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向顾闲庭,只见顾闲庭正用那一双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看。
她怎么觉得顾闲庭有几分针对的意思?
这好像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她刚刚没做什么事,也没多说什么话。
原本热情回应的诚王此刻也突然不出声了。
乔棣棠抬眸看到了诚王的脸色,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又是个小女子,是否要追究掌柜的责任是刑部大人的职责,我都听大人的。”
说话间还不忘用那双漂亮动人的眼睛看向诚王。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配上红通通泛着水光的眼睛,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顾闲庭皱了皱眉。
这姑娘当真是有两副面孔,诚王不在时是一副,在诚王面前又是另外一副。
倒是像极了她的父亲泰平伯。
为官庸碌,最喜攀附权贵。
诚王看看顾闲庭,又看看乔棣棠,打开折扇扇了扇,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位乔大姑娘长得多好看啊,是难得的美人。如今她来京城的时日尚浅,若是时间久了,定有不少世家公子为之倾倒。子随怎么就不知怜香惜玉呢!对一个姑娘家这般苛刻作甚!
姑娘都是用来疼的,而不是用来审的。
顾闲庭是自己的好友,乔大姑娘又是尉迟将军的外孙女,如今尉迟将军不再了,多少该照顾一二。总不能因为一个品行有瑕的小人影响了大家的关系。
见二人都不说话,诚王看向一旁的护卫,快速下了决定:“这掌柜的不适合再留在驿站了,你们将他待下去料理此事。”
护卫:“是。”
很快,掌柜的被悄无声息的带下去了。
吩咐完下属,诚王笑着说:“乔姑娘莫要怪子随,子随是刑部官员,遇事难免认真了些。”
乔棣棠立即说道:“臣女怎么会怪大人呢?我这条命都是大人救的,刚刚大人还为我洗清了冤屈,臣女内心十分感激大人。”
虽然她觉得眼前这位刑部官员有些针对她,但她对他的感激却是真情实意的。若非他出手,她今日就惨了。
诚王瞥了一眼好友。
是了。乔大姑娘若是不说的话他险些忘了刚刚好友所为,刚刚侍卫告诉他,在乔大姑娘掉下去之际子随可是立即就飞过去救了她。
想到这里,诚王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他哈哈大笑两声,唰的一声合上了折扇,道:“乔姑娘说得对,今日你是该好好谢谢子随。”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郑重地说道:“臣女记住了,回京后定会奉上厚礼。”
诚王点头:“对对,这才对嘛,乔姑娘要亲自送到武昌侯府上才是。”
顾闲庭看向诚王,浓眉皱了起来。
武昌侯府……乔棣棠多年没有归京,这武昌侯府又不在她查询的范围内,故而没有听说过。不过,到时候她可以打听一下。
“好,谨遵大人的命令。”
诚王佯装没看到好友眼底的不赞同,他看了一眼天色,适时地转移话题:“马上就要天黑了,乔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酉时了,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乔棣棠:“白山观。”
诚王微微挑眉,快速看了顾闲庭一眼,顾闲庭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诚王:“乔姑娘要去白山观?”
乔棣棠似是没发现诚王眼底的意外,自然地说道:“是啊,来京之前母亲特意嘱托我的。我本想着到了京城就去一趟的,结果京城事务繁杂,这几日才终于闲下来了。”
诚王:“既然大家的目的地一致,不如乔姑娘一会儿随我们一同上路吧,正好路上也有些照应。”
乔棣棠眼底流露出来一丝惊喜:“这么巧,您也要去?”
诚王:“对。”
虽然这就是乔棣棠等在此处的目的,但她还是故意推拒了一番:“劳烦大人挂心,白山观距离此处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如今天黑的晚,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
诚王瞥了一眼乔棣棠身后的几人,道:“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此处又十分荒僻,不如同行。”
之前没遇到也就算了,如今既然遇到了自然不能让乔姑娘一行人单独上路。
乔棣棠犹豫了一下,终于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大人的好意了。”
诚王:“坐下歇会儿吧。”
乔棣棠:“好。”
几个人坐下来之后,又闲聊了几句关于京城的风土人情。多半都是诚王在问,乔棣棠答,顾闲庭一句话也没说。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一行人出发朝着白山观而去。
一上马车,顾闲庭就对诚王说道:“王爷,那位乔姑娘很有可能故意跟着您来的。”
诚王瞥了好友一眼,脸上笑眯眯的,却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盯着好友看了许久,道:“子随,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闻言,顾闲庭看向诚王。
诚王仔仔细细打量着顾闲庭,再次确认:“确实很不对劲。”
顾闲庭:“王爷,是那位乔姑娘不对劲。”
诚王:“对,你就是在看到那位乔姑娘之后开始不对劲的。”
顾闲庭剑眉微皱。
诚王:“你何时那般热心肠了,竟会亲自去救一个姑娘。”
顾闲庭没说话。
诚王又道:“那日我问你时你还说不知道乔姑娘的长相,今日却主动去救她。莫不是瞧着她长得漂亮看上她了?”
顾闲庭冷静地指出来一个事实:“乔姑娘倾心之人是王爷。”
诚王摇着折扇,笑着说:“是么?我没看出来。那乔姑娘口口声声说要感谢你,我觉得也不必备厚礼了,直接以身相许算了。”
顾闲庭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那日白山观的道长去王府时乔姑娘身边的丫鬟恰好也在,今日咱们又遇到了乔姑娘,这恐怕不是巧合。”
诚王:“我知道。”
顾闲庭:“乔姑娘屡次让婢女去王府送谢礼,今日又特意来到了白山观,怕是有目的想接近王爷。”
诚王不甚在意。
顾闲庭:“王爷想想那日在孙记酒楼乔姑娘的表现,再看刚刚她的表现,反差太大了。”
诚王:“嗯。”
顾闲庭:“王爷心中有数便好。”
诚王:“你不是已经让人去查乔姑娘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闲庭默认了此事。
他的确让人去打探乔姑娘此番的来意了。
诚王反倒是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子随,你是不对乔姑娘过于关心了?”
顾闲庭顿了顿,将那一点心事压了下去,道:“微臣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
诚王:“是吗?接近我的女子有很多,你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如此。”
顾闲庭沉默了。
他总觉得这位乔姑娘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她似乎有意在接近王爷,又和那些故意接近的女子不太一样。
她若只是想要攀附王爷便罢了,怕就怕她别有目的。
天黑之前,马车停在了白山观。
小道士来到了乔棣棠面前,道:“请问是乔姑娘吗?”
乔棣棠:“正是。”
小道士:“您前日定好的房间在旁边的院子里,请随我来。”
乔棣棠跟诚王和顾闲庭告别,随小道士离开。
看着乔棣棠离去的背影,诚王对顾闲庭道:“乔姑娘也许不是跟着咱们离京的,她早早定好了房间,你误会她了。”
对此,顾闲庭不置可否。
等到了院子里,顾闲庭身边的护卫将打探来的事情告知于他。
诚王看着好友的脸色,问:“如何?”
顾闲庭:“乔姑娘是来祭拜尉迟将军的,白山观里供奉着尉迟将军的牌位。”
诚王脸色顿时一肃:“老将军的牌位竟然在这里。”
顾闲庭:“嗯,那牌位已经供奉了十几年。老将军死后,当时的泰平伯夫人在这里立了牌位,时时来供奉。后来泰平伯夫人与泰平伯和离,离开了京城,就没有人来此处了。”
诚王:“一切都是巧合。”
顾闲庭没回这句话。以他多年在在刑部的经验来看,整件事刻意安排胜过巧合。
诚王见顾闲庭没说话,瞧出来他的顾虑,道:“子随,你还是将目光放在你要查的案子上吧,我想乔姑娘应该没什么恶意。”
顾闲庭:“嗯。”
是否故意,还要再看。
乔棣棠接连祭拜了三日,完成了此次祭拜。
第三日傍晚,她的目光落在了东边的那处院落。
青儿过来低声道:“奴婢这几日一直盯着诚王的院子,王爷每日早上和傍晚喜欢出门,平时都在院子里待着,偶尔会有人去那个院子里。”
乔棣棠想到一人,问:“那位顾大人呢?”
青儿想了想,道:“顾大人很少待在院子里,时常出去。”
乔棣棠:“今日呢?”
青儿:“刚刚奴婢看到他离开了诚王的院子,尚未回来。”
乔棣棠:“走,去找诚王。”
那位顾大人虽然救过她,她也十分感激。只是他出身刑部,那一双眼睛不仅泛着冷意,还像是要将人看透了一般。她去寻诚王的时候最好避着他,免得被他看出来什么了,打草惊蛇。
乔棣棠过去时诚王正在看书,得知她来了,诚王让人将她请了进去。
乔棣棠送来一些山上摘的果子和野菜。
“王爷,这些是我去山上摘的,不值什么,但味道却极好,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尝。”
听到她亲手摘的,诚王有些惊讶。他听闻泰平伯夫人与泰平伯和离之后嫁给了云城有名的富商,家中应该殷实。
“乔姑娘竟然能辨别出来哪些可食,哪些不可食?”
乔棣棠笑着说:“父亲在世时,他和母亲很喜欢带着我和弟弟去外面游玩,我们时常在山里住,自己洗衣做饭。南边的野菜我多半都是识得的,京城这边的我却认得不多,是身边的嬷嬷教我辨别的。”
齐家是商贾,乔家是伯爵府,乔姑娘却十分亲昵地称齐老爷为父亲,可见在其心中身份地位并不是那么重要。
诚王不由地高看了她一眼。
“那也很厉害了,乔姑娘跟本王想的不太一样,不似寻常的姑娘。”
乔棣棠见诚王没有顺着她的话去提及云城,又道:“京城这边对女子束缚不多,云城的姑娘出门都要戴帷帽的,母亲出自京城,受不得束缚,故而喜欢带着我们远离人群去山里。云城那边的山很漂亮的。”
诚王点头:“嗯,本王之前去过,那里的确很美。”
闻言,乔棣棠眼眸微闪,故作轻松问:“王爷去过云城?”
这不过是一句闲聊,诚王也没多想,道:“对,去过几次,前年秋天刚刚去过。”
听到诚王主动提及,乔棣棠那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前年……秋天……”
那位富商便是前年秋天去的云城。
诚王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道:“是啊,本王记得离开京城时树叶已经枯黄,落了满地,结果到了云城后,树反倒是越发茂密了,像是盛夏一般。”
乔棣棠死死攥紧了袖子里的手,生怕自己会失控。
就在这时,诚王看着乔棣棠的身后,突然说道:“本王说的对不对啊,子随?”
乔棣棠顿时紧张起来,回头看向身后,顾闲庭不知何时回来的,又听到了什么,他那一双如寒潭般的眼睛此刻正盯着她看。
听到诚王问话,顾闲庭挪开了探究的目光,答道:“微臣没在秋日去过云城,不过,按照书中的描述,应是王爷所说的那般。”
不管乔姑娘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有一点应该是可以确定的,她是冲着诚王殿下来的。
见顾闲庭没说什么,乔棣棠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本想趁着顾闲庭不在时探一探诚王的口,没料到他竟提前回来了。
若此刻就放弃的话,又有些不甘心。
她已经在寺中住了四日,若是再住下去难免被人猜疑,泰平伯府的人怕是也会担心她跑了。等到回了京城,她和诚王再想见面就难了,她去查诚王的话也会难上加难。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她总得确认诚王究竟是不是她想找的人。
她缓了缓心神,故作镇定,笑着说:“王爷在云城待了多久?那里风景极好,您有没有去游镜湖,爬青山?”
顾闲庭原本已经挪开目光,听到这话,突然转头看向了乔棣棠。
察觉到顾闲庭探究的眼神,乔棣棠那原本平复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仔细想想,她刚刚那番话就是一句寻常的话,不算是特别刻意。
难不成顾闲庭已经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她的意图?
乔棣棠的指甲都快要嵌进了肉里。
诚王:“没待太久,镜湖倒是去过,青山没来得及爬。”
乔棣棠的目光立即看向诚王。
没待太久又是多久。
顾闲庭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她根本没法继续追问。
昨日诚王问她在京城住的可还习惯,今日她问诚王在云城的情况,不算太过惹人怀疑。可若她问得太过细致,难免让人怀疑她的用意。
那位出身王侯的公子哥一直想要隐藏身份,若诚王真的是她要找的人,一旦诚王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一定不会告诉她实话,而且,她势单力薄,怕是会遭殃。
乔棣棠还没想好接下来要问什么问题,只听顾闲庭道:“乔姑娘去过青山?”
乔棣棠没料到顾闲庭会有此一问。
诚王也没料到。顾闲庭一向少言寡语,尤其是在姑娘面前。从小到大他主动跟姑娘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他却屡次询问乔姑娘。
前几日他便觉得好友对乔姑娘不一般,果然今日他又开始关心乔姑娘了。
乔棣棠:“我自小在云城长大,自然是去过的。”
虽然她觉得顾闲庭似乎一直对她格外关注,但顾闲庭那日救了她。一码事归一码事,她心中对顾闲庭十分感激。
顾闲庭却像是随口一问,问完就收回了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诚王看看乔棣棠,又看看顾闲庭,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子随也去过云城,你们应该有话说。”
乔棣棠礼貌地笑了笑。
“顾大人应该是去查案子的,怕是没有时间去游玩。”
原以为按照顾闲庭的性子应该不会接这句话,没想到他却看着乔棣棠的眼睛说道:“我去过青山,那里确实很美。”
乔棣棠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听不出来什么,她思虑片刻,始终没有答案,于是笑了笑,道:“嗯,的确很美。”
顾闲庭太敏锐了,乔棣棠没法再问下去,她又跟诚王闲聊了几句便回去了。
待乔棣棠离开,顾闲庭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果子和野菜,正色道:“王爷应该看出来乔姑娘是故意来寻您的吧?”
诚王:“看出来了。”
顾闲庭:“泰平伯夫人当年将女儿带走,态度决绝,后来没再回过京城。如今她的女儿却突然回京城了,怕是目的不简单。”
常年在刑部,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乔棣棠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浓浓的违和感,所以这几日他去查了查她的事情。
来到京城之后她并没有直接回泰平伯府,而是去了齐家,视察齐家在京城的生意。期间她一直在查乔家的事情,同时也在打听诚王的行踪。直到在孙记酒楼和乔二姑娘发生了冲突她才回了伯爵府。
经过调查,他发现泰平伯夫人和乔大姑娘自从当年离开京城,就没回来过。如今突然回来,让人很难不怀疑她的目的。
诚王没有顺着顾闲庭的话问下去,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你可知父皇有意降世家的爵位?”
顾闲庭:“略有耳闻。”
北慕建国多年,爵位泛滥,朝廷每年的开支和划地很多。有许多勋爵人家受到了祖宗的蒙荫得到了爵位,事实上本人并没有什么本事。基于此,皇上开始清理爵位。十多年前皇上便做过此事,阻力颇多,但效果甚佳,如今皇上又想行此事了。
诚王:“父皇刚登基之时便有意降了老泰平伯的爵位,看在尉迟将军的面子上没有降。泰平伯为官资质平平,十多年来没有任何建树,如今父皇便又动了这个心思。泰平伯得知此事后多方活动,试图保住爵位。多年前泰平伯靠的是妻子,如今怕是想靠女儿了。”
顾闲庭:“乔姑娘便是因为这个缘由来了京城?”
诚王:“正是如此。你可知泰平伯为她安排了什么样的亲事?”
见顾闲庭不知此事,诚王低声说出来一个名字。
饶是淡定如顾闲庭也有几分惊讶。
诚王:“我估摸着她是知道了此事才开始为自己想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