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电光石火间,他看见她单手结了一个颇为眼熟的印,流动的灵气迅速在师姐的背后凝成了一面一人来高的盾牌,刚好挡住了迷惘鸟的一击。
厚重的碰撞声承接了一串令人牙酸的锐响。
走地鸡的利爪竟没能刺破她的防御。
奚临:“江石不转……”
是他教给瑶持心的防护术,那个师姐一向只能撑开一团弱不禁风,一碰就碎的蛋壳。
她居然干脆放弃了整体防守,造出这么个比蛋壳还要小的盾。
瑶持心避开这一击后,居然抽空朝他露了个笑,轻眨的眼睛带着几许轻俏:“是你说越小越凝练的。”
想不到师姐能在如此紧要关头冒出这样的“灵光一现”,奚临几乎出神地瞠目望着她,有那么一刻,他竟有被那笑容感染到。
青年因惊诧而微启的唇渐次合拢,抿成分明的一线,随即又缓缓地起了弧度,弧度愈发高扬,到最后透出一股收不住势的沉迷。
奚临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笑得佩服又意味不明。
“师姐,我真是败给你了。你是瑶光山最聪明的大师姐。”
“啊?”瑶持心正忙着溜走地鸡,闻声大言不惭地正面收下他的夸赞,“我本来就很聪明!”
说完却又不得不对眼前的局势束手无策,“它们好烦啊,到底是要追多久,我想设个陷阱的功夫都没有——你的血还没干吗?”
师弟却并未回应,他低垂下去的眼睑遮住了眸中堪称纵容的神情。
既然如此的话……
奚临闭目深吸一口气,眉心皱紧,不顾自身死活地强行动用灵力,他原就缺乏血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不多时,纯粹如旭日的光芒灌注于掌心,一柄浩瀚澄澈的古剑横空落在他手中。
后面的走地鸡们越追越近了,哪怕大师姐最擅长逃命,跑到这会儿也显出了力不从心,她不得不在尖锐的利爪下险象环生地翻滚打转。
“不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法咒,什么都好……不好不好,还是简单一点的,随便教我几个应应急!”
她说完,师弟便把他的剑递了过来。
“师姐,用这个。”
瑶持心用搂着小芝的手一把抄住,两相照面,她不禁迷茫:“这不是你的本命剑吗?你给我作甚么?”
奚临解释:“以我现在的修为发挥不出它实力的十分之一,你来试试看。”
大师姐闻所未闻,别人家的本命法器怎么能任由外人驱使?她当初仅仅和他换了神识,身体还用着师弟的就被这剑烫了手呢!
她在走地鸡愤怒的咆哮中大声道:“我怎么试啊?本命剑是与你的魂魄灵力乃至命数息息相关之物,怎么可能接受我。”
“没关系。”他依旧坚持,“如果是你的话,它应该不会拒绝。”
没承想大师姐听不懂好赖话,扯着嗓子刨根究底:“什么叫‘如果是我的话’?”
奚临:“……你别问了!”
瑶持心:“啊?为什么不能问!”
“……”
师弟难得这么崩溃,像是为了配合他,迷惘鸟还扑腾了两下飞不起来的翅膀嗷嗷乱叫。
大敌当前,瑶持心一时间也顾不上不解了,师弟说能用那就能用吧,她迎风凌乱地问:“那我要怎么催动才好?”
奚临:“它叫‘照夜明’,你呼唤它的名字。”
“好!”
大师姐举起长剑,威武地喊道,“照夜明!”
奚临:“……不是让你出声叫它,你要在心里唤它,用心去唤。”
瑶持心立刻会意,转头就在灵台上喊:“照夜明!”
听见灵台上传来声音的师弟当场用手扶住了额头,觉得神识伤的反噬好像更痛苦了。
“师姐,也不是灵台,是心,用心。”
要不是两手腾不出来,瑶持心高低得疯狂揪头发,什么叫用心,心脏还能叫人吗?
老天奶!
他们这些厉害的大能就不能讲讲人话么,她真的好迷茫啊。
大师姐急得团团转,从上到下每个器官都呼喊了一遍这破剑的名字,连头发丝都敲起锣打起鼓,人快绝望了。
“不行,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奚临支起半身看她:“你可以!师姐,不要急。”
瑶持心头一回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恐怕很像黄莲,“我不可以,我哪里可以了,它都不理我。”
师弟轻轻提了一口气,认真而温和地安抚着:“驭器道能够沟通天地间的法器,你们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简而言之,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我相信你,师姐。”
他嗓音太温柔,沉着得仿佛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从容,似乎对她的一切好坏都抱着最大的信任和无条件的包容。
甚至有一种……即便她做不到,也甘愿与之一并赴死的决心。
瑶持心听进耳中,忽然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这样的师弟失望。
那一句“我相信你”凭空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既然沟通法器是器修的独有特能,想必就同驭兽道讨祥瑞喜欢是一样的,一定不会太难,只要她稍微多一些专注,应该能找到那个窍门。
自己怎么说也是朝元期的器修,从小摸法器摸到大的,这么多年的经验是闹着玩的吗?
没错,这可是连师弟都无法企及的事。
思及如此,大师姐握着剑在狂奔之路上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入定了。
她脚下还踩着剑气灵活有序地躲避迷惘鸟,脑子却已经远离了战场,沉入照夜明之中。一个人好似分成了上下两半,各司其职。
如果白燕行的雷霆是横扫千军的雷系暴虐之剑,那么奚临的照夜明应当是洗涤世间阴霾的日旭青锋。
它太亮了。
近乎是一片光辉的海洋,四面八方都闪耀着春阳的光,温暖却刺眼之极。
瑶持心的神识在这绚烂蓬勃的虚无境地里转悠,只觉自己被过于舒适的暖阳包围着,和煦得让人心旷神怡。
这古剑的内部好看是好看,不过要怎么唤醒它呢?
神识等同于意识,又没有长嘴,我叫它它能听见吗?
大师姐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地在心头默念:“照夜明?”
这一念刚起,瑶持心就发现遍布光晕的四周独有一个光团轻轻巧巧地朝她游了过来,灵活生动得像尾小鱼。
那光点绕着她的神识转悠了一圈,随后轻柔地挨近了她脸颊边。
和风微拂——
从入定状态猛然惊醒的瑶持心瞳孔犹在震颤,差点挨了一嘴走地鸡的獠牙,好悬用蛋壳盾抗下了。
她在剑身之中探寻的时间不短,但放到外面,恐怕也只是几息光景。
奚临自然留意到师姐眼神的变化,心知她已经有所顿悟,连忙问:“怎么样?你寻到它了吗?它有什么反应?”
“寻是寻到了,可它……”
瑶持心不自觉地伸手捂住面庞,满眼的震惊与意外,“它好像亲了我一下!”
奚临:“……”
他的命剑……
奚临不由头疼。
也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
大师姐最后一次躲开了走地鸡猩红的巨口,眉心隐隐闪过一抹乌金的流光,从眉梢到眉尾,稍纵即逝。
她表情逐渐漫上了不动如山的成竹在胸,唇角浮起信心在握的弧度。
“虽然还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我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法门。”
瑶持心收了剑气落地,弯腰将奚临和小芝放下,小姑娘给她一路颠得晕头转向,脚沾了地人还在晃悠,仓皇叫了一声:“大姐姐!”
奚临就见她长腿往旁边迈出半步,旋身直面追上前来的迷惘鸟,右手重新握住了剑柄。
只一刹那,照夜明的光冲天而起,把她整个笼罩其中,披散的长发在灵风之里轻轻波动,光芒荡开的瞬间,古剑从她手中竟生出另一种形态。
比师弟平常召唤出来的轻剑更厚实几分,仿若有些许重剑的气势,力顶千钧地砸在地面,肩头却配合着指间的无极戒多出来一件带金甲的披风,利落又飒爽。
连奚临都在意料之外。
瑶持心抄起他的本命剑气势汹汹地朝嘶吼而来的走地鸡推了出去,像在抡一把大砍刀,虎虎生风。
照夜明的辉芒浩浩荡荡平地扫荡开,真有刺破黑暗的威能,前排的迷惘鸟猝不及防吃了一剑,当场烟消云散。
不愧是师弟的佩剑,乱挥都能砍死妖怪!
大师姐挥舞得兴奋极了,只觉自己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无敌,厉害得不行,哪还有方才东躲西藏的狼狈相。
奚临护着小芝,仰头看着高处的瑶持心,古剑寒光照亮了他的脸,少年的星眸微微出神,说不清是诧异抑或神往,唇边却挂起无奈的笑容,轻轻地自嘲:
还配合着她的喜好添了一副铠甲……
他浅笑自语出声:“你究竟是有多喜欢她。”
迷惘鸟尸身溅起的烟尘裹挟着火星顺风飘到他眼前,四肢突然有了熟悉的反应,奚临摊开五指,发现骨节正在剧烈的颤抖,恍惚是要抽条生长般,跃跃欲试地往上窜。
瑶持心刚砍了一只朝她吐舌头的走地鸡,打得正起劲,肩膀忽然摁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袖子因为太短而挂在了小臂上,筋肉线条分明——那是青年人的手,她扣在掌中的照夜明被人极温柔地接了过去。
“师姐,我来吧。”
重剑随之变幻,在炫目的金光里化作了古拙的长锋,然后那人仅仅往前挥了一剑。
仅是一剑。
无边剑意巨浪般滔天奔涌,瞬间席卷了半个苍梧之野,目之所及那数不尽的迷惘鸟全部淹没在了这片宏大的光芒中。
她还是头一遭见师弟放开了灵力出招。
瑶持心心里浮起波澜似的敬畏,正要转头去看奚临,刚有了这么个动作,眼前竟倏地一黑。
他掌心冷不防地覆了上来,盖住她眉眼。
瑶持心:“?”
大师姐迷惑不解:“奚临?”
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响起,“师姐……先给我一件衣服。”
“……”
是了,少年的衣衫八成也不合他的身。
可你捂着我的眼睛我怎么给你找衣服啊!
感慨完,她又愤愤不平。
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找她要衣服穿吗?
到底有什么不能看的。
一旁的小丫头万万没想到半大的少年能在她眼前摇身一变,成了这么个高挑清秀的男子,幼小的心灵都惊呆了,瞠目结舌。
直到奚临的目光颇具警告性扫过来她才识相地伸手去蒙住眼,而后悄悄分出一点缝隙。
第33章 镜中人(十三)是你的本命剑比较随便……
换完衣袍的奚临于河边捧水,洗去手指溅上的妖兽血污。
大师姐站在不远处,对自己的审美很是赞许。
她挑了件天青色的外罩,里面一套鸭卵绿的箭袖,今日的师弟不像超凡脱尘的修仙人士,倒像个习过武的富家公子。
打从他变回来,小芝就不敢黏着他了,大概是没见过这等一夜之间长大的神功,她抓着瑶持心的腿躲在她身后,以一种畏怯的目光打量那凭空出现的大男人。
“持心姐姐……那是之前的小哥哥吗?”
“嗯……是啊。”瑶持心侧头问她,“你没觉得眉眼五官很相似么?”
言罢自己先琢磨着观察了一阵,“不过小时候更秀气一点,现在嘛……太凛冽了,不讨人喜欢。”
小姑娘却无暇顾及他是否讨人喜欢,反而很是震撼地睁着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仰头去问瑶持心:“姐姐,那是什么仙术?我也能像大哥哥这样,一夜之间长这么大吗?”
“这可不行。”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信口胡诌,“听说过揠苗助长么?用仙术‘催熟’的小姑娘会变得头小身长的怪物哦,特别可怕。”
“师姐。”
河边的奚临终于起身,颦眉薄责了一句,“不要吓唬小孩子。”
瑶持心:“才没有。小芝胆子很大的,是吧小芝?”
“嗯!”她回答得十分用力,“我一点也不怕。”
瑶持心是真担心刚才逃命路上小丫头被吓出什么好歹来,幸而她还算机灵。
不哭不闹也不折腾。
“师弟,师弟,怎么样?”
看见他走近,大师姐忍不住想要讨几句夸奖,“我刚刚的表现还不错吧?居然能用上别人的本命剑,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奚临唯恐她自信出什么岔子来,连忙皱眉提醒:“不是什么人的本命法器都可以这样强行驱使的,闹不好会被反噬,即便是驭器道,今后亦不能随意尝试,师姐明白么?”
“哦。”瑶持心先是似懂非懂地应下,接着又求知欲颇强地不解道,“诶,那为什么你的本命剑就可以?”
她理所当然地揣测:“是你的本命剑比较随便吗?”
奚临:“……当然不是!”
师弟叹了口气,挣扎着别过脸去:“你别问了。”
瑶持心费解极了:“我怎么又不能问了?”
怀雪薇拖着一条血淋淋的长鞭匆匆赶回来时,预想中成群结队的迷惘鸟却全无踪影,她颇为吃惊地望向远处铺满林地的妖兽尸体,眨了几下眼,视线又落到河边拔高了身形的奚临身上。
她看看他的衣着,又去看了看瑶持心的,恍惚发现什么,眼角露出一抹心领神会的笑:“我好像出现得不是时候。”
今夜来袭的走地鸡似乎全被大师姐给引走了,折返回小芝家中,那院子还完好无损,夫妻二人抱着她一阵担心后怕。
雪薇是在寻找叶琼芳的途中遭到了迷惘鸟的围堵,她师父的声音自此就再未听见,而今回想竟有些让这帮妖兽算计了的感觉。
“看来大家还是不要轻易分开的好,成年体的妖狡猾奸诈,恐怕生出了灵智。今夜是我大意了,持心没受伤吧?”
瑶持心刚经历一场鏖战,情绪还兴奋着,闻声神采奕奕道:“没有,我好着呢。”
“说起来。”雪薇若有所思,“我方才好像看见一道格外有气势的剑光一闪而过,和林朔的星辰剑不太一样,是你们这边发出的么?”
奚临眼神闪烁,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未及斟酌言词旁边的大师姐已不着痕迹地揽了过去:“是啊,我刚学会的绝技,老爹给的新法宝!”
“原来是掌门的法器,难怪威压那么不同寻常。”
怀雪薇并非是容易纠结的性子,很快就被瑶持心三言两语糊弄着摆平了,兀自到院外去加固结界。
等她走远,奚临才压低声音开始秋后算账:“师姐,你不该那么乱来的,神识损伤我还能想想办法,之前的情况要是出事怎么办?”
“神识受损,那你都傻了还怎么想办法?”
“这种事情未必。”他却打定主意要表示不满,“总之以后你若再让我换身体帮忙,我不会轻易松口了。”
瑶持心挨他一顿训,细细品过这句话,眼睫朝下一压:“可是哪次换身体不是你自己先开口的,我又没叫过你……”
奚临:“……”
“好啦,这不是没事儿了嘛,你不要生气了。”大师姐知道他也是心急,难得轻声细语地哄完,“你的神识伤呢?如今灵骨恢复,那神识还会疼吗,会不会留下什么遗症?”
见他的精神头倒是还行。
奚临说无碍,“虽未完全痊愈,但休息几日应该能养好。”
经历一宿混战,此时的天光早已大亮,浓云重雾里难得洒下一捧春晖,照得河面粼粼生辉,雨后的野花纷纷爬满河岸,满目的碧青间繁花万点。
雪薇坐在岸边见小芝拉着她娘欢欢喜喜地采花草,说是要编个花环给瑶持心。
她故意打趣着吃醋道:“你就这么偏心持心啊,雪薇姐姐没有吗?”
小女孩雨露均沾,“雪薇姐姐也有。”
林朔便是在此时回来的,他身后领着昆仑弟子和瑶光山的丹修小师妹,抬眼就见到院中并排坐着的大师姐与奚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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