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她已是说不下去,声音带着哽咽,缓了缓才说:“我与你爸对不起你姐姐,在她小时只顾着生意,将她放在老家与你奶奶一起住,后来有了你,你又那样小,也总忽视了她。”
“妈妈,你别伤心了,这些话你总说,今日是姐姐生日,说点高兴的吧。”隗悦安慰着妇人。
隗喜听着妈妈语气里的歉疚,鼻子酸涩,眼前模糊,心里一抽一抽地颤,仿佛是幼年时缺失的爱在此时弥补了一些,妈妈总是还想着念着她的。
妇人点点头,抹了抹眼睛,叹了口气,安静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隗悦时,已是放下了方才伤感的情绪,目光慈蔼柔和:“妈妈也只是在今天这个日子忍不住想起来,平日里都不敢想,想到你姐姐就难受。所以悦悦,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当心,见到陌生人不要搭理,等明日我和你爸把你送去海市,进了大学后,好好读书,不要出去瞎玩。”
隗悦抱住妇人肩膀,甜甜道:“知道啦,妈妈你别难受,没了姐姐,还有我呀。”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妇人脸颊,抬眼看向门口,嘀咕:“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啊?”
话音落下,开门声响起,同样苍老了许多却一身气派的中年男人身上裹着雪进来,笑着说:“外面忽然下了雪,路上车有些堵,晚了点。”
“爸爸!”隗悦站起来,亲昵地上前抱住中年男人胳膊,低头看着他手里拎的袋子,问:“爸爸你买了什么?”
“是你和你妈爱吃的卤味,堵车时就下车买了点。”中年男人宠溺地揉了揉隗悦的头发。
隗悦嘻嘻笑着,拿过袋子欢快地走回餐桌。
中年男人跟着笑着回到桌旁,见到妇人眼睛微红的样子,脸上露出了然来,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我一直让人注意着各地失踪人口,要是有小喜下落,一定很快就知道。”
男人又趁着隗悦不注意,小声说了句:“不过你也知道小喜的身体,快十年过去了,她怕是……咱们还是要往前看,明日还要送悦悦去大学呢,高兴一点。”
妇人点点头,趁着隗悦不注意,擦了擦眼睛,轻叹了口气,“我知道。”
她的语气里有唏嘘,有愧疚,可爱意却寥寥无几,只剩丁点。
可这丁点,也足够隗喜泪流满面,她一直以为爸妈嫌她是个累赘,一直以为他们不爱她,十六岁前的自己就是这样情绪恹恹,她虽性子柔和,可心里是有对他们的怨怼的。
可如今,她看到妈妈会对她愧疚,会还是想着寻找她,心里的那点怨怼忽然就消失了,虽然她知道其实爸妈已当她死了,虽然她知道他们已经把重心彻底放在妹妹身上。
但只要她是被放在心上爱过的就好了。
何况,她走后,爸妈和妹妹能好好过日子,也很好啊,人总要朝前看的。
隗喜却忍不住鼻子酸涩,呼吸不畅,恍惚着,不明白当下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试图与两人说话,却发现两人没有任何反应,她余光看到自己身上五色的光大亮,她心中有所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长裙。
她再抬头,看着爸爸妈妈和妹妹其乐融融的,他们切了蛋糕,那蛋糕上的数字是二十五,那代表着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有一小块蛋糕被放在了桌上的空位上。
隗喜飘了过去,在空位上坐下,她看向爸妈,爸妈面露幸福疼爱地看着妹妹,妹妹活泼又健康,正与他们说着憧憬大学生活的话。
她低头看了看蛋糕,抿唇笑了一下,眼眶里却有泪落下来,是释然、又或是还有些伤感,可就像是妈妈放下了她一样,她的心里,也只将这一段亲情藏在了心中。
“咦,这块蛋糕上的奶油怎么这么快就融化了呀?”隗悦抬起头来,余光看到身旁空位上的蛋糕,奇怪地说道。
隗喜也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大后的妹妹,和她有三份相似,但面色红润,朝气蓬勃,十分健康,眼睛里没有愁绪,无忧无虑,是她盼望长成的样子。
“是不是这蛋糕坏了啊?”妈妈忙凑过来看。
爸爸却笑着说:“屋子里空调开得足,那里又离空调近,暖风吹着的原因吧。”
隗悦却笑嘻嘻道:“或许是姐姐回来了呢。”
隗喜看着爸爸妈妈笑容里露出怅然,随即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小喜!”
“小喜!”
隗喜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温润的、黏糊的、气恼的、急切的声音,她扭头看向落地窗外,那里阳光灼烈刺眼,白茫茫一片。
她恍惚着又想起来阴山鬼冢,想起来闻如玉、闻无欺、小白,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抬起手来,她的指尖都跳跃着五色的光,那光晕越来越盛。
她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看着自己身上的光晕,脑中想起了千千万万次被无欺神君救起来的一幕幕。
她此刻心中释然,此刻她忽然明悟了小灰兔未尽之言,她想起来了她是谁,究竟是什么人。
她是无欺救过的千千万万人生出的对他的善意凝聚而成的一缕魂,是人间善念凝聚而成,由五行滋养,小白给她看的幻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为隗喜,听到他的呼救,又与他在阴山鬼冢相遇。
她纯粹地能感受到无欺的善意,所以才能在十六岁那年听到他的召唤。她的身体孱弱,心脏残缺,是因为她的身体盛不下她的神魂。
如今她了却了留在现代的不甘,消除了心底的怨念,终于想起来了这些。
隗喜缓缓站了起来,收回视线又看向爸爸妈妈和妹妹,视线轻轻滑过每一个人,在心里对他们道别,在心里祝愿他们往后余生都喜乐安康,也盼他们偶尔会想起她。
她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蛋糕,转身走向落地窗外的光里。
细雨蒙蒙,青山蒙纱。
山间新的小屋,院子外站着个青年男子,白发白衣,他随意倚靠在仿佛没受到过灵力侵害的树上,双手环胸,神思缥缈、面容又冰冷地看向远处的山水,以及被重新合上的这一处洞天境的天缝。
“神君大人怎么不进去呀?神女大人快要醒了。”小灰兔在他脚边蹦蹦跳跳,忍不住小声说道。
小白垂头看了一眼,没理会,冷冷淡淡、阴阴郁郁。
小狐狸在旁边摇晃着大尾巴,妩媚的狐狸眼一瞥小灰兔,道:“神君大人是伤心了,你看不懂眼色快闭嘴吧。”
小灰兔歪头:“可是里面的还有一个也是神君大人呀,那大半个神君大人就进去了。”
小白终于忍无可忍,抬脚踹去,小狐狸似早有防备,一下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躲过去,小灰兔却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直接踹出了院子。
但不多时它又蹦蹦跳跳回来了,怯怯看向小白,“神君大人对不起,我没有眼色,但我觉得……但我觉得神君大人还是进去看看神女大人呀,等她醒来一定想立刻见到您的。”
它如此话多,小白似是不耐烦了,语气冷冰冰的,恶声恶气道:“她怎么会想见到我?她想见的就只有那个脏东西!她被我拐来这里,她就一直在哄骗我,她只是想等到他来!”
小灰兔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小白冷冷瞪了它一眼,“闭嘴,我与那脏东西才不是一个人!”他又要抬脚踹,它这回有经验了,赶忙在旁边滚了一圈。
小狐狸早就躲得远远的,也不是,它悄悄跑到新搭起来的小木屋胖,用爪子推开一些门缝,朝里偷偷看去。
小白余光扫到了,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一跃而上,跳上了树坐下。
小灰兔见此,也带着其他小精怪蹦跳到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嘴里还在嘀咕,“明明是一个人呀,都是神君大人,味道都是一样的。”
隗喜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有些湿润,她捂着自己胸口,感受着自己孱弱的心跳,无力酸痛的身躯,觉得自己好像是破碎的瓷器,动弹不了。她神思涣散,恍惚又清醒。
“你终于醒了。”脸颊被轻轻蹭了蹭,无欺温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隗喜抬眼,就见他趴在自己床边,乌发垂散在他脸颊侧,他漆黑的眼直勾勾看着她,轻柔如春水一般,情愫粘稠。
她的目光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她的余光扫了一下周围,依然是一间小屋,除了黑发无欺外,她没见到小白。
“你在找什么?”闻无欺瞬间领悟,他呼吸急促了几分,清润隽美的脸有些阴沉,又有些委屈,哑声质问:“你是不是喜欢那老妖怪了?”
说罢,他紧紧抿了唇,微微阖了眼,遮掩住心底的酸妒愤怒,他心中空落落的,他在心里反复响起隗喜说过的话,她说她“隗喜会爱无欺”,哪怕她还对那老妖怪说,但是他先对她说的。
闻无欺在心里想着,只要她先喜爱他,那她就必须先遵守许给他的诺。
“你先喜欢我的,你必须只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无欺会爱你。”他倾身过来,俯在她耳旁,轻声喃喃,又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说罢,他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那一口力道颇重,他咬在了小白咬过的位置,在同样的地方弄出两个小血洞来,他生恼又泛酸,他要将那老妖怪留下的痕迹和气味都遮掩掉,他含吮着她的清甜,把自己的气息渡进去,标记一般。他黑色的魂体委屈又可怜地往她怀里钻,似在哭哭啼啼。
隗喜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与脆弱,她的眸光渐渐从涣散到清明起来,她抿唇笑了一下,抬手去抚他的脸,她温柔又纵容,缱绻又隽永。
闻无欺抬起来脸来,眼底迷离又阴郁,这样交织着的恹恹的情绪。
隗喜却心中清明——
如玉,你的记忆,是上一回进来这里遇到小白才唤醒的,无欺,你的魂体是因为沾染到小白的怨念而被同化了。
如玉 ,你封印了部分你自己,因为你不想再重复去填补天缝,你想挣脱这样的命运,你不让无欺记得麓云海,因为那对你来说也是无味与痛苦的记忆。那样的记忆或许有许多,我看到的只是部分。
可你又叫小白为老妖怪,你显然是知晓作为无欺神君时的一些事,那是否是你想让无欺重点记住恶意与怨念,让他忘却去救世,让他的心里填充的是对世间的怨念呢?
可是无欺虽然杀了闻云江及众多闻氏长老,他仿佛是恶的,但他还是去封印了浊气渊洞,他虽不耐烦,但还是亲自去查看须臾山封印,他每次回来都会伤痕累累,可他依然不会停下来。
你的仙髓已经快要长成了,或者……已经长成了。
我的心魂,是否可以结束你的无限轮回?是否以我填补天缝,便能终结你的痛苦?我本就是因你而由天地所生,自然是可以的吧?
她不会术法,但好像知道应该要怎么做……再等些日子,等她身体再好一些。
闻无欺本要质问隗喜关于那老妖怪的事,但他见到隗喜这样眉眼柔和、春水绵绵般地望着自己,他的心跳便加速,唇角微微翘起,把脸又凑过去一些,眼神迷离,唇瓣就要再次落下来。
但他的眸光在隗喜额心若隐若现的五色花瓣上稍稍停留,忽然趴在她身上,把脸埋进她脖颈里,她微凉的如玉肌肤紧贴着他滚烫的脸,他喃喃道:“算了,这段时间我尽量忍一忍。”
隗喜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想见见小白,就闻无欺又抬起脸来,他的脸上有几分狡黠,慢吞吞道:“反正你最终只会爱我,只会有我。”
“无欺……”隗喜声音很轻,又很无奈,在她心里,不管是哪一个无欺,在她心里都是他。
“我这就让那老妖怪进来。”闻无欺忽然温温柔柔说道,他忽然大度起来,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纯真又无辜,“反正他那样老,头发都白了,我和他闹什么脾气呢。”
隗喜:“……”
门忽然打开。
隗喜听闻动静,朝着门口看去,是小精怪们推开了门,正怯怯又大胆地围在门口。
闻无欺偏过头去看到,嗤笑一声。
小灰兔怯怯看了一眼闻无欺,蹦跳着往院子里跳去,跑到树下,扬起脑袋:“神君大人,神女大人想见你!”
“我不去。”小白阴沉冰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小灰兔还想说什么,身后又传来动静,它扭头看去,却见另一个神君大人从屋里出来,他一身青衫,褒衣博带,乌发如墨,温润清隽。
小白忽然从树上落下来,轻飘飘的,没有动静,他白衣白发,冷峻清瘦。
两人站在对面,如同双生,却又不同。
谁也没说话。
半晌后,闻无欺语调冷淡地开口:“凝心仙草?”
小白漆黑的眼如渊深,声音同样冰冷,却微微一笑:“只有我能有,你知道的。”
隗喜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能勉强坐起来。
这三日,很奇怪。
无欺和小白看似和平共处了起来,无欺经常不在小木屋这里,他一改对她黏黏糊糊勾勾缠缠的模样,似总有事要忙。
有一日她清醒时拉住他的袖子,她珍惜如今的时光,轻声问他在做什么?
闻无欺眸色温柔,无辜道:“在寻凝心仙草啊。”
隗喜经常见到的人是小白,白天,小白会守在这间屋子里,他也不说话,那张俊俏的脸又仿佛变成了昔日的冰冷,但他依然会在她不看他的时候,偷偷看她,他会发呆,会沉迷。
这天,她的身体好了许多,睁开眼,就见小白不再远远坐在角落里的长凳上,而是趴在她床沿,他便会恶声恶气道:“这里是我的地盘,那脏东西不得我的允许只能待在外面!”
隗喜看着他,抿唇一笑,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白发,“我没有要问啊,你不要生气。”
小白身上的戾气与冷意瞬间消散了,他呼吸滚烫,低头抵上了隗喜额头。
这是那一日无欺闯进来与他大打一架、她昏迷不醒再次醒来后,他第一次对她再次露出亲昵来。他从被子里捉起隗喜的手看了看上面的姻缘丝,忽然道:“你再说一次。”
隗喜本要说,却又被他捂住了嘴,他似乎不想听她说了,他低头凑了过来,吻落在她唇边,道:“我要与你神、交一次。”
第69章 小白视角诠释
昆仑神山常年肆虐冬雪, 瘴气迷离,活物难存,幽暗地底潮湿阴沉, 没有生机。
这里是传闻中的仙神之境, 确实不算假,无欺神君自被天道而生时, 便住在此,可这里也充斥着妖邪魔物,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无欺神君长眠之地、也是他封印诸多妖邪魔物之地, 随着他身死, 昔年被他封印的妖邪无法再被清气涤荡, 便在此肆虐, 试图逃窜出去。
但哪怕只是无欺神君的一缕魂镇在昆仑地底之境, 这些被他封印、受他钳制的妖邪便无法离去。
不过这些对于无欺来说,都无甚紧要,他在这身死之地醒来又自锁于此已经不知多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百无聊赖, 他看着总有人闯入昆仑, 又总是身陨于此。
他已经是一缕怨念一缕残魂,被困在地底之下, 不再是无欺神君,自然再不能救他们。
他也不想救, 他心中充盈着恶意与怨念, 凭什么他们可以有人救,却没有人来救他呢?
无欺偶尔躺在枯树上, 心中蔓延着想要离去的心思,他试图召唤曾经的信徒,可无人回应他。偶尔他又觉得世间尽是负累,无趣至极。他知道自己的神魂一次次陷入无限的轮回,只要天道需要他,他便会没有终结地经历一次又一次补天救世。
流光真君之子,是他最近的一次轮回。
他看着他自乡野出生,母惨死,父却是救世真君。这一世,他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不过只有母亲叫他的小名小玉,因为他的父亲忙着济世救人,没有空给他取大名。
昆仑神山离小玉万万里之外,却依然影响着小玉,他沉默寡言、他日复一日修炼、他听从父亲的话斩妖除魔。可他也迫切地想要逃离这样注定结局的命运,他攒下无数金玉,他想同正常人一样成亲,他想过平凡的一世,他如他一样,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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