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门被推开,他拿了个东西进来。坐到床边,他把东西贴到她脑门上,“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李佩央抬手摸了摸冰凉的发烧贴。怪不得她不想起。
周庚礼扶她坐起来,递了杯水过去,“把药吃了。还有,以后不许堆雪人了。”
又不许。他的规矩还真多。李佩央双眼迷蒙看着他,蔫蔫地说了一句,“...你好烦。”
“大初一说什么胡话。”他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以后我堆你看着。”
“李佩央,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堆一个雪人。”
......
所以,这是今年的吗?
李佩央抱着遥遥,站在院子里,雪人的手还是旁边梅花的枝折下来的。
梅花也是他亲手种的。他当年问她喜欢什么,她说喜欢好活的,公园里那些就行。荷花、桃花、梅花,放在那不用人管,到季节自己就开了。
“是爸爸的车!”
怀里小家伙的一声呼唤,把她叫回神。
李佩央转头看过去,他的车在雪地上缓慢地压过一条长辙,停在院子门前。
男人下车,打开后备箱拎了个包,同时又抱了束花,朝她们走过来。
“新年快乐。”周庚礼看着她微笑。
李佩央瞧了两眼他怀里的玫瑰,低头对遥遥说,“遥遥,爸爸送你花,你要说什么?”
“要说谢谢爸爸!”遥遥接过他的花,特别开心,“爸爸,我最喜欢花了。我要把它们插/进花瓶里。”
“好。爸爸帮你。”周庚礼把她抱起来。
进到屋里,李佩央问他:“你吃饭了吗?”
“还没。”
“那要吃一点吗?”
“行啊。”
吃过早饭,她以为他陪孩子玩一会儿就要走了。但眼见都快中午,男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佩央不得不问他:“你不忙吗?”
又“逐客令”?
周庚礼看着她笑,“不忙。我今年只想好好陪她。”
她看向一边他拿进来的包,“你要住在这?”
“嗯。我住一楼,不打扰你们。遥遥第一年回来,我就过年这段时间想多看看她,行吗?”
不行的话,那他还真要开口求她了。
李佩央沉默两秒,终于点了下头。遥遥今早也问过她爸爸会不会来。
不过,“你要住多久?”
“过完年吧。”男人说完,就抱着女儿,跟她一起去给花瓶插花了。
李佩央看着他的背影细思打量...
过完年,这在国人的字典里是很模糊的时间节点,过完初一也叫过年,过完初六去上班也叫过完年,还有正月十五,二月二....
所以,他到底是想住多久?
夜晚, 一部动画电影结束。躺在两人中间的小遥遥已经睡着了。
两个小时的电影,对她来说可能还是有点长。
她的精力不如生病之前好了。
李佩央低头注视女儿的小脸想。
她的小手还攥着他的手指,周庚礼不敢动, 怕把孩子吵醒, 悄声问她:“怎么办?”
“放心,她睡觉很熟。”正常说话吵不醒的,李佩央坐起来, “先把她抱上去吧。”
“我来。”
周庚礼稳稳地抱着女儿走回卧室,这张和她相像的小脸他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一直这么省心吗?”
“嗯, 一直都很乖。”李佩央走在他旁边, 拽了拽毯子, 盖住孩子的脚。
“我好像都没见她哭过。”周庚礼笑着问她,“她什么时候会哭?小时候睡醒了找不到你会哭吗?”他小时候睡醒了找不到人,是会作一作,闹一闹的。
“不会。”李佩央帮他一起把孩子放到床上, 盖好被子,“她很独立,五岁就要自己睡了。”
“真好。”他低头亲了下女儿的额头,对她说:“晚安,宝贝。”
出去前, 周庚礼也要对李佩央说晚安的,但被她叫住了。
李佩央把他叫到卧室外,直接问:“你明天上班了, 你是不是该, 搬出去了?”
拿不准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迂回兜圈子她不如他擅长, 干脆直说了。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他的打算是等她真开口赶他,他见好就收。
走归走,周庚礼还是给自己争取了一下,“央央,我以后要是有空,能不能偶尔来——”
“可以。”鉴于他这几天的良好表现,李佩央没对他太苛刻。
那就好。周庚礼想伸手拍拍她肩膀,伸到一半又讪讪地收回,“晚安,早点睡吧。”
“嗯,晚安。”
李佩央倚着墙,看着他走下楼,回身时,她又看了看他们曾经主卧的方向。
那扇门她没有打开过,估计离开前,也不会打开了。
说是以后偶尔再来,但三天后,李佩央发现自家沙发上多了个人。
这次还真不是周庚礼故意的,他那晚应酬喝多了,上车就睡着了,忘了告诉司机去哪里。司机根据他这些年一喝醉就来这里的习惯,把他送到了别墅。
李佩央晚上开完视频会议,下楼时,刚好看见他躺在那里。
“周庚礼,醒醒。”她拍拍他肩膀。就算今晚想硬赖在这,也回屋睡吧。
她拍了他几下,男人终于睁开眼睛,但没有醒。他用惺忪迷离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的脸,不说话,也不动。
片刻后,他忽然朝她伸出手。
是要拉他一把的意思吗?
李佩央迟疑地把手搭上去,被他牵住,抓紧。
醉梦中,周庚礼先是把她的手放在颊边蹭了蹭,又亲了亲她的手背,然后牢牢握紧她,枕着她手心,又合眼了。
李佩央刚开始半蹲在他旁边,想等等看他要“装”多久。
可过了会儿,他竟然还真睡熟了,鼻息隐隐有了酣睡声。
她想把手抽回来,他又攥得太紧,她动一动,他更用力了。
她只好坐在了地毯上,对着这张脸无语失笑。什么人啊?怎么喝多了做梦也这么霸道不讲理?
李佩央拄起下巴观察这个男人,注视他英气的脸庞,顺便等着他睡再深一些,她好把手拿回来。
她开始想,七年,他没有结婚,为什么呢?
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这个想法从他在医院说出“早就重蹈覆辙”时,就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有时候真想问问他,又不知该不该开口。
李佩央一直记得,他们分开时,她留给他的结局有多残忍。他那晚看着她,眼泪线珠一样落下来,面对她的冷漠,一遍遍地问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而她给的回答只有一个——不爱了,就什么都是错的。
她赶他离开时,他整个人都在恍惚,高大的身躯晃了又晃,仿佛随时要倒下...
那样的收场,如果是恨她七年,李佩央是能理解的,但要是想了她七年,她就...更不能给他回应了。
因为她已经决定了,等遥遥年后的复查出来,结果好的话...她打算带她回挪威了。
她不能带走他。她也不会为谁留下。
七年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坐得有点久,腿有些酸,她揉了揉,正准备抽手起身,桌子上,手机响了。
李佩央瞥了一眼,很巧,上面的名字是她熟悉的。她没动,静静地等着手机震动了一会儿,又灭掉。
不过对面好像真有事情找他,等了几秒,电话又打过来了。
抓着她的手一紧,李佩央看见沙发上的人眉头蹙了蹙,被吵了,不太高兴。
她想了想,还是拿起来了。从前,周庚礼的那些朋友她基本都认识,但没有私下来往过。
这位,她有过一点往来。不多。也是几近于无吧。
电话接通,那面传来带笑意的男声,“师兄,今晚老安婚前单身局,你是不是忙忘了?他说你不来,他婚就不结了。”
静默三秒,她开口:“池先生,我是李佩央。你师兄他今晚喝醉了,在我这里,你有急事,需要我叫醒他吗?”
谁?她说她是谁?
嘈杂的包厢里,池喻猛地抬眼,忽然起身走向门外。
“池喻,哎你去哪啊?”
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确认她的声音。
池喻往出走了几步,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再次问她,“你是...李佩央?你回来了?”
“嗯,对。是我。我回来了。”
她声音一如既往地清透,月色映水般得温柔。
她竟然回来了。池喻笑了,有点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三四个月前吧。”
刚回来不久。心绪平复了些,池喻笑着说:“佩央,我们之间虽然七年没联系,但也不至于生分到,你叫我池先生吧?”
良久,对面也笑了下,“池喻,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了。但也没她想得那么久。
“佩央,我能不能...”池喻想说,他能不能约她见面,可他打的是他师兄的手机,“那,你既然回来了,我能不能邀请你来参观我的画展?三天后开幕。”
李佩央侧头看向沙发,她一只手还被某人枕着,有些无奈,“抱歉,我最近可能比较忙。”
“不急。画展有很多天,你抽空来就好。”或者她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可以再办。专门为她办。
这...李佩央沉吟几秒,说:“好吧。如果我有空的话。”没空就没办法了。
“佩央,欢迎你回国。”他轻声说。这是他此刻心里最想说的话。
“谢谢。”
池喻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师兄那边,明天我再找他。”
“好。”
“晚安。”
“嗯,再见。”
挂了电话,李佩央帮他把手机调成静音,顺便把自己的手,一点点从他那里抽离出来。她上楼找了个她的毯子给他盖上。
关灯前,她又看了他一眼,沙发够宽,他应该不会掉下去吧?掉下去,地毯也不硬。问题不大,人撞不坏。
她放心地关了灯回房间睡觉了。
深夜,包厢里,不知道谁唱起了那首经典的《白月光》。
断断续续的歌声中,池喻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单手托着酒杯,从回来就没再说话。
他清楚记得,也是这样一个昏暗的包厢,她推门进来...他无端想起了希罗多德的那句话——我想看看月亮,却看到你的模样。
他站起来想认识她,却被旁边的人告知,那是他师兄的女朋友,叫李佩央。
...大概三四年前,得知她在挪威,池喻去找过她。
他看见了她头发染成了金色,很不像她从前的风格,她怀里还抱了个小女孩。
他找过去只是担心她不幸福,看见她笑着,池喻就没有下车,目送她们消失在街角转弯处,没去打扰。
现在她回国了,池喻想,是离婚了吗?而他们两个,她和他师兄,竟然又在一起了吗?
她结过婚,还有过孩子,他师兄不介意吗?
这个想法冒出头,池喻就自觉哂然,连他都不介意,他师兄周庚礼怎么会介意?他们都等了那么久.....
他们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七年了,她的选择还会是他吗?
翌日一早,李佩央起床时,楼下的人已经没影了。
桌子上给她留了一张字条,【抱歉,央央,昨晚喝多了。】
还知道要道歉,李佩央心想,他昨晚那么大力气,她手背都青了一小块。
收起纸条,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遂作罢。她转身去叫遥遥吃饭了。
也是大清早,周庚礼的办公室来了一位访客。他早上看见手机来电,就知道他可能会来了。
“师兄,打扰你了吗?”池喻敲门走进来。
与他一身正装不同,池喻总是一身休闲装,儒雅不夸张。不像离经叛道的艺术家,更像学者。
“你怎么来了?”周庚礼看着他,明知故问。
“要办画展了。来给你送邀请函。”池喻在他对面坐下。
他们两个人曾经在同一个法国画家那里学油画,同年先后入门,池喻比他小四岁,叫他师兄。
“放那吧。”周庚礼收起钢笔,点了两下,“我最近会比较忙。你的画给我留一幅吧。我让人去拿。”
“如果有剩的就给你留。”池喻笑着说,又拿出一封请柬,“这个,师兄能不能帮我转交给佩央。昨晚我给你打电话,是她接的。我才知道她回国了。”
“她说,她最近有空就来看我的画展。”
盯着他手里的邀请函看了两秒,周庚礼伸手接过来,当着他的面拆开。
受邀人的名字是他亲手写的,每一画都落笔深重,只有“央”字的最后一笔,抖了一下。
能让一个画家写字都手抖,会是什么原因呢?
周庚礼笑而不语。他想起过去这七年,他一人去S大时,也曾看见过他的车停在那里...
与此同时,吃完饭,陪孩子在客厅玩的李佩央回头看沙发,她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
她昨晚给他盖的毯子,不见了?
“两张?”办公室里,男人把邀请函扔到桌子上,淡淡地说,“三张吧。”
“我带我们的女儿一起去看。你的画展。”
“你们的...女儿?”
“对。”周庚礼笑着, 把桌子上的全家福照片转了过去,给他看,“我和央央有个女儿, 过完年刚好七岁了。小名叫遥遥, 特别可爱。”
池喻看着照片,照片上他们两人共同抱着一个女孩。
在挪威,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原来是他的。原来是这样。
“是很可爱。”池喻说, “真像她。”
“嗯。八分像她,两分像我。”
他把照片收回来, “池喻, 你也老大不小了, 什么时候成个家?”
“再等等吧。”池喻笑了笑, 准备起身离开。
画家的眼睛最敏锐了,匆匆一瞥,池喻看见照片里,男人手指上戴的婚戒, 她没有戴。
或许在他师兄眼里,她只要回来了就还是她。可池喻见过她在挪威时的模样,照片里的女人不是真正的李佩央,他看得出来。
就在他起身之后,一通电话打过来, 周庚礼没有避讳他,径直接起来。
“央央?”他叫她的名字还是那么亲昵,“抱歉, 昨晚喝多了, 麻烦你照顾我了。”
出门的时候,池喻听见了这一句。他恍惚了一下, 刚好被来送文件的徐助看见,扶了他一把。
“池画家,你怎么了?”
“没事。”池喻摆摆手,向左边走去。
徐助看着他的背影,摸摸下巴,寻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情况不明朗,他等会儿再进吧。
屋内,电话那边,李佩央也听不懂他的话。“我没有照顾你。”她说,“是你自己跑过来睡沙发,睡醒就走了。”
“是吗?”周庚礼单手摆弄着桌上的两张请柬,设计得倒是好看。是不是请他设计他们的婚礼请帖,这小子才能死心?
“那央央,你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带着隐晦的笑意。李佩央揉着鼻梁,闭了闭眼,“我的毯子...在你那里?”
“嗯。它自己跑到我这里来的。晚上给你带回去。”
“你今晚还来?”她微微蹙眉。
“是啊。”指尖敲了敲请柬上她的名字,周庚礼声音没起伏地告诉她,“有个人,托我给你带个东西。你看了,再决定收不收。”
他也不能太自私。
选择的机会可以给她,只要选择的结果他来掌控就好。
七年前的错误,他不能真重蹈覆辙。
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他进来,李佩央已经问过他两遍了。
这男人一直在卖关子,还以没吃晚饭胃痛为由,跟她讨了点饭吃。
李佩央把女儿剩的糖醋排骨给他了。
她坐在桌子对面,看他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品味,“你该不会是来这骗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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