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闲庭又道:“不过,因为你大哥和二哥做过的事,太子让你大哥袭爵,此事很快便会有定论。”
乔棣棠思忖片刻,道:“多谢太子。”
顾闲庭再次抬手将乔棣棠头上的雪花拂掉,道:“天冷,去屋里暖和吧。”
乔棣棠朝着屋中走去,走了几步后,见顾闲庭没跟过来,她转身看向他。
顾闲庭:“我就不进去了。过几日咱们就要定亲了,到时候我再来看你。”
如今尉迟夫人也在府中,他闯入阿棠的院中已是冒昧,他怕自己再过分些会惹得尉迟夫人不悦。
乔棣棠:“那……过几日见。”
顾闲庭:“好,过几日见。”
另一边,礼部的官员找到泰平伯,跟他明说了此事,让他赶紧将爵位传给儿子。
泰平伯见诚王赢了,而自己的准女婿顾闲庭成了新任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宠臣,这一个月都在做着加官进爵的美梦。如今被礼部当头棒喝,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说什么,太子让我将爵位传给儿子?大人会不会弄错了?”
“怎么可能会弄错,太子的确是这个意思。”
泰平伯:“不可能的。我可是武昌侯世子的准岳父,今年不到五旬,正是为太子效力的时候。”
见泰平伯昏聩,礼部官员道:“伯爷,你也该醒醒了,别再做梦了。你当初可是跟着你那亲家一起依附于了先太子,为先太子效力。太子没计较你做的那些事,你就赶紧回家烧高香去吧!如今太子愿意给你乔家体面,保住你家的爵位,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离开,给下面的小辈腾出来位置。”
泰平伯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礼部官员:“伯爷,你尽快吧,晚了我怕太子改了主意,你可就不是退位让贤这么简单了。”
泰平伯回到府中后依旧魂不守舍。
唐氏见状,连忙上前:“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泰平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唐氏,一巴掌扇了过去。
“贱人,我被你害惨了!”
唐氏捂住脸,眼底蓄满了泪水。
“老爷,您这是何意,妾身哪里惹着您了?”
泰平伯咬牙切齿:“若不是你爹撺掇我依附于太子,我何至于被太子逼得要将爵位传给知礼。”
唐氏的父亲为先太子做事,此事板上钉钉,如今父亲被迫辞官,兄长也再次被调去了边关。
虽说此事是她娘家人从中牵线,但也是伯爷主动找上她的。如今太子出了事,伯爷就将事情全赖在她的头上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爵位。
若爵位传给乔知礼,那么这个家就没有她们娘仨的活路了。
唐氏整理了一下心情,道:“知礼一向与老爷不亲,若是他知道是太子逼着您让出爵位的,定不会允许老爷留在京城的,说不定要将您赶回老家去。”
泰平伯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他敢!”
唐氏:“太子的意思是爵位一定要传给知礼吗?”
泰平伯:“礼部的张大人说了,咱们府本应该被夺爵的,因为知礼和知仁帮了太子,所以爵位才能保住,不给他还能给谁?”
唐氏:“不能给知书吗?”
泰平伯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氏。
事到如今,唐氏竟然还想着为她自己捞好处。
唐氏:“妾身没别的意思,妾身想着知书跟老爷更加亲昵一些,他如今还小,若是传给他,爵位不还是在老爷手中吗?”
泰平伯仔细琢磨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礼部官员虽然提到了知礼和知仁,但并未明确说让他传给哪个儿子,只说让他传给儿子。知礼和知书都是他的儿子,他传给知书也没什么问题。
泰平伯实在是舍不得自己的爵位,他犹豫了几日,又找人从中探听,发现此事没了转圜的余地,只好将折子递了上去。
结果折子立即就被太子打了回来。
泰平伯气得不行。
这时另一个消息在京城中传开了。
乔知礼腿受过伤,是个残疾,按照北慕的律例,爵位承袭者若身体有疾,当让贤。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议论纷纷。
三日后,武昌侯和姜夫人来了齐家。
他们来的时候动静极大,很快,整个云城的人都知道乔棣棠要嫁到京城的武昌侯府去了。
武昌侯和姜夫人无事,二人打算在云城多住些日子。
顾闲庭事情多,第二日就要回去了。
前一日晚上,顾闲庭收到了京城的消息。
离开前,他去找了乔棣棠,跟她说了此事。
乔棣棠不解:“我大哥何时患上的腿疾?”
顾闲庭:“听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应该有几年了。”
乔棣棠想到了一些事情,她记得自己初到京城时曾怀疑过罗幕的男人是乔家人,查过大哥的行踪,大哥是在几年前离京时腿受的伤,按照后来调查的消息,应该是在云城受的伤。
她以为大哥的伤势不重,早就好了,如今看来,并没有完全好。
大哥平日里看不出来异常,那日陪她坐久了腿就有些问题了。
想来应该伤得极重,落下了毛病。
她突然想到了那日诚王和大哥的对话。诚王见大哥时问了大哥腿上的伤势,大哥说无事,诚王却说他以为他的伤好不了了,这说明大哥的腿伤应该很重,如今的传言怕是真的。
大哥为何会在云城受那么重的伤?
为何他从来不说此事。
有件事顾闲庭本不想多言,但他想了想,还是说了。
“乔公子的伤可能和你有关。”
乔棣棠惊讶地看向顾闲庭。
“和我有关?”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大哥受伤的时候她应该还在云城,没去京城。
顾闲庭:“我曾听太子提起过,那日他来云城办事,在青山遇到了受伤昏迷的乔公子。结合后来调查甄管事的事,我猜乔公子可能是被他伤的。”
乔棣棠震惊不已。
她刚想反驳,随后想到了之前调查来的事情。
之前经过顾闲庭的提醒,她曾去调查过甄管事,得知他买凶杀她。根据调查来的消息,杀手的确行动了,可不知为何她从未见过那一批杀手。
难道是乔知礼为她挡了?
要真是如此的话……
乔棣棠此刻的心情着实复杂。
曾经不认母亲也不认她这个妹妹的兄长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不行,此事她定要问清楚了。
顾闲庭:“乔公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在乎你和尉迟夫人。”
乔棣棠:“你这是何意?”
顾闲庭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跟乔棣棠说了。
乔棣棠想到回京之后乔知礼种种怪异的表现,心中颇不平静。
她本想着在云城住上一些时日,多陪陪母亲,再去查看京城的铺子,得知这些事后,她决定同顾闲庭一同回京城。
二人已经定亲,而且女儿还是去看自己的长子,尉迟蕴没有反对。
武昌侯和姜夫人更不会反对。
离开那日姜夫人反覆交代儿子在路上照顾乔棣棠。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心的儿媳,可不能受一点罪。
回来的路上,顾闲庭没再着急一人离开,他日日伴在乔棣棠左右。
五日后,当他们到达京城时,他竟还觉得过得太快了。
此时,太医已经为乔知礼诊断过了,证实乔知礼腿上的确有伤,且并未完全痊愈。
唐氏得知此事,心情好极了。
乔棣棠回来时,唐氏得意地跟她说了此事。
“呦,大姑娘回来了,你可是得知你三弟要袭爵了,特意来京为他庆祝的?”
乔棣棠本就因为乔知礼的腿疾心绪不宁,看着唐氏得意的嘴脸,她心中的火气更盛了些,她没给唐氏好脸色,直接说道:“唐夫人莫要高兴太早,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氏冷哼一声:“事情都摆在面前了,你还嘴硬。”
乔棣棠:“你莫要忘了太子为何要保住这个爵位。这爵位本就是因为大哥哥和二哥哥才保住的,若是大哥哥不能袭爵,还有二哥哥。二哥哥若是不袭爵,这爵位就不在了。怎么都轮不到乔知书。”
唐氏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这爵位是靠祖上的功勋打下来的,可不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
乔棣棠:“是,祖上拼了性命得到了爵位,但祖上也没想到后辈们这般不堪,竟然保不住爵位。说白了,如今泰平伯府的爵位早就被父亲和你折腾没了。保住的并非是祖上的爵位,而是后辈们新得的爵位。”
唐氏:“大姑娘这张嘴可真是厉害,你也不怕这番话被你父亲听去了。”
乔棣棠:“我有什么可怕的?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即便父亲在这里我也这样说。”
唐氏被乔棣棠气得牙痒痒。
“你就不怕没了爵位武昌侯府不要你这个儿媳!”
乔棣棠:“夫人还不知道吧,我前几日已经跟世子定亲了。武昌侯和姜夫人一同去的云城,如今他们二人还没回来,正在我母亲陪伴下在云城游玩呢。”
唐氏顿时大惊:“什么?你定亲竟然不告诉你父亲!”
乔棣棠:“说了的,定亲前我祭拜了父亲。”
乔棣棠的意思是她只认齐家的继父,不认京城的生父。唐氏被乔棣棠的话惊到了,她抬手指着乔棣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你……大逆不道!”
乔棣棠懒得搭理她。
“这泰平伯府很快就是我大哥的了,你识趣些,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吧。”
说完,转身朝着知礼院走去。
她得知乔知礼这几日都没去上朝,也没去礼部。
程淑怡看到乔棣棠有些意外:“妹妹何时回来的?”
乔棣棠:“今日刚回京,我大哥在吗?”
程淑怡看了一眼里间:“在。”
乔棣棠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大哥不喜她和母亲,如今突然得知了那些事,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我大哥这几日心情如何?”
程淑怡:“他心情还可以,颇为平静。其实,他腿脚一直不好,尤其是冬日更加难熬。如今有理由告假,在家好好养一养腿,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乔棣棠抿了抿唇,道:“我进去看看。”
程淑怡:“去吧。”
乔棣棠深深地呼出来一口气,掀开帘子进去了。
她进去时乔知礼正坐在榻上看书。屋里炭火足,很是暖和,他的腿上盖着薄薄的毯子。
乔棣棠缓缓走到乔知礼面前。
乔知礼看书入了迷,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直到这一页看完,方注意到榻边站了人。
他抬眸看向来人,眼里有几分惊喜。
“棣棠,怎么是你,你何时回的京?”
乔棣棠缓了缓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刚回来。”
她瞥了一眼一旁敞开的窗户,道:“这边有风,大哥不如换个位置坐。”
乔知礼笑着说:“无碍,屋里炭火太足了,坐别的地方憋得慌,坐在这里正好,能透透气。”
乔棣棠:“你的腿不能吹风。”
乔知礼指了指风吹的方向,道:“吹不到腿上,况且腿上有毯子,还有汤婆子,不冷。”
乔棣棠沉默了。
乔知礼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兄妹俩这些年并未有过太多接触,没什么话聊。
乔棣棠垂眸看着乔知礼的腿,鼓足勇气,问道:“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乔知礼怔了下,道:“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的。”
乔棣棠:“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
乔知礼顿了顿,道:“哦,对,你瞧我这记性,记错了,我的确是从马车上掉下来摔伤了腿。”
乔棣棠看向乔知礼。
“是我记错了,大哥上次并未告诉我你为何伤了腿。”
乔知礼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然后渐渐淡了。
二人同父同母,长相上有几分相似,不说话时尤其像。
乔棣棠:“大哥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乔知礼垂眸,道:“我的确是因为意外伤了腿,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乔棣棠:“我记得大哥说过,你在云城伤的腿,是被太子救的。大哥若是不说实话,那我去问太子。”
乔知礼沉默良久,问:“你都知道了?”
乔棣棠的泪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知道什么?是大哥这些年来表面上装的不在意我和母亲,实则多次去往云城探望?还是大哥曾为我解决骚扰齐家生意的官员和混混?又或者是大哥为我挡了杀手,腿被砍了一刀,差点废了?”
说着说着,乔棣棠泪如雨下。
“如果不是唐氏将此事传播开来,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看着妹妹的眼泪,乔知礼心疼极了。
“你别哭了,我是你兄长,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乔棣棠哽咽地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乔知礼再次沉默。
乔棣棠:“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吗?”
乔知礼抓了抓盖在身上的毯子,道:“小时候我不懂事,伤了母亲的心,也伤了妹妹。后来我读了书,渐渐知道了许多道理,也明白了许多事。那时我已经伤透了母亲的心,没脸去见母亲了,只敢偷偷看母亲和你一眼。知道你们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乔棣棠的泪意不断。
屋外,程淑怡本想掀开帘子,听着里面的对话,又将手放下了。
乔棣棠哽咽道:“那你知不知道母亲也很想你?母亲也曾偷偷来看过你。父亲去世后,她常年在寺中,我知道她一直悄悄为你祈福。这些年她一直很挂念你。”
乔知礼脸色顿时变了。
“我以为母亲不会原谅我了……”
乔棣棠:“怎么可能?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亲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挂念你。”
乔知礼脸上渐渐露出来笑容。
他以为当年自己做错了事,彻底失去了母亲,没想到母亲并不似他想的那般厌恶他。
他不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乔棣棠拿起来帕子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道:“大哥放心,这个爵位只能是你的,唐氏休想沾染!”
乔知礼回过神来,看向妹妹:“我不在乎,只要你和母亲安心,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乔棣棠:“可是我在乎!这是外祖父保下来的爵位,当初外祖父是为了母亲保下的这个爵位,所以爵位只能是你的。大哥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乔知礼知道妹妹的脾性和能力,他没再多说。
他想到一事,问道:“你的亲事……”
乔棣棠:“大哥放心,五日前我已经在云城定亲了,武昌侯和姜夫人一同去的。”
乔知礼顿时放心了:“那就好。”
乔棣棠出来后看向了站在门口等着的程淑怡。
“大嫂,劳烦你好好照顾大哥。”
程淑怡:“都是我应该做的。”
离开泰平伯府后,乔棣棠去见了顾闲庭,将此事跟顾闲庭说了。
顾闲庭:“你放心吧,这个爵位本就是给大哥的,谁也夺不走。况且,大哥是为了救你受伤,情有可原。一会儿我便进宫去见太子。”
乔棣棠:“多谢大人。”
顾闲庭:“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乔棣棠抿唇笑着没说话。
顾闲庭:“阿棠,咱们已经定亲了,你是不是该改一改称呼了?”
乔棣棠一怔,问:“那我该叫什么?”
叫夫君会不会太早了?
顾闲庭:“我的字是子随,不如你叫我子随吧。”
乔棣棠张了张口,总觉得这个称呼太亲昵了,一时叫不出口。试了几次,才轻轻叫了一声:“子随。”
这是乔棣棠第一次叫他,顾闲庭心里顿时软软的。
“阿棠。”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乔棣棠给尉迟蕴写了一封信。
第二日一早,太子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给泰平伯的,泰平伯多年平庸,没有任何建树,按律应当降爵。后帮着废太子做事,爵位被夺。另一道是给乔知礼的,乔知礼在太子谋反一事上出了力,又因其腿疾是因为救妹,尽忠职守有情有义,因此被封为忠义伯。
圣旨下来时,泰平伯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了。
爵位不仅没落到他的头上,也没落到小儿子头上,反倒是落到了跟他不是一条心的长子头上。而且不是袭爵,是重新给了长子一个爵位,又给他选了一处宅院。
如今泰平伯府的宅子即将被礼部收回去。
泰平伯瘫坐在地上,感觉一切都完了。他这辈子一直在为保住爵位而努力。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找了个靠山。岳父去世后,他又小心讨好勋贵,处处巴结逢迎,结果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