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
石门打开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透过缝,渗入不见天日的地宫,
借着光。
裴朝朝看见地宫尽头,无数的锁链蜿蜒而下,锁住了一个——
满身血污的漂亮少年。
第30章 我捡到一条狗 想要养起来
裴朝朝在门口驻足, 观察这地宫。
这地宫并不大,与其说是地宫,不如说是个囚笼, 地方不够开阔,一眼就能望到头。
这里除了那少年就再无其他活物, 更遑论神兽了。
那少年浑身浴血, 周围的地上也淌着半干涸的血迹。
他奄奄一息, 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
一般来说,神兽可以化作人形, 但是在重伤的状态下无法维持人形。
这少年重伤之下还是人形,说明他或许本就是人,而非神兽。
但若他是人, 那么那神兽去哪了?
裴朝朝确信自己没来错地方, 自从她踏足这里,身体里白氏禁术的反噬就前所未有地强烈。
她捏了捏指尖,
思绪快速运转, 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觉得有趣,于是迈步上前。
她走到那少年身边。
行走间有轻微脚步声, 但那少年像昏过去了, 并未对这脚步声做出什么反应。
他侧身倒地, 从这角度看去,就只能看出他五官轮廓漂亮立体。
但裴朝朝猜这少年是白策,想要将他的脸看得清楚些——
白策是她跳轮回道那天,追杀她的其中一位神君。
她不知道白策在天上对应的是哪一位神君,但神仙历劫长相和在天界时一样,她只要看见脸就能认出来。
换言之, 只要这张脸她认识,
她就能确认他的身份,确认他是白策,验证她的猜想。
她不想用手去碰他满身血迹,于是抬起脚,准备将他身体踹正。
然而还没等踹上去,就感觉脚腕被一只手给攥住。
力道不大,但体温很高,
掌心温度透过罗袜传到皮肤,给人一种连血液都被煮沸升温的错觉。
有点措不及防。
裴朝朝却没被吓到,她脚依旧悬空踩着,没收回来。
紧接着,又听那少年低声道:“……别踢我。”
他说这话时尾音略有上扬,听起来少年气十足。
但因为太虚弱,所以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的,甚至还有点娇娇的。
裴朝朝依旧没有动。
她也没出声,只是微微低头看向那少年。
因为被锁链禁锢,他只能小幅度动弹,即使撑起一点身体,但依旧要仰视她。
但即使他现在抬着头,脸上依旧血污错落,只显露出优越轮廓,让人难以看清具体长相。
得把他的脸弄干净。
裴朝朝心想。
这时候。
那少年又问:“你是谁?”
裴朝朝穿着归元宗的弟子袍服,只能知道她是归元宗弟子,却很难判断出她的具体身份。
甚至也很难从她身上感觉到什么灵力波动,不知是修为高到了能隐藏气息的程度,还是修为太低,根本没有灵力。
少年拿不准她身份,于是安静地仰头看她,等着她回答。
裴朝朝弯了弯唇:“你又是谁?”
她这话一落,也不等他回答,脚上骤然一用力,直接挣开他的手踩了下去——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她可以自己找到答案。
下一秒,
脚尖直接踩落在他侧脸。
她出来得急,连鞋都没有穿,袜子很厚,是好几层软缎子,走在路上也不觉得难受。
所以即使踩下来的力道又急又重,但有了罗袜的缓冲,真正落在脸上时也没那么重了,更像按压的力道,
疼倒不疼,就是压迫意味十足,有种强烈的被羞辱感。
少年愣了下,想要挣扎,不料她却踩得更用力,禁锢着他不让动弹。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折辱他!
少年眼睛睁大了些,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他捏紧手指,连牙尖都开始泛痒,有种想要咬穿她脚腕上动脉,让她当场血溅而亡的冲动。
然而身上的禁锢实在太多,
他动弹不得,只能垂下眼,深吸一口气道:“你、我……”
然而这话没说完,裴朝朝脚就又动了。
她动作有点像拿脚踩着一块软布擦地板,抹过他下巴,滑过鼻尖,有点粗暴,让他无法再开口说话,只得把余下的话憋在嘴里。
须臾,干净柔软的袜底抹去他脸上血污。
裴朝朝这才俯身观察他。
他头发有些自然卷,眉骨偏高,鼻梁也高,但因为一双桃花眼,还有微微翘起的唇,所以整体长相并不显得过于硬朗,反倒有种介于少年人和青年人间的气质,天真里揉杂了点微妙的成熟。
这是一张相当好看的脸,也确实相当熟悉——
天界的白少君。
跳轮回道那日追杀她的神君之一。
白少君在天界时,虽为神君,却是九尾狐一族。
狐狸虽算妖的一种,但九尾是上古神脉,乃天生真神,掌管天上地下所有的妖兽、神兽。
白策是族中幼子,却修为了得,掌族中大权,是名副其实的妖尊,又因是真神之身,天界人都尊称他一声少君,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裴朝朝看清这张脸,已然确认眼前人的身份:在天上时是白少君,随她跳下轮回道后,在人间的身份是白辞的弟弟白策。
她收回脚,缓慢蹲下身,真诚道:“抱歉,我眼盲看不见,刚才以为遇见了什么会说人话的妖兽,这才踩下来。没踩疼你吧?”
“没关系,”白策闻言,扯出个笑意来,语气也很真诚:“不过……你看不见?”
他似乎有些好奇:“那你又是如何发觉我不是妖兽的?”
裴朝朝道:“踩下去的时候,感觉到了人的五官。”
白策摸了摸自己鼻尖,他一动,身上的锁链就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原来是这样。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等着裴朝朝回答。
然而裴朝朝却没说话,伸手抓住那锁链用力一拽,把白策拽来自己身前。
还不等他反应,
她抬手抓住他的下巴,然后微微凑上前去,在他唇间落下很轻很轻一吻。
这亲吻猝不及防,
白策怔了下,耳朵发烫,下意识想要推开她,
然而裴朝朝那吻很轻,一触即分,还不等他推开,她就先和他拉开了距离。
白策大脑都乱了:“你……你——”
裴朝朝没他,按了按唇角。
从确认他是白策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多半无法在这找到那神兽了——
按命簿里原定的走向,她被抓到归元宗当药人后,得琼光君搭救,对他一见钟情,却因为长期被江独取血,染上魔气,测灵根时众目睽睽下被测出身有妖邪气。
琼光君公事公办追杀她,她逃去妖魔的辖域,遇见了白策。
白策救下她,将她带回白家后,说对她日久生情,向她求亲。
她则被白策的真诚感动,哪怕心里仍有琼光君,却依旧和白策成了亲。
然而成亲后才知道白策这人表面真诚,实则心狠手辣,和她成亲只是看中她的身体,想当炉鼎用——
他孩童时斩杀了一只妖兽,吞下其内丹,可那内丹无法与身体相容,化作一缕煞气在他体内流窜,时常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裴朝朝体质特殊,血肉入药能活死人肉白骨,白策与她亲吻欢愉,只为将那煞气渡入她体内,用她的血肉将那煞气蕴养炼化成灵药。
最后白策剖开她的丹田,生生挖出灵药,
而她被屡次背叛,心魔难以压制,成了魔,前往魔族,却在魔族撞上了第三道情劫。
确认了眼前少年就是白策,加上现在身上的白氏禁术反噬强烈,能直接推测出他孩童时斩杀的那只妖兽就是白氏供奉的神兽。
他本为妖尊,对神兽有血脉压制,杀起来不费劲,但现在是凡身,神兽的内丹确实无法和他相融。
裴朝朝安静回忆着命簿中的内容。
这时候。
白策又开口了:“你亲我做什么?”
他像命簿里写的那样善于伪装,即使刚才懵了一瞬,但平静得很快,语气听起来像在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她亲吻白策,就是想看看那煞气能不能像命簿中写的那样,靠亲吻这类的亲密行为渡过来。
即使命簿已毁,但已发生过的事不会再变。
她的体质特殊,煞气并不会像折磨白策那样折磨她,而眼下,丹田中果然吸收到一点极为微弱的神力。
裴朝朝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不打算和白策解释这些,于是只是抬手抚他眉眼,似乎在感知他的长相,莞尔道:“因为你很漂亮。被锁在这很可惜,你想让我带你出去吗?”
漂亮这个词用来形容白策,很合适。
可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并不像夸赞,反倒隐约给人一种她在赏玩宠物的错觉。
她没有蒙眼,所以那双没聚焦的眼睛对着他,分明看不见,却给人一种已经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的感觉,那种凝视的感觉化作实质,像藤蔓一样温柔地缠绕上来,让人浑身战栗发麻。
白策呼吸急了些,刚才唇角那很轻的触感像挥之不去,
他很低声地喘了口气,盯着她看了半天:“带我出去?”
他原本一直试探她的身和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让她带他出去。
白辞趁着他被煞气侵体时将他锁在此处,他挣脱不开,一直被这里的符咒镇压着,身体也无法恢复。
等他出去了,他定然要白辞生不如死。
白策想到这里,目光危险些,又看向裴朝朝。
没想到还不等他开口,她就主动提出这事。
她甚至没问起他的身份,也没想过他为什么被困在这满是符咒的地宫里——
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就要带他出去?
又瞎又蠢,色迷心窍。
白策在心里给她下了定论,但很快就掩去眼底的讥讽和危险,主动拉住裴朝朝的手,让她抚摸自己的脸:“真的可以带我出去吗?”
他做出委屈的表情:“只要帮我解开锁链就好了。”
困住他的锁链只是普通锁链,但上面篆刻了符咒,他挣脱不开,她却可以帮他解开。
白策擅长示弱,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带了点不经意的引诱:“你愿意带我出去,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等他出去,
第一个就杀了这又瞎又蠢的女人。
白策想着,却面色期待地看着她,等她帮自己。
然而裴朝朝却迟迟没有去解那链子。
白策等了一会,有些沉不住气,压着满肚子坏水撒娇:“阿姐?”
他话音刚落,
裴朝朝的腰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开始发烫。
她顿了顿,没有回白策的话,而是先拿起腰牌。
就见是薄夜在给她传音:【朝朝?】
想来是和琼光君打完,发现她不见了。
按照薄夜的掌控欲,或许下一秒就该找过来了。
裴朝朝却不慌张,给薄夜发过去一条消息:【师尊过来接我之前,可否帮我收拾一间暗室出来?】
那一边。
薄夜看见师尊这两个字,唇角浮上很轻的笑意:【怎么想到要暗室?】
裴朝朝看了眼白策。
那一边,白策还期期艾艾看着她。
裴朝朝弯了弯唇,给薄夜回消息,字字句句诉求清晰:【我捡到一条狗,想要养起来。】
她补充道:【它不太乖,还是关起来、锁起来为妙。】
把白策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圈禁起来,直到渡完那些煞气为止。
这怎么不算带他走呢?
第31章 你摸一摸我 我心跳都弱了
昏昏沉沉中, 琼光君又梦见她。
这一次梦里不再是模糊剪影,似乎有什么记忆在复苏,于是她的脸变得清晰, 鼻梁小巧,嘴唇丰润, 若只看下半张脸, 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但她的眼形偏长些, 眼尾微微上扬,有些邪气, 将她周身人畜无害的气质打碎,漂亮得很有侵略性。
他知道她是裴朝朝。
幽山的朝露仙子。
她手里拿着的嫁衣是他为她准备的,知道她不想别人知道她要与他成亲, 他甚至没有请织女, 一针一线地去学习如何绣一件嫁衣,将自己的手扎得鲜血淋漓,衣服上缀的明珠也是他亲手挑选。
然而她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 然后笑盈盈把它抛回来:“神君客气了, 这衣服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来这儿是为了天铁。”
衣服被她弃如敝履, 像他这个人一样, 她从未放在心上。
他沉默地将衣服捡起来, 没有说这嫁衣是他亲手准备的,只是看着她淡声说:“朝露,你我先前商议好的。天铁作为聘礼,会在成婚后——”
话音未落,她直接出招攻击:“是商议过。但我这人更喜欢简单点的方式,是想着若实在没别的法子得到天铁, 再与你成婚。”
她虽为仙,但修为比许多神都要高,与他不相上下,缠斗一番后趁他不查抢走天铁。
然后她笑得漂亮,拿着天铁:“可现在我已拿到天铁了,这亲还结来做什么?”
她要走。
他怕她拿走天铁就再也不会找他了,想强留她,布下一道结界:“你要食言?”
然而她又毫不留情击碎结界,踏云而去,只留下一声笑:“是你不够强,打不过我。”
结界破碎,神力反噬,心脉带起一阵剧痛。
那痛意逐渐加剧,再加剧,好像真成了噬骨之痛。
他想要追她,但他动不了,伸出手永远触碰不到她,最终只能低声下气求她:“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他几乎是哀求:“你不能。”
声音模模糊糊从喉咙口溢出。
薄夜侧目看他,见他闭着眼,眼睫不停颤动,就算昏过去也很不安稳——
刚才季慎之走火入魔,修为突然猛增,薄夜和他缠斗许久才将他制服,但他本身就已经伤得很重,加上又打斗许久,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即使薄一直顾念着没伤他,他仍是昏迷了过去。
薄夜把人安置好,又发现裴朝朝不在太清山了,他给她传讯,确认她安全,才放心下来,又分出心神给季慎之传灵力疗伤,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一些,才叹了口气,
到底是亲手带大的徒弟,即使最近有些走极端,甚至走火入魔到几乎要生出心魔的地步,薄夜依旧感到怜悯。
见他像在做什么噩梦,薄夜轻轻抬手,虚点在他额间,想要给他下一道安神术。
然而还不等施术,
下一秒,
就听见季慎之模模糊糊,声带哀求:“不能不要我,朝朝。”
薄夜手猝然一顿。
他指尖不自主地蜷了下,平静且低声问:“她为何不能不要你?”
琼光君眼睫动了动。
——因为吃干抹净了,就不能不认。
——因为……
——对了。她不想让人知道我与她亲密至此,即使私下如何亲昵,做尽了混账事,可人前永远要装作不熟。甚至连商议婚约,她也不想叫人知道。
——如果我比她强,是不是她就无法再抛下我?
琼光君思绪混乱,梦境现实错落,回忆与现世亦分不清楚,在梦里,所有的东西都糊成一团,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见薄夜这问题,他眼睫颤动着,没再继续梦呓了,却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脆弱情态,像是那噩梦还在继续。
薄夜坐在床前,半晌等不到他说话,
他面色平静,但心里有种难言的焦躁,半晌,终于动了下手指。
这法术名叫窥梦,
薄夜好奇心淡泊,为人温和有礼,知晓分寸,也从不会窥探人隐私,所以几乎不用这样的法术。
他念诀时有些生涩,指尖凝出一道灵光,落进琼光君额间。
一个画面出现在他脑海中——
衣衫散落一地,重重帷幔中被褥凌乱,季慎之将裴朝朝圈在怀里,只露出她的一截细白手腕,搭在他肩上随着动作一起起伏,连指尖都是淡淡红痕,像被人一点点含/着/吻过。
那只手手指微弯,也将男人结实的肩背抓出一道道血痕。
薄夜猛地睁开眼。
他收了窥梦,罕见地有些动怒——
季慎之怎么敢?
引诱朝朝和他亲吻不说,梦里竟还敢肖想这些!
朝朝还那样懵懂,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