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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靡宝)


宋绮年沉默了半晌,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货物背后的故事。”
“第一次?”
宋绮年点头。
“做我们这行的,从不去了解货物,其实不过是怕了解得多了,生出不该生的心思。我们只是经手人,一旦想拥有货物,就会坏了规矩。但是这个玉璧的故事,我很高兴能听到。我也很高兴玉牌终于回到了正主的手里。”
她重出江湖,说是行窃,原来是物归原主。
宋绮年心头压了许久的负罪感终于烟消云散。
“是啊。”傅承勖在灯下凝视着宋绮年,“希望这天下所有失落在外的珍宝,都能回到故乡。”
用完了饭,两人离开了热闹的餐厅。
对面就是外滩公园。
这里也有洋人社团办了一个跨年活动,园子里挂了彩灯,又燃放了烟花,还有唱诗班的孩子们唱新年歌,引得不少市民结伴前来看热闹。
江水滔滔,东流不息,天空星子闪耀如碎钻。
有人感受着新年的气氛,有些人则一心取财。
宋绮年和傅承勖都是一身富贵打扮,必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个孩子追着皮球跑过来,一头往宋绮年的怀里撞去。
宋绮年侧身闪躲,顺手将孩子扶住。
“对不起,小姐。”孩子仰起头,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宋绮年宽容地微笑,可下一瞬,她捉住了孩子伸进皮包里的手。
孩子的两指正夹着钱夹,一个哆嗦,钱夹又跌回了皮包里。
眼见失败,孩子眼中骤露凶光,另一只手挥了过来。
宋绮年抬手,如分花拂柳一般将孩子的手轻轻拨开,屈指在手背上一弹。
叮当一声,一把小刀片跌落在地上!
换成普通游客,手背估计已经被划得血流如注了。
孩子的同伙就在附近,且比他更机灵识趣。他立刻跑过来,拉着同伴朝宋绮年赔罪。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们这一回!我们这就走,绝不惹您的眼!”
公园不准乞儿入内,两个孩子穿着尚算整洁的旧衣,可面容却蜡黄枯瘦。
宋绮年心里一叹,松开了手。
两个孩子拔腿就跑。
“等等。”宋绮年唤住他们,丢了两枚银圆过去。
两个孩子面露感激,朝她深深鞠躬,继而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宋小姐真是慈悲心肠。”傅承勖轻叹。
“我也是尽些微薄之力罢了。”宋绮年道,“这些孩子都由帮派掌控,每天要偷多少东西都有规定的。完不成,回去要吃苦头。”
傅承勖眉心微皱:“宋小姐小时候也吃过这种苦头?”
“我还好。”宋绮年笑了笑,“我们千影门是盗门里的大门派,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又有些天分在身上,一入门就得重点培养。我也和那些孩子一样,最初在街头行窃练手艺,不过……”
“不过宋小姐手艺好,想必一直都让师门很满意。”傅承勖接上。
宋绮年不语,笑容有些沉。
两人沿着河边漫步。
夜风寒冷,但他们都穿着厚实的大衣,宋绮年还戴着一顶精巧的羊呢钟形帽,都不受寒风侵袭。
不惧寒冷的还有孩子们。他们举着烟花棒,奔跑欢笑,是这新年冬夜不可或缺的鲜活色彩。
行窃的小贼,中产人家的孩子,有钱人家的少爷,洋人家的公主。小小的公园里,浓缩了上海大租界的影子。
“我上一次来这个公园,是很小的时候了。”傅承勖眺望四周,“这里几十年来更换过好几个名字了。早年曾是一处洋人进得,日本朝鲜人进得,华人反而不准进的公园。中国的土地,中国人修建的公园,中国人自已却不能进,这是多么令人愤怒而羞耻的一段历史。”
好在这条旧规已被推翻。如今的公园只要买票就可进入,不论中西或者贵贱,都可以前来眺望江景,沐浴清风。
阳光风雨对所有人类一视同仁,光热均分,从不会多偏爱富人一些。
傅承勖问:“今日事毕,宋小姐往后有些什么打算?”
“过去怎么过,往后还怎么过。”宋绮年道,“我打算自已独立执业,在家里开一个工作室。我手头已有二三十个熟客,能勉强把生意撑起来。往后怎么样,就看我怎么经营了。”
傅承勖点头:“只是,李高志虽然没有在他岳父的报纸上诋毁你,可是他想必已经同业内同行都通过了气。你日后在行内,恐怕会多受排挤。裁缝们同客人们嚼舌根,也影响你的名声。”
宋绮年道:“傅先生没说,但我知道报纸那事是你替我解决的。我向你道谢。你说的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只有继续走下去。哪一行没竞争?贼都会抢着去偷最有钱的那个呢。客人只管衣服好不好看,价钱是否公道。我只要把活儿做好了,招牌打出来,生意总能做下去。”
“可你想的,只是把生意做下去,还是做出一番成绩,甚至是做出你自已的品牌?”
深藏的野心再度被这个男人戳中,宋绮年一愣。
傅承勖又微微一笑。
“刚才在林家,宋小姐说,觉得日后和我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是我却觉得,假以时日,宋小姐会发现我是一个好搭档的。”
宋绮年不禁哂笑。
“傅先生还想和我继续合作?合作今晚这样的事?”
傅承勖点头。
宋绮年又扑哧哧一声。
“傅先生想偷的东西还真是多!但是——我最后说一次——我已经退出江湖了!你可以去找我师兄。你今天不也见识了他的本事吗?他背后还有整个‘千影门’能为你服务,保管比我这单枪匹马的要更好。”
傅承勖笑意加深,眼中波光柔柔。
“我的义父,有着非常精彩的人生。”傅承勖的话锋突然一转。
这个话题的跳跃度实在有点大,宋绮年有些困惑。但出于礼貌,她没有打断傅承勖。
“我义父少年家贫,离家闯荡江湖,碰巧在匪乱中救下我父亲,两人结拜为兄弟。后来我义父得我父亲资助,远渡重洋去美国谋生。他有勇有谋,在大洋彼岸独自奋斗,突破了白人对有色人种设下的种种屏障,拥有了崇高的社会地位,和庞大的产业。”
傅承勖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语气又生动真挚,确实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
“不幸的是,义父的妻子和一双儿女都在旧金山的大地震中遇难。义父没有再婚,而是将我抚养长大,视我如亲生。他参与重建了唐人街,一生都致力于维护华侨们的权益,醉心公益,是西岸地区最为德高望重的侨领之一。”
说到这里,傅承勖略微停顿。宋绮年从他眼底读到了一抹深切的怀念之色。
傅承勖继续道:“得知故宫博物院成立后,义父便开始搜集那些因战争掠夺或者盗窃而失散在海外的中华国宝,将它们捐赠给博物院。他一共搜集了九件古董,运送回国。船在天津的港口靠了岸,可还没来得及卸货,就遭了贼……”
笑意自宋绮年的嘴角消失。
“那是一伙技艺精湛的盗贼。”傅承勖注视着宋绮年的双眼。后者的眼神正在飞速降着温。
“他们第一时间登船,使了一招精彩的偷梁换柱,当着我手下的面,大摇大摆地搬走了那批古董。我事后复盘整个行动,即便身为失主,也忍不住为他们的计谋叫好。”
傅承勖的赞美非常真诚,可宋绮年脸色越发苍白。
“大胆构想,谨慎执行,熟练的技艺,完美的团队配合……整个行动就像一首交响曲,从序曲到结束都丝滑流畅,每个乐器都演奏得精彩动人。后来我听说,这个案子是道上交口称赞的一个大案……也是‘玉狸’生前做的最后一个任务。”
宋绮年的脸上已布满一层薄薄的冰霜。
“傅先生如果想找我追回那批货,那恐怕要失望了。”她冷声道,“我们不过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批货我们连箱子都没有开就交给委托人了。今日不是你说,我甚至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我明白的。”傅承勖道,“我也并不是想找你讨回失物的。”
“那你想要什么?”
傅承勖真诚道:“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将这一批国宝追回来。而我能在事业上给你提供极大的帮助。”
宋绮年用力眯了眯眼。这表情真是神似一只猫。
“傅先生的算盘可打得……真是够周密的。”
“这是个双赢的合作,还请宋小姐慎重考虑一下。”傅承勖的语气很真诚。
“我不缺钱,更不想重操旧业。”宋绮年漠然,“我如今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立志做一个好裁缝,经营一份小生意。我只想摆脱过去,重新做人。”
“我知道你不想再和过去有所牵连。”傅承勖道,“但是我觉得你内心依旧很介意过去的经历……”
“劳烦你不要装着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宋绮年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们认识才几日?你单凭我们这几天的接触,凭你手下调查我的报告,就认为自已对我尽在掌握……”
“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傅承勖打断了她的话。
宋绮年一愣。
“你的内心光明磊落,你本性正直,坚韧不屈,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都没有将你的心灵污染。”傅承勖的话语里饱含着真挚的欣赏,“这也是我会特意来找你的原因。因为我信任你的品格,知道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宋绮年语塞。
这是她活了二十二年,所听过的最好的赞美!
“我知道,你想摆脱过去。而摆脱过去的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逃避,而是面对。”傅承勖道,“你本有一身绝学,何不将其用在行侠仗义上?相信我,宋小姐,这样你才会获得真正的重生。”
宋绮年眺望着外滩绚丽的夜色,沉默良久。
“请容我考虑一下。”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傅承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宋绮年。
“这是什么?”宋绮年困惑。
“就当是……新年礼物吧。”
宋绮年斟酌片刻,还是收下了信封。
阿宽将车开来。
傅承勖为宋绮年拉开车门,送她上车。
车驶过外白渡桥,朝着宋宅的方向而去。

外白渡桥上,江风猎猎,庆祝新年的人们渐渐散去。
袁康站在围栏边,一身黑色的貂皮长袍,帽檐压得低低,年轻俊朗的面孔显得格外阴沉晦涩。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怀表。
表盖上嵌着一张小小的照片。相片中的少女穿着白色袄衣,梳着两条麻花辫,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乌黑明亮。
她还不习惯面对照相机,有些拘谨地抿着唇,似笑非笑的样子,显得倔强又惹人怜爱。
“师父。”一个少年快步而来,“事情办完了,定金也退回去了。对方挺失望的,但对咱们还算客气。”
袁康合上了表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玻璃片。
一个俏丽的少女气道:“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玩意儿,居然坏了您的好事!我咒他以后次次干活都被抓个正着!”
袁康道:“是我戳破他们在先,我坏了规矩。就是这玻璃……”
“这玻璃怎么了?”
袁康的目光一时十分温柔:“这么圆,让我想起你们‘玉狸’师叔。她划玻璃的手艺一向很好。”
“我也能划这么圆。”少女嘀咕,“师叔走了都一年多了,还整天惦记着她……”
少年扯了扯她的袖子。
他们俩年岁相当,容貌相似,是袁康的龙凤胎徒弟大双和小双。
“是啊。”袁康感慨,“一晃就一年多了。我们也搬到上海定下来了。阿狸生前很喜欢上海,如果她还活着,也一定很高兴能住在这里……”
“我也喜欢上海!”少女高兴,“这里新鲜事多,每天都热热闹闹的,而且满大街都是肥羊!师父,下次再有这样的活儿,您带我去成不成?我也想见识一下有钱人家的舞会……”
大双又扯了扯妹妹的袖子。
“干吗?哥哥真是的……”
徒弟絮絮念叨声中,袁康将那块玻璃揣回了怀中。
他眺望了一眼远处熙熙攘攘的公园,转身离去。
宋绮年自浴室里走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擦着头发。
已是凌晨三点,她身体里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褪去,并不怎么困。
时隔一年多重操旧业,幸好身手并没有生疏多少。飞檐走壁,换装易容,摸包窃宝,一切都信手拈来。
旧日的往事如一层尘埃,本以为已经落下,风一吹,又再度飞扬了起来。
宋绮年将傅承勖交给她的信封打开。
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纸。
宋绮年扫了一眼第一张,双目突然圆瞪,惊得站了起来。
这是一份公文,白纸黑字印着:“宋绮年小姐,您因特殊原因错过我司服装展面试一事已被我司悉知。经组委会开会讨论,我司决定补邀您参加服装展。具体事宜请您亲来我司详谈。致敬,先施百货女装部。”
宋绮年瞪着落款上红红圆圆的公章,险些兴奋地叫起来。
傅承勖竟然给她重新弄到了服装展的名额!
宋绮年激动地在屋里转圈。
能参加服装展,就等于得到了先施百货的认可,就得到了一个绝好的出道的机会!李高志对她的中伤和同行的排挤,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这傅承勖好生厉害,一针见血,送了她一份根本舍不得拒绝的大礼!
宋绮年深吸了一口气,再去看第二张纸。
这是一封傅承勖写给自已的亲笔信。
“宋小姐,你是一位极富才华的女性。”
傅承勖字如其人,稳重、华丽,工整规矩,又总会在收笔之际带着点潇洒和飘逸。他是个看似活在规矩之中,却又特立独行的男人。
“才华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素质。”他写道,“它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是装点这个平庸世界的彩灯。拥有了才华,你就成了一个在黑暗里举着火把的人。”
轿车行驶在凌晨的马路中,街灯是夜色之中仅有的亮光。
那一团团暖光的光掠过车内傅承勖沉静、轮廓分明的脸,在他深邃温润的眼中留下一点星光。
“但畏惧光明的人会不惜一切手段来将你打倒,扑灭你的火光,将你拽回深渊。”
“我一向爱惜拥有才华之人,无法忍受他们的天赋被压抑,他们的机会被剥夺。我更敬重每一位冲破束缚,勇敢追求梦想的女性。所以,我非常想助你一臂之力,助你举着火把不断前行。”
“我的出现打搅了你的生活,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去,对此我深表歉意。但是我想说,你过去所为,不过是被生活所迫,你并不能选择。你选择了现在的生活,是出于真心的喜爱。”
“宋小姐,如果你真心喜爱什么,就请永远不要放手!”
“您诚挚的,傅承勖。”
宋绮年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飞向了远方。
飞向那个冬日朝阳中孤鹜长飞的湖畔,飞向那个盛开着蝴蝶兰的玻璃花房,飞向舞会,飞向外滩公园。
不论哪个场合,傅承勖始终用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自已。
观察着,揣摩着,将她看得透透彻彻。
“如果你真心喜爱什么,就请永远不要放手!”
宋绮年握着终于得到的服装展公文,不禁一声轻叹。
阳历新年的第一天,是个明艳艳的太阳天。人人抬头看着晴空,都觉得这是新年伊始的好兆头。
宋绮年踏着早晨的阳光,摁响了傅公馆的门铃。
立刻有管事前来应门,似乎早有准备,客客气气道:“宋小姐,您请进。三爷正等着您呢。”
让宋绮年意外的是,管事并未把她带去书房,而是带着她来到位于半地下室的厨房。
“早上好,宋小姐。昨晚睡得还好吗?”
傅承勖一身常服,系着围裙,挽着袖子,正站在厨房案板边,两手还沾着面粉。
晨光中,男人一脸亲切爽朗的笑。
“你用了早饭了吗?我这里有小馄饨、生煎和白粥,西式的话,也有法式吐司、煎蛋和培根。”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宋绮年早上只喝了半碗豆浆就出了门,没有被填满的胃被这股气息勾得开始咕咕作响。
“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舒芙蕾。”傅承勖将黏稠的液体倒进模具里,动作轻柔而娴熟,显然做惯了。
宋绮年有些意外:“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大都会有些独特的嗜好。只是没想到傅先生的嗜好居然是烘焙。”
“我发现烘焙比酒色健康多了。”傅承勖将烤盘放进烤箱里,“我们对人间最初的记忆就是甜美的乳汁,所以没人不爱甜点。宋小姐呢?你为什么喜欢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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