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独沉默起来,心跳却轰鸣着鼓噪起来,吵得他不得安宁。
他呼吸变得急促。
这时候,
琼光君察觉到江独状态不对。
他冷声道:“既然知道自己没身份找她,还站在这做什么?还是说你在这里感觉到了她的踪迹,又不舍得走了?”
他语气是讥讽的,但似乎又在试探着什么,
目光也似乎没有看向江独,而是看向江独身侧的空气:“看你一直在往旁边看,怎么,你旁边有什么?”
天界神仙们见状,倒吸了一口气:
“发现了!是发现了吧!”
“裴朝朝就在他看的那个方向!”
“我有预感他要发疯了……”
“其实我还挺期待的琼光君发现的,我现在就想看看他还能疯成什么样……”
“别了,他疯得我有点害怕,现在对朝露抱有深深的怜爱。”
神仙们这时候都没功夫去想裴朝朝到底要干什么了,注意力全在琼光君会不会发疯上面,视线在水幕上盯着。
与此同时,
琼光君又往前走了几步,是在往裴朝朝所在的那方向逼近。
江独见状,往前走两步,挡在他前面。
他看不得季慎之这副正宫姿态,想到裴朝朝要杀了他,就又有种隐秘的愉悦感。
掌心里握着的那半颗心都不灼手了,他抬了抬头,忍不住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回敬:“你说我为什么还站在这?”
那一边,
季慎之神情还是阴冷,似乎还带点不屑,看不起他。
江独手痒痒,想一拳抡季慎之脸上,但裴朝朝就在他附近,
他看不见她,又不想冒然出手打她身上,于是忍住动手的欲望,继续道:“因为我想了想,发现你好像也没什么身份找她。就算你把半颗心给她了又怎么样?”
江独把那半颗心又拿出来,捏在指尖:“这半颗心不还是落到我手上了?你说她身陨道消我是不信的,那这玩意能落在这被我捡到,就说明被她扔掉了啊,你不过就是个倒贴货,不会真以为倒贴上去就是她的谁了吧?谁给你的资格评判我有没有身份找她?”
——倒贴货。
——她不要的东西,弃之敝履的东西。
这话正好打在琼光君的痛点上!
琼光君神情骤然冷下来,一抬手直接出招,要把那半颗心从江独手里拿回来。
这一下用了七八成功力,他本就是神仙,即使现在还在凡人的躯壳中,但这里是他的神域,周围的所有灵力都为他所调用,而那一边,江独并未设防,接招的那一下还下意识挡住这灵力,怕直接打到裴朝朝身上,于是一下就落了下风,被一下击倒在地,
他手上也一松,于是那半颗心就掉在地上。
他一愣。
即使原本就打算把这半颗心扔了,
但是想起来裴朝朝说的,不要把这半颗心还给季慎之,他本能地又要伸手去捡。
然而这时候,
琼光君走过来,
他一只脚踩在江独手腕上,脚底用力,几乎要把江独的骨骼踩碎,冷声道:“至少我比你有资格。”
他说着,却并没有去捡那半颗心,而是就这样维持着踩在江独胳膊上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
然后他伸出手,往旁边的空气里探了探,指尖在某一点处停住。
江独抬起眼,
看见他这动作,几乎要看笑了——
是在找她吗?
找不到的。
江独想,她都要我杀了你了,还能站在这里乖乖让你找吗?
与此同时,
天界,神仙们看着水幕,眼睛几乎都要瞪大了——
画面里,
琼光君一只脚踩在江独胳膊上,一只手探出去,而指尖正正好停在裴朝朝身前毫厘之处,
这是很近很近的距离,甚至无法去辨别他究竟有没有触碰到一点儿她的衣袖。
而裴朝朝也没有躲。
她脸上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唇角微微弯着,笑得很无害。
然而她这时候,
却传音给江独,温声对他夸赞琼光君:“他很聪明啊。”
她没有等江独的反应,就继续和他说:“好像摸到我的袖子了。”
江独一顿,
随即猛地抬头,朝着那方向看过去,
他再一次盯住琼光君的手,思绪轰然炸开。
第44章 羞辱他,践踏他 再捧起他,夸赞他……
那一边,
裴朝朝继续给他传音:“其实他有些话并没有错。”
江独微微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茫然,但也只是一瞬, 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裴朝朝觉得他这样很有趣——
他分明感到茫然惊诧,甚至有点受伤, 眼底都有了点湿漉漉的水光, 然而却还是绷着嘴角, 露出不太好惹的神色。
江独本身就长得漂亮,高眉深目, 即使性格乖张,身上依旧有一种浓重的少年人气息,所以当做出现在这幅样子的时候, 那种乖戾感反倒不强了, 更像个虚张声势的犬类。
裴朝朝喜欢他这幅样子,
她蹲下身,手指在他眼睛上按了按:“以他的身份, 确实比你更有资格找我。毕竟我和他差点成亲, 但不是在归元宗的时候。”
她说的是曾经在天界时的事情,
江独性格直来直去, 但并不傻, 并非不能察觉到她身上的异常,
她血肉可以入药,分明眼盲却又像能看见,最初没见过几次就点破他魔族的身份,却又帮他保守了秘密。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好像有目的,但又让人摸不透她的目的,
江独不是没猜想过她身份不凡, 然而每次都将思绪按下,没有继续往下猜,
但这时候,就算不想去猜,也该从她的话里听出来端倪了。
她不是凡人,季慎之也不是。
她和季慎之有旧,早在她认识他之前。
这认知滚过脑海,
江独抿着嘴,额角青筋略略鼓出来一点,看起来是在生气,也不和她传音。
“刚才和我一起来这里的时候,应该看见我嘴上有咬痕了吧?”裴朝朝逗狗似的,指尖往下,从他眉眼间滑落到唇角、脖颈,最终在他脖颈处一下下轻轻点按起来:“还有我这里,脖子上也有痕迹,青青紫紫的一片,都是他弄出来的。”
她叹了口气,半真半假说:“其实他很偏执,就算我现在舍弃了肉身,以神魂的方式存在,可他终归还是会找到我的,等找到我,就会把我带回去,关起来,让我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话里的引导意味十足,
听起来就像是她冲破肉身,只留神魂,是为了躲季慎之一样。
江独额角突突地跳,好像突然更生气了,眼睛都快滴血了:“他抓你你又不躲!我看你很想被他找到。”
他气成这样,但和她说话还是传音说的,两人之间的话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
裴朝朝佯装无奈:“那我能怎么办呢,其实我后面想一想,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找到我。除非他死了。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真面目的人,可是连你也不愿意帮我,那我还做那么多无用的挣扎做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不如让他直接把我带走。”
这话一落,
她把落在江独脖颈处的手收回来。
于是带了点微妙温度的触感,一下就消失在脖颈间。
她本身神魂透明,站在这里也没人能看见,
这时候再将手收回去,就好像整个人直接蒸发了。
江独陡然生出点惊慌来,他伸手想去抓她,
然而右手被琼光君踩着,左手刚抬起来,琼光君就一道灵力砸下来。
江独躲了下,堪堪避开。
他抬起眼,眸色猩红地盯着琼光君,手捏紧了,似乎在蓄力,随时都可能暴起,
两人之间的弦一瞬之间收紧了,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断,打得你死我活!
然而此时,
琼光君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他突然挪开视线,朝着稍远些的地方看了眼,
原本伸出去,探在裴朝朝身前的手顿了下,甚至也没继续往前伸。
与此同时,
神仙们透过水幕,见状都惊愕极了,心说怎么就停下来了呢?
只要将手再往前伸一点,就能抓到她了!
“琼光君怎么没发疯?难道没发现她?”
“我觉得发现了……”
“那他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
神仙们这时候看着琼光君,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有几位更敏/感的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切了画面,往剑境其他区域一看,紧接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重明石!”
“琼光君应该是感觉到重明石的气息了。”
这话一落。
神仙们这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就看见剑境中的某一处,重明石似乎被某种气息吸引,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表面上闪动着微弱的白光,正往裴朝朝的方向来,
而之前去夺重明石的人,因为重明境被剑境覆盖,剑境又重组移位,这时候都分散在各处。
众人现在感觉到重明石的气息,于是也纷纷赶过去。
神仙们这时候将裴朝朝所做之事连在一起想,才骤然浮现出个猜想来——
冲破封印,就是为了要舍弃肉身,舍掉琼光君那颗心;而引灵息归位,则是为了让神魂完整,好释放出气息,引重明石去感知她的位置!
包括刚才琼光君能找准她的位置,也并不全是从江独的异常里试探出来的,
而是因为他和江独打架时,她偷偷释放出气息引重明石,而琼光君察觉到江独异常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但她既然能召重明石过来,之前为什么还要拿从善?
神仙们一时间想不透,但是这状况下也来不及再多想了。
有神仙率先将灵力注入水幕中,链接上剑境里的琼光君,想叫他阻止裴朝朝拿到重明石,
然而紧接着,还不等给琼光君传音。
那一边,
琼光君就直接掐断了链接。
神仙们:?
神仙们都快气笑了。
再往下看,就见琼光君的目光冷冰冰往江独身上扫了眼。
琼光君又往裴朝朝所在的那处停了一瞬——
他知道她还活着,甚至在她放出气息时,他就已经感应到她就在他身旁那个位置。
然而手将将要触碰上去的时候,他又有些胆怯了。
或许不戳破不点明会更好,毕竟刚才那样子应当吓到她了,以为她是身陨道消了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到了恐惧。
琼光君感应到一点重明石的气息。
重明石是幽山帝君为她炼制的心脏,然而只靠气息感应,她即使能将重明石引来,也无法真正得到。
他忍不住想,
如果他能把重明石捧给她,是不是还能换回一点机会?
他顿了下,
紧接着迈开步子,往重明石那方向去了,连地上那半颗心都没有捡走。
另一边,
江独的怒火却被琼光君这举动掀得更高,
他无法容忍有人这样踩着他的手羞辱他,更看季慎之不顺眼,无法容忍他就这样走了,一个倒贴货,硬摆什么正宫姿态!
脑中莫名闪过想裴朝朝脖子上的青紫,
他按下思绪,却陡然起了杀心,血脉中的魔气竟直接爆发出来,将他修为骤然拔高好几层,
他迅速撑起身子,掌中蓄起一道杀招,要朝着琼光君的背影袭去,
然而就在这时。
裴朝朝又将他的手按住。
江独动作一顿,那股怒气冲得更高:“不是要我杀了他吗?现在又拦着我干什么?”
这话落下,
就听见裴朝朝那边沉默了几秒。
她没有说话,江独的怒气就愈发高涨,几乎是怒吼着传音问她:“后悔了?要当他的所有物是吗?”
他像是要炸毛了,
额角青筋鼓动着,眼睛也发红,胸口剧烈起伏着。
裴朝朝知道他脾气暴烈,但还是头一次见他发这样大的火,近乎是暴怒了。
她凑近了些,将他这样子收入眼中,几乎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他眼底泛动的微弱水光——
这是要被气哭了?
还是以为她后悔了,不想杀琼光君,是对琼光君有情,快委屈哭了?
他这边正暴怒,
裴朝朝却笑出声来,她问:“不是本来就不答应帮我杀了他吗?”
她慢条斯道:“怎么现在不让你杀,反而还生气了?”
江独一顿,眼睫轻轻抖动了下,
随即,他摆出一副更乖戾的表情:“谁是要帮你杀他?他踩我的手,我从来没这样被人羞辱过!”
他道:“这样的人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了他,大卸八块,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朝朝也不拆穿他:“可是你打不过他。”
她像给狗顺毛一样,轻轻顺他的头发:“这里是他的剑境,只要他想,就可以继续把你按在地上,像踩一条死狗一样踩着,就像刚才那样——”
她顿了下,那只按着他手腕的手陡然用力,按压着他刚才被踩过的地方,像是要再一次把他拉入被羞辱的回忆里。
江独嘶了声,把手往回缩了下。
她看着他这样子,却软着声调明知故问:“疼吗?”
江独绷着脸,死倔,不说话。
裴朝朝又道:“你去找他就只有挨打的份,谈什么杀掉他呢?”
她按压着他的手腕,在伤处上变本加厉地按压,给他带来一波更甚一波的疼痛,言语也变本加厉地羞辱:“我让你杀了他,其实你答不答应好像也都无所谓,因为就算你答应了,你也根本打不过他,不被他反过来杀掉就不错了。”
这话砸在耳际,
江独本来就濡湿的眼底,这一下变得更湿润了,
他骤然瞪大眼,想要看一看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看不见她,只忍不住想她怎么能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吐出这样恶毒的话?!
他骄横惯了,不管在哪里都被簇拥,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将他羞辱得一文不值!
他手臂被按得生疼,好像疼得眼睛都有点模糊了,又咬着牙将那点湿润憋在眼眶里,反手狠狠抓着她的手腕,即使看不见她,却仍旧用力把她往前拉:“你说什么?”
裴朝朝慢慢重复:“我说,你是个废物,比不过季慎之。”
这话一落,
那点委屈像决了堤,直接把江独心防线冲垮,分明以前在魔族时,这类话也没少从敌人嘴里听见,但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心脏被人攥住揉捏,又酸又涩,他都是直接把人杀了,大卸八块——
可现在,
少年乖戾的表情还没散去,梗着脖子像是要找她讨个说法,然而眼睛湿红,泪水就啪嗒掉下来了,有种很割裂的脆弱感:“你——!”
裴朝朝这时候抬起手,按住他眼睛:“哭什么?不是很凶吗?”
她一点点帮他擦掉眼泪,诱哄道:“如果被人看见刚才那一幕,你被季慎之踩在脚底下,他们肯定会嘲笑你,觉得你名不副实。可我不一样,我看见你被他踩着,还愿意要你帮我杀了他,我这样抬举你,难道还不能说明你在我心里很特殊吗?”
江独通红着眼睛,哪怕她没有动手,他却觉得自己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地发烫,羞耻感中好像生出一点扭曲的愉悦和依赖,
他别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样,梗着脖子无力地反驳,却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不是说了我打不过他吗?那还要我杀他,你矛不矛盾?”
先羞辱他,践踏他,踩碎他的骄傲,粉碎他的人格。
再夸赞他,捧起他,告诉他这世上只有我看得起你。
“我可以教你怎么杀掉他。”
她在驯化这条恶犬:“知道季慎之去哪了吗?这里有个神器,名叫重明石,他感应到重明石的气息,去找那石头了。那里有很多人,你和我一起过去,一会儿就在那里杀掉他,让所有人都看见你把他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