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庚礼听着就笑了,摇了摇头,“央央,我如果真狠下心骗你,肯定不会只为了一顿饭的。”
他把口袋里的邀请函扔给她,“池喻你还记得吗?”
“记得。”李佩央把那张邀请函打开,扫了一眼,“昨晚他给你打电话,我接了。”
“是。”要不是他真喝醉了,也不会给他们接触的机会。周庚礼看着她的脸庞,柔声问:“你要去吗?”
李佩央下意识地摇摇头,“不知道,看看吧。”
她最近挺忙的,她答应过老师,离开前,给师弟师妹们指导一下。遥遥身体稳定,她这几天就要去学校实验室看看了。
不过,提起这个人,李佩央突然想到,“他是不是送过一幅画给我?”
“扔了。”男人干脆答道,“重新装修的时候,被不懂事的人当作没用的东西扔了。”
“扔了?”
“嗯,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忘了说。不过央央,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画个差不多的。”他们师出同门,他那点技巧他都会。
“不用了。”那张画具体什么样子,李佩央都记不太清了,她惊讶的是,“可是那张画你不是花了钱吗?”而且还是很多钱。
“对啊,是我花钱买的。”周庚礼无奈地看她一眼。
她终于想明白了,那不是池喻送她的,是他花钱买来送她的。
池喻那小子又不是没收钱,凭什么还要占个美名,让她惦记?
算了。又不是她的钱。
李佩央只是觉得奇怪,他们师兄弟从前感情很好来着,画就这么扔了?太不谨慎了。不像他的为人。
她又想起,“三四年前吧,他好像也去挪威办过画展。在我们学校。”那两年是一位挪威知名画家的周年纪念活动。展览展会都很频繁。
男人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
李佩央看向地上的筷子,眨了眨眼,更加不解,“你怎么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小心地问:“你去看了吗?当年。”他们见过面?
“没有啊。”李佩央皱眉,越发觉得他今天古怪,“我那时候很忙。而且我也看不懂那些画。”她不爱看什么画展,从前只被他拉着去过几次。
“哦。”周庚礼弯腰捡筷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神色冷了一瞬。起身时,又恢复如常。
李佩央打量他,“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菜他都吃完了,周庚礼索性放下了筷子,“你不喜欢就别去看了。他这几年画得还是那些东西,没什么像样的。”人也是。
不像样还能开画展吗?
这人今天很有问题。不过他们之间的事,她也不想参与。李佩央没有多问。
“我毯子呢?”七年不见,她都不知道,这狗男人还做起顺手牵羊的勾当了。
“让人送去洗了。”周庚礼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我现在让他们给你送过来。”
“都这么晚了。”李佩央看看表,又看了他一眼、两眼...她蓦地笑了,“算了,送给你了。”这人真有意思,话兜一圈,只为拿她一条毯子,做什么?
“行。那谢谢你了。”他欣然接受。确实没想还。人不在身边,总得留点别的在身边陪他。
不然一到晚上,他就想往这里来,想往她身边凑。
她送他到门口,转身之际,周庚礼唤了她一声,“央央,昨晚,如果我做了什么,只是我在做梦。你别介意。”
李佩央背对着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青点,缓声应道:“嗯,知道了。”
周庚礼目送她回屋,背过身后,他放松地舒了口气。
的确是做梦。
是他这七年里做过无数次的梦,梦里见她一面,梦醒空无一人。
她回来了,痛苦的梦都变成真实的温暖了。多好。
三月初,天气回暖,零上与零下日夜交替,雪融了又化成冰。北风也呼啸。
从学院出来后,李佩央敛起头发,走在风里,脑海刚想起瓦雷里的那句,“起风了,我们还要努力活下去”,下一秒,她就被一阵妖风吹倒了。
雪下面藏着冰,她没注意。
她穿得多,这一跤倒是不疼,就是脚轻轻崴了一下。还是左脚。
她左脚脚踝曾经骨折过,现在里面还留着一颗骨钉。
回到家后,李佩央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包用来热敷的盐包套在脚上。
阴晴不定的天气,早上踏入办公室,周庚礼看见平时负责打扫的阿姨,在擦书架时,弯了下腰。
他放下包问,“您怎么了?”
“没事,老板。”阿姨跟他摆手,“我这腰骨有伤,老毛病了。我这就擦完了。”
周庚礼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几贴药给她,“试试这个,能缓解。”
“这...这”这多不好意思。
“拿着吧。”他还有很多。
阿姨感激地接过来,“谢谢老板。”她擦完最后一格架子就出去了。
周庚礼坐在椅子上想,这些中药贴是国医圣手给他二哥配的。他每年都会要一些,放在那里,第二年有新的再丢掉。
每年都是,哪怕这几年他都没受过伤...
门铃响起,李佩央还以为是付姨出门忘了带东西。
她在沙发上热敷,没来得及穿鞋,光着一只脚,走过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
男人看向她踮着地的左脚,进来,二话没说将她打横抱起来。
李佩央扶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侧脸,好像...不太高兴?谁又惹他了?
人放在沙发上,周庚礼抓住她的脚踝,开始拆她缠的盐袋。
“你做什么?”她往回缩了下腿,又被他死死攥住。力气之大,她整个人都向前倾了下。
“别动。”
他把她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一边,拿起一贴药贴,撕开,一股难闻的苦药味钻进鼻腔。
周庚礼最讨厌闻药的味道。因为药意味着受伤,意味着脆弱。
他的拇指从她的踝骨处滑过,不轻不重的力道,皮肤上残留的温度很热。药贴上去却是一片冰凉。
他怎么就知道她今天不舒服?李佩央怀疑他在她身上安监控了。
“你怎么弄的?”他并不知道,只是歪打正着。给她留的药,刚送来就派上了用场。
“在学校摔了一下。没什么问题的。也不疼。”出于好好保养身体的想法,李佩央才趁着孩子睡觉敷上这么一会儿。
“这个天气还去学校?”周庚礼不能理解她,如果真想保护自己,就该尽量少出门。
“嗯。工作上有点事,去和老师讨论一下。”
“不能打电话吗?那遥遥呢,你带着她?”
“电话里说不清。”至于遥遥,李佩央看向他,认真地说:“遥遥占据了我生命的绝大部分,可我的工作也很重要。”
孩子、工作,她都看得很重。
周庚礼握着她的脚腕,很想问她,那他呢?他们那六年,就那么烟消云散了吗?
她还记得她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当然记得。
李佩央默想,她的伤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他一直记怀,所以到最后都不肯相信,她说的不爱他。
其实那年,她觉得自己真没有多喜欢他。至少,肯定谈不上爱字。
他们当时相处了才三个月零七天。
什么爱不爱的。她就是善良。
李佩央当时就想告诉他了,她只是恰好站在了那个位置,旁边换成别人,头顶有东西掉下来,她也会推他一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只是救完他,自己没站稳,才会从二十几层的台阶滚下去。掉下去时,她也后悔了,晕得太快,没来得及说。
醒来时,他就守在她床边,长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刚说出一个字,男人就哽住,缓了缓才笑着轻声问她,“你是不是傻?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地上要是有钉子,或者说安全帽质量不过关,她就没命了。
她当时大脑还有点迟钝。他说什么她没全听清。李佩央就记得,他当时双手攥着她的一只手,攥得她都疼。
“哦。”她拦住话,淡定问他,“你没事吧?”他要是没事,先把她手松开。她挣扎了两下了,他没感觉吗?
“....没事。”
“那就好。”他愣神那会儿,她默默把手抽了出来。
结果,下一秒,周庚礼突然倾身抱住了她,双手揽着她肩膀,力气没那么大了,但也紧紧的。
他的头埋在她颈窝处,有几滴热泪,落进她锁骨。
他哭了吗?李佩央感到诧异,不是说没事吗?
“你赢了...”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她赢什么了?李佩央觉得周庚礼脑子可能也受创了。不大清醒了。开始说胡话了。
但她还是出于人之常情的关怀,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
“嗯,我没事。”
所谓天怜善者不怜恶,她福大命大,那次只是脚踝骨折,其他地方受了点磕碰的轻伤。这点小伤比起一条人命算不了什么。
说句实话,李佩央记着,她小时候挨的打都比这伤重。
她那时疼得都睡不着。
那晚她却睡得很香。
所以她不知道,那一整晚,周庚礼倚在她身边,看了她许久。
当时周庚礼抚着她的脸想,这傻姑娘虽然没说过一个字喜欢他,但她肯定爱他爱得不得了。她都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了。多傻。
傻得他都有点怜爱她了。
可能也不是怜爱,是真爱上她了。
他那晚做了个决定,他把她叫醒,吻住她眉心说,“我送你一个承诺,这辈子,你跟我要什么都行。”
李佩央困得睁不开眼,嗯嗯了两声,把脸埋进他怀里,只说:“要你好好的吧。”精神状态也好一点,不要总半夜把她晃醒。
“别说我。许一个实在点的。”他揪住她的脸,轻捏了捏。
实在的,钱最实在。如果不是没钱还他,东西掉下来时,她也不会恰好站在他身边。不会受伤。
“那就一个亿吧。”这个数字,李佩央只在看别人上坟时见过。她开玩笑的。
结果,他捏起她下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dollar!dollar!行了吧。烦死了。
但当时李佩央不敢跟他发脾气,脸埋得更深,闷闷地说,“以后再说吧。行吗?”
“行。”周庚礼放过她了,搂着她在怀里,还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哄她继续睡。
他当时打的主意很妙。
他察觉自己是有点对她动心了,但才三个月,真要说有多爱好像也谈不上。与其说给她一个承诺,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台阶。
要是以后她提出想和他永远在一起,那他就接受,毕竟他亲口答应的。人说话得算数。
但他总不能为了劳什子爱情,主动抛弃他现有的一切吧?
爱情值几个钱?再贵也有价格。有价格的东西都不算贵。
就像她这次受伤,周庚礼把那处工程从原来的私立学校变成了一所希望小学,那点钱他就不赚了。她没在那里出大事,他就当给她积点福。
他自视高傲,自命不凡了二十几年,总觉得在爱情里也能独善其身,就睁着眼、自觉清醒地往坑下跳。
实际上,李佩央才是真正清醒过。在一段时间里。无论他们之间说话多腻歪,举止多亲密,她心里是防备警惕他的。
她醒来第二天,周庚礼让律师带了一份文件。他要把那栋别墅送她。
她不想签,被他手把手按着,摁了手印。
他还咬她耳朵,让她“心态放轻松,这是她该得的。”
李佩央看着他侧脸,有点明白了。他不想欠她的。其实她也不想...
那次之后,他开始带她出入他的生意场。
她陪他踏上过游艇,登上过高楼,有过一段醒来连头发都有人给梳的日子。
无论是什么出身的花朵,在流水般的财富滋养下,总也会丰盈。
夜焰华服,李佩央跟在他身边,踩着高跟鞋,总觉得脚下是虚的。
就像她那天踩空的台阶,每一步她都很害怕,因为她站得比二十级台阶高太多了。
他就那样把她强行拉进了他的世界,周庚礼觉得她足够聪明、机灵,能适应得了。
其实,她才多大啊,不到二十岁,也迷惘、迷失过,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她也焦虑今天的口红颜色会不会太淡了,会不会配不上这条项链。
这些想法像雨后春笋,冒出一个就会刺痛她一下。
有一天她终于静下心想,她为什么要在乎这些?是觉得自己不够美吗?她在和谁比美呢?她为了谁而美呢?
好像不是为了她自己。
因为高跟鞋很累,身上的首饰很重。她都不喜欢。
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李佩央十次有八次都要走神,那次她走神太久了。他叫了她三次,她都没听见。
周庚礼干脆到她面前,蹲下来问她,“在想什么呢?”
从男人带着笑意的黑色眼眸里,李佩央看清了她现在的模样。她梳着他喜欢的长发,描着他最爱的细眉,他总送她成套的首饰,所以她完整的耳垂上多了两个耳洞。
她在哪呢?李佩央在心里问自己,她的理想...还活着吗?
“你真得想知道吗?”她当时反问他。他真得在意她的想法、她的思想吗?
“你说说看。”
“在想元素周期表。”
“什么?”周庚礼低头轻笑了声,不理解但他还是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问她,“那都还记得吗?”
李佩央也看着他微笑,点头,“嗯,都还记得呢。”
......
那次之后,她时常推辞他的这些场合。
周庚礼从不强迫她参加,他甚至很迁就她。因为他越来越喜欢她。
他出生在精神和物质都足够富裕的家庭。
李佩央不得不承认,周庚礼真的很会爱人,如果他想爱的话。
那六年,这个男人会亲昵地叫她“我家央央”,会在意她胖了瘦了、饿了渴了,会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
她自己都没弄清的喜好和习惯,他了如指掌。
没人问过她这些。她母亲都没有问过,这种用心和关心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他从不吝啬口头上的“喜欢”,表达爱的姿态也很轻松,这总让李佩央谨慎地想,她的感动会不会太廉价了。
她谨慎地闭口不言。他的爱却热烈、直接,时常把她一颗石头做的心,也烧得滚烫。
于是她陷入了,除却金钱、地位之外,更难戒的困顿里,是他给的爱情。
哪怕此时此刻,七年后,男人板着脸的表情告诉她,他又想起了她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但他的手掌还包裹着她受过伤的踝骨,克制着力气在帮她轻轻揉按。
李佩央看着他不禁想,他这人是有够霸道的。他自己沦陷在爱里出不来,还要把她扯下去。七年前和现在,都是这么不讲理。
他才没有不讲理。
周庚礼握着她纤细的脚腕想,是他到现在都还看不清她这个人。
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她从磨难里走出来,眼神还那么坚定,她一定是个有野心有梦想的人。他没有阻止过她追求什么。他都随她心意来。
所以这七年,周庚礼也劝过自己,试图理解她。
可他无法。
他就是不懂,她从前明明一副爱他爱到离不开的样子,却又怎么做到,说句“不爱”,就干净地和他断了情。
那晚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李佩央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模样,告诉他:【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那么深刻地爱过你。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去死?世界上不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去死的,就因为爱情?】
【我会。】他当时急切地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从她说不爱的时候,他那里就痛得要死。
【会,也先活着吧。】她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出来,跟他讲,【我想轻松地离开,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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