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扯就断的吊带挂在单薄肩背,肩胛如同要振翅的蝴蝶,刚才随着她靠近的动作,宽大的黑色外套从肩头滑落,连同裙子的吊带摇摇欲坠,柔软散落的长发让一切欲盖弥彰。
美得惊人,惹人欺负。
裴清让目光掠过,眼神像冰,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无法克制心底生出近乎本能的卑劣念头,喉结漠然地滚动着,却也只能认命地告诉她——
如果你清醒的时候还想这样做,再来找我。
明明说的是只会发生在成年人之间的亲密事,那语气里却有种安抚小孩子的温和,甚至是生怕她不高兴的妥帖,听起来格外纵容。
酒精麻痹大脑,林姰根本没有办法思考这句话是否有什么深意,出于礼貌含糊地“哦”了一声,起身回房间时,每一步都踩在云端。
醉得不轻。
翌日清早,天光大亮。
微风吹动纱帘,某些画面如同电影一帧一帧在脑海回放,甚至是高清的,她以第三人的视角观看着——
她喝了酒,跟裴清让坐在一起时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睛肆无忌惮盯着人家的嘴唇,在她意识到之前,手指已经触碰到他下颚。
指尖皮肤温热、骨骼坚硬,那样冷峻肃杀的面孔,眼尾像薄刃,下颌能割伤人,只有嘴唇是软的,她太好奇那触感。
但是,被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林姰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早知道亲不到就不尝试了,现在就不会如此挫败。
可又不得不承认,生理性喜欢上头的时候,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裴清让越是清心寡欲越是高高在上,她就越想作乱越想看这个人失控。
只想接吻不想其他的心态有些渣,但如果裴清让也这样想……
但裴清让显然不这样想,这个人必定有极高的道德标准,或许还有感情洁癖。
说什么“清醒的时候还想这样做再找他”,根本就是委婉体面的缓兵之计,他是料定她清醒的时候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么冲动。
毕竟,他要是真的愿意给她亲,为什么醉酒的时候不给?
一墙之隔,浴室响起水声。
裴清让在洗澡,凌晨之后的第二次,只因那些未完的画面被梦境勾勒得如同现实,他很少自己解决,眼皮垂着冷淡的弧线,嘴角抿得死紧,心中甚至有些厌弃。
水流冲刷过窄腰长腿和一身清晰分明的肌肉,那是常年自律的结果,有力却不过分偾张,甚至是禁欲冷气的,腹肌尤其明显,皮肤特别白。
如果林姰能看见,就会发现,这是她最喜欢的薄肌类型。
裴清让没谈过恋爱,更没跟人接过不清不楚的吻。
留学的时候,合租室友可以把第一天认识的女孩子带回家过夜。
别人问起:“喜欢?”
室友嗤笑:“不喜欢啊,什么年代了上床还要喜欢。”
跟他示好的女生,他回绝从来都是:“抱歉,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女生有些遗憾,但仍旧不肯放过:“就算有女朋友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他只觉得荒唐。
被他伤了心的女孩能组成一个受害者联盟,她们背地里说他是最难搞定的那种,要么是目下无尘真正经,要么就是背地里玩得很花的渣男,后者可能性最大。
结果从硕士到博士,这人一心科研,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女生,才让人意识到“我有你喜欢的女孩子”或许不是敷衍,是真的。
大家都很难相信,这哥明明有当渣男的潜质,却是个完美主义纯爱战士。
顶着那样一张脸玩暗恋,让人能看不能吃实在心痒,以至于毕业时有人在论坛上留言,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睡到裴清让”,点赞太多,一度冲到首页。
在裴清让的认知里,牵手、拥抱、接吻甚至是更亲密的行为,只能发生在彼此喜欢的人之间,不然为什么要去做。科研的成就感远胜于动物本能被满足。
他知道林姰不喜欢他。
但是她想亲他。
林姰推开房门出来的时候,那位不给亲的拽哥也刚出来。
开门带起的那阵风,让湿漉漉的青草气息拂过鼻尖,这人肯定是刚洗过澡,黑发柔软蓬松,面庞白净英俊,一身黑色衣服散漫又随性,即使没有衬衫修饰那肩背依旧很直很挺拔。
就刚好是她喜欢的、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不幼稚但也不过分深沉,目光对上,好像无形之中有根线系在她的心脏,就那么若有似无地吊着、不上不下。
他低头问她:“睡得好吗?”
语气自然而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姰“嗯”了声,没有礼尚往来地问一问他,就率先移开视线,情绪很淡。
耳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最先冲过来的是狗狗,裴樱紧随其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嫂子!哥哥!新年快乐!”
小姑娘红通通地出现在楼梯拐角,先看到自家亲哥,发现他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青黑,因为皮肤太白所以格外明显,于是大大咧咧问了句:“哥,你没睡好吗?好重的黑眼圈。”
裴清让:“睡不着处理了些工作。”
裴樱无语至极,却又已然习惯:“工作狂,又是新婚又是新年,竟然熬夜处理工作,你也太没情调了吧。”
她转头去问林姰:“
嫂嫂睡得好吗?换地方有没有失眠?”
林姰摇头,刚才平直的嘴角这会儿有弧度了:“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那就好,”裴樱又去教育自家亲哥,“好不容易放假,对你老婆好一点!”
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的目光,猛然触及他们身后——两间卧室都开着门,都有人住过的迹象,是新婚夫妇没有睡在一起的第一手证据。
裴樱眼睛瞪大,牙齿咬着下嘴唇,话痨如她也突然语塞,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盛秋云听见楼上有说话声,却不见人下楼吃饭,只好自己上楼瞧一眼。这一瞧,人就不免愣在那里。
她默了默,关切问道:“怎么刚结婚就睡两间?闹别扭了?”
林姰无奈,她昨天的确是想防患于未然睡一间的,但裴清让不肯啊。
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亲都不给亲了,这哥看起来冷峻肃杀让人不敢造次,还长了一张过分英俊让人念念不忘的脸,其实纯情得不行。
只不过,第一次想要并且主动亲吻一个人被拒绝,她心里别扭,可再别扭也不能让家里人担心。
所以对上奶奶关心的眼神,她小声:“没有。”
与此同时,是裴清让说“是”:“我的错,是我惹她不高兴了。”
她不可思议抬头,目光错愕。
清晨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落进来,男人侧脸、脖颈都在明亮的光线里,透着一种刚睡醒的懒散,带着鼻音的声线格外勾人。
盛秋云苦口婆心道:“再闹矛盾也不能分房间睡啊,分着分着以后就真分了……”
裴清让应声,语气冷而乖:“奶奶我知道了。”
林姰一天都没怎么跟裴清让说话。
倒不是她故意,是想亲人家被拒绝,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虽然不是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女生,但也难免别扭尴尬,还隐隐有点赌气和不服气,甚至还忍不住去揣测,如果是他那个白月光,肯定不会被推开,这样想着想着,人就有点气呼呼的。
好在,他有一个足够可爱的妹妹,还有一只足够可爱的狗狗。
白天,林姰给妹妹和狗狗拍照,下午又出去逛街,一天下来开心充实,把不给亲的那位抛之脑后,晚饭后就回了房间。
他们分房睡的事情已经败露,那就败露好了。
林姰趴着,脸埋在柔软的棉被里,闷闷地想。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转头去看,刚才房间门没有关上,狗狗从门缝里钻进来,嘴里还叼着一个小篮子。
林姰起身,盘腿坐在床上,烟味不自觉弯下去,用逗小孩儿的语气说:“你怎么来找我了呀?”
她揉了揉狗狗的脑袋,又去看它钓进来的小篮子。
只见里面放着她喜欢的点心,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那字迹俨然收敛笔锋,俊秀极了。
上面写着:“想去看烟花吗?”
没想过他会主动低头,林姰从床上跳下来去开门。
走廊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黄晕染开来,勾勒出那人清瘦修长的身形。
男人后背靠墙,两条长腿非常扎眼,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声音,眼神轻轻淡淡地瞥过来。
林姰的嘴角已经在上扬,偏偏还要咬住,若无其事问他:“在想什么?”
她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跟狗狗非常像,清澈透亮却又很水润……像带着委屈似的。
是她的错觉吧?
“我在想,怎么有人一天都不跟我说话的。”
那声音一如往常冰冰冷冷,落在耳边,在心底柔柔化成水。
林姰瞬间心软,忍不住责备自己——不给亲就不给亲,你冷暴力人家做什么?他都长这么好看了!
难怪有人说找太帅的男朋友、看见那张脸就无法生气了,她现在俨然是个被美色迷惑的昏君。
于是“昏君”开始哄“美人”开心,语气轻缓:“我早上说了啊,你问我睡得好不好的时候,我说‘嗯’。”
裴清让凉飕飕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同样的问题,裴樱问你你说了十二个字,我就只有一个‘嗯’字。”
这人怎么幼稚起来……
怪可爱的啊。
外面已经有烟花升上夜空、炸裂的声响,林姰上扬的嘴角彻底咬不住了,眉眼折出漂亮的弧度:“想看烟花,和裴清让一起,就现在,十三个字,可以了吗?”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嗯”了声,林姰想也没想拉住他的手腕往楼下冲,出门之前又被人拎回来:“穿上外套。”
祝余写小说,偏爱两种类型:有少年感的爹系,和爹系的少年,裴清让冷脸温声给她披上外套的这一刻,她觉得他应该介于这两者之间——会照顾人,又很有少年感。
正中她的红心。
记忆里从未有这样一个新年,如此绚烂又如此轻盈,没有被家人忽视的委屈,也暂时忘记对外婆的想念,放空的脑袋里绽放一片又一片的烟花,林姰清亮眼底尽是粲然笑意。
裴清让手里的相机对焦,镜头里,夜空烟花洱海再美也只是背景板,女孩正仰起头看向夜空,一派新年到来的热闹里,她的侧脸是清冷倔强的弧线。
裴樱往亲哥身边凑了凑,不怀好意笑道:“你不是不喜欢拍人吗?”
听见声音,镜头里的女孩子转身,从屏幕里走进现实,静态变为动态,眉眼有相机无法捕捉的灵动。
她好奇:“谁拍人了?给我看看?”
还没看清裴清让手里的相机屏幕,裴樱在耳边喋喋不休:“你知道我哥拍照的角度有多刁钻吗?不管是极光、夜空还是雪山,他都不喜欢有人影,出现在他取景框里的人,无异于是污点一般的存在。”
林姰就着裴清让的手臂、去看他手里的相机。
屏幕里的女孩似乎有些陌生,惹得她自己都怀疑:“我有这么好看?”
裴樱重重点头:“不是说嘛,爱你的人会把你拍得很漂亮。”
林姰皱了皱鼻子,她和裴清让之间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只能说裴清让摄影技术好罢了,但听妹妹的意思,他应该只擅长拍风景。
她下意识问他:“不喜欢拍人?”
裴清让“嗯”了声,惜字如金。
林姰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还拍我?”
裴清让在仰头看烟花,下颌到脖颈是一道流畅坚冷的弧线,喉结冷淡凸起,清秀也锋利,他没看她,只漫不经心扔下两个字:“分人。”
那目光和字音都没什么温度,轻飘飘落下来,却让人心跳怦然。
偏偏他还光风霁月一身清冷,不笑的时候眼缝里也像有钩子,人潮汹涌里却是最干净的那一个,身形气质都足够出众,一眼就能看到。
林姰觉得,他不是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要不然她怎么会成为他镜头里的女主角。
她要不要,再得寸进尺一次。
考虑到奶奶休息早,不到十点他们就乖乖回家。
电视开着,春节期间所有频道都很热闹,盛秋云夜宵也给他们准备好了,是最暖人心的红豆年糕。
当年儿子在国外去世,她一个老人家孤苦无依,是儿子的学生执意把她接到身边,如果不是这样,她大概会在退休后、毫无用处的时候,选择离开。
夜宵吃完,裴清让将餐桌收拾干净,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今晚可不能再分房睡了,”盛秋云在身后嘱咐,“夫妻之间有话说开就好了。”
老人家的话音未落,他们已经走到各自的房间门口。
林姰挑眉,瞳孔深处带着挑衅和无畏的试探:“我睡哪一间?”
如果裴清让对她有感觉,那他们应该拉一拉进度条。
如果没有,就应该到此为止,彻底打住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裴清让垂眸,目光清淡又危险,冷声反问:
“你想睡哪一间?”
耳边传来上楼的声音,听脚步声是奶奶,打算做坏事的林姰心跳蓦地加速。
走廊暖色灯光兜头而下,英俊禁欲的男人扯过她的手腕,占据视野里的所有:“不怕就来。”
卧室的门推开又被带上,耳膜似乎都跟着震动,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修长,力道不重,热意却顺着毛孔散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两人都没说话,任由心脏砰砰直跳。
林姰先移开视线,没有缓冲直接映入眼帘的是卧室正中的大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棉被枕头都是灰色。
裴清让从橱柜里取出一套新的床单被套,林姰就坐在他书桌旁的椅子上,看他更换。
他弯腰换床单的时候,灯光好像能穿过T恤的布料,腰身有窄瘦的轮廓,那里会有几块腹肌?六块还是八块?手臂利落的肌肉线条、隐隐的青筋分毫不差地长在林姰的审美上,看起来十分有力。
“要洗澡吗?”
换好之后,裴清让看向她,眼神没有情绪,抿起的嘴角平直。
这人昨天还纯情得要命,怎么今天就这么……还是说这人是个高级钓系,昨天先欲拒还迎一下,让她心脏落到谷底,今天再把她哄开心,就跟拿细线吊着她一样。
胸腔有小鱼在不断跃出水面,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清楚。
林姰面上坦荡,实际心底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那我先洗?”
裴清让并无异议。
走进他浴室的那一刻,鼻尖都是他身上的青草气息,她看到男生的护肤品、剃须刀、须后水,每一样都带着裴清让独有印记一般,再去看镜子里没穿衣服的自己,林姰后知后觉脸颊发烫。
她关小水流的声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水声也会过分暧昧,磨磨蹭蹭吹干头发走出浴室的那一刻,并没有乍然变冷的感觉,才发现空调温度已经被裴清让明显调高,是怕她着凉。
下一秒,却被眼前景象惊呆——
宽敞的卧室中央,支起了一个小型帐篷,里面亮着灯,光线异常温暖。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不怕就来”。
所以纯爱战士还是那个纯爱战士,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级钓系。
林姰站在帐篷前,齿尖咬住下嘴唇,莫名有些想笑。
原来,比起刚才让她误会想要跟她发生点什么的裴清让,她好像更喜欢眼前这个纯情到可爱的、把自己关进帐篷的裴清让。
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沐浴露香气,想必在她洗澡的时候,他用了外面的浴室,所以现在这位哥已经进入睡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