩家既然执意要杀死小怪物，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陆清清说：“远得不知道，就说经理那批玩家，个顶个的大佬，掌握的彼世信息肯定远超我们。这种时候，不如直接抄作业，他们既然想杀死小一，我们就继承他们的遗愿。”
“有道理。”魏津叼着快烧完的烟，起身走回石阶，继续和唯造挖掘机。
陆清清坐在石阶上托着腮，拿出经理的手机，碍于道德感纠结许久，还是点开了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不多，只有三百多张，看样子都是游戏开始后照的，或许这部手机是经理后来从真挺好商城购买的。
照片多是些合照，陆清清在张八个人的照片里一眼就认出没有黑雾化的经理，他跟座小山似的耸立在第二排，前面是个被他衬托得身材娇小的年轻女生，正气冲冲地朝后挥手，试图打落经理竖在她脑袋后面幼稚又老土的两根手指。
陆清清心中酸涩，赶紧往上翻，竟然看见了经理描述过的那个末世副本里的佛龛，上面不是她所熟悉的文字，只能零星认出几个繁体字，想必是他们中哪个玩家拥有翻译异世文字的能力。
她从没在副本里拍过照片，一来先前没有用照片收集线索的意识，二来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想必只有大佬才有心思苦中作乐。
一张张照片翻阅过去，陆清清神色忽然凝滞，她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第一张是原图，第二张后期编辑过。
照片中的场景单一，背景是浅灰色石块垒出的墙壁，近处是块黑色的台子，上面平躺着个人，双手在小腹处交叠，神色平和，像是睡着了一样。
是神庙里，尚未被胸针唤醒的唯。

陆清清心神剧震，回想起初见经理时, 经理的目光一直锁在唯的身上，后来经理追问唯稳定性的原因, 陆清清便以为经理是出于好奇, 才格外注意唯。
电光石火间, 许多先前微乎其微到被忽略的细节统统涌进她的脑海，譬如经理一开始是想找唯单独聊聊, 却被陆清清强行捆绑销售, 又说知道他们这些玩家的来历, 却独独追问唯从哪里来。
经理一口咬定唯不是现世的人，质问他到底是谁时，那份底气原来是因为早就在神庙里见过唯。
唯的身体在《海上灯塔》中作为核存在，是真真切切被用作能量源，支撑起整个副本的运转。那个神龛所在的末日副本肯定是经理在《海上灯塔》之后去的,因为掌握线索不足，他没必要冒着摧毁核的风险,才没对唯的身体有所动作？
陆清清微微皱眉,想到经理得知唯的真实身份后，苦笑着说他们在找的原来是唯。
可就算在海上灯塔的时候不知道，经理这种高端玩家，之后完全可以使用“VIP业主直通车”重回海上灯塔, 收集拼凑彼世的创世神。
没来得及？
陆清清思考着,据经理所说他从末日副本离开后,就被真挺好盯上，极有可能跟他们一样被冻结账号,无法回到《海上灯塔》收集创世神的碎片倒也合理。
她手指向左滑动到第二张经过编辑的图片，唯的脸上被个鲜红的阿拉伯数字“4”覆盖。
陆清清没弄懂这个数字的含义，相册里也没有其他带着这种手写阿拉伯数字的照片。
她刚要把手机锁屏去查看唯和魏津那边的进度时，鬼使神差地再次打开相册，滑动到下面“最近删除”一栏，共有13张照片。
陆清清点开查看，有几张连拍的照片，是前置摄像头不小心拍到角度奇特面容扭曲的经理，一张标有“ 3”的图片立刻吸引了陆清清的注意。
她点开图片看了眼，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
鲜红数字下是只蚁后，它前端的头部和小半截还是正常蚂蚁的样子，身体肥硕得像是乳白带着褐色斑点的蛴螬，周围有零星几只工蚁作为参照物，蚁后个头是工蚁的好几倍。
但手机摄像头能拍出如此清晰的效果，陆清清确信这群蚂蚁的体型不比人小多少。
这应该也是个副本里的东西，为什么和唯的照片一样被标了个数字，经理又给删了，难道这个蚁后也是哪个副本里的核？
陆清清有点怕虫子，打了个冷颤，匆匆退出相册收起手机。
“奇怪。”她自言自语地咕哝一声，显然此前还有标有1和2的照片，估计是在更早的时候被经理删了。
如果这些照片都是副本的核，经理是在收集彼世的线索？那删除的照片又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把照片里的核带走了？
经理说他没能带走那个末日九级副本里的核，石头神像在通关前碎了。
可九级副本的核，会那么轻易碎掉吗？她当时摧毁个二级副本《济仁教堂》的核都差点要了她老命，即使是大佬，还是抱着想把核带出副本的目的，那个神像说碎就碎了？
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经理对她说的此前经历，有没有可能真假掺半？那目的何在？
“清清！”石阶上方，魏津忽然叫她，“发什么呆呢？你想要多大力量的机械臂？”
小一已经回到木屋，并没有出来找妈妈，估计是拿准了他们也跑不出去。
陆清清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扭头慢吞吞地往上走去，“什么机械臂？”
魏津回答：“挖掘机的机械臂啊，一般二三十吨左右。”
陆清清问：“是挖掘机越大力气越大吗？”
“跟吨位没太大关系，主要是液压系统。”魏津看着初具雏形的挖掘机有些恍惚，没想到唯动作竟然能这么快。
陆清清随手指了指一旁树林，“能把那个树连根挖出来的力气就行。”
唯正埋头专心制造精细零件，闻言忽然抬头，“你不是填湖，是要挖树？”
陆清清不答反问：“你还会继续给我做挖掘机吗？”
唯看着她那双明澈的杏仁眼，不夹杂丝毫情绪，没有要挟或请求，只是平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两人对视良久，唯败下阵来，继续以惊人的速度鼓捣着手里的零件，“会。”
陆清清脸上挂起切实的笑意：“谢谢你，唯。”
忙活了两小时左右，唯以流水线无法企及的速度造好了一台浑身打满不同颜色补丁的挖掘机。
陆清清都眯了一觉，被魏津叫醒，欣喜得刚要夸唯几句，忍无可忍的小一终于找过来，叉着腰噘着嘴，用着与可爱外表不符的森冷语气说：“你们为什么不回来照顾我？”
陆清清心情大好，走到小一旁边弯腰捞起小一的手，牵着他走到挖掘机旁边，“见过吗？”
小一看着对自己来说称得上是庞然大物的陌生机器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也不问为什么没人搭理他了，攥着陆清清的手指头问：“这是什么？”
“这叫挖掘机。”陆清清笑眯眯地解释，“可以做很多事。”
小一又问：“能做什么事？”
“你看到车前面的铲斗了吗？”陆清清指着挖掘机车头，“你可以站上去，让魏妈妈给你举起来。”
魏津正抽着烟，被“魏妈妈”这个称呼恶心到，烟雾呛进呼吸道呛咳不止，半天才缓过来。
小一朝陆清清张开双臂，“妈妈抱我上去。”
陆清清如小一所愿将他抱起，放进车前的铲斗里。魏津灭掉烟头，动作利落地钻进车中，和唯核对了几处操作，稳稳当当地升起机械臂。
趴在铲斗里的小一非但没有半点惧怕，高兴得尖叫出声，还爬起来拍着手喊魏津再抬高点。
陆清清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动作危险的小一，心里想的是这么高掉下来会不会摔死，回过神感到头皮阵阵发麻，他已经被游戏折磨得丧心病狂到想要对个三岁小孩儿下杀手，虽然确实是个鬼怪，想到刚才小一对着湖中怪物啃咬撕扯的情形，又觉着问题不大。
魏津最终还是稳稳当当地把小一放回地面，陆清清主动将他抱出来，“好玩吗？”
“还行吧。”小一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很符合小孩子的设定。
小一窝在陆清清怀里鼻翼耸动，惹得她心里有点发毛，生怕小一给她来上一口，立即把孩子放下，神色自然地说：“有个更好玩的事。”
小一眨巴眨巴眼，“还有什么？”
“小一不是怕弟弟妹妹会跟你抢妈妈吗？”陆清清皮笑肉不笑，“妈妈决定不要弟弟妹妹了，只对小一好。”
小一不解，“不要弟弟妹妹？”
“嗯，不要。”陆清清点点头，看向树林，“这些是小一的弟弟妹妹，对吗？”
小一面无表情地回答：“对。”
陆清清要把森林挖光的计划势必是个持久战，这里地方不大，弄出动静不可能瞒过小一，不如事先征得小一同意和支持。
陆清清蹲下身，与小一平视，“那妈妈把这些树挖掉好不好？”
小一冷淡的神色有所松动，有些警惕又透着种暗戳戳的期待，脸上实在是藏不住事儿。
陆清清带着诱导地问：“小一觉得挖掉可以吗？”
小一大抵是在用小脑瓜思考，沉吟半天才开口：“妈妈觉得挖掉可以吗？”
陆清清心想这小怪物还会踢皮球，很有耐心地与他拉扯，“妈妈还是希望能够尊重小一的想法呢。”
“妈妈……真的要挖掉吗？”小一语声陡然变了，从之前那种颐指气使或怨毒阴森的语调，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丝怯懦。
他一反常态，着实是把陆清清问懵了，“啊，小一是觉得不挖比较好？”
“不是的！”小一忽然捉住陆清清的胳膊，又丧气地垂下头，过会儿再抬眼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妈妈不杀我吗？”
陆清清鸡皮疙瘩几乎是一瞬间遍布两条小臂，她反应极快，脸上呆滞与惊疑转瞬即逝，眨眼间换上副迷茫又心疼不已，为人母的神色，“小一怎么会这么问，妈妈怎么会杀小一呢？”
小一再次垂下头，缓缓放开了抓着陆清清胳膊的小手，带着点鼻音说：“妈妈都会杀小一。”
魏津从车上下来刚巧捕捉到这句话，车门都没敢关，生怕打断两人对话。
陆清清说：“那是别的妈妈不好，小一不也没被杀死，好端端地站在妈妈眼前呢吗？”
小一摇了摇头，“我被杀死很多次了。”
陆清清哑口无言，小一追问：“妈妈为什么都要杀我？是不是我不好，妈妈更喜欢弟弟妹妹？”
“不会的，小一是最好的。”陆清清勉强挤出点笑，“那除了这些树，小一的弟弟妹妹们去哪儿了？”
小一忽然咧嘴笑起来，嘴角上挑得弧度太大，显得整张脸极为诡异，“他们也被杀死了，妈妈也不喜欢他们。”
陆清清稳了稳心神，“小一没有哥哥姐姐吗？”
小一直白地回答：“谁住房子，谁就是哥哥姐姐。谁住树林，谁就是弟弟妹妹。”
陆清清问：“所以这些树是小一被杀死的弟弟妹妹？”
“妈妈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小一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妈妈果然也想杀死我吧。”
陆清清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怎么可能？你是妈妈的嫡长子，妈妈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些跟你争夺母爱的小妖精除掉。”

陆清清给魏津使了个眼色,魏津心领神会，钻回驾驶位，就近挑了棵树,启动挖掘机开始松动树四周的土。
唯拉着陆清清站远了些，朝她伸出只手,一对儿与矽胶材质类似的深蓝色耳塞躺在掌心。
“等下吵。”唯说。
陆清清愣了愣,接过后试着堵住一只耳朵,效果出奇得好，她问：“魏津有吗？”
唯摇摇头, “只够做两只。”
“那还是给魏津吧。”陆清清建议, “他离得近, 又没有手捂耳朵。”
唯：“他不需要。”
陆清清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调笑他小气，脆生生的婴儿啼哭响起，像病毒一样迅速扩散，甚至盖过挖掘机的轰鸣声, 她在唯的注视下，只好用耳塞堵住了另只耳朵。
魏津以那棵树为圆心, 在周围挖出好几铲土, 都堆在石板路上，扫帚形状的树根有些已经暴露在外，夕阳下那几段树根染上血色，像是缓慢跳动的脉搏, 又像是团盘根错节的蠕虫, 竟然是鲜活有生命的。
陆清清越看越觉得那些树根像是血管之类的结缔组织, 有点骇人。
魏津在一声大过一声的尖锐哭声中表情烦躁，手里动作却愈发熟练,操纵着机械臂将铲斗插入树身下的土地，撕心裂肺的哭声连带着耳塞捂住耳朵的陆清清都听见了。
冰冷无情的钢铁机器在魏津手下动作流畅地连土带树托举起来，车头转向石板路，铲斗向外翻转，树掉下来歪倒在石板路上。
蠕动的树根迅速干瘪，翠绿叶子似是在几息之间历经季节轮转，先是由绿转黄，而后干枯卷曲变成褐色，不需要外力触碰，落在地上直接碎为齑粉。
“管用！”陆清清喜上眉梢，朝挖掘机里头痛欲裂的魏津高喊，“再挖棵试试！”
魏津强忍着无法造成实质伤害的哭声攻击，龇牙咧嘴地继续挖树，小一则站在陆清清腿边，攥着她的两根手指，表情似笑非笑。
十几分钟过后，又是一棵树伴着刺耳的啼哭被连根铲起，倒在路边，情况与上棵树如出一辙，在众人眼前迅速变成棵光秃秃的枯树。
树林里的树无风自动，开始颤动摇曳，像是想把树根从土里拔出来跑路，距离挖掘机较近的小片树林已经从放声大哭转为惊恐的抽泣。
魏津打开车门，探头问陆清清：“继续吗？”
陆清清忽视了唯的欲言又止，点点头说：“继续。”
魏津挖了足有两个小时，挖倒十多棵树，动作越来越娴熟，石板路上堆满了松软的土和枯树，陆清清没了下脚的地方，带着小一和唯到石阶上坐着等。
又过一会儿，魏津叼着烟从挖掘机跳下来，人都有些佝偻，手脚并用地爬过土堆，拍拍手上的土渣，一屁股坐在唯旁边，“累死我了。”
陆清清赶忙说：“辛苦了，老魏。”
“不辛苦，命苦。”魏津吸口烟，用肩膀撞了下唯，“换个人，你去挖会儿吧。”
树林里的哭声变得微弱，应该是哭累了，时不时响起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
唯摇摇头，“我不会。”
“骗鬼呢？”魏津瞪他一眼。
唯轻轻叹了口气，“按照你们的生物钟，这个时间该睡觉了。”
陆清清揉揉眼睛，“确实有点困了。”
一直安静得出奇的小一忽然开口：“妈妈，我饿。”
陆清清顺势说：“都回去休息会儿吧。”
她想将小一推给唯抱着，唯刚要接手，小一就开始对着唯拳打脚踢，很是记仇。陆清清无奈，只好自己抱着小一，几人回到木屋，一楼的地面干得差不多，还是不免泛着潮气。
上到二楼，唯去给小一倒“奶粉”，魏津坐在地毯上休息，驼背单手捶着老腰。
陆清清把小一放进婴儿床里，突然愣住。
小一好像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