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太监六神无主之际,身后倏地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没多会儿,朱标慌张声音传来。
“快,把殿门打开!”
虽然不知是谁通知了朱标,好在能劝的人到了,至少曹国公暂时保住命了,王太监不敢耽搁,抖着手把门推开。
朱标乍一看见殿内场景,瞳孔猛然缩紧,大步冲上去,拦在暴怒的朱元璋长鞭下,“父皇,您停手吧,再打下去人就没了——”
朱元璋一双通红嗜血的眸子,在见到朱标那一刻颤动一下,浮出些许理智,也是这一下让他动作稍微停顿了一瞬。
抽人抽了太久,手中鞭子有些脱力地滑到地上。
朱标都闭上眼睛等着那一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了,没成想就听砰地一声,他眼睫一颤,睁开眼就见到掉在地上的长鞭。
身后是满身血迹早已跪不住的曹国公,朱标仰头望着朱元璋,神情痛苦道:“父皇,求您收手吧。”
朱元璋扫见倒地的李文忠,还没完全晕过去,但受伤不轻,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两人。
“来人,把李文忠关入大理寺,等候发落。”朱元璋冷声下令道。
朱标跪行两步还想说点什么,朱元璋被一甩手,“都出去,朕谁都不想见。”
门外涌进来几名亲兵,押着李文忠出去,朱标咬一咬牙起身跟了上去,李文忠一身伤要找人看看,救治不及时恐要恶化。
李文忠到底是武将出身,撑着一身伤一直到了殿外才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朱标看得心中一惊,“轻了一点,找个东西来抬着曹国公去大理寺。”
亲兵也不敢违抗太子命令,只好找了个担架把李文忠小心抬走,朱标又让身边太监去请太医。
朱标脚步一顿,回身看了一眼,竟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涌来。
而朱标之所以能赶过来救李文忠,还是朱棣传的消息。
李景隆预感没错,他总觉自家亲爹这次进宫凶多吉少,没等李文忠走多久,他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找朱棣了。
好在他爹李文忠运气不行,他的运气倒是不错,刚出府没多久就碰上当差的朱棣。朱棣一听,也觉得不妙,让身边的宦官侯显进宫找朱标。
要是再晚一点....
朱标用力闭了闭眼,胸口忽觉闷窒,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如此几次才再次睁眼,眼中情绪压了下去,他抬脚朝东宫走去,准备再和人商量一下寻找办法。
李文忠入狱,朝堂众人大惊失色。
本就如同惊弓之鸟,如此一来,他们连上朝的腿脚都像是面条做的,软得不行了。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朱元璋突然下旨免了三天早朝。
当然,其他的事儿照样不能耽搁,只是三天不上早朝而已,不管你的上司突然没了,还是你的得力下属来不了了,你都得把手头的事办好,办完。
一时间,各部官吏只能忍着心中惊惧,硬着头皮按时打卡上衙下衙。
御史台如刘松等人,折子如雪花一般送到朱元璋案头,可朱元璋视而不见,他们又多次请求面圣被拒,就算想当面直谏都没有办法。
最近最遭御史怒恨的还有一人,刑部尚书开济。
被胡惟庸一党牵连的人大多进了刑部大牢,而到了开济手下,就没有一个是无罪释放的。
刘松见不到朱元璋的面,只能和同僚一起,坐在刑部大牢外面,一开始是大声痛斥,骂个不停,但这对开济来说不痛不痒。
于是刘松他们一直骂一直骂,坐在那都不走了,还绝食抗议,就是要朱元璋也知晓他们的决心。
结果一个两个的接连因为绝食晕倒,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终于,免朝三日后,朱元璋终于下旨明日恢复早朝了。
刘松和御史台几个同僚做足了战斗准
备,雄赳赳气昂昂地站上朝堂,结果除了御史台头铁四人组,其他人一接触朱元璋眼神,气势先萎靡了一大截。
朱元璋扫过惊惧不安的众人,沉默不言,一旁王太监高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些人余光悄悄打量御史那边,果然见刘松一脚跨出,他们神经猛地一跳,心道,还要数这些呆子脖子硬。
刘松直言进谏,言语虽犀利,但比起李文忠那直白到彻底激怒朱元璋的话,还是要委婉一些的。
当然,这不代表就中听了。
朱元璋听完,脸色难看,按在龙头椅上的掌心用力摩擦了一下,压住了心中翻滚怒意。
而刘松谏完,‘头铁四人组’另外三人也相继站出来,接着刘松的话引古论今,直言朱元璋此举种种不妥。
最后四人刚要一起再加码,朱元璋已经听不下去了,怒喝一声:“够了!”然后不等他们再说一个字,起身大步离去。
朱元璋怕自己晚走一秒就要控制不住要了这几人的小命。
文武百官看着面色隐愤的刘松四人,那恨不得追上去,把头送到朱元璋手下的样子,让他们心中连连感叹。
这几人是多想找死啊。
连续三日早朝,刘松四人都要站出来直谏,到了第三日,忍无可忍的朱元璋下令庭仗,每人十下。
这可不仅是皮肉苦,还是硬生生打人脸。
在明朝以前,在洪武帝以前,文官们哪受过这样的侮辱,但随着洪武帝打开了当庭仗罚文官的先河,文官们的脸面,在洪武帝跟前早一去不复返了。
刘松四人挨了十个板子,他们可不是皮糙肉厚的武将,有两个回去就发起了高烧,熬过来人瘦了一大圈,还要躺着休养。
刘松和另一人也收了一番苦,到底还是骨头硬,当晚低烧一过,第二天人就没啥大事了。
但两人深知,再谏下去,朱元璋就不是打他们几个板子警告,而是直接要他们脑袋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就两条路,一,知难而退,直言进谏也谏过了,总不能真的死撞南墙吧。二,一条道走到黑,哪怕不要这条命,哪怕要祸及家人。
刘松和另一位同僚经过一夜沉思,两人同时做出选择,走了不同的方向。
这天,刘家清贫小宅子被一股无形的悲戚氛围笼罩,刘夫人微黄的脸庞遍布泪痕,她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泪,无声的悲痛尽数咽入喉中。
刘松一大早穿戴整齐,还对着镜子理了理面容,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看着御史朝服,眼底是一往无前的决绝之色。
旁边布满贫穷痕迹的木桌子上摆着一份他刚写好的折子,这应该是他刘松写下的最后一封折子了。
刘松要进宫死谏!
见不到朱元璋面没关系,即便只是跪在宫门口,他也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大早,刘夫人叫儿媳陈氏去市场买点好菜好肉,她抹着泪在厨房蒸出一笼子白米饭,稻米白生生的,散发着令人垂涎三尺的稻花香味。
刘夫人心中想到,家里少有蒸白米饭,都是参了杂粮进去。就是她儿远赴外地办公,也只吃了一碗白米饭,想多吃,家中米缸却是空的。
这官,当得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还没隔壁邻居做个普通百姓来得自在富足。
刘夫人不懂刘松的追求,她没读过书,但刘松那话一说完她就懂了,刘松要做什么,要放弃什么。
儿媳陈氏也察觉气氛不对,得知刘松要做什么,和她抱头一起哭了一场。
此时刘松端坐在桌前,一大早出门买菜的儿媳也回来了,婆媳两在厨房一起做了一顿荤素都有的大餐。
饭菜上桌,刘松吃了两大碗,肚儿撑得滚圆。
刘夫人和儿媳陈氏也敞开肚子吃,她们平时都把好的让给家里两个顶梁柱男人吃。今天倒是也不让着了,该吃就吃。
等到桌上饭菜一扫而空,刘松擦了擦嘴,最后看一眼老妻,压下心中情绪,收回眼神,起身,大步决绝地离去。
推开院门,刘松迎着穿堂风,甩袖大步阔行,不像是去赴死的,倒像是去登台领荣誉的。
只是走了几步,刘松身形一顿,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拐角转出来的小人儿,然而,下一瞬后脑勺就传来一股巨痛,刘松来不及张嘴就眼前一黑,倒地晕死过去。
朱高炽刚抬起打招呼的手顿住,他张大嘴,看向拿着一根擀面杖,把刘御史敲晕的刘夫人。
朱高炽:“......”
不小心就撞见一出家庭闹剧了呢。
刘夫人把人敲晕,脸色煞白,一旁的陈氏捂着嘴才把喉咙里的惊呼压住,两人都抖着腿,明显很是慌张。
陈氏看着面朝地倒下的公爹,颤巍巍地弯腰,伸手探了下鼻息,咕咚一声,她咽了口口水,这才抬头朝婆婆一点头。
“有气儿,是晕了。”
手中擀面杖砸在地上。
刘夫人也脱力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她没干过这事儿,怕轻了不管用,重了又把人打出个好歹,此刻手指都还在痉挛。
“娘!”儿媳陈氏低低惊呼一声,赶紧去扶刘夫人。
两人私下筹谋,做出这种事,陈氏胆子都快吓破了,这可不是瞒着接点绣活的小事啊,她也不知道婆婆哪里来的勇气。
刘夫人稳了稳心神,煞白着脸摇头,“我没事。”
然后刘夫人才抬眼看向巷子尽头的小团子,刚才小团子亲眼瞧见她一棍子敲晕了刘松。
朱高炽已经领着崔膳走过来了,陈氏面色一慌,刘夫人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结果,就听朱高炽说:“崔膳,快,帮忙把刘御史绑起来。”
刘夫人:“......”
陈氏:“......”
朱高炽不觉得刘夫人是想弑夫,哪怕是上次短短相处,他也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很本分贤惠的妻子,家中少有摆置几样还能看的东西,也不是女人用的。
这样为夫君一心付出,吃苦不抱怨,还默默接活儿补贴家用的女人,是不会对刘御史下杀手的。
除非......刘御史犯下滔天大错。
反正人只是晕了,先帮着绑起来,问问内情再说嘛。
朱高炽撞见这一幕,也不是碰巧,他是特意寻来的。许久没上街,朱高炽哪怕整日待在燕王府也察觉到空气里隐隐飘来的不安气味。
但他看出,爹娘不想他出府,也不想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那他就乖乖听话。
这天徐妙云看他实在无聊,就许他去外面走一走,去也叮嘱他别走太远,朱高炽点头,带上护卫和崔膳就出府了。
走着走着,朱高炽就发觉气氛怪怪的,街上也冷清不少。
就在朱高炽想去宫中看看时,余光注意到刘御史儿媳陈氏的身影,他扭头一看,发现陈氏边走边哭,也不知是家中出了何事。
朱高炽想着就要跟去看看,结果被李景隆喊住了。
“大宝,还真是你,你怎么到这来了?”李景隆就觉四嫂还挺放心小团子一个人出来玩的,不过,最近几天动静确实小了很多,不像前段时间满城风声鹤唳,到处都在抓人。
这一场风波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
朱高炽看见脸上还有青紫痕迹,精神也不怎么好的李景隆,关切地问了一句:“景隆表兄,你还好吧?”
李景隆一愣,鼻腔涌出一股酸意,也不知为何,被小团子清澈关切的眼神看着,压在胸中的不安害怕就又涌上来了。
朱高炽:“......那个,你先别哭啊。”
李景隆也才发现眼角有泪流下,在一个小团子跟前绷不住情绪,就是不要脸的李景隆都有些许羞赧。
“没事儿,就是风吹了沙子进眼睛。”
朱高炽:“......”
行吧,你说是就是了。
第52章 第5
2章 这次,真的有点不好哄
李景隆是去大理寺的牢狱看了他爹李文忠, 牢狱环境不好,即便朱标第一时间找了太医给李文忠看伤,他还是发起了高烧,伤口也有些化脓。
偏偏朱元璋亲口下令关押, 听候发落。上面没指令, 大理寺卿也不敢自作主张给李文忠换个适合养伤的环境啊。
这个时候谁敢摸朱元璋的虎须, 不要命了。
好在李文忠是武将,能抗, 高烧退了,人也清醒不少。李景隆就是担心他激发一身旧伤,伤上加伤,没养好是会留下病根的。
常年行军打仗的, 哪有没点旧伤的。
像他爹李文忠还算好的, 好多武将都没法寿终正寝,还不是陈年旧患堆积成疴, 华佗在世都回天乏术。
李景隆叹气, 一擦眼角,“这风太大了, 什么时候停啊。”
他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出来。
感受了一下空中微风, 朱高炽眨眨眼, 也不戳穿面前的大人, 他问:“那你现在是回家去吗?”
李景隆点头, 低头看向小团子道:“你也早点回, 最近外面不好玩。”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 朱高炽挥挥手和李景隆告辞了,他又往皇城走了几步,想了想脚步一转。
没多一会儿, 朱高炽就来到了那日的馄饨摊子。
果然,这个点刘御史没来。
离用午膳还早呢。
摊子上的生意也比较冷清,朱高炽走过去,朝老板喊道:“来一碗馄饨。”
老板点头哈腰地说马上来。
没一会儿热乎乎的馄饨上桌,朱高炽拿起勺子舀了一颗馄饨,吹了吹,正要咬一口,旁边忽地被人挡住一点光线,他咬着馄饨皮转眼看去。
待看清来人,朱高炽眼瞳微微睁大。
许久不见,这位刑部尚书更冷更吓人了。
怎么说呢,朱高炽感觉这人像是被放在冰库里冻了几天几夜,脸色近乎有种死气萦绕的感觉,眼神也没有一点温度。
在馄饨热汤漂浮的白汽下,冰冻过的五官也像是有了点人气。
朱高炽张了张嘴,一口咬下小馄饨,嚼吧嚼吧咽下去,这才问低头看着他的人,“开尚书有事吗?”
开济也是路过,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抹有些眼熟的小身影,他走过来,低头与小团子目光对上。
近来不知多少人骂他畏他,见了他不是腿脚发抖就是转身逃跑,开济以为,再次见面,这位燕王世子也会露出害怕神色了吧。
朱高炽见他不说话,就眼睛都不转一下地盯着自己看,他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问道:“是粘上什么东西了吗?”
“崔膳,我脸上有东西吗?”
崔膳仔细看了一下,摇头。
就在朱高炽心说,那开尚书怎么要在我脸上瞧出一朵花来了一样,余光又一扫,朱高炽扭头,见开济给了摊贩老板几个铜板。
“世子只吃一碗?”他又偏头问一声。
朱高炽点头。
他就是突然想吃了,早膳吃的饱饱的,现在不是很饿。
开济就给了一碗的钱,朱高炽看出他是请自己吃,于是眯着眼眸笑道:“谢谢开尚书。”
开济点头,他表情依旧像是被冰冻过的,在场也就只有朱高炽一小团子神色自在,旁边两个护卫和崔膳就显得僵硬很多。
他们家世子不清楚,他们三近来可是听说了不少这位尚书大人的恐怖传闻。
而开济也没关注三人比较正常的反应,又低头看着小团子问:“还有其它想吃的吗?”
他嗓音有些暗哑低沉,像是平时很少开口说话,即便说话也是能少一个字就少一个,显得没啥人情味儿。
朱高炽眨眨眼,不懂为何开尚书对他这么热情,以前遇见虽简单打过招呼,但他们不熟啊。
似乎是看出他的困惑,开济就说:“正月里,世子帮过一个崴脚的妇人,那妇人是我妻子。”
朱高炽还有印象。
那会儿刚过完年,天还冷,他娘突然想吃酸了,他就带上人出府买小零嘴,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崴脚的妇人,当时还下着小雪,路面也湿漉漉的,冻人得很。
朱高炽就让护卫送妇人去医馆看看脚,举手之劳,他也没多想。
只是没成想这么巧啊。
那妇人居然是开济的妻子。
朱高炽这就明白开济行为了,他摆摆手笑道:“不用客气,我就是正好遇见了。”
开济盯着他眼瞳看,又问:“还想吃什么吗?”
朱高炽:“......”
我也没看起来那么能吃啊。
大概也是看出他真的没啥想吃的了,开济就收起钱袋子,他的钱袋子很别致,绣着一簇兰叶。
开济:“等空了,世子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府上做客,内子厨艺尚可。”
朱高炽啊一声,又哦一下,点点头。
而开济也颔首一下,转身朝等在街边的几个小吏走去。那几人眼珠子往外突突,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怪事。
倒是开济见到一脸‘见鬼了’的属下,丝毫不在意地越过他们,翻身上马,一抖马缰嘚嘚嘚地走了。
几个小吏半天才回神,然后拔腿追了上去。
朱高炽:“.......”
等吃完馄饨,朱高炽想了想还是朝刘御史家走去,路上碰见卖小零嘴的也顺手买了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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