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他这样冷淡,跟裴清让在一起的时候呢?
会笑、会撒娇、也会做尽夫妻之间的亲密事吗?
蒋政放在腿上的手指攥紧了。
“裴清让的妹妹是遗传性唇腭裂,十八岁之前不知道动了多少次手术,所以作为血亲,裴清让身上肯定也携带同样的基因。”
林姰却在这个瞬间松了口气,不是裴清让生病了就好。
她不是没见过裴樱,小姑娘活泼可爱,脸跟糯米团子似的,她每次都要克制捏她脸的冲动。
只是,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她的结婚搭子有没有欺骗她,而是,担心他有没有生病。
蒋政紧盯着林姰的每寸表情:“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告诉你?”
林姰云淡风轻,语气不带情绪:“他告诉我了。”
结婚前裴清让发给她的检测报告里,除了体检报告,还有一份基因检测报告。
甚至在领证之前再次提醒,问她有没有看过,她粗略翻看,只记得这个人非常健康。
最后还是他主动交代:近亲有病史,但是基因检测没有问题。
她满不在乎道:那不就得了。毕竟她又没有想要跟他生孩子。
是她一直不在乎不关心,所以根本没有仔细看过。
“那他告诉过你他爸妈的事情吗?他爸是有钱,在外面私生子好几个,他妈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只会买包买衣服的漂亮废物,谁有钱就跟谁……”
蒋政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林姰已经听不见了。
他爸爸妈妈的事情,她不关心,也不敢兴趣,更不在乎。
她只是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人议论,说裴清让才不是什么好学生,他看起来冷淡且乖实际上百无禁忌,跟校外的人走得很近,酒吧那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恶心人的人和事儿没有。
也有人说,他表面是在乐队兼职鼓手,实际上可能早就被富婆看上了……更过分更恶意的揣测也有,流言传了很多个版本,即使她从没有关注过,这样的谣言也能跑到她的耳朵里。
她不怎么相信,也懒得去理会,只觉得这些人是嫉妒人家保送清华。
原来他是需要这份工资,来给妹妹治病。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父母根本不爱自己的孩子,远不如崔女士和林局长。
那个时候裴清让多大?十六?十七?是怎么做到的?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没有办法和喜欢的女孩子表白、说那个女孩看不上他吗?
心脏如同被人倏然攥紧,每次跳动都伴随难言的酸涩。
林姰想起祝余的小说里曾经写过一句话,大意是:一旦开始心疼一个人,你就危险了。
苍梧科技。
上次裴清让特赦“榴莲”之后,各个品种的榴莲和各种榴莲口味的甜点开始频繁出现在下午茶。
反正公司有钱,财大气粗,平时自己买会肉疼的甜品报给采购部门、第二天就能在公司吃到。
裴清让下班的时候,助理背对着他,正兴高采烈地说:“今天下午茶的榴莲蛋糕太绝了!你说裴总对榴莲的态度是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啊?”
助理对面的女生已经看到裴清让,使眼色让她闭嘴、眼睛都要眨巴抽筋,助理还是浑然不觉:“还是说他以前也喜欢,其实是不好意思说?毕竟他看起来像个喝露水长大的小仙男。”
“我爱人喜欢。”
当那道冰冷却又莫名柔和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助理彻底石化。
她回头,猝不及防跟“小仙男”来了个死亡对视,站直、颔首、毕恭毕敬:“裴总。”
只不过今天的裴总好像有点……温柔?明明还是那张冰山脸啊。
助理还没想明白,就听这人问:“所以榴莲蛋糕还有吗?”
“我现在就去给您打包!”
她说完,逃似的跑掉了。
裴清让按下电梯,身形被一身黑色正装修饰得清瘦挺拔、禁欲至极。
刚才噤若寒蝉的小姑娘们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说‘我爱人’的时候裴总耳朵是不是红了?”
“妈呀我第一次见老大语气这么温柔……”
“这哥不仅花期长还开得艳呐!”
而后话题往某些隐秘的角度发展——
“你们说这种教科书级别的禁欲系帅哥,在床上会dirty talk吗?”
“他这么爱老婆的人应该只会夸夸吧?”
裴清让到的时候,远景的新闻发布会已经散场。
他不确定林姰心情会不会被影响,毕竟自己的成果被人窃取这种事,也发生在他身上过。
车子停下。
他刚要推开车门,却看到咖啡厅靠窗位置的林姰,和她对面的人。
高一开学没多久,班里转来一个男生,听说是市委常委家的公子。
他对此不关心也不关注,直到某天在校门口撞见林姰从他家车上下来。
他们一起上学、放学,甚至是家长会的时候,两家的妈妈也是手挽手一起到来。
他们都说,林家蒋家,门当户对,说不定从小就订了娃娃亲,以后是要结婚的。
那天周末放学,他路过学校篮球场。
林姰靠在球场边,手里拿着高考英语单词默背,是在等蒋政打完篮球一起回家。
“哥哥。”
当他转身,是妹妹来接他放学。
裴樱先天唇腭裂,从小到大总是被小朋友嘲笑。
甚至幼儿园的时候,还有同学的妈妈找到园长,说裴樱吓坏了她们家孩子,要让她转学。
“哥哥,我真的是丑八怪吗?为什么我跟她们长得不一样?”
“你才不是丑八怪,”他蹲在妹妹的面前,一字一句告诉她:“你是哥哥见过的最勇敢最善良的小精灵。”
明知道她会受欺负,明知道她会承受很多的异样目光,还是要把她送回学校。
后来不管多热的天气,妹妹都会戴着口罩,不会在学校喝一次水、吃一顿饭。
他宁愿他是不幸的那一个,承受所有异样目光和责难,让他的妹妹一生无忧。
他只能拼命赚钱打很多份工,早一天攒够手术费,妹妹就能少一天被人嘲笑。
而接他放学的那天——
妹妹手里拎着大大的塑料袋,跟他说哥哥我捡了好多瓶子卖钱,你是不是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俯身跟妹妹平视,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嗯,能买一块你最喜欢的小蛋糕,要草莓口味还是巧克力口味?”
每次路过蛋糕店,她都只是看看不说想要。
他牵着妹妹的手,去给她买她喜欢的蛋糕。
走出蛋糕店的时候,夕阳漫天。
一路之隔,黑色轿车在校门口停下,林姰和蒋政一起上了车。
当他垂眸,妹妹捧着心爱的小蛋糕,却不敢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摘下口罩。
只是小心翼翼用小叉子叉着她最喜欢的草莓,把第一口送到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的嘴边。
副驾驶的门被人拉开。
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睛,记忆深处渐行渐远的身影,现在近在咫尺。
“等很久了吗?”
裴清让“嗯”了声,似乎还在走神,轻轻回了一句:“等很久了。”
林姰皱眉:“到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鼻尖有她最喜欢的香气,她低头去看,竟然是新鲜的榴莲蛋糕。
她的眼睛很亮:“给我的吗?”
裴清让发动车子:“嗯。”
她记得小时候幼儿园放学,门口挤满家长。
他们手里总会有点心和玩具,她好羡慕,却从来没有享受过那样的待遇。
没想到,小时候没有人接放学,二十七岁的时候却有人接下班了。
而且,还是榴莲蛋糕。
她不开心的时候他带她去开榴莲,提前准备榴莲蛋糕的话,是不是怕她今天不开心?
一路无言。
裴清让本就话少,所以林姰一开始也没觉得怎样。
回家之后才发现,这个人今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跟他说话他也会回应,语气甚至比平时都要温柔,但是嘴角平直,不会主动开启话题。
林姰决定再观察一下,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飘。
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裴清让已经起身,准备回房间睡觉。
林姰想也没想握住他的手腕:“裴清让。”
男人黑色T恤黑色运动裤,愈发衬得肤色冷白气质清冷,不笑的时候是真让人不敢靠近。
他垂下视线,林姰瞬间松手:“那个……你今天很忙吗?”
问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
那么大一个公司,这哥哪天不忙。
下午在车上等她的时候,他靠在座椅上,好像都快睡着了。
“还好。”
林姰决定问个清楚:“那就是遇到什么事了?”
裴清让嘴角牵起,笑意浅淡,弧度微小:“没有。”
林姰紧盯他低垂的眼睫毛:“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裴清让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得跟哄小孩似的:“我没有心情不好。”
林姰发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会生气、发火、冷暴力、带着情绪伤人,甚至是比平时更温柔的,整个人透着一种“你可以伤害我”的脆弱感,那双睫毛浓密的漂亮眼睛,甚至有点湿漉漉的,就那么看人一眼,就能让人心软。
“明明就有。”
她直白地告诉他:“你现在的表现,跟狗狗不高兴的时候特别像,那天我抱了一下别人家的猫,它就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跟你现在的眼神差不多。”
每次她不开心,他都会把自己哄好,甚至因为太契合她的心意,让她怀疑他有读心术。
与之对比鲜明的是,她真的很不了解自己他,关于他的事情,甚至要从蒋政嘴里听说。
甚至完全不知道,他不开心的根源在哪里。
可是,她不想他不开心。
“所以,”林姰往裴清让的方向走了一步,仰起脸问他:“你是在因为什么不开心,说出来我也哄哄你?”
裴清让低头,黑发和睫毛都柔软:“怎么哄?”
林姰长这么大,连自己都没哄过。
遇到负面情绪都是硬生生忍受着等它离开,反正她也习惯了。
所以现在,她业务非常不熟练:“请你一起出去走走?再给你买点好吃的?或者你有其他想要的吗?”
裴清让曲起手指敲她脑袋,语气比平时软:“哄小孩儿呢你。”
他的嘴角带着笑,可那笑莫名让人难过。
“那你跟我说,哄裴清让应该怎么哄?”
林姰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人。
那深黑的瞳仁总是透着野心、倔强甚至是不服气,现在没有一丝杂质,只有他一个人。
“你哄狗狗的本事呢?”
哄狗狗的本事?
林姰仔细想了想,自己是怎么哄吃醋的狗狗的。
她揉了揉它的脑袋,又抱了抱,然后一遍一遍地告诉它——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我只喜欢你一个。
当然,她还说了些别的,比如——只有你是我心尖上的小狗。
在那种情境下不觉得,现在想来,耳朵莫名发烫。
这情况一样吗?
难道裴清让也需要这样哄吗?
她抿紧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裴清让轻声:“时间不早了,早点……”
后半句话没有说完,林姰已经往他的方向又走了一步。
距离变得很近,近到他可以分辨,他们用的是同一种味道的沐浴露。
而在他毫无防备的瞬间,她张开手,从他的手臂间穿过,抱住了他的腰。
他怔在那里。
拥抱松散,心跳清晰可闻,心脏沉沉撞击着胸腔。
林姰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位置,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软而柔和的嗓音,带着哄人的意味,从他的怀里传来——“但是,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第34章 我喜欢你
裴清让刚洗过澡,身上是在家穿的短袖,布料柔软得感受到体温,不见半分穿正装时的疏离和肃杀,莫名让她想起高一同桌时、在她身侧午休的少年。
抱上去,是最清冽的青草气息,连同他这个人都如同暴雨洗过的绿植干净清澈,以及这样抱着才发现,裴清让的腰远比看着细,甚至还很坚硬,她忍不住猜他是不是还有腹肌……
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是一个“好”字。
字音咬得很轻,像羽毛,甚至都有些乖。
林姰的手从他背后收回、到规规矩矩垂在身侧,脑袋也从靠在他怀里,变成仰起头看向他。
刚才靠在他怀里还有所遮挡,现在目光在空气中碰到一起,她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冷静如她,脸颊也隐隐有升温趋势。
四目相对,她还是不放心:“这算是哄好了吗?”
裴清让“嗯”了声,浓密卷翘的睫毛覆着,显得特别纯良无害,眼神是软的,只是嘴角平直,下颌线更显锋利。
林姰抿唇,闷闷说了两个字:“不信。”
裴清让没反驳,只是低声问:“那怎样才信?”
好像她说什么,他都可以听之任之。
“笑一个我看?”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裴清让微微一怔。
片刻后,他朝着她的方向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他毫无瑕疵的五官在眼前放大,近看简直震撼人心。
男人眉骨高而眼窝深,骨相清绝立体,因眉眼间距近愈发显得瞳孔深邃、压迫感极强,让人不敢造次。
可当那眼尾轻轻下去,笑意瞬间融化冰雪,眼缝里都是温润的光,上扬的嘴角看起来特别软,唇红齿白。
竟然就真的笑给她看了。
“现在可以相信了吗?”
他温声问她,语气里甚至有种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无可奈何,落在耳边,心脏发颤。
好好一个禁欲系帅哥,怎么笑起来这么招人……
还是说他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才敢随随便便笑得这样让人心动。
如果说刚才看他不开心她下意识想要抱抱他,那现在他俯身笑着看她,她都想对他做点什么了。
林姰错开视线,生怕裴清让的读心术稳定发挥,看出她定力不好、心术不正。
偏偏视线下移,正对他因弯腰显得松散的领口,没想到那个锁骨的线条更加要人命……
她不着痕迹捏了捏发烫的耳朵:“信了。”
尽管面上不显,仿佛比裴清让更有面瘫潜质,实际心脏蛮横不讲道理,跳得她心慌。
却在他直起身后,看到那冷白耳际的一片薄红,从脖颈延伸至领口深处看不到的地方。
这哥这么纯情的吗……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
林姰点开,是祝余发来链接——【晏大附中80周年校庆,欢迎您的到来!】
说实话,她对高中没有半分感情。
很多人会怀念高中,怀念学生时代懵懂的感情,和只要努力就能有所收获的纯粹,她却对此异常麻木。
她是所谓的“别人家孩子”,没有早恋,没有偷偷喜欢的男孩子,更没有轰轰烈烈的叛逆,有的是无穷尽的习题和试卷、和为了父亲的仕途忍气吞声的迁就,在意的只有每次成绩公布的名次,满心想着远走高飞。
她问:【是想去找写小说的灵感吗?】
祝余:【你怎么这么懂我!写到男女主的学生时代卡文了,想回去转一转,看能不能有灵感。】
林姰:【好啊,那我们一起。】
给祝余回完消息,她收起手机,想到新婚丈夫也是高中校友来着,顺便问了句:“高中校庆你去吗?”
裴清让点头:“老师想让我去说点什么。”
也是,学校每年考清北的凤毛麟角,考上清北、硕博麻省理工、回国创办芯片公司的比状元还稀缺,这样一个根正苗红、没被宠坏的天之骄子,是应该让他上台说点什么。
林姰问:“你答应了?”
裴清让:“高中的时候,老师对我很好。”
因为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班主任平时没少照顾,甚至高二、高三那几年的春节,老师骑着他的自行车从城东到城西找到他住的地方,给他送师母做的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