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樱千早的视线就飘到了一边,笑容也落了下来:“你也听说我哥哥被杀的案子了?”
“那位毕竟是警察厅的……调查进展怎么样?”
“前辈昨天告诉我说已经结案了,以犯人意外死亡送检。葬礼应该就在本周内,我原本计划今天去见遗产律师,但时间应该赶来不及,只好之后重新预约了。”
她说着,再度迈开脚步。
“研二君的温柔之处我很了解,不用特意安慰我,没关系。我已经完全接受现实了,明天开始就能回归工作岗位,今天的事更是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身体却突然被拥住了。
是个非常温柔、也非常温暖的拥抱,即便是顷刻间接近、也没让她的身体产生条件反射的反击冲动——又或许她的心态已然抑制住了这种条件反射——萩原研二在背后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环着她的肩颈,身体之间留出了些许让人不会觉得冒犯的距离。
“抱歉,不、应该说是失礼吗?要抱怨或是投诉我骚扰的话都之后再说,当作是我在自我感动就好,现在我只想给小樱一个拥抱。”
名樱千早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接着他又佯装不满地抱怨起来:“这种时候诸伏警部在做什么呢,怎么能放小樱你一个人?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会全时段陪在小樱身边——当然有案件的情况另说,诸伏警部一定很忙吧,毕竟要连小樱的份一起努力。”
“……研二君,茶味很重哦。”名樱千早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试探着扯了扯嘴角,“降谷君没有告诉你吗,我很危险,离我远一点。”
并不意外从她口中听到降谷零的名字,萩原也没有否认自己曾被同期好友严肃劝诫的事实,反而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认识小樱比小降谷更早,那样毫无根据地说我重要的前女友是坏人,我怎么能接受呢?”
“——况且,即便小樱是危险人物,我也很乐意为小樱分担这份危险。”
真是的……她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超棒的前男友啊。
“知道啦。”她轻声说。
知道你们这些局外人反而比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看得更清——当然这是她努力演绎出的结果,如果被组织的同伴认为是好人,她反倒比较头疼。
“但是,”耳边的男声忽然话音一转,收回环抱的动作绕到她面前来,“回去工作这件事我有异议,诸伏警部也绝对会有异议,小樱至少要在家里休息两周我才能放下心。”
“……松田呢?”
“小樱?不要转移话题——”
“普拉米亚呢?人没死吧,万一死了是不是还要我负责?她的客户呢?”
最终萩原研二还是只能无奈地跟上她的话题:“普拉米亚还活着,不过人还没醒,已经转移到了警察医院去。至于小阵平,我们一直在等的、明天可能出动的炸弹犯刚才被逮捕,他听说之后立刻就赶回本厅去了。”
这样啊,那她这几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嘶——
名樱千早咬住了舌尖。
不行,不能回想,只要想起相关的画面,涌入脑海的全都是普拉米亚将枪口朝向移向她脑袋的一幕。那种完全丧失战意的无力感让她只觉得自己在向深渊坠落,想要挣扎、又觉得这样一坠到底也不错。
“研二君,一会儿可以送我去车站吗?”
“嗯?小樱今晚要回长野吗?那我可以直接送小樱到家,长野也没有特别远。”
可惜到最后,这样说着的人还是仅把她送到了车站——因为接到了工作上要求他出动的电话。
警察就是这样仿佛永远没有假期的职业,加上他所在的警视厅的负责范围里,有一个特别不普通、仿佛被死神眷顾的米花。
名樱千早向他挥了挥手独自走进站里,上车后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算着跟美国的时差,给回复诸伏高明的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
她还没有告诉诸伏高明自己已经回到日本,归来时的心情与离开时完全不同,可她仍旧担心自己见到他就会哭出来——而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辗转回到家时已近十点,开门时她察觉到不对愣了一下,完全打开门时,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房间里并非空无一人。
“你怎么还在啊?”她没好气地问。
诸伏景光竟然还在她家没有离开——距离她离家前往美国已经过去近一周,该不会公安上层还没商量好应该如何安置这个「已死」的前卧底吧?就算没商量好,也不能就这样扔在原处啊。
“因为还有些想问你的事。”穿着挚友帮忙采购的正经衣服的诸伏景光此刻非常有底气,“我觉得还是当面问你比较好——而且你家非常安全。”
“要问什么?”既然他这个「敌人」在这里,那不如正好让她测试一下……
看她还算配合,诸伏景光便径直问了下去:“为什么榊警视非死不可?除了羽田浩司的案件,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吧。”
知道归知道,现在她可不想告知真相:“你想听真话吗?”她轻笑一声,“因为他发现了我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
“是什么?”
“嗯……你猜为什么我从没有跟零君上床?他告诉过你吗,他夜袭被我拒绝过。”顶着诸伏景光愈发不妙的脸色,名樱千早的声音愈发娇俏,表情也愈发轻蔑,“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我总不能勉强自己——因为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贝尔摩德。嗯?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跟条子深陷爱河吧,那是多折磨自己啊。”
哪句话才是坏女人的真心?「阿斯蒂与哥哥可能是纯爱」的认知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剧烈动摇起来,他是想要相信「纯爱」的设定,可她现在的表情未免太挑事了,让他很想不顾武力值差异跟她打一架。
几言不合,最终还是在她的挑衅中演变成动手——这便是名樱千早为测试创造的条件。
她的身体条件反射还存在吗?战意还存在吗?引以为豪的战斗力还在吗?她还能战斗吗?她想要借诸伏景光确认——
左侧手臂被扭在身后,接着被踢到膝弯、被迫跪在地毯上,又被顺势按趴在床边的时候,名樱千早忽然垂着眼睛笑了起来。
不行啊……真的不行了,她真的已经无法再战斗了。
虽然感觉到对方的攻击意图后还会条件反射地反击,可在明确意识到这是在战斗之后,巨大的疲惫感便涌上心头,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身后半跪的诸伏景光却皱起眉头:“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他制服?挑衅之后与他交手,却只阻挡了一瞬,接着就任由他动作,这根本不是阿斯蒂的风格,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可话音突然被门铃声打断,两个人在此刻都不愿听见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过来,是诸伏高明:“千早?已经回来了吗?”
是萩原通风报信吧……名樱千早低笑了一声,感觉到钳制自己的力量被放松,随即扬起了声音:“请进吧,前辈,麻烦你自己开门。”
哭确实没用,但是现在除了哭,她好像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你也趁早离开吧,这附近应该还有你的同伴吧。”
诸伏景光在听到名樱千早这句话后起身,并在房门被打开之前迅速闪身躲进了熟悉的衣柜。
隔着那扇薄薄的衣柜门,他听见了门外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女人的声音不复先前与他交谈时那样凌然,反而软绵绵地像是在撒娇。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回想起她刚才的话,正在脑内编排着一会儿调侃她的词句,表情却骤然僵硬。
“——不如说粗暴一点更好,我开始想念前辈曾经给予我的疼痛了。”
诶?不是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怎么会、他哥哥——可恶、那女人是故意的吧!明知道他在这里还——
等一下!真的等一下啊!
“呜……”
像是呜咽声,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愉悦而溢出唇畔,即便在他听来也过于甜美了。
引人遐想的暧昧水声,逐渐粗重的喘息……诸伏景光缩在衣柜的角落,尽可能放空大脑,假装自己只是一件普通的大衣。
诶?所以说,他刚才究竟为什么会习惯性躲进衣柜?去阳台不是更好吗?
作者有话说:
·hiro: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出去:)虽然但是——救命啊————
·下章妹和高明哥视角x
·内容提要出自司马迁《史记·淮阴侯列传》,暗示hiro没抓紧机会开溜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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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闭合的衣柜门,名樱千早歪了歪头。
换作是平时,她一定会升起恶作剧的心思,与早就知晓房间里的人是谁的诸伏高明一起,开个不那么恶劣的玩笑,吓这个赖在她家不走的公安警察一跳。不过现在她没有那个心情,只想当作他不存在。
诸伏高明在半分钟后进入房间,他没有询问要他自己开锁的理由,只是将目光紧紧正从床边缓缓起身的人身上。
两小时以前他接到萩原研二的电话——号码是去年对方来长野讲习的时候交换的,自交换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联系——这才听说了名樱千早已经回来的消息。
萩原对此倒是毫不惊讶:“果然小樱没有通知诸伏警部,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差,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心里一定不是那样……诸伏警部看到就知道了。”
电话里,对方简单向他描述了今天发生的事,特别是名樱千早独自对战普拉米亚,虽然从结果来看她在不明人士的帮助下取得了胜利,但战斗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两人知晓。
“小樱离开后,我又回医院问了一下,她的伤情况不太妙。医生说肩膀处神经的损伤很严重,极有可能再也无法痊愈,这点她已经知道了,而且据说她听说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平静。”
但很显然,电话两边的人都很清楚这份平静代表着什么。
无论对谁来说,失去惯用手都是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更别说她向来对自己的战斗力那么自豪。不仅是战力减半,甚至有可能断送她的职业生涯。
挂断电话之前,萩原研二一改先前通风报信的积极态度,像是挑衅、更像是告诫似的说道:“如果诸伏警部没有时间照顾小樱,我很乐意代劳。”
而他也冷声给出了对方期待中的答案:“不劳费心。”
他的未婚妻,他当然会自己照顾好。
虽然对名樱千早当下的情况隐约有了推测,可真正见到阔别近一周的人,他却无法立刻做出判断。从外表看起来,她除了脸色差了些,并没有别的异常……只是眼里没有光。
即便在与他对上视线,扯动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的时候,深灰色的眼瞳也是黯淡的,像是被乌云遮蔽的星光。
“前辈。”名樱千早起身的动作到一半,又调整了一下动作重新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边远远地向他伸出了手,“抱歉,没有告诉前辈我已经回来的事……我是前天早上到东京的,之后一直在调查一个危险分子的相关资料。”
诸伏高明走到她身前,牵住她的手半跪下来。
“我从萩原君那里听说,千早没有等待支援、便以一己之力逮捕了那名国际罪犯。”
“啊、那个是……”
“只是担心同僚被危险的炸.弹犯牵连受伤,不是这样吗?”他轻声打断她的话,字里行间没有一丝责备,仅有温柔和包容,“我明白千早这份心情。”
呼吸一滞。
……已经不行了。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只是在他身边,她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我知道……”
她仰起头,手上微微用力将人拉得更近,嘴唇便凑了上去。
相牵的手很快变为十指相扣,后脑被扶住,她放松下来,由对方主导着,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那是个温柔而绵长的吻,没有丝毫掠夺感或情.欲在其中,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安慰着。可想要忍住眼泪没有那么容易,她只能尽量放空大脑,不去思考、只是感受,而后让身体自然反应。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她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速如何——面前的人终于稍微与她拉开些距离,后脑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向下托住了她的脖颈。
她仰着头眼神迷蒙地望着面前的人,只是微微张着红肿的嘴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诸伏高明在半分钟之后低声开口,他垂着眼眸,声音还带着些微喘息:“想要逃去那个世界吗?”
……被发现了吗?
但她并不是主动想逃,她只是想见母亲一面,如果有人将这份机会送上,她会顺其自然地接受……虽然,那好像意味着死亡。
“不、我只是……”试图辩解的话才开了个头,便因为想到对方的观察力和细腻心思而作罢,名樱千早勾了勾唇角,声音稍稍微扬起一点,“如果是呢?前辈会陪我殉情吗?”
“不会。”诸伏高明毫无犹豫地回答。
“……真干脆呢。”
他的话音便带上些落寞的色彩:“所以,如果千早逃走,我将终其一生都被困在无法拯救妻子的痛苦中。”
真是的,竟然对她说这样的话……这简直就是恃宠而骄嘛!
“前辈真狡猾。”名樱千早的视线也垂了下去,不再看对面的人,“我知道那样懈怠的心态不对,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必须承担的责任……可能只是有点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就能振作起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诸伏高明微微蹙起眉头:“千早——”
而她忽然话音一转:“我本来是那样以为的,可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涌上心头的无力感让她的眼眶再度湿润起来,“可是我输了。”
明明她能赢的,明明她必须赢的。
“我竟然在一对一的对战里输了,我自己放弃了取胜,即便败北意味着死亡——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这种失控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前辈了……”
“我明明说过要保护前辈的……”
“可是我现在,不止是身体状态无法恢复,就连「心」也要坠落下去了……”
诸伏高明望着女孩沮丧的脸,有几秒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的那些话代表着什么呢?
「我对这个世界还有所留恋,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向彼世的大门伸出手。我想要振作起来继续卧底的工作,可精神上沉重的疲惫感却拖着我不断下坠——」
她是在说,「请救救我」,以及,「只有你能救我」。
“我在千早的心目中,始终都是那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形象吗?”
闻言名樱千早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才软软地反问:“前辈是说,自己并不想要我的保护吗?”
“是的。”诸伏高明给出肯定的答案,干脆地如同刚才拒绝与她殉情时,“我希望能与千早同行——难道千早认为,我是会理所当然地躲在未来的妻子身后安稳度日的类型吗?”
“不、但是——”
“千早肩膀的伤并非没有痊愈的可能,我想这点千早比我更清楚。”他打断道,“而且,我非常期待,千早曾经送给我的诗句成为现实的那一天。”
——是她成为他的新娘的那天。
……知道啦。
一口一个「未来的妻子」,根本就是在给饿了三天的小猫咪开罐头嘛。
那就再稍微努力一下吧……她也非常期待那句诗早日成为现实。
所以……
“前辈,刚才的事,可以继续做下去吗?”名樱千早歪着头,开口要求道,同时解开了领口两颗纽扣,“不要那么温柔——不如说粗暴一点更好,我开始想念前辈曾经给予我的疼痛了。”
她都已经沮丧成这样了,就算稍微放纵一点,也不会有人有怨言吧。
谈话方向变化得有些突然,诸伏高明下意识反问:“可以吗?”
她则再度反问:“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也好,如果是她的愿望的话,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名樱千早跪在柔软的地毯上,额头枕着手臂、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轻轻咬着嘴唇。
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被诸伏景光按住、跪趴在床边——只不过性质完全不同。
是如往常一样的温柔的展开。
而身后的人竟然还在担心那样温柔的动作会牵扯到她的伤口:“如果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