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距离拉近,陆清清屏住呼吸,她认出了那是什么。
怪物重新爬上岸,口中衔着层层包裹的塑料袋,他将手中卖力握了一路的东西,当啷一声丢在陆清清脚边。
是柄黑色与金色交织的刀,手柄握把处做工精细,衔接刀柄与刀身的是条金色的龙,从龙口中延伸出黑金刀脊,刀刃锋锐无比。
陆清清一时看直了眼,那是她在真挺好商城售罄页面看了无数次的东西——屠龙宝刀!
“给、给我的?”陆清清没敢弯腰去捡,眼睛恨不得黏在那柄华丽略显中二的刀上。
怪物将口中包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放在岸边,仰起头发出模糊的音节。
陆清清再次动摇,屠龙宝刀售价很高,就算她到了现在,仍是倾家荡产都买不起,拥有这种高积分道具的玩家无疑是高玩,湖中怪物肯把如此贵重的道具给她,结合之前怪物在湖边剔肉行为,再怀疑怪物的身份与居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她不死心地确认:“你是想让我用这把刀,杀了现在在木屋里的那个成年男人?”
怪物连连点头,将地上鼓鼓溜溜的塑料袋往陆清清身边推了推。湖面又泛起波澜,怪物忽然撑起身子,回头张望,肢体语言透露出警惕与惊恐,他长“嘶”了一声,迅速滑进湖里,顷刻没了踪迹。
陆清清傻站了会儿,确认怪物不会再回来找她,或是拿回东西。
塑料袋与屠龙宝刀上的水已经晒干,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戳了戳刀柄,刀身轻颤,撞击在周遭石头上发出清脆短促,似是某种动物的呦呦声响。
陆清清被这奇异的刀鸣吸引,回过神怕被木屋里的人听见,赶紧将刀拿起来,五根指头都握在刀柄上的一瞬,屠龙宝刀在她眼前瞬间碎裂为无数黑色与金色的光点,还不等她做出反应,细碎的光亮似游龙走蛇般攀上她黑雾缭绕的指尖,凝成一枚表层黑沉沉,内侧亮金色的素面戒指。
戒圈不松不紧,刚好卡在食指上,因为黑雾化的原因,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枚内有乾坤的小戒指。
没有跟普通道具一样的面板弹出来,但陆清清与戒指生出种奇妙的感应,她暗暗咂舌,不愧是高价道具,竟然还可以自行收纳,跟代雅的毛绒兔子发圈有异曲同工之妙,要是道具都这么方便,她哪还用天天苦哈哈地背着帆布包东奔西走。
陆清清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戒指,眼下形式没给她留出太多用于欣喜的时间,她弯腰捞起那包看不出装了什么的塑料袋,上头用橡皮筋扎得严严实实,连着解开六七个袋子,才终于露出袋子最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些五颜六色的卡片,和可以储存很久,出自真挺好商城的食物。
这包东西分明不重,陆清清抱在怀里却觉得沉重,好像压在人心口上。
她从魏津家里搜刮出的食物不多,不算坚称自己不需要进食的唯,也只够她和魏津省吃俭用地过一周,昨天两人睡前都是饿着肚子睡的,要是加上这包食物,多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陆清清慢吞吞地绕着湖边走上石阶,魏津正边对着树林骂声震天,边操纵着机械臂挖树,陆清清与他隔着数个土堆,喊了好几嗓子魏津都没听见,只好拿出手机拨通魏津的电话。
“先别挖了,出来聊聊。”陆清清挂断电话,看着魏津打开车门跳下来,翻了好几个土堆走到她面前。
魏津照例先点了根烟,和陆清清一起坐在最高一级的石阶上,瞥了眼陆清清抱着的塑料袋,挑了挑眉,“陆总又去哪儿发财了?”
“湖里怪物给的。”陆清清抿着唇顿了顿,“别挖了,挖不尽。”
魏津深吸口烟,眯起眼,平静地问:“怎么说?”
陆清清将一袋子卡片和食物都塞进魏津怀里,指了指远处山林,“连那些树也是小一的弟弟妹妹,我们甚至因为'鬼打墙'到不了那里。”
“啧。”魏津随着陆清清的手落下,收回了目光,垂头看向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尖,“那怎么办?”
陆清清抱着膝盖,也垂下头,陷入了沉默。
魏津扯起嘴角,笑嘻嘻地问:“还没想到?”
“嗯。”陆清清低低应了一声,内心挣扎。
魏津问:“你手怎么样?”
陆清清没有给他展示,如实回答:“黑雾已经到小臂了。”
“能回去吗?”魏津说完又加补半句,“回无明之地。”
陆清清摇摇头,“回不去,我们穿越黑雾后跳跃了中间地带,是被传送进这里的,而这里百分之九十九是单向通道,只进不出。”
魏津想了想,“也不一定吧,我们刚到无明之地的时候,那些人也说无明之地是只进不出的。”
“不太一样。”陆清清闷声说,“这里对真挺好来说比无明之地重要的多,一个是用于关押重犯的牢笼,一个是创造核心的腹地区域。”
魏津怔愣片刻,“什么核心?”
陆清清说出她对小一等事的猜想,魏津听完紧锁眉头,同样表现出纠结。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半晌谁都没有作声。
魏津一根烟抽完,手微微攥拳,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腹,缓缓说道:“总之就是,真挺好想在这里创造出一个可以取代唯的新神。”
“是这样。”陆清清回答。
半晌,魏津迟迟没追问倒是超乎了陆清清意料,她忍不住问:“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弄出来个全新版本的唯?”
魏津沉吟许久,憋出几个字:“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陆清清声调陡然拔高。
魏津抓了把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长舒了一口气,斟酌后开口:“经理告诉我的,将彼世看作一个副本的话,唯……完整版的唯,就是这个副本的核。 ”
“所以经理让你杀死唯?”陆清清直言。
魏津悚然,即使不说,表情也证实了陆清清的猜测。
“这么看我干嘛?”陆清清微微皱眉,“我还能杀你灭口?”
魏津说:“你没那个本事,但唯有。”
陆清清含怒瞪他一眼,“怎么着?我去跟唯告状,让他先下手为强?”
“那不至于。”魏津干笑几声,笑意缓缓从脸上消失,“清清,你因为唯的立场不坚定跟他怄气,那你的立场呢?”
这话像是抵在陆清清后心的剑,仿佛她只要行差踏错,哪怕只是一点偏差,利剑都会将她贯穿,而身后的持剑的人也是她自己。
“我从来都无权决定他人的生死。”陆清清开口,没来由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像是她被一分为二,一个诉说,一个聆听。
“我会为了通关活命,诓骗利用,甚至间接害死过NPC 。”陆清清说,“玩家觉得我是对的, NPC却觉得我罪大恶极。那我是对还是错?”
魏津素来不懂这些哑谜,直白地说:“我认为你没错。”
陆清清看向他,“因为我们不仅是出生入死过的朋友,更是同一战线的队友,我们之间是能完全共情的。现在条件不变,我们仍是为了活命,甚至是为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不管达成目的的过程中所有复杂条件,你会宣判唯的死刑吗?”
“哦,听明白了,这是个很老套的问题。”魏津一语道破,“运行的火车快要碾过数个在铁轨上躲闪不及的人,只要改变轨道,那几个人都会得救,不幸又幸运的是,另条轨道上只有一个人,你问我会不会改变火车的轨道?”
“不不不,不一样。”陆清清摇摇头,“唯不是我们的同类,在你的比喻中,那条轨道上是只猫,或者是只狗更贴切。”
魏津愣住,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对,可能对我来说确实如此。那对你呢,清清?他是猫狗,还是同类?”
“你不用再试探我的意思了。”陆清清沉沉合上眼,又慢慢睁开,“我别无选择,主动也好,被迫也罢,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答案早就在那里了,老魏。”
这样沉重的话题,让魏津都没心思再打趣她,回头看了眼挖掘机,停止工作后树林里的哭声也停歇,他问:“现在不挖树了,干点啥?”
陆清清回答,“你要闲着无聊就接着挖,我还有事要弄清楚,情况也没简单到你捅唯一刀,我们就能卷铺盖从这里滚蛋。”
魏津不语,站起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陆清清的肩,提着塑料袋,单手插兜慢悠悠走下了石阶。
夕阳下,陆清清目送魏津进入小木屋,冷静坚定的表情维持不住,流露出些许怔忪与茫然。
她揉揉眼睛,呆坐了很久,直到唯出来找她,站在石阶下朝她招手,“清清,回来吃点东西吧。”
陆清清亦步亦趋地跟着唯回到木屋,小一正冲魏津发脾气,要他继续挖树,连唯给他搭的比婴儿床还袖珍,硬邦邦的小破床都没心思计较了。
“休息会儿就去。”魏津不失敷衍地回答,用木条当筷子,吃着手里的午餐肉罐头。
小一看着回来的唯,继续发布命令,“那你去!你立刻去挖树!”
唯冷淡地回答:“不去。”
“你给我等着!”小一撂下狠话,气冲冲地跑出门,又投湖去了。
陆清清不明白小一动不动就投湖的举动,扒着窗户留意湖面的动静,唯给她递来个牛肉罐头,她便边吃边等。
这次小一竟然是自己爬上岸的,手里抓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他跑回来的路上连摔了两次跤,却不哭不闹立刻爬起来接着朝木屋跑,看样子十万火急。
陆清清刚好吃完罐头,眼见着小一撞开木门就扑向她身边的唯,两条手臂高举过头顶,要将手中东西糊在唯身上。
唯怕殃及到陆清清,站在墙边不躲不避,任由小一将黑色胶状物黏在他裤子上,陆清清也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估计又是小一从怪物身上扯下来的。
唯冷眼看着不停往他身上抹脏东西的小一,淡淡提醒:“你已经试过一次了。”
这是陆清清第二次从小一嘴里听到这个词,她起初隐隐觉得小一之所以没有将唯认定为妈妈,是因为唯没有出现黑雾化,现在小一的行为明显是想通过外力,让唯产生某种和她一样的变化。
唯目光冷淡地看着小一, “你也是怪物。”
他的语气不是幼稚地回怼或赌气,其中带有的情绪太过寡淡,反倒让陆清清心一紧,察觉到深埋其中的沉重。
小一还在不停咒骂, “怪物!去死!”
唯从裤子上取下小块黑色胶状物,俯身慢慢地将那东西涂抹在小一白净的脸颊,被摊开的胶状物很快干涸,牢牢扒在小一脸上。
明明是很轻柔的动作,小一却被唯莫名的气场吓到,大气都不敢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怪物。”唯轻吐出两个字,像是将这词掰开揉碎细细品味,脸上挂起浅淡的微笑,终于撤走手放过了小一。
直到睡前,小一见了唯都绕道走,又因为唯总是跟陆清清在一起,他便从缠着陆清清,改为监督魏津挖树,魏津的称呼也终于从“坏妈妈”变回了“妈妈”。
陆清清得空, 花了半日的时间在唯身上, 可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变换多种战术, 都没能撬开唯的嘴,探寻到与“祂”相关的线索,这令陆清清生出很深的挫败感。
她躺在稳固的单人床上,盖着毯子背对着唯,唯则坐在她床下的地毯上,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试探地问:“清清,你生气了?”
“我没有。”陆清清语气生硬地回答。
唯仗着陆清清背后没长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散落在枕边柔顺黑亮的头发,白皙脆弱的脖颈,引得他想抬手去捏捏。
“你今天怎么不急着让魏津去挖树了?”唯问。
陆清清闷声说:“你早知道了吧,根本挖不尽。”
唯很是痛快地回答:“嗯,但我怕你失望,有点事做你会开心些。”
陆清清本来只是泄气,被他这话激得火冒三丈,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怒视着唯,“给我找点事做?!你知道我是在做无用功,甚至还帮小一长个儿了!假模假样给我做挖掘机,还看魏津吭哧吭哧挖了那么久!”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像只炸毛的小兽,是极少在外人面前显露出的模样,唯先是愣了下,而后憋不住还是抿着唇弯起了嘴角,轻笑出声。
陆清清火更大了,抓起毯子就丢在唯头上,“你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唯扒拉开毯子,略显艰难地收敛了点笑意,诚恳地说:“我给你做的时候,是真的以为你要填湖。”
陆清清有点心虚,当时怕唯知道她要挖树,不肯给她做挖掘机,便借口说想填湖,说到底是她自讨苦吃。
“哦。”陆清清气闷地应了一声,躺回床上挺尸。
唯站起身将毯子从肩膀扯下,给陆清清盖好,“睡吧。”
“睡不着。”陆清清没好气地说。
唯提议:“那我也给你讲故事听?”
“幼稚。”陆清清抓着毯子翻了个身,继续背对着唯。
唯问:“为什么睡不着?”
陆清清反问:“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关于'祂'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唯语声温和,让陆清清想起在副本里躺在她枕边的那枚小胸针,两人也曾这般对话。
陆清清坚持:“我想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唯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不知道。”陆清清暗暗咬牙。
唯好脾气地继续哄她:“你想终结彼世与现世重合的现状,不是吗?”
“你这样说也没错。”陆清清深吸口气,心头发闷,补充一句,“但在这之前,我想要的是个尽量万全的办法。”
唯到底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没有抗拒,贪心地多摸了几下,“魏津告诉我,没有两全法,又怎么会有万全的办法?”
陆清清:“所以我加了个尽量,事在人为。”
“会有办法的。”唯低声说。
过了一会儿,唯以为陆清清已经睡着了,她忽然问:“你之前说你有些事情没想清楚,所以才不肯告诉我真相,让我给你点时间,那现在你想清楚了吗? ”
“快了。”唯回答。
陆清清沉默片刻,“我睡觉了。”
唯不再说话,慢吞吞地收回手,察觉到自己染上特属于人类的贪婪,譬如摸过她的头后,得寸进尺,想再亲亲她的发梢。
陆清清心里有事压着,本就睡得不踏实,梦里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虽然温柔却带着侵略性,让她如芒在背。
等她一觉醒来,窗外依旧半悬着如血残阳,连片云彩都没有,将天幕烧得通红。
唯没有在她床边,小一竟然也没来找她,陆清清揉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挽起袖子查看,黑雾已经快要漫过手肘,向大臂进发。
她掀开毯子走到扇窗前,想看看魏津有没有在小一的催促下继续挖树,却忽然愣住。
远处青茸茸的林山上竟然秃了一块,陆清清确认睡前还没有这种变化,那处的树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露出土地的颜色。
魏津有这本事?还是唯干的?
她顶着一脑门子问号跑下楼,木屋一楼的景象让她脚下出现踉跄,魏津躺在属于小一的缩水婴儿床里,长腿耷拉在围栏外,身体堪堪挤进床里,手臂抱在胸前,小一趴在他身上熟睡。
这幅滑稽又心酸的场景,让陆清清没忍心叫醒魏津,她放轻了脚步走出门,猛然发现木门正对着的一座远山上也有块斑秃,甚至比刚才对着窗口的那座山上秃的面积更大!
唯正站在湖边望着那座山,陆清清快步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怎么回事?”
“喝水。”唯回身将手中的矿泉水和干到发硬的面包一同递给她。
陆清清接过水漱漱口,没什么胃口,又问了一遍,“山上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不记得唯是第几次摆出那副欲言又止,让人火大的表情,“你到底在怕什么?!”
唯垂下眼帘,半晌才憋出句:“你说过,我们身份不同,立场不同,你说的没有错。”
陆清清捏捏硬到能砸死人的面包,心绪烦躁,更加没有胃口,她说这话时虽然带着火气,但也是客观事实,便“嗯”了一声,等着后文。
唯问:“你记得创世神的故事里,神创造彼世的初衷吗?”
对于这则故事,陆清清注意力都放在后半段,也就是创世神被原住民四分五裂后,原住民统治了彼世,还想吞并现世汲取能量的部分。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是为了收容漂泊无依的灵魂,让他们有容身之所。”
“是的。”唯点点头,“或许因为我尚不完整,体会不到故事里创世神的仁慈与博爱,但彼世之于我,就像现世之于你,即使彼世有不少别有用心之人,但也有被迫害的无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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