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她顿了顿,仰头看他的眸光柔柔,她唇角忽然漾出一抹笑,若有所悟般状似好奇道:“你难道是在害怕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吗?可是我听小精怪们喊你神君大人,小白、神君大人竟是怕我这个病弱凡人?”
这话像是戳中了什么,激起了小白的逆反心理,他又冷笑一声,挣开隗喜的手,却是转身坐在了石头上。
石头如隗喜所说又宽又大,她坐在石头靠东的位置,小白就在石头最靠西的位置坐下,且背对着隗喜,隗喜转头时,看到的就是他清瘦的脊背、如雪一般披散下来的白发。
太过逼迫人容易得到逆反,所以隗喜的目光在他后背上稍作停顿后,便收了回来,没有再喃喃不休地说话。
他的手太冷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抓过他的那只手,被冻得青白,她两只手合在一起搓了搓,给自己取暖。她身上的狐裘披风在下坠的时候丢了,里面的衣服穿得再厚实还是显得单薄,所幸这里没有风雪,如同春日般,只要不靠近小白,就不会太难受。
可她又想靠近小白。
晒了一会儿太阳后,隗喜目光往小精怪们那儿看了一眼,再看向背对着她坐着的人,她忽然再次开口:“小白,那些小精怪,是你养的吗?”
就好像麓云海的那个无欺会把自己分裂成许多个“无欺”,他会自己和自己玩,那这个小白,是不是养小精怪来陪自己呢?
小白如一尊冰雪雕塑,坐在那冷冷的,不吭一字。
隗喜又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也很孤单吧,所以养了它们来陪你自己。”
小白忽然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些邪物,我想杀就杀。”他否认隗喜的话,且十分不屑。
话音落下,他抬手,原先在搭房子的小灰兔一下被他吸到掌心里,隗喜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徒手撕开了兔子,鲜血与内脏顺着他苍白的手流淌下来,空气里一阵血腥气。
隗喜曾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景,但乍然见到,还是呼吸急促,她捂住胸口,一阵干呕涌上来。
不远处的小精怪们似乎被这里吓到了,停下了动作,怯怯地望着这边。
小白听到了身后隗喜干呕的声音,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惧怕、似是觉得她这样的反应令他满意,他抬手,将那些小精怪都召到了面前。
他似是觉得还不够,转瞬就移到了隗喜正前方,他手里还捏着那只小狐狸,小狐狸妩媚的眼睛此刻睁圆了,瑟瑟发抖,似想向隗喜求救,可不过眨眼的工夫,便被他撕成两半。
隗喜闭了下眼睛,有几滴血溅到了她脸上,直面这样血腥的场景,她的脸不可抑制地又白了几分。
“够了。”她从山石上下来,想去抓小白的手,阻拦他,但明明好像近在咫尺,但她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她根本连他的衣袖都碰不到。
隗喜沉默着,眸光看向他,小白身上还是有那样的白雾笼罩着,是圣洁的,可他此刻的行为就像是他身后纯黑的魂体一样,透着邪气。
小白玩一样,满手沾血,身上的白衣甚至是白发都沾上了浓稠的鲜血,他当着隗喜的脸一只一只撕碎小精怪。
小精怪生了灵智,开始只会瑟瑟发抖害怕不已,后来会叫着向小白求饶,哭着喊着求着。
隗喜见不得这样的场景,脸色越发苍白,人也摇摇欲坠,心中生出愧疚来,如果不是她多嘴多舌,小精怪们不会被戮杀,她心中的自厌情绪不可抑制生出来,眸光里也含上泪,“不要这样。”
小白杀完最后一只,慢条斯理欣赏着隗喜惨然的面容,他满意了,他似乎发泄够了心情,让她见识到了他的邪恶与残忍,他的声音里都透出一股笑来,慢吞吞道:“我劝你怕我一些,别想着引诱我,我不会上当。”
隗喜不说话,只看着几步开外的小白,她安静了会儿,抬腿朝他走去。
小白的声音又消失了。
隗喜抬腿踏进一地粘稠的血与内脏里,她干净的裙摆被染红了,沾上血沫。漫天的血气涌上来,她抚住胸口,忍住干呕的反应,抬腿走出第二步。
小白竟是又往后退了一步。
可此时他手里已经没有小精怪了,并不用担心被隗喜阻拦。
隗喜不说话,只抬头看着他,第二步结结实实地踩进血迹里,地上粘腻的触感让她想起了麓云海洞穴里的一幕,那一次“闻无欺”是为了自保,这一次……这一次是为了吓她,他邪恶又充满敌意。
但是……但是她看着那黑色的似乎在发抖的、害怕的魂体,心里却生出一种难言的酸涩。
她知道魂体的状态是一个人心里最真实的反应,至少如玉、无欺是这样,如玉的魂体是圣洁的白色时,会软绵绵地靠近她,像无害的云、柔软的棉花。当如玉是无欺时,黑色的魂体会好奇地、试探地伸出触肢来碰触她,想要靠近她。
隗喜第三步走得快了一些,裙摆拖曳进血泥沼里,很快一点点洇湿了,今日很巧,她穿的是一条月白色的裙子,微微蓝的纯净的色彩,被血沾脏后,异常醒目。
她像是被一起拖入了地狱里,又像是心甘情愿一起进入,她病弱又意志坚定,抬腿走来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
小白再退一步,动作僵硬。
隗喜加快了步子,他退一步,她走两步。
直到她走出他虐杀形成的血泥沼,重新踩上干净的草地,她的裙摆染红了芳草,风吹过来时,她身上的香气也被污浊了,透出浓重的血腥气。
隗喜看着躲在云雾后的小白,他如云如雾,正要消散一般,她加快了步子,一下扑向他,用力去拽他的手,“小白……”
小白漠然地转头看向她。
虽看不清他的脸,但隗喜觉得他此刻是面无表情的,依然是充满恶意的,身上有种纯黑的邪气,比起当日她在九重莲殿初见闻无欺时,浓重得多……不,准确地说,无欺只是染上一些,可小白却是如他的魂体一般,似是纯粹的黑。
隗喜再次被他身上的冰冷裹挟,她低着声音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善良,我喜欢吃鸡肉,各种荤食都尝过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小白说这些,她就是觉得,他仿佛已经自坠在了黑暗的泥沼里,她想重新将他拉起来,或是……或是陪他也行。
隗喜的脑海里想过如玉,想过无欺,如玉给了她最纯真温柔的爱,无欺给了她直白浓烈的欲,她获得了许多,也可以给小白一些,或许称不上是爱,或许只是一些她自以为是的东西,但她想给他一些。
小白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隗喜脚步轻移,轻盈的曼妙在瞬间就令她追上即将纵跃而起的小白,她用力一拽,他毫无所觉,竟是朝前踉跄了一步。
隗喜扯着他的袖子,担心他再次逃跑,连续二次用曼妙,力道太猛,直接撞进他怀里。
小白本就踉跄着,被她撞得连连后退,倒在地上。
这一处是个小斜坡,两人双双滚落在地上,顺势朝下翻滚,隗喜紧紧抱住了小白的脖颈,地上开着鲜妍的小野花,草坪柔软,她能感觉到腰上多了一只手,冰冷得丝毫不能将其忽略。
停下滚动时,隗喜趴在小白身上喘着气,她抬起头来,小白的手已经从她腰上收了回去,他的脸依旧看不清,整个人身上依旧有一层白色的云雾,但是她能听到他同样气喘的声音。
他有撕裂大地的力量,他轻松地从地底下将她从上面拽下来,他也不像她一样病弱之躯,不至于在草坪上滚一滚就气喘吁吁。
隗喜的手按在他脖颈里,又像是轻抚在他喉结上,小白本就僵冷的身躯似乎更僵硬了,她的指尖轻轻一点,又像是用了万钧之力,令他动弹不得。
“小白,你叫什么名字呢?”她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因为心跳急促,声音带着些喘意,无害又虚弱。
他们同样被血染脏了的衣服纠缠在一起,小白雪白的头发也和隗喜乌黑的发缠绕,身上沾到的血不知道是他沾到她的,还是她沾到他的。
隗喜感觉身下僵硬的身体轻颤了一下,下一瞬,她就被掀翻在地,压在身上,小白冰冷的雪发堆叠在她颈项间,他的脸依旧看不清,他的手也如她之前那样,按在她脖颈里。
但隗喜脖颈里发出一道金色的光来,朝着小白击去,他的动作稍稍停顿,人竟是被推搡了一下,那金光不散,似在拼命抵御抗衡,他哼笑一声,另一只手轻轻地一勾,将隗喜脖子里那根红绳吊着的青玉佩拉了出来。
隗喜下意识伸手去拿回来,他倒也没阻拦,只是轻蔑毫不掩饰,随意拨弄了一下青玉佩,另一只手依旧按在隗喜脖颈里。
金光盛放,几乎将隗喜周身都包裹住,却又迟迟不散。
迟迟不散。
隗喜目光闪烁,若有所悟,竭力从金光里去看小白被云雾遮住的脸,虽然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力道比起她的要重得多得多,隗喜不自禁拼命仰起头,想要获得更多的空气,她惨白的脸一点点变红,她看着小白,没有移开过目光,她的目光柔和,眼中微湿,似乎在问“你是真的要杀我吗?”
窒息的感觉一点点抽空了隗喜所有的力气,她喘不过气来,心脏都几乎在这瞬间停跳,她的眼前渐渐朦胧,似看到的是白雾,又似看到的是如玉或是无欺。
正当她怀疑自己真的要死在小白手下时,脖颈里的压迫一下消散了。
那块青玉佩的光芒也一下子消散,重新滑落在她脖颈里。
“咳咳,咳咳。”隗喜清醒过来,睁开眼却只看到了蓝天碧日,刚才覆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的躯体已经消失不见。
她下意识地朝着先前小白坐的那棵树上看去,只有空荡荡的树杈,没有人影。
隗喜抚着心口缓着气息,脑子慢吞吞地想着刚才的事,袖子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拽了拽,她下意识偏头看过去。便见到先前第一个被小白撕碎了的小灰兔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大人不舒服吗?”
她愣了一下,呼吸一滞,心脏猛地一跳,她从地上坐起来,接着看到了原先被撕碎了成了碎块的小精怪们都围着她,她鼻中酸涩,一手捞起小灰兔,一手抱过小狐狸,搂在怀里低头蹭了蹭。她又哭又笑,又去抓脖颈里的青玉佩,心中万般情绪淌过,无法言喻。
他吓她!
隗喜感觉脸颊上一阵湿热,柔软地舔去她脸上的泪,她睁眼一看,小狐狸妩媚又羞涩地窝在她怀里,尾巴轻轻扫着她手背,调皮地玩耍,温柔地安抚,她低头也亲了亲小狐狸的耳朵。
她安静了会儿,直到心绪再次平和下来,她将小狐狸和小灰兔都放下来,站起身来时看到裙摆上那些脏污也没有了,干干净净的月白色,单薄的素色在野花丛里也变得鲜妍起来。
隗喜环视了一圈四周,没看到人,所幸也不管了,转身跟着小精怪们往那边的房子走去。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那一回无欺替她将背上的抓痕伤疤疗愈后也忽然消失不见,等他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束山花,红艳艳的。
隗喜最后悔的事,就是将那沾着露水、用灵力保存在花瓶里的山花一巴掌拍在地上,她还记得花瓣和花瓶一同碎裂的样子。
小白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再出现。
隗喜帮着小精怪们搭房子,累了就会在一边的草坪上休息,小精怪们会为她摘来野果,不知它们是不是替她尝过,入口的果子都香甜多汁,十分可口。
她洗干净被粘腻的果汁弄脏的手,起身时看到房子已经粗粗搭好了,简陋的一间屋,屋子里没有床,却有用干草与棉絮堆出来的被褥。
隗喜进去前,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终于开口问挨蹭在她脚边的小灰兔:“小白去哪里了?”*
小灰兔语气活泼:“不知道呀,神君大人总是很忙的。”
“他忙什么呢?”
“忙着……忙着逃出这里吧。”
小灰兔说完这句,似是不敢再多说,也害怕隗喜会追问下去,从她怀里跳了下来,期期艾艾和其他小精怪一起在屋子里的角落里待着。
隗喜噢了一声,再次摸了摸脖子里的青玉佩,她忍不住想,难不成是吃了她才能让他从这里离开吗?
不知道无欺在外面怎么样了,他该是很着急的。
隗喜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她坐在了地铺上,打算要睡了,只是忍不住从储物戒里拿出小玉,试图再次将小玉唤醒。
但小玉没反应。
小玉和上次一样,时灵时不灵的。
隗喜慢吞吞将小玉放回储物戒里,最后躺下的时候,略觉得孤单,伸手召了召那群期期艾艾躲在角落里的小精怪,它们跑跳着过来,有的跳进她怀里,有的窝在她脚边,毛茸茸的,暖着她温凉的身体。
接下来的几天,隗喜都没有再见到小白。
她被小精怪们带着将木屋溪水周围逛了个遍,这个芳草萋萋的地方不知究竟有多大,山林深处她也不太敢去,她直觉小白还会再出现,只是应该没有那么好哄骗了,不会因为她捂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就会出现。
这里没有其他人来,安宁祥和。她也没办法逃出去找无欺,只能尽量保持心境平和。
隗喜这日摘了些花,什么颜色都有,以红花为最,她捧在手里,从花丛中站起来时,看到了站在湖水对面的小白。
小白依旧是垂地的白发,没有一丝污渍的白袍,清瘦颀长,如烟似雾,看不清面容,黑色的魂体环绕着他,他如仙如神也如魔。
“小白!”隗喜见到他出现,心中忍不住一喜,朝着他挥了挥手。
小白静静看着她,如神祗般冷漠的目光,可隗喜却已经不会轻易被这种冷漠伤到了,她眉眼含笑,温柔又包容,“小白,这几日你去哪里了?”她隔着湖,随意与他闲聊。
忽然一阵狂风从湖面上席卷而来,风扑向了隗喜。
隗喜被这狂风吹得往后趔趄,却在要倒下前,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手臂,她一下放松了下来,收势不稳撞进他怀里。
小白一瞬间就要推开她,隗喜都感觉到了那股抗拒的力道,但很快,他又收回了手,任由她撞进来。
他的怀抱不像如玉和无欺那样温暖灼热,他冷冰冰的,像是一块寒冰,在这样的怀抱里一点不舒服,可隗喜也没有立即离开,她垂首看了一眼小白本要推开她的手虚虚搭在了她腰上,站稳身体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小白正垂首观察她,依旧是那种探究的目光。
隗喜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反正她也看不见他的脸,她将手里的花送递过去,“好看吗?送给你。”
小白的目光似是朝着那花飘过,定住了。
隗喜已经做好他会拿起花摔在地上的准备了,她摔过无欺一次,现在小白摔她一次,很正常的,她不会因此而难过,心理已经有预期。
但小白只是看了看,抬起手弹了一下花瓣,露珠瞬间从花瓣上溅出来,洒了隗喜一脸。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整张脸都湿漉漉的,睫毛上都沾着水珠。
小白忽然开口,语气危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竟然就敢送花给我。你知道送我花的后果会是什么吗?”
他这话透着冷意与威胁,像是要将她逼退。
隗喜不避不退,眨了一下眼,将睫毛上的水眨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原因,她总觉得眼前遮掩住小白的云雾都散开了一些,恍惚间,她似乎是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漆黑,瞳仁大而黑,没有一丝光亮,空洞冷幽,注视着人时,仿佛深渊一般叫人心底生寒。
但也只是一瞬间,云雾又将他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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