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几天刚去医院复查过,医生说伤口愈合的情况不错,痊愈的希望也变大了很多——但她还是想让开得出偏方的医生再看看,也许对方会有什么市面上不能流通的特效药,而她现在的情况显然不能自己开车。
于是两天之后,诸伏高明开车载她前往并盛,去见那位最初帮她取出子弹的黑手党医生。
路上她讲起了自己高中时在西西里岛特训的经历,还有竟然跟当代黑手党教父成为了师兄妹这件事,直到停好车、按门铃之前,她才想起来还有件事忘记说明:“放心好了前辈,这位医生有正规的医生执照,以前还在中学做过校医。”
结果话音刚落,话里被说到的人就从院门旁的栅栏后冒出头来,给他们开了门。
阅人无数的资深医生一眼就看出她身边的人正是她曾提起的、之前与她同行的男性的哥哥,也就是她的「未婚夫」,看她的气色不错,顺势调侃道:“可以啊千早酱,兄弟俩都收下了?”
名樱千早立刻否认:“才不是呢,之前那个就是个弟弟,我和这个哥哥才是纯爱。”
诸伏高明但笑不语。
看她紧张的样子,医生的笑容愈发灿烂:“这次还要借大码的裙子吗?”
名樱千早小声抽了口气:“借什么借,前辈你别听他说的,景光那时候是自愿穿的,我没威胁他,再说那时候我受了伤也打不过他呀。”
听着她的解释就当作是事实的诸伏高明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又转过来对夏马尔医生微微鞠躬:“我的未婚妻受您照顾了。”
“小事,帮千早酱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治疗是我的荣幸——进来吧,我这边都准备好了。”
而检查结果确实不错,当着诸伏高明的面,她没敢再要那种临时恢复全盛状态的药,就只是在对方给她开了点安眠和舒缓精神的药后,又问起他认为的痊愈可能与休憩要求。
“伤口能保持现在的状态顺利愈合的话,两年内恢复原样没问题。”医生给出保证,“至于要求,医院的医生应该也说了吧,至少到年底为止不能进行剧烈活动。啊、夜间活动没问题,别太激烈就行。”
名樱千早愣了一下,但她没觉得对方失礼,也丝毫没觉得害羞,而是摆出了十足的求知欲:“医生有推荐的药吗?”
“嗯?哪种功效?”
她的眼睛里闪起了小星星:“让人绝对抑制不住冲动的那种。”
“这就给你拿,一次可别吃太多啊,超过两片容易虚脱。”
“知道啦,我有分寸的。”
就站在旁边听完全程、一点也没觉得她有分寸的诸伏高明:“……”
他想拎着后衣领把人拎走。
然而等到回家以后,安全起见,名樱千早仗着自己的抗药性以身作则,自己先试了药……事后就像之前提升敏感度的药那样、「应激反应」了很长一段时间。
接着一眨眼就到了年末。
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平安夜,也是名樱千早的生日。
这一天她醒得很早,往年的这一天她都要去美国探望母亲,去年是因为工作耽误,今年却已然失去了可以探望的人。
她知道诸伏高明要出勤,一大早没叫醒她就离开了家。前一天同系的三上刑警逮捕了一名强盗,但因此受了点伤入院检查,有些相关手续需要办理,正好手边没有案子的诸伏高明就主动揽下了这份为后辈排忧解难的工作。
名樱千早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想着去一趟本部,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当是为之后回归工作做准备。虽然出外勤多半会被阻止,但至少报告她可以帮忙改。
接着吃着早饭的时候却被人按了门铃,站在门外的是抱着一个大纸箱的上原由衣,她忙打开门让人进来,想帮忙接箱子的时候却被对方避开。
“千早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单马尾的女警把纸箱放在靠墙的位置,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诸伏警部可是专程提醒过我,要像呵护花朵一样,把千早隔绝在温室的玻璃罩里。”
“前辈才不会说那种话啦。”名樱千早笑着摇头,开玩笑地问起来,“这是什么,我留在办公室的东西吗?我请假太久被组织开除了?”
“怎么会,整个部门可都等着你回去呢。千早不在,大家连参加术科训练的时候也死气沉沉的。”上原由衣向侧面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你打开看看。”
这样神秘兮兮的样子,像是给她的惊喜——名樱千早弯下腰打开纸箱,才看见最上边的东西,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礼物?”
最先入目的是个平躺的圣诞老人玩偶,脖子上打着丝带,往下看还有些红红绿绿很圣诞风的包装盒,没带包装纸的那些能看出有些是巧克力、有些是点心。
箱子的角落里是一棵桌上圣诞树,树枝上缠着一圈小灯,大概是插上电会亮的款式。她小心地将树拿出来,一旁的上原帮忙翻找出了对应的线,很快小圣诞树就在她床头的架子上发起了光。
这些零零碎碎的礼物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名樱千早重新回到箱子旁,望向身旁微笑的人:“这些难道是搜一的同事们——”
“是呀,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都是大家的心意。”上原由衣温柔地望着她,“其实本来应该是诸伏警部送过来的,但是诸伏警部去帮三上君的忙了。虽然我有说过跟他交换,但他说我送来的话,你可能会更高兴……说中了吗?”
“那当然啦,前辈哪有推理错误的时候呀。”名樱千早回答。
如果是诸伏高明,那她的心情固然高兴,却可能掺上些对他个人的爱意,但换作是上原由衣,她心里就只有纯粹的感动与喜悦——
“谢谢,让你们费心了。”
上原的笑容便越发明艳:“生日快乐,今天起就二十七岁的千早,希望你早日回到我们身边来。”
那当然,她一定会尽快回去——
能来到长野……真是太好了。
“由衣你帮我给他们带句话,下个月术科训练见,这次我让他们一只手。”放完狠话她又话音一转,“我想给前辈打个电话,现在时间合适吗?”
她忽然想到今天该做的事情了。
“我想没问题,我出来的时候、诸伏警部正从医院回来,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本部。不过不要太晚,再过一会儿要开搜查会议,好像又发生了命案的样子。”
看她点了点头,上原由衣便就此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也得去参加搜查会议。”
送人离开后,名樱千早抱起圣诞老人的玩偶揉捏了两下,然后放在枕边,起身去拿了外套。
“已经二十七岁了啊……也不知道三十岁之前能不能结婚,真是困扰。”
她自言自语着很快出了门,一边向外走,一边拨通了诸伏高明的电话号码。
对方接听得很快,感觉就是在等她的电话,而接听之后也不多言,安静地听她快速讲述起来——
“我身边的人怎么都这么温柔呢,千早超开心的。”她的语调像是小孩子似的,乖巧又可爱,“听说一会儿有搜查会议?前辈是不是又要加班了,我也好想跟大家一起加班啊,看着日出吃夜宵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诸伏高明无声地微笑起来,久违地向她发出了邀请:“要过来吗?”
虽然心里很想答应,但她已经决定好计划,此刻只能遗憾拒绝:“晚一点吧,我现在想去拜访名樱老师——我看了他在学校的日程表,之前一个月他在国外出差,昨天才回来,今天应该也没有安排。”
“原来如此。”
“马上就是新年了,我最近完全被那个组织放养,即便与他见面,也不会给他危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他、跟我们一起过新年。”
这话虽然是在征求意见,但她知道对方一定不会拒绝——答案也确实如此。
她就继续说了下去:“还有,到新年的假期结束后,我就准备回去工作了,前辈不希望我出外勤的话,我就先做文职,只写报告找找感觉也可以。”
对方就了然地说“好”。
她的生活终于要回到正轨上——虽然还没有再次跟敌人交手确认,但她能够感觉到。这些天里,「友人」、「同伴」甚至是「陌生人」给予她的关心,都是推动她重回战场的重要力量。
诸伏高明挂断电话去开会时,她也乘上出租车,报上了地址。
其实她以前的居所距离现在的家很近,开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只是与她平日上班和去车站的方向相反,她又有些为了对方安全要刻意回避的心理……直到现在。
时隔十二年,她的第一任养父还能记起她的脸吗?
她提前一个路口下了车,沿着记忆里的街道一路快步向前走——而后脚步猛然顿住。
她看见了那栋脑海中还留有深刻印象的房子,同时,也看见了那栋房子外,拉着她过分熟悉的黄色警戒线。
作者有话说:
·怕刀建议直接跳到121(当然作者建议不要跳,伤痛是妹成长中的重要一环,妹会在周围无数温柔的人的簇拥下很快痊愈
·内容提要出自刘安《淮南子·人间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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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迟又遇打头风。☆
因为开会之前接了一个来自三上的电话,诸伏高明进入会议室时,搜查会议已经开始,负责前期调查的刑警正在介绍案件详情。
事前他听说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案,而会议室前的白板上,此刻还没有写下内容。
“……被害人前几年出版的书在学术界备受推崇,被一些大学选为专业课教材,因而获得大量版税,还有在学会上获奖的经历。”
“就在不久之前,他在欧洲的某个拍卖会上,拍下一条名为「BLOSSOM」的红宝石项链,几乎倾尽他的全部财产,而目前项链已经不见踪影。”
被害人的照片似乎刚刚打印出来,在他说完的同时,与项链的照片一起贴在白板上。刚从后门进来的诸伏高明脚步一顿,眉头便皱了起来。
“被害人去欧洲是为了出差,我们联系到了当时与他同行的同伴,是与被害人在同一所大学任职的教授。对方回忆说,被害人似乎准备将那条贵重的项链送给什么人,可能是一位与他关系亲密的女性。”
“根据向相关者的询问以及区役所查证,被害人曾于三十年前结过一次婚,但婚姻只持续了短暂的半年,那名女性很快再婚并移民澳洲,此后没有联络,目前认为与案件无关。”
“被害人还有一个妹妹,我们只查到她的名字是咲夜,在大约三十年前前往东京,区役所里有着她的迁出记录,详细资料还在调查中。”
“在大约十五年前,被害者收养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女孩出身不明,当时的文件只有纸质版留存,要找到具体记录还需要时间。现在仅仅知道,在那三年之后,也就是十二年之前,那名少女被其他养父母领走,与他解除收养关系,从此去向不明。”
说到这里,年轻刑警的声音忽然犹豫起来。
“关于那位少女的名字,我姑且向与被害人相熟的学校同事问了一下,但时间过了太久,对方也只是记得大致发音,好像是……”
“——是chihaya吧。”诸伏高明开口打断道。
顶着瞬间全部凝聚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视线,他缓缓给出了自己也不愿接受的答案:“当年那名被收养的少女,就是名樱警部。”
大和敢助同样皱起眉头,他想到了名樱千早习惯性使用的假名「咲夜」:“高明、难道——”
“那位被害人,确实是名樱警部在国中时代的养父。”诸伏高明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也极有可能、是她母亲的兄长。”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上原由衣实在没能压制住情绪,撑着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脑中回闪的是不久之前、她在名樱千早家里见到的刚刚经历过那样不幸的好友久违的笑容,开口时声音隐隐发颤:“这件事,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千早——”
“可我已经知道了。”
话音被当事人轻声打断,刚刚被提到名字的名樱千早本人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整个房间瞬间鸦雀无声。
“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淡淡说完,接着走进房间里,在白板旁停下,对主持会议的藤堂警部点头示意。
“抱歉打扰你们开会,虽然我还在休假中,但还是要把我刚才掌握到的资料与你们分享一下。”她说。
“这起案件可能与一个通称为「动物园」的国际犯罪组织有关,他们过去通过盗窃和抢劫获取了很多宝石。被害者对面住户的行车记录仪里,拍下了其中一个代号为斯内克的男人出入的画面,我以前在资料里看过他的脸。进入那栋房子的时候他带了手套,离开的时候却摘掉了,大概是沾了血。”
她看起来非常冷静,声音也平静地出奇,在大部分人眼中,她都表现得像是过往的一年半中、办理任何与自己无关的案件时一样,条理分明、推进调查时有条不紊。
“当然其他方向也要调查,那份录像我没有仔细看,只是快进了一遍,也许会漏掉什么内容,之后还要拜托大家。当然,我作为相关者还是要避嫌,反正本来就在休假中,你们快些解决案件,我也能快些回来。”
她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半小时以前她还站在案发现场的警戒线外,她出门时没有带证件,负责在外边看守现场的年轻巡警她以前也没有见过,想要进入现场稍有些麻烦。
有那么几秒她想着就那样回去算了,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幸福。可紧接着,与她合作过数次的鉴证科小哥却从门口冒出了头。
“听说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到六点之间,那段时间我跟诸伏警部在一起,大概可以算是不在场证明吧?这次的案件公安不会插足,不会再怀疑到我头上,不过你们怀疑我的话,尽管去调查就好,只是希望别浪费太多时间。”
为什么她今天要出门呢?
为什么她没有在家里躺一上午,中午起来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书,等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就在那棵迷你圣诞树的映照下,一边等诸伏高明回来、一边拆那些充满祝福的生日礼物呢?
“需要我配合调查的话随时叫我……没有搜查令也随便吧。”
开始发言时的平静最终不复存在,名樱千早甩下这句话时已然意识到自己的焦躁和恼怒,原本准备掉头就走,却在望见身侧白板上的照片时停下了动作。
刚才进来之前,她只听到了会议最后与她有关的几句。而进来时,她的眼中什么也容不下,脑海里只有自己想说的话,能跟会议负责人打声招呼已经是极限——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现场的鉴识人员告知她的「被害人刚刚购入的贵重宝石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她记得那条项链,那是世界仅有一条的限定品,镶嵌的宝石很好看也很罕见,不是轻易就能入手的价格,这让她越发确信案件与「动物园」有直接联系。
接着,她转向刚才做汇报的年轻刑警,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别的情报吗?”
虽然她此刻是应当避嫌的案件相关者,可听到问题的年轻刑警还是立刻看向自己的手账,几秒之后快速回答道:“刚才说的差不多就是全部了……对了,还有一句话,是被害人拍下项链后,对同行的教授说的。”
“那位教授说,因为那些话太不符合被害者往常的性格,所以他记得非常清楚。”
名樱千早屏住了呼吸。
“她以前很喜欢这条项链,在杂志上画了圈还折了角,我见她目不转睛地盯过那页好几次,时至今日,我仍旧记得她那时梦幻的表情。”
……好疼。
“——希望她现在还喜欢。”
无论是尚在愈合中的肩伤,还是逐渐沉闷到无法呼吸的胸口,都疼得她快要忍耐不住出声了。
“这样啊。”
可最后,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会议室。
身后上原由衣喊了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
她觉得自己应该像得知母亲即将离去时那样流泪,可是眼睛干涩地出奇。
她知道诸伏高明跟了过来,就在两步之外触手可及,此刻却丝毫不想向身边随时准备好等她依靠的人展露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