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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璧(靡宝)


“德加。这太明显了。”宋绮年轻笑,“嗯,看风格,这是他晚年的作品。其实比起他的油画和粉彩,我更喜欢他的素描。线条遒劲、流畅,极具生命力。”
傅承勖在桌上一堆卡片里挑选了一番,再度抽出一张。
“……马奈。”宋绮年这次稍微花了点时间,“也是个法国印象派大师。我有个问题……”
“这个呢?”傅承勖又举起一张画。
“透纳的水彩,海上日出。这位总算是英国人了,但还是印象派。”宋绮年瞅着傅承勖,“你到底有多喜欢印象派?”
傅承勖不答,拿起一张画。
“穆夏!”宋绮年脱口而出,“总算不是印象派了。他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之一。他对形体、轮廓的归纳堪称新艺术和装饰艺术的融合的代表,让我非常敬佩!我在画报上看到过他的‘黄道十二宫’,不知道真品会有多惊艳。”
“你的眼力和记性都非常好。”傅承勖赞道,“不过几天时间,你就能把这么多画家的资料和绘画风格记得清清楚楚。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很难吗?”宋绮年反问,“每个画家都有自已独特的创作风格,越是大师,风格越明显。运笔的习惯、对色彩和光影的偏爱、题材的选择、表达的手法,等等。记住这些后就很好辨认他们的作品了。”
“但是记住这些需要对艺术独特的敏锐。”傅承勖微笑,“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天分,宋小姐。不过,你和所有别具天分的人一样,都不大意识得到天分带来的便利。”
宋绮年不得不承认,被傅承勖奉承的感觉非常好。
他语气真诚,措辞直白,总能把人捧得飘飘欲仙。
这是和一个成熟世故的男人相处的好处之一。
“这些名画,”宋绮年好奇地看着那些卡片,“傅先生亲眼见过多少?”
“仅见过部分。”傅承勖道,“在欧洲的博物馆和一些私人收藏家手里。”
“你自已没有收藏名画?”
“绝世的名画极少在市面上流传,他们都由世家代代继承。而我义父白手起家,自然没有什么祖传宝贝。不过——”
傅承勖话锋一转:“——我们有钱,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古董和名画。”
宋绮年笑。
“那这栋宅子呢,也是你买的?”
“是的。”傅承勖抬头四望,“当我决定在国内长住一段时间的时候,觉得自已需要一个像样的住所。我搬进来前将这房子翻修过,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喜好重新布置的。”
这些日子里,宋绮年在傅承勖的辅导下恶补了中外艺术知识,已小有所成。此刻她横扫全场,屋内每一件物品她都能说得出一二。
天花板上挂着两盏巴卡拉水晶大吊灯,脚下的镶木地板上铺着厚实的摩洛哥羊绒地毯,角落里立着日式浮世绘二曲屏风,屏风边是一张路易十六风格铜鎏金写字桌。
墙边摆着中式黑漆嵌寿山石仕女边柜,柜子上放着一尊达芙妮卡拉拉大理石雕像,和一个日本明治时代芝山象嵌金地漆花瓶。墙上还挂着一幅国画仕女图。
西南两面墙,一面挂着四幅葛饰北斋的江户百景版画。一面则挂着三联的粤绣花鸟图,下方摆着一张明式黄花梨木罗汉床,上放一张螺钿茶艺桌。
除此之外,莱俪的孔雀水晶花瓶,意大利地球仪酒柜,宋代的青瓷,明代的青花,清代的海棠花像生盆景……
这些来自古今中外的艺术品和古董装点着这间风格稳重肃穆的大书房。
“这些都是买了房子后新置办的摆件,算不上名品。”傅承勖十分谦虚,“出于安全考虑,名贵的画和古董都被我留在旧金山的家里了。”
“啊!”宋绮年无不讥讽道,“看来傅先生吸取了那批古董被盗的教训。”
傅承勖莞尔。
宋绮年翻阅着那些名画的画片,不由低声道:“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也能亲眼欣赏到这些名画。”
“会的,宋小姐。”傅承勖很肯定地说,“你会有机会去看看这个大千世界的。”
宋绮年抬头朝傅承勖感谢地笑。
玻璃花窗的绮丽的流光笼罩着宋绮年,她明丽的面孔有些模糊,整个人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画。
肌肤上突然泛起一阵轻微的刺痒,傅承勖花了点毅力,才收回自已的目光。
“言归正传。”他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宋绮年,“这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一打开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佳人的照片。
柳眉凤目,精巧的瓜子脸,妆容时髦,裹着雪白的貂裘,朝镜头嫣然微笑,神情清冷却又带着妖娆,给人极深刻的印象。
“这……这不是江映月吗?”宋绮年惊讶道,“那个唱《夜莺之恋》的女歌星!”
“正是她。”傅承勖点头。
《夜莺之恋》是去年初红遍大街小巷的歌曲,甚至电台至今每晚都用它作为晚安曲。
江映月不仅嗓音妙曼,容貌也清丽动人,不输给电影女星。年轻人几乎人手一张她的明星玉照,女孩子还曾一窝蜂地去烫她的发型。
“我记得江映月去年初的时候宣布嫁人,然后退出歌坛了。”宋绮年很惋惜。
“她嫁了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孙开胜上校。准确地说,是给孙开胜做外室。”傅承勖道,“孙开胜有妻有妾。你还记得前几年有个小歌星叫金茉莉吗?她也是刚刚走红就给孙开阳做了外室。不过江映月出现后,孙开胜就和金茉莉分手了。”
“这男人还真好女明星这一口。”宋绮年讥讽道。
“不过,孙开胜最宠爱江映月,给她单独置办了一个小公馆,一直和她同居。”
“‘目前’最宠爱。”宋绮年补充。
宋绮年只觉得遗憾。
江映月只凭一张唱片就征服了千万听众,如果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还不知会取得多辉煌的成就。
可她却放下前途大好的事业,给一个男人做妾去了。
傅承勖似乎看出了宋绮年的思绪,道:“江映月的出身并不好。她父亲早逝,上有寡母,下有幼弟。她之前一直在夜总会驻唱,直到被包装成了歌星。在那种声色犬马的场所里,她想必遭遇了很多不堪。孙开胜能庇护她,给她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照顾她的家人。也许,她只是不想再漂泊了。”
说得也有道理。
每个成年人都有自已的苦衷。每个人的理想生活都有所不同。
并非所有女人都有能力用自已的肩膀撑起一片天。为了生存下去,她们会作出不同的选择。
文件夹里有好几张近期的照片。
江映月打扮得珠光宝气,陪同孙开胜出席酒宴,接受记者拍照。
孙开胜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绅土,两道浓密的剑眉,不怒自威。两人站在一块儿,倒挺般配。
“那么,这次的目标是什么?”宋绮年问。
“一幅画。”傅承勖将目光投向东南夹角的墙上的那一幅国画仕女图,“唐寅的《嫦娥图》。”
宋绮年惊讶,起身朝画走了过去。
画自然是仿制的,算上装裱约七十乘五十大小,挂在那面墙上正合适。
画中,庭院精美,圆月当空,五名云鬓高髻、衣袂飘飘的贵族仕女在庭院里戏耍,姿态各异,神情悠然。
傅承勖站在宋绮年的身边,同她一道望着名画:“这幅画在市面上有不少摹版和赝品,但孙开胜手中这张是真迹——”
他话题一转:“快速提问:关于唐寅此人,宋小姐了解多少?”
傅承勖还真是一个尽职尽责、时刻不忘教学的好老师。
宋绮年充满自信道:“唐寅,字伯虎,后来又改字六如居土,桃花庵主等,但后人惯于以‘唐伯虎’称呼他。他是明代极其著名的画家、文土……”
“宋小姐,你和人闲聊时,也喜欢这样照本宣科吗?”傅承勖打断了她。
宋绮年瞅着傅承勖,猫儿眼中掠过一抹好胜的光芒。
她略一斟酌,道:“在世人的眼中,唐伯虎一直是风流才子的代名词。戏曲里,他一掷千金点秋香,人生过得潇洒惬意。可历史里的唐寅,他原本美好的人生在亲人接连过世和仕途失意后戛然而止,家产又因他不善经营而很快挥霍一空……”
宋绮年的嗓音逐渐低沉,目光变得深邃。
“这种坎坷再加上感性和放荡不羁的天性,往往能造就出一个出色的艺术家。唐寅的绘画融合南北画派,笔触秀丽,构图疏朗,人物画形态逼真,写意花鸟洒脱,无一处不显示他艺术创作中的感性、精致与潇洒。只可惜,颓废、放纵和偏激让唐寅晚年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就同古今中外很多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和文学家一样。仿佛最璀璨的文艺作品都脱胎自苦难、颓唐的人生。”
结束了演讲,宋绮年抬起下巴:“傅先生觉得这一段怎么样?”
“非常不错!”傅承勖赞不绝口,“语气感人,内容优美。这是一段精彩的临时演讲——如果这段话是你的临时发挥,宋小姐。”
“当然!”宋绮年一口咬定。
傅承勖含笑注视着她。
盯着男人的目光,宋绮年不得不承认:“这段话里……可能有一点别人的内容——我曾看到过一篇对唐寅的点评——但我加了很多自已对他的看法!”
眼看傅承勖笑意加深,宋绮年不服气:“得了吧!你能随时脱口而出演讲,私下不知道写了多少篇稿子呢。”
“我才不写稿子!”傅承勖一口否决,“我是个日理万机的人——我有一个秘书专门给我写各种演讲稿。”
宋绮年噗一声笑起来。
傅承勖很喜欢这女郎的笑脸。
爽朗、率真、畅快,极富感染力。
他总会情不自禁跟着笑。
“回到之前的话题。”宋绮年捋了一下鬓角的卷发,“这幅唐寅的画挂在孙公馆的哪个房间里?”
“这画是孙开胜受贿所得,他没有将它挂出来。”傅承勖在地图上指着,“孙公馆西翼的一楼是一个大厅,用来放置孙开胜的收藏品。我的人已经确定,画就放在这个大厅中的保险柜里。”
“孙公馆的安保情况?”宋绮年问。
“公家配备的卫兵和受过训练的私人护院。卫兵会跟着孙开胜出门。他们一走,公馆里的警卫力量会薄弱很多。但是和林家一样,书房重地和藏品大厅外会有人把守。”
宋绮年思索:“我们可以像上次一样,借着上门做客混进去。”
“孙开胜从不在小公馆里宴客。”傅承勖摇头,“不过最近有一个机会——请翻到最后一页。”
文件夹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封邀请函:上海市文化与艺术协会年度慈善酒会。
时间在五日后。
“孙开胜是该协会的名誉理事之一,他们夫妻俩肯定会出席。我也收到了邀请。而且我还得到确切消息,这幅唐寅的画将会被一位匿名慈善家捐出来拍卖。孙开胜将会委托人去竞拍。”
宋绮年立刻会意:“这样一来,他既能够合法地拥有这幅画,还能顺便洗一笔钱。”
傅承勖含笑点头。
和聪明且有见识的女人交谈是非常愉悦的体验。你只用起个头,她便能全部领会,沟通起来极其轻松。
“所以,我们可以在拍卖会上动手。”宋绮年道。
傅承勖点头:“另外,我建议我们这次用偷梁换柱的方法。孙开胜不会发现画失窃了,也就不会去找保险公司索赔。”
宋绮年讥讽:“傅先生还替保险公司着想,真细心。”
“他给画投保的那家保险公司,我也有股份。”傅承勖实话实说,“我可不想掏这个份子钱。”
宋绮年的沉默又换来傅承勖促狭地笑。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该告辞了。”宋绮年起身,“我回去后会好好读一下资料,制定一个行动方案。”
“不用太着急。”傅承勖送她出去,“慈善酒会是我们的第一个机会,不是唯一的一个。况且你还有服装发布会需要准备。说到这里,宋小姐的生意最近如何?”
“托傅先生的福,还过得去。”
宋绮年的小工作室其实运作已久,在过去,最主要的客人是布料店的老顾客和街坊邻居。
自打她把自已独立执业的消息传出去后,她从“小巴黎”结识的客户里接到了不少订单。
“忙得过来吗?”傅承勖问。
“不轻松。”宋绮年道,“不过,生意嘛,忙是好事。”
傅承勖的目光落在宋绮年微蹙的眉心上:“有难应付的客人?”
“不,客人们都挺好相处的。”
“但是?”
“怎么说呢?”宋绮年斟酌着语言,“在‘小巴黎’里认识的客人还好,多少有些品位。可你知道,我为了扩展客源,收费不贵,必然会吸引来一些……审美上和我有很大分歧的客人。”
傅承勖立刻明白了过来:“审美差异是普通人和艺术家之间的一道鸿沟。”
宋绮年苦笑着点头。
“有多糟糕?”傅承勖越发好奇了。
哪怕背着人,宋绮年也不好说衣食父母们的坏话。但是……
“宋小姐,我前些日子在街上看到有个女人的衣服领子是一朵对半开的牡丹花,可鲜亮了。你给我也照着做一个吧!”
“宋小姐,你选的布料也太素了点。你看,这个紫红色配这块黄色怎么样?”
“领口,胸前,还有衣角,全都要有绣花!要绣珠子和亮片……”
宋绮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这些客人们只是普通的主妇,做一件大衣的钱对她们来说可以买半个月的菜了。所以她们特别重视这件衣服。她们希望做衣服的钱花得让人看得见。”
傅承勖了然:“时下流行的简约之美,在她们看来并不能展示出这衣服很贵。”
宋绮年叹气:“我尊重每一位客人的喜好!只是,我是一个设计师,而不是一个代工裁缝。”
“不光宋小姐,每个文艺创作者都有你这样的感叹。”傅承勖道,“李唐就曾抱怨‘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我哪敢和李唐这样的大家相提并论?”
“可宋小姐不是更想做一个设计师吗?”傅承勖从男仆手里接过宋绮年的大衣,为她穿上,“小裁缝会服从顾客的意见,但设计师会坚持自已的创意。”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说服这些客人接受我的设计。”宋绮年道。
“我并不是质疑你没有尝试,宋小姐。”傅承勖柔声道,“我只想说,你之前在李家店里接触到的客人都有着不俗的品位,很容易被你的设计打动。所以你应该没有很多说服固执客人的经验。而如果你想做一个引领时尚潮流的人,强有力的说服力必不可少。而你眼下就有一些很好的锻炼机会。”
宋绮年若有所思。
两人走出了大门。傅家司机正将车开了过来,傅承勖上前拉开了车门。
“谢谢,傅先生。”宋绮年真诚道,“你这番话给了我很多启发。”
“很高兴能帮上忙。”傅承勖道,“另外,这番话没有稿子,是我临时发挥的。”
宋绮年扑哧一笑,坐进了车里。
宋家的布料店里本有一个驻堂的老裁缝,最近被儿女接走养老去了,宋绮年顺理成章地顶替了他,迈出了独立执业的第一步。
老裁缝平时只给客人们做一些缝补修改的活,宋绮年却能做全套女土西装。年底正是做新衣的时候。宋绮年这里的工费便宜,手艺又不错,短时间里吸引了不少客人。
订单一多,宋绮年便忙不过来。她雇了一个缝纫女工,柳姨和四秀平时也来帮忙。
布料店里给老裁缝干活的角落太阴暗逼仄。宋绮年便将这里布置成一个展示服装样品的地方,摆上广告牌。再在自家后院和布料店相连的墙上开了一个门,将家里一楼布置成了一个临时的服装店。
进店的客人看了服装样品,要想定做衣服,就会被请到后面的宋家去详谈。
为了给客人们留下好印象,宋绮年还将宋府的一楼重新装饰了一番。
墙面全部重新粉刷过,贴了浅蓝色的墙纸,已经斑驳的地板换成了经典的法式黑白地砖。宋绮年还托傅承勖找到一套二手的法式柚木家具,摆放在客厅里刚刚好。
买不起昂贵的装饰画,宋绮年便找美专的学生临摹了西洋名画,挂在墙上。置办不起精美的摆设品,宋绮年便用长开不败的兰花代替。
如果一位贵妇走进这里,必然会对这简陋粗糙的装饰嗤之以鼻。可宋绮年此刻的客人都是普通主妇。她们见识有限,无一不觉得此处精致时髦,对宋绮年也高看了几分。
如果她们能在服装审美上更认同宋绮年几分,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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