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乖巧中带点好笑地全部应下。
“对了,”挂断电话之前,对面的女人最后说道,“还没有正式恭喜你,真正成为毫无破绽的「名樱千早」。”
在「哥哥」和「母亲」都死去的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揭穿她并非榊家女儿的事实——除了手握她把柄的黑衣组织。
某种意义上,这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
顶着榊悠真依旧担忧的目光,名樱千早吞下早就摊在手心里的药片,很快躺在床上陷入沉眠。
可是安眠药并不算长的药效过去,午夜梦回,她睁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肩上的伤隐隐作痛,胸口却沉闷地更加难受。
她明明不是一个人,一墙之隔的房间就坐着她正在加班的哥哥,手机里也躺着很多诸伏高明的邮件,她回复得不算慢,而对方的回复更快,简直像是热恋期整日守在手机前等消息的少年——
可是,果然还是……很想见她。
如果在这个世界再也见不到……那就去那个世界见她。
简洁的葬礼仪式结束后,名樱千早并没有直接回去日本,而是暂时留下,为肩膀上的伤做了检查,又做了一个小手术,这一次是在正规的医院里。
起因是榊悠真告诉她说,不久之前附近的超市里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案,犯人对着窗户向外开了好几枪,由此产生了一些非常无辜且非常不幸的受害者,她可以是其中一员。
她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
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伤口愈合情况并不算好,除了之前浸水发炎的情况外,还有因为休息不足、精神压力过大、以及拉扯到伤处等各种原因造成的愈合缓慢甚至二次受伤。
医生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也建议了她多住几天院——但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眼看已经进入十一月,她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她还要去帮警视厅抓那个胆小但危险的炸.弹犯。
“普拉米亚的线索的话,我这边也收到一些,说不定正好可以帮到你。”
来到美国后像是转职做了情报贩子的榊悠真开口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在日本。当然他的目的应该与你要抓的犯人无关。有一个对他来说有些棘手的组织已经追踪了他很久,虽然是个民间自发团体,但是团员都有仇恨加持,而且随着他的行动、势力越发壮大,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根据最近有些传言说,普拉米亚将要退隐,但我认为这只是为了引出那个组织的诱饵。”
说到最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靠这次行动来证明自己可以独自完成任务,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千早,别太勉强自己。”
作者有话说:
·哥哥到这里基本就杀青啦,之后除了偶尔送情报外,就直接等着结局吃席啦
·明天我们去揍普拉米亚【那么为什么妹的伤在右肩呢,因为这次hiro没法出场也就射不了普拉米亚的右肩了(但总要开一枪(溜
·内容提要出自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迈陂塘》,全句「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意指斯人已矣(武帝已死?),招魂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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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名樱千早捂着右肩单膝跪在地面上,温热滑腻的液体从撕裂的伤处溢满指缝,顺着指尖没入附近的衣料,灰色的瞳孔颤动着,大脑一片空白。
伤口又撕裂了,程度恐怕比之前都严重,这一次,医生恐怕不会再说「好好修养还有机会痊愈」这样的话了。
普拉米亚就倒在她面前,枪已经被她踢远,出没时总是带着的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一张痛苦到扭曲的女人面容——她原本没想到传闻中的冷血炸.弹杀手会是个女人,但真正见到了,她又觉得理所应当。
女人被子弹贯穿的大腿正向外涌着鲜血,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动脉,她并不急于给对方带上手铐,反正对方现在已经是无力反击也无力逃跑的状态,而她的支援们近在咫尺。
致使普罗米亚重伤的那一枪并不是她开的,她的手.枪早在几分钟之前就被对手打飞出去,而后没再有机会捡起来——她跟普拉米亚交了手,打得是她最擅长的近战。
但结局……竟然是她的惨败。
对方的枪口指向她的脑袋、命悬一线的时候,有暗处的人开了枪,是狙击。子弹精准地擦着普拉米亚的手腕射.进大腿,本该夺取她性命的那一枪因此偏离不少,穿过她的头发飞了出去。
对手很强,毕竟是活跃多年的职业杀手,出手时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怜悯与犹豫。她知道带伤上阵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她吃了恢复状态的药,战斗力与往常相比应该只是稍有折扣——
她本该赢的,也许不那么轻松,但她本能赢的。
可她输了。
这场行动的进展本来非常顺利,在获取到俄罗斯方国际刑警提供的资料后,她提前预判了普拉米亚的预判,推导出了普拉米亚的行为方式和习惯,甚至是对方大致的藏身之处。
昨晚她通过公共论坛上的留言确认了到那个与普拉米亚敌对的团体——全名为「纳达乌尼奇托基提」的民间组织——其中一人的社交账号,顺藤摸瓜黑进了对方的手机,找到了大量聊天记录。
在获取这个团体的情报的同时,还意外地发现了普拉米亚前几年的交易记录——普拉米亚自己做登记大概是保险起见、谨防被买家背刺,而这份记录被追踪她的民间团体找到后,又间接便宜了她这个后来者。
她在众多地域为美国的记录之间,找到了潜藏在夹缝中的几个日本人条目,而后以警察厅刑事局国际搜查科的名义,将资料提供给警视厅。她原本的目标炸.弹犯极有可能也在其中,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根本不需要等到对方有所动作,就能在家里将他逮捕。
而在今天,她终于确认到普拉米亚的出现,是她推测中极有可能是对方临时据点的废弃大楼,然后立刻报警疏散了周围的群众。
再然后带着算是走正规途经、从丹下科长那里申请到的枪,向赶来支援警备的巡警展示自己的警察手册之后,以一名偶然路过的休假中警部的身份,独自进入了已经被警方封锁的大楼。
那并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犯人,而是随时能够掏出爆.炸物、在无路可逃时极有可能选择与尽可能多的无辜者同归于尽的变态杀手——参与行动的人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受伤乃至死亡,所以她才要先行一步。
她知道那栋楼里有人质,是「纳达乌尼奇托基提」的其中一员,也知道里边大概率会有炸.弹——在警察厅里稳坐本阵的丹下科长帮她传达了这条信息给警视厅,而爆.炸物处理班在她开始行动之前就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几分钟后,她在楼里放走了无人看守的人质,并与普拉米亚初次交火。
她是独自一人,对方也是独自一人,她并不处在劣势,甚至可以说完全占据主动地位。
虽然尽量避免了使用右手,但她左手的枪法也非常准,即便对方躲闪迅速,她的一颗子弹还是擦伤了对方的腰,而她自己毫发无损。
当然,实际上她并不是左撇子,能顺畅使用左手这点,完全归功于她高中时期的家庭教师,也就是那位曾经培养出两位优秀黑手党首领的世界最强杀手里包恩。
在她成为里包恩的学生第三周时,突然被问起「如果你的右手受伤无法使用,那你要如何才能打倒对手」。
当时她对变则四刀的学习正入佳境,左手握住三支小刀时,刀刃仿佛是她手臂的延伸。如果是冷兵器近战,她当然可以仅用那三支小刀支撑——但她的刀无法斩开子弹。
那她就只能把左手执枪的能力练起来。
而在那场暑假的特训结束后,她的左手已经可以用得跟右手一样熟练。
只是没想到,「有备无患的备用方案」也许将成为她未来的长期方案。
普拉米亚在受伤之后,见势不好想要逃走,一转身便启动了原本安置在旁边的液体炸.弹。液晶屏上的倒计时显现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这次要输了,毕竟犯人和炸.弹之间只能二选一来解决,她分身乏术。
可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附近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突然出现了。
宛如救世主一般。
她理所当然地把拆弹的工作交给手指灵活技术精湛的松田阵平,自己继续去追普拉米亚。
萩原研二当时也跟上了她,却在两个身手矫健的女人不走寻常路、扒着逃生楼梯侧面的栏杆、一层一层跳跃着快速下楼时被残忍甩下。
一直到那时为止,一切都按照她预想中的计划进行着。
她追上了普罗米亚,在躲闪过几枪、也开了几枪之后近了对方的身,将对方置于自己的近战领域之中。有那么几秒,她甚至以为这场有她独自主导的狩猎已经结束了——
可最后她输了。
不是因为自己武力值高的自然轻敌,不是因为计划顺利到达尾声的放松大意,也不是因为对方拿出的危险物品——战斗中她顺利阻止了对方引.爆手榴.弹。
她没有因为最近疏于锻炼而变得不堪一击,她的武力值并没有降低,变得不再那么强的只是她的战意。
是她自己想要放弃了。
直到现在缓过神来,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在刚才那场性命攸关的激烈对战中,她竟然萌生了停止退出的念头,甚至因此给对方留出了致命的破绽。
而那个时候她其实还有机会补救,忍住已然崩裂的伤口的疼痛、使用身体右侧的力量,轻易就能扭转战局,可她却在浓重疲惫的驱使下什么也没有做,任由对方抓住破绽穷追猛赶,直到差点就无法挽回的那步。
她竟然在从那刻起失去了「拼死」的决心。
不……那应该不能叫作「拼死」,而是对于卧底搜查官来说至关重要的「拼命活下去」。
此前她花费了三天时间来计划今天的流程,也在脑内模拟过各种突发情况的可能性。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最大的误算,竟然会是她自己。
“真难看啊……”
她可是训练有素的专业特工,她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间点掉链子?
如果没有远处那关键的一枪——那究竟是谁开的枪?警视厅应该没有调派狙击手,她的心里隐约有个猜测的人选,却没什么心情去确认。
“明明之前信誓旦旦地说着要回来保护前辈……”
却在本应取胜的战斗中落得这么狼狈。
这是自从那年在西西里岛败于云雀恭弥之后,名樱千早第一次在对战中败北。
简直是奇耻大辱。
名樱千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去路旁捡刚才被打飞的枪,塞回枪套以后又去拿手铐,却因为手上沾满的血打滑没能拿稳,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像什么样子啊。”她低声自嘲道。
明明只是肩上一点根本不致命的伤,对身体的控制力却像是悲剧电影到了大结局,进度条还剩几分钟、她的生命就还剩几分钟。
她咬着嘴唇、正想弯腰去捡手铐,却有人先一步帮她捡了起来,还顺手扔给了身后的人:“小阵平,犯人就拜托你了。”说完又立刻将目光放回她身上,紧盯着她左手还未干涸的红色,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小樱,你受伤了吗?”
是萩原研二,在被名樱千早甩下之后,他在下楼时、又帮好友想了个停止液体炸.弹的办法,接着便一路狂奔着来找她。原本远远地看见她站着、敌人倒着,他还松了口气,走近看才注意到她整个人都在打颤。
不仅如此,还受了伤,血可能到现在也没止住。
“是旧伤,没事的。”名樱千早摇了摇头,随手把血蹭在了衬衣上——她今天穿了一身黑,伤在哪里并不容易看出来,“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她该走了,傍晚她约了榊悠真的律师谈遗产事宜,在那之前她还要想办法处理一下伤口。
如果不是因为出血弄得哪里都是、太过麻烦,她甚至连伤也不想管,
另一边松田阵平已经叫上了救护车,挂掉电话扭过头,对她眉头紧皱:“你那个样子哪里像没事?一会儿一起去医院。”
名樱千早没有应下,就只是垂着眼睛轻声问:“普拉米亚的情况怎么样?”
“普拉米亚?她就是你以前说过那个普拉米亚?”正给倒在地上的女人做紧急止血的松田迟疑了一秒才回答,“救护车来得够快的话,她的生命安全应该勉强能保障——名樱你那枪是瞄着哪里打的啊?”
“……不是我。”她轻轻摇了下头。
说话间,萩原研二已经注意到她的伤在肩膀后侧,细看便能发现深色的布料濡湿了一大片,因而表情也变得凝重:“刚才有人在小樱你的身后开枪?难道是普拉米亚的同伙——”
她又摇摇头:“她没有同伙,开枪的人确实在我身后,但我的伤与之无关,那是旧伤……我不知道是谁,应该不是警察。”
至少不会是日本的警察。
如果她没猜错,开枪救她的人,多半是美国的警察——她的另一只小猫咪莱伊。
被半拖半拽着送上救护车,第三次因为肩膀的伤进入手术室的时候,名樱千早忍不住想。
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已经被他救过两命了。
可是,即便劫后余生,又有什么用呢?
说着会将卧底工作继续进行下去,说着自己应当承担责任、也会去承担责任,可是她现在这样……一不留神就会死掉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终于要到我最想写的情节了呜呜当年就是为了那段情节开的这篇文【抹泪
·内容提要出自《吕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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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乎时,不再来。☆
名樱千早从离开手术室的时候,萩原研二就坐在外边的长椅上摆弄手机。没想到她会直接走路、而不是被轮椅推出来,萩原愣了一下,忙把手机揣进口袋,迅速迎了上去。
看向的却是跟在她身后的医生:“她的伤情况怎么样?”
话音被名樱千早截住:“我来回答吧。”她向医生道了声谢,接着便在他刚才等待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向他平伸出了手,“我的手机在你那里吗?”
“放在给你准备的病房了——小樱你这是不准备住院的意思?”
她便将手收了回去,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的伤没有那么严重,医生已经同意了。我一会儿去换件衣服,等麻醉效果退了就能走。”
萩原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却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替换的衣服我刚才去买了,也放在病房里,现在要过去吗?”
“好。”
名樱千早再次向对面的人伸出手,而这一次萩原也伸出手,借力将她拉起:“伤是怎么回事?”
她便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前几天在美国,不幸被抢劫犯误伤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特别可信。”
“那你觉得是什么?”
对方就无奈地望了过来,对她的不配合甚是包容:“为什么会突然去美国?”
“嗯……办葬礼,”她歪了歪头,回答,“我妈过世了。”
萩原研二脚步一顿。
可他身旁的女孩却忽然无所谓地笑起来:“什么啊,研二你那是什么表情,对、你猜的没错,我就是为了普拉米亚才急匆匆办完葬礼回来的——但就算没有普拉米亚,我也不会多在美国呆上多久,反正她在美国没有亲友也没有遗产……研二君?”
是在通往住院部的走廊上,萩原停下脚步,低头望向身旁的女孩。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大概是因为先前的失血和疼痛,但她的表情确实和语气一样轻快,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且是丝毫不共情的状态。
可那毫无疑问是演技,且是非常高明的演技。
萩原研二轻轻摇头:“小樱,就算你装成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还是会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