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遗憾地噘嘴叹气:“那好吧……”
不过这种从头开始的氛围依旧给了大师姐莫大的兴奋感,仿佛自己行将突飞猛进,焕然一新。
做不了剑修,走别的道也行啊。
符阵能够控场,驭兽人多势众,丹道也不错,像雪薇那样到哪儿都备受尊敬,法修的话……战斗力向来不输剑修。
瑶持心跃跃欲试:“我除了练剑,其他都可以吗?”
奚临正从须弥境里摸出一件测仙根的法器:“驭兽会麻烦一点,好在瑶光山上的仙兽大多温和,只要你的根骨属性不是五行全满的废根,都可以。”
他末了问道:“师姐的仙根是什么属性?”
大师姐乖顺地端坐着如实回答:“五行全满。”
奚临:“……”
青年头一次感觉到人生举步维艰,缓缓地垂首用五指抚住眉心,唇边叹出一口惆怅万千的气。
随后他竟有些麻木地习以为常,很快就振作着抬起眼皮。
“那你没得选,驭器道吧。”
瑶持心白高兴一场,义愤填膺:“这不是还跟以前一样么!”
奚临也没有办法,他生平罕见这种所有路都被堵死的资质,能出现在仙门里实在是个奇迹。
大概还得归功于她那舍得砸钱砸灵石的父亲,否则连入门都难。
他算是明白瑶掌门为什么会对她如此放任自流了。
“五行全满你修别的道皆是事倍功半,术法水平顶多止步于筑基,唯有驭器门槛低一点。
“法器不挑根骨灵力,境界到了就能用。”
大师姐已经抱着百折不挠的信念打算让自己重获新生了,兜兜转转一圈,竟又得干回废物道的老本行,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嘲讽,想想就有些低落。
她那好不容易上头的热血一再受挫,至此已快凉了大半。
也明白了原来人并不是想改变就有那么容易改变的,不是心态从散漫变得勤奋就能让百无是处的草包摇身一变,成为无所不能的当世大家。
光是现实的阻碍都残酷得一重更接一重,而这还仅是开始。
奚临明显觉察出她心绪的起伏失望,跟着在四下缄默的空气里安静片刻,而后忽然摁着膝站起身。
“师姐很看不起驭器道吗?”
瑶持心心不在焉地想,这还用问?
嘴上嘟囔:“那不是你们老叫‘废物道’‘废物道’么。”
奚临听完她带着抱怨的话,语气平平正正:
“驭器道被人称作废物道是因为毫无实力,只依仗法宝坐享其成的富贵闲人太多,却不代表这一道全是酒囊饭袋。
“普天之下,能将法器运用至出神入化的也大有人在,你以为的不如,只是在你的认知里所能见到的高低悬殊。”
他说:“境界在入门或筑基的驭器道尚且会被人笑作是废物,你看一旦化境飞升,还有人敢说一句废物吗?再寻常的道,走到终点所见之景都不会比别的道差。”
瑶持心目光朝他高高仰去时,那双背对着夕阳的眼睛居然透着融暖的温柔,几乎要与橙黄的天色融为一体。
他向她伸出手,“师姐,万物归一,走不出第一步你就只能永远停在原地。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大道终途里有什么吗?”
瑶持心看着摊在视线里的五指,那指腹与掌心布满了经年累月练剑的厚茧。
她眼波流转,忽然若有所感,一把握了上去,奋发图强地想。
管他什么道呢,先练了再说!
老天爷既然只留了这条路给她,或许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天意。
又或许她能在这条道上走着走着,探索出意想不到的东西呢?
林朔当年不就是这样么?
我都能从灰飞烟灭的六年后转生到今天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至少老天舍不得她死,仅这点她就比许多人厉害了!
思及如此,瑶持心登时又多了一份信心。
玄门论道第一天,于承载了无限希望的晚霞余晖里磕磕绊绊地圆满结束。
大师姐难得睡了个整觉,一夜好梦。
翌日清早,她容光焕发地推开门,沐浴春阳晨光,精神抖擞地准备迎来全新的修炼之旅……
然后半个时辰不到就萎了。
瑶持心坐在书房的案几后,面有菜色地盯着桌上与她视线持平的摞书,预感很不妙。
“……你不会是要我把这些都看完吧?”
“自然不是。”桌前的师弟腔调冷静得吓人,“全部背下来。”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大师姐几百岁的人了,看此等晦涩的读物从没坚持过半柱香,记术法也都挑最浅显简单的。
她粗略一翻,只觉两眼一黑,有行将龟息的征兆。
奚临:“这是我去烟海阁借阅的阵法书籍,还有一部分是从师姐你的柜架上找来的——并无翻阅的痕迹,我想你也没读过——都是实用且易懂的法阵,对于朝元器修而言,记满这些就足够了。”
瑶持心边翻边悲苦地抗议:“可我不是走的驭器道么,为什么要学阵法!”
她原以为自己今后的修炼路数就如同之前为比试抱佛脚那样,仅熟悉天底下的各种法宝便好,没人告诉她还要背书啊。
“不只是阵法,还有符咒、锻体以及法术,精神力的修行也要照旧。”师弟严格苛细得可怕,“这些都是能在你用法器时加以辅助的东西,不能落下。”
这个人昨天才说“什么都会就是什么都不会”的!
他怎么能这么善变?
“哦……”
大师姐忍辱负重地去摸最上面的那一册书,正在盘算着几天能背完一本。
书还没抽出来,奚临的手便先一步摁住,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居高临下的眼神里透着微妙的和善。
“今日背完,我明日考校。”
末了,又补充,“师姐,不想当‘废物’的驭器道就得拿出赴死的觉悟来。”
瑶持心看着他阴恻恻的目光咽了口唾沫,“……知知、知道了。”
就这样,大师姐开始了她的悬梁刺股,从一介裁缝荣升成了秀才,捧着书挑着灯,自鸡鸣破晓背到星斗倒挂,眼睛都快熬成了兔子。
奚临不似那些好说话的前辈和长老,学得不像样也不会过于苛责,对着他是半点糊弄不得。加之瑶持心又是主动提出要人家帮忙的,为着脸面也不敢犯懒。
偶尔睡到半夜她会突然惊醒坐起来对着空中划一段法阵,自己咂摸片晌,确定记得不错再重新倒回去。
连着几日居然没出岔子。
不背书的时候奚临会带她走几式剑招。
打从她表明了决心要认真对待修行之后,师弟也跟着展现出了他在练功上六亲不认地严酷,一招一式能吹毛求疵地让她重练千百次。
而这在他口中也还仅是对于驭器来说不必太深究的程度。
可见若是修剑道,其残酷不言而喻。
瑶持心禁不住庆幸还好她当初没坚持学剑。
距下一轮比试尚有七日空闲,这是留给修士们恢复灵气的时间,众人大多在养精蓄锐,唯有大师姐每天忙忙碌碌,甚至连院门都很少出。
期间揽月来看过她几回,然而见她似乎全心全意地扑在修行上,颇有点疲于搭理的倦怠,送了两次吃食后,隐晦地没再登门。
令瑶持心稀奇的是,雪薇某日竟也孤身前来给她送点心。
她的战局赢得毫无悬念,状态很不错,拉着瑶持心说了许久的话。
在此之前大师姐竟不知这个瞧着文静乖巧的丹修如此健谈,而且对门派八卦信手拈来,听得她两眼放光,险些误了一日的阵法书,不得已只好通宵达旦补上。
其实瑶持心从前也修炼,但强度不高,十分随性。
白天睡醒后入定打打坐,累了便四处转悠,赏花看雀儿,邀上师妹们做小玩意,聊些无关痛痒的闲事。
她原以为自己会因为吃不了苦中途打退堂鼓,不想除了打头几天难受了一阵之外,居然不知不觉地习惯了。
尽管她还是对背书深恶痛苦,便一面痛苦一面苦不堪言地完成每日的功课。
大劫夜的血光照常会如期潜入梦里。
在每一次倦怠偷懒的心思行将盖过意志时,一剑穿心的寒意与满门诛灭的荒凉无助便会伴随着冷战将她泼醒。
她常常在打瞌睡之际从噩梦中猝然睁眼,满头是汗地环顾周遭,都不必人催促,自己便翻开了书册心有余悸地复习阵法。似乎这样才能让惶惶不安的情绪平复些许。
大师姐无路可走,只能揣着一颗后怕的心,战战兢兢地拼着命。
第16章 论道(十五)……它可能只是单纯地看……
转眼过去了六七日,瑶持心已经适应了日常修炼的强度。
知道练剑是功课的最后一项,她背完阵法,正念念有词地拎着“琼枝”往外走,却见奚临坐在廊下双手抱臂,若有所思地打量她那几件法器。
“今天不用练剑招么?”
她信手捡起缠丝套前后翻看,又狐疑地瞧着其余物件,“你在看什么?这些法宝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那倒不是。”
他微颦着眉沉吟片晌,抬头去看瑶持心,“师姐,记得从前你说过,厉害点的法器总不服你支配,是吗?”
“是啊!”她说起此事就满腹怨气,捏着拳头愤愤不平,“时灵时不灵的也就罢了,一招扔出去还会反弹误伤我,对着敌人打个饱嗝,回头不用它了又想来争宠,平白无故地无风自动,简直像故意的——尤其是这个。”
瑶持心捞起一块腰牌模样的挂饰,这是揍鹫曲时用过的那件压箱底秘宝,她爹曾经的护身器之一,名为“无极”,大师姐爱叫它“元老”。
她一直感觉这破牌子不太喜欢自己。
毕竟以前跟着大能混,杀的都是大魔大妖,打的全是朝元以上,如今却得委身来伺候废物小丫头,估计很有情绪。
故而尽管威力无穷,瑶持心平日还是能不用就不用。
奚临不由问:“那你大比期间怎么敢挑这个?”
到底是事关紧要的场合,显然选用不容易出错的法宝才稳妥。
大师姐能屈能伸:“哦,因为我头天夜里伏低做小,同它说了一宿的好话。元老傲慢归傲慢,得了便宜一般不会食言,做法宝还是很有原则的。”
奚临:“……”
他一时竟说不清人和器哪一个问题更大。
奚临:“‘无极’已属顶级仙器,和缠丝手、火符一类有着等级上的差距,越是超凡之物越有自己的脾气,这并不奇怪。诸如琼枝就比较温和,通常来说不会抗拒你。”
果然,瑶持心把破牌子放回法宝堆里时,周遭的其他法器都在敬畏地往后退避,又像忌讳又像害怕。
“我建议你单独取一个须弥境来安置它,以免别的仙器挨打。”
大师姐答应下来,嘴里碎碎地发牢骚:“真难伺候啊,一个人还要住豪宅。”
她话刚说完没一会儿,以那腰牌为中心便起了一小圈威胁的漩涡,吹得人风中凌乱。
瑶持心抬起胳膊去遮挡睁不开的双眼,顺势向奚临告状:“你看你看,它就是这样放肆的!”
青年波澜不惊地将旋风轻轻挥去,忽然觉得仙器总与师姐作对倒也不是毫无缘由。
“脾性应该仅是它不稳定的原因之一,另有一点。”
奚临执起无极细细地在眼前观察,这是一块纹饰古拙的金属制牌,颜色仿若暗银。
“上回我与你神识互换后,催动此物就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颇有削足适履的阻塞。按理,顶级法宝皆已超出寻常器物的范畴,其内蕴深不可测,或连制作者也未必一清二楚,不会只有这点本事。”
青年不紧不慢道:
“师姐曾言,‘无极’乃掌门真人传与你的护身器,这使用的手法也是由他所受,那么我怀疑从始至终,师姐都并未真正将自己的神识投入到法器里。
“你用的一直是掌门的护身器,而不是你自己的。”
瑶持心听得一头雾水,脑子有些跟不上,只好掰起了手指。
奚临便将牌子递给她,简而言之:“‘无极’是大能倾尽心力所铸,它既然叫这个名字,应当有其用意。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注]。无乃天地之始,既能是虚无,也能是万物。”
“我在想,它在掌门手中是一枚铁面无私的腰牌,到了师姐手里,会不会另有不一样的形态呢?”
这一句,大师姐倒是听明白了。
她眨了眨眼,几乎被他说得怔忡不已,垂目注视着那块肃穆的破牌子,从未想过还能有这样的可能性,禁不住萌生出躁动的期待。
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形态?
“我试试。”
瑶持心阖上双目屏息凝神,入定似的将自己全部的意识投进了无极之中,短短几息,灵力萦绕的微风逐渐把她胸前的发丝悠悠吹起,上下缓然翩飞。
她像颗光芒万丈的灵石,热气升腾。
忽然间,腰牌周身白亮乍现,化作了一缕流星窜进瑶持心指间。
大师姐睁眼一看,中指赫然套着个青铜色的环。
“戒指?”
奚临却瞧得分明,低声喝住:“这是无极的原本面貌,师姐,别停下来!”
瑶持心:“好、好!”
她愈发专注地聚精会神,几乎将神识凝练到了极致,那扣在指间的铜环当真起了变化,白光渐次拉长,又塑成了纤细的轮廓,最后稳稳当当地落于瑶持心掌中。
光华褪去,竟成了一把银白的长弓。
那弓身轻巧匀称,晶莹通透,果真是适配她修为之后形成的兵刃,趁手得简直像是量身打造的。
大师姐当场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捏着银弓来回端详。
奚临在旁看她满院子兴奋乱窜,甫一拉弓,溢满灵力的箭矢便浮现于弓弦之上,那箭气射向苍穹之时,即有荡魔诛邪,天地一清之势,暴烈而凛然。
瑶持心接连试了两三箭,简直好用得不行,操控起来比之老爹那块破牌子不知顺畅了多少倍。
但凡大比前得此神力,她又何至于对这元老卑躬屈膝,打得那么提心吊胆。
师弟眸色欣慰地轻轻颔首:“此箭不必练准头,是由你心而动,射什么都能射中。”
她闻声容光焕发地捏着长弓回头:“我现在用起术法来特别稳,这么说,它以后是不是不会闲着没事用灵气抽我了?”
一语未毕,那弓弦蓦地自颤,抖了一道灵风糊她一脸,颇有几分挑衅的刁钻。
奚临:“……它可能只是单纯地看你不顺眼。”
奚临留意着无极戒的状态,趁她兴致高昂,往下提议道:“师姐,我感觉它还能变幻,你要不要再接着试?”
瑶持心闻得此言,那自然敢情好,二话不说重新打起坐来。
到底是一回生二回熟,果如所料,“元老”又一次幻化了形态,这回直接窜上她后背,成了件优雅的披风。
象牙白的披风,两侧利落地裁剪出鹊羽质感,简洁却不失华贵。
品味居然还不错,审美很合她心意。
大师姐给出了更高的评价:“好看!我喜欢!”
此物一出,奚临就微妙地皱了下眉,但也并未十分在意:“师姐穿上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她依言四处转了转,运起灵气施了几个小术法,威力肉眼可见地强悍不少。
瑶持心试探性地握住五指又松开,“好像身体轻盈了许多,唔……调动真元也比之从前迅捷几倍不止。”
看样子是能够提升灵力的防具,并无攻击性。
奚临点点头:“辅助用的。”
有功有守,倒也不错。
大师姐扭着身欣赏这一袭披风,“原来无极是能随意改变形态的法器啊,难怪能跻身‘顶级’,我从前只当它就是个喷漩涡喷得厉害的铁疙瘩,仅此一件便能抵上几十件,那太值了。”
瑶持心的双眸顿时福至心灵地一亮,难道她想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
岂不是很方便!
奚临一听她这话就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制止,大师姐已经再度凝神。
“等等,师姐,纵然是顶级法器也并非无所不能,恐怕化形次数是有限制的,你先别……”
他说迟了,下一瞬,披风随光重塑,于半空里光芒大炽,仿佛行将融炼出一个不得了的玩意。
一时间望向无极戒的两个人眼中都是闪烁的点点金辉。
只听“嘭”的一声,一盏精美雅致的灯台横空出世,哐当摔在地上,原地滴溜溜打了个转,正滚到青年腿侧。
奚临:“……”
这是个,什么东西。
瑶持心犹在同他大眼瞪小眼。
“……你说有次数限制,该不会就是,三次……吧?”
师弟目光无奈,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可以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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