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奚临朝她道:“师姐,灵台给我。”
她根本不带犹豫:“好!”
灵台甫一打开,她的神识就被一股力量不轻不重地拽了出去。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瑶持心很快便适应了自己换身体的种种违和感,男人她都变过了,男孩子又有什么问题。
奚临踩着剑气轻巧地躲过横冲直撞的走地鸡,在林间遛狗般带着那头迷惘鸟转悠了一圈,趁它找不着北的时候寻了个还算隐秘的地方将瑶持心放下。
师姐如今用的是他的身体。
奚临正打算给她上一个防护盾术,手掌悬在其头顶时,却透过瑶持心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年幼的模样,那一刻,他猝不及防地愣了愣,竟被这张脸触动到。
视线里的容颜天真无知,在大师姐纯澈的心境下,近乎一分不差地还原了记忆中少年的他。
不知疾苦,无畏寒暑,蓬勃的生机里是尚未燃尽的热血。
瑶持心叫他瞧得奇怪:“嗯?”
奚临的目光一触而放,迅速给她留下了护体的灵气,踩上剑光旋身迎敌。
藏在树后的大师姐尽管有片瞬不解,但很快就让新鲜感盖过,她扒着树身快乐地看向高处。
太好了,又可以欣赏自己大杀四方了!
接管了瑶持心身体的奚临在穿过一片密林后再出现时,肩头已翻滚着象牙白的无极披风,他手上的琼枝霜刃挽了两个花,面色从容地朝迷惘鸟劈去。
对面的走地鸡刚好把自己朝这边弹射过来,此举简直就像是特地来给他送菜的,它刹不住脚,琼枝的刀刃以迅雷之势深深扎入其额心,立刻冻结了整颗鸟头。
冰霜的碎渣四溅开。
妖兽犹在挣扎。
奚临微微压了一下眉峰。
毕竟是成年大妖,看样子仅凭师姐的修为要一刀斩杀还是有些吃力。
迷惘鸟一屁股坐在地上,扑腾着翅膀气急败坏地去拨弄脑袋的冰。
瑶持心就见青年悬在高处,中场休息似的将琼枝另换了一只手,旋即银辉暗闪,兵刃瞬间一分为二。
散发着寒气的冰刃握在他手中,奚临足下动时,衣袂仿佛缠着肃杀的剑意,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残影,旋风似的持着两柄霜刀暴虐地卷过迷惘鸟庞大的躯体,在飞溅的血迹里将它千刀万剐——
瑶持心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叫好,恰就是在这时,斜里居然也摔出一头负伤的走地鸡,正和他们绞杀的这只撞在了一处。
晦暗夜色下飞出一个同样御剑的身影,和这边披着大师姐外皮的奚临擦肩而过。
对方的眼神顷刻充满诧异。
“瑶持心?”
待底下的瑶持心看清来者,不由暗道不好。
怎么是林朔!
只见左右竟还有追着他而来的迷惘鸟,这会儿要换回来却也不是好时机。奚临望向他时带了几分嫌烦的神色,索性选择不作搭理,仍旧持刀斩杀旁边的妖兽。
“喂。”
林朔发现她竟对自己熟视无睹,犯贱的心开始不依不饶,砍着走地鸡也要蹭过来追问,“你怎么在这儿?”
“大半夜的,你上哪儿去了?”
瑶持心意识到不妙,赶紧在灵台里提醒师弟:“不行,你回他两句,不说话会露馅的。”
奚临无可奈何,一刀斩下一头逼近身前的迷惘鸟,朝林朔敷衍道:“一会儿再说。”
师弟平时腔调就那么寡淡漠然,如今借她的口道出话,更是让大师姐的气质无端变得高冷清冽来,乍一看简直像被夺舍了。
瑶持心急得恨不能在他脑后长个嘴:“你别那么生硬,活泼一点,活,泼!”
“你想想我平时怎么同你讲话的。”
奚临:“……”
他就不知道这两个字到底该怎么演。
师弟顶着大师姐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冷峻地斟酌良久,最后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林大公子轻轻哼了一声。
林朔给他“哼”得一头雾水。
难得感到一丝丝无辜,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干什么……”
瑶持心比他还受伤,大为受挫:“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吗?”
“……”
奚临原是想学她那副没心没肺的神采飞扬,可惜面相有时与人的智慧高低息息相关,他着实学不会瑶持心的精髓,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终于叹了口气,扬刀将企图扑上来的小妖一刀两断:“师姐,我已经很久没‘活泼’过了,别太为难我。”
瑶持心:“对不起……那你随意。”
没办法,人家会变成小孩子也是为了救她。
斩杀了成年的迷惘鸟,别的就都是小角色,林朔和奚临各自分了一半解决。
尽管小妖不算难缠,可林朔还是看出瑶持心的身手矫健不少,对敌之态颇为冷静自如,甚至不时展现出令人惊艳实战技巧。
最后一头走地鸡倒地时,林朔抱着他的长琴落在瑶持心身畔,狐疑又好奇地问:“刀法不错,打哪儿学来的?”
很意外的,对面的姑娘居然将脸侧了过去并不看他,模样沉默而内敛,竟有几分孤高之意。
他正待细看,换回自己身体的瑶持心立刻打破了师弟制造的氛围,一转头,洋溢起独属于大师姐的神气:
“羡慕吧?才不告诉你!”
林朔:“……”
他刚才竟觉得她孤高!
真是瞎了眼了。
“你们说叶长老独自进了苍梧之野的深处?”
瑶持心点点头,随后不着痕迹地替他二人为何出现在此地圆谎:“今夜我本在院中指点师弟修炼,忽见长老从外经过,似乎要出去,原想和她打个招呼,可她不仅置若罔闻,模样还十分不同寻常,我好奇,才一路跟到了这里。”
林朔听完,先就语气古怪地瞥着她:“半夜三更,你还在指点他修炼?”
大师姐面不改色:“我很勤奋。”
林大公子目光隐隐透着说不出的复杂,终究是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下巴朝奚临一抬了抬,“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少年眨了两下眼,便将视线别到他处。
“……被叶长老打的!我瞧她不太对劲啊,看见是我们也不收手。”瑶持心立刻真假掺半地回答,“不过不要紧,没几日就能变回来,我从前见过这招。”
言罢怕他再多问,她迅速岔开:“那你呢?你又没跟着什么人出来,为何也出现在此?”
林朔对她这番说辞似乎并没怀疑,闻言反而抱起双臂,隐有所思,“长老撑开的秘境不久之前突然无故崩塌,我被传送到了外面。”
“……看来她果然是出了什么事。”
空间术法非正常崩坏,里头的人不会原原本本地落回秘境施展之处,而是四散在周围,地点、距离各有不同。
意味着他们这支队伍是彻底地走散了。
“估计其他人的情况同我差不多,先想办法和大家会合吧。”
瑶光的长老出岔子,尽管说出来丢脸面,可眼下也唯有寄希望于别家的长老能够帮衬一二了。
再怎么样这毕竟是妖兽横行的野地,奚临现在又失去战力,有了林朔加入,瑶持心到底觉得心头踏实许多。
天还没有亮,密林里已浮起了淡淡的雾,仿佛危机四伏。
三人不便大张旗鼓的御剑,兀自徒步在其中寻了一会儿,不多时打头阵的林朔就停了下来。
他自语道:“是雪薇的灵力。”
前面果然有拼杀的动静,迷惘鸟的咆哮声影影绰绰,血气里裹挟着刀光剑影。
林朔:“你们俩当心,我去帮她。”
说着他两手展开自己的七弦琴,飞快从琴底下抽出一柄长剑便要前去助威。
一行人刚穿过灌木丛,林朔周身的剑意都灌注在了三尺青峰上,正嗷嗷叫着准备砍妖怪,就在一堆足有半人高的走地鸡尸体前慌不迭刹住脚。
眼前的坡地真可堪称是尸山血海了,每一头迷惘鸟都带着被绞杀后伤痕,满目血肉模糊。
只见怀雪薇站在一地的妖兽血污间“噌”地将外放的长鞭收回袖口,凌厉的杀意陡然一荡。
而她身下一丈以内居然干净得不染尘埃。
这一幕,饶是林大公子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那头的丹修觉察到他们的存在,登时惊喜地转过身来,“是你们啊。”
她柔柔弱弱地欣慰道,“太好了,我找了许久没见有人影,一个人待在林子里还怪吓人的。”
瑶持心:“……”
她心想吓不吓人不知道,但你肯定很吓走地鸡。
四个人一经照面,互相交换完情报,雪薇就对缩水了一半的奚临流露出浓厚的兴趣,显然比瑶持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这是奚师弟吗?真是好秀气好乖巧啊,可怜见的。”
她直接用上了手,在少年面颊处轻轻揪了一把,奚临何曾有过这种遭遇,只好往瑶持心身后躲。
大师姐自己都没揪上,见状当即配合着抬起手用袖子把师弟掩了掩。
少年便顺势一藏,仅侧了半张脸扒着她的手臂,眉头为难地紧皱,分明戒备感十足。
雪薇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心照不宣似的轻轻一笑,没再继续祸害,“想不到师父还会这种术法,有机会得向她请教请教了。”
倒是运气好,她被传送出来的地方距离他们不算太远。
至于余下的人就难说了。
夜晚的山林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不知是不是瑶持心的错觉,她发现叶琼芳失踪后,苍梧腹地的迷惘鸟比白日间多了近一倍。
好像捅了什么窝,把巢里大大小小的走地鸡全惊出了洞。
否则夜深人静的不睡觉,它们满山跑干嘛呢?有病么不是。
林朔对着瑶持心一向是拿她当“麻烦精”和“拖油瓶”看,大小姐能把事情来龙去脉掰扯清晰还能护着自己周全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所以从不对她抱有期待。
但对着雪薇就不一样,这是一个能说上话的。
在脑子优劣上格外注重的林大公子很快就和她商量起了对策。
“此地离巢穴太近,找人也不急于一时,何况什么情形大家还摸不清楚。要我说,不如先出去,寻个安全之处把今夜过了再作打算。”
“嗯,也好。”雪薇道,“我身上有一部分灵力是属于师父的,届时我们可以一边找人,一边追踪她的去向。”
修士的神识可以随意外放,不过若触动到了别人的灵感毕竟是一种冒犯。
因而像是在各大仙门里,大家几乎心照不宣不动用神识,可在外面就不同了,尤其适合拿来寻人。
但也仅限于搜寻在自己修为之下的,好比林朔想找叶琼芳就不行,还得依赖雪薇。
“那倒是不错……”
瑶持心正听着他们说话,冷不防灵台里响起了师弟低而轻的声音。
“师姐,扶我一下……”
她一愣,侧身时背后的奚临几乎是撞到她身上的。
“奚临?!”
瑶持心一眼就看出他状态不对劲,一张脸白得全无血色,额头满是冷汗,她忙将他接住。
“你怎么了?……好凉,你很冷吗?”
奚临自己摸了摸眉心,摸到一手淋漓的湿意,他似乎连说话都有些许疲惫。
“没什么,大概是神识伤。”
瑶持心觉得这压根就不像“没什么”的样子,追问:“什么是神识伤?”
“……字面上的意思。可能是我现在的灵骨被迫受限,方才和你换了神识,这具躯体如今还不大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术法。没关系的。”他缓了口气,勉力打起精神安慰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歇一歇就会好。”
那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在她心头稍纵即逝地一闪,瑶持心来不及细细思考,看他实在难受,当下就要去找雪薇。
刚欲开口,奚临好似猜到她会有这个打算,握着她腕子的手陡然一紧。
“……别去找雪薇师姐。”
他本来白得像纸的脸上这一刻竟浅浅见了点微红,“就这样就行了。”
瑶持心秀眉轻挑,一下子便明白他是在顾忌什么,神色不自觉地浮起几分柔软。
忍不住在心头想,人变小好像也学会撒娇了。
她于是重新调整站姿尽量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听前面两人依旧絮絮地商议章程。
奚临闭着双眼养神,看得出情况并不好,绷紧的唇边满是忍耐的痕迹。
但少年时的师弟五官却比他现在的更柔和,没有那么锋利的棱角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此刻阖目后的样子尤其明显,颇有些无害的意味,纯粹得宛如碧云蓝天。
瑶持心不禁出手在他头上安抚般地揉了揉。
发丝略软,毛茸茸的,果真很像小狗。
他强掀起眼皮,轻声抗拒:“师姐,我不是小孩子……”
瑶持心:“都借给你靠了,还那么多话。”
“……”
奚临很久没受过分魂术带来的神识伤了,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若非这场意外,他大约都要忘了这种撕裂骨髓的刺痛。
前面的林朔在催促着要启程,奚临正要睁开眼,忽然感到脚底一空,麻木的神经没顾得上吃惊,瑶持心已经把他背了起来。
他忙道:“师姐……”
大师姐先发制人地打断:“这样就行什么,你不赶路了?”
“……”
瑶持心不紧不慢地威胁:“要是嫌弃,我让林朔来背你也行。”
林大公子抛出去果然效果显著,人人避而不及。奚临权衡了片刻,到底还是认命低头,老老实实地伏回她背脊上。
不多时,听着师姐远远地与林朔隔空斗嘴。
夜里的树林清寒寂静,她足下踏过草地的沙沙声传入耳中,温柔得宛若一曲祥和的小调。
他心绪瞬间便平复下来,看向黑夜里散进了天空的霜露晨珠,有那么一时片晌,竟觉得这种感觉久违地熟悉。
他低低开口:“……师姐。”
瑶持心:“嗯?”
“能不能别让雪薇师姐碰我……”他犹豫一会儿,合拢五指,尾音收敛着,“……我不太喜欢跟不熟悉的人那么亲密。”
相信从前那个高挑劲瘦的奚临摆在面前雪薇必然不会上手,但换成小少年,那就不一样了。
瑶持心眨了两下眼睛,看出他写在了脸上的窘迫,蓦地好似发现了某种可以捉弄的好时机:“好啊,那你求求我。”
奚临:“……”
“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不是就不是咯,我又没有要当君子。”
这林子不知为什么,好像比他们白日来时有所不同,可周遭之景仔细看时又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同,倒是随着渐亮的天光愈发加重了浓雾。
参天大树遮蔽天日,雾气挡住了晨曦的光,反而叫这天即便亮了看着也跟黄昏日落没差别。
很奇怪,他们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回原来安营落脚的三百里。
瑶持心站在地面上,手搭凉棚地看林朔御剑飞了一大圈落地而归,忙问:
“怎么样,找到方向了吗?”
他老人家摇摇头:“不行,一上天四面八方全是云雾,什么也看不清。”
“我担心走太远一回头连你们的位置都会丢失,就没往前探。”
他是对的。
按照古书记载,这种现象有一个十分骇人听闻的名字,民间叫作“鬼打墙”。
可是会御剑飞天俯瞰大地的修士也能遇上鬼打墙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
恰在一筹莫展之际,林中竟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瞧着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过转瞬就瓢泼淋落,远远近近都是雨声。
眼看一行人即将变成落汤鸡,关键时刻雪薇张开了一个小秘境。
丹修普遍或多或少会修习一点空间术法,此乃大家出门在外的倚仗。
她的秘境与叶琼芳不同,仅是一间木质小屋,其中简朴有致,五脏俱全,像守山人临时的落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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