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钗怒目而视,拳头握得死死。
“但那本该是师傅的职责,却让你去替她冒险,甚至不惜搭上徒子的性命,真是卑鄙!”
“闭嘴!不许侮辱师傅!”被触了逆鳞的江钗率先发起攻击,无数银针飞向余湾。
肃清者下腰转腿,以一个不可思议地角度,躲过了全部毒针。
余湾刚落地,便听到身后有响动,埋伏在附近的狙击手很快锁定目标,子弹穿破铁门,随之而来。
她举臂一跃,迅速跳到门框上面,攀着掉灰的墙体往屋顶爬去。
躲到楼梯后的江钗掏出手枪,瞄准那个移动的身影,砰砰砰地将弹膛全部打空。
黑影从屋顶摔下来,落至半空却突然改变方向,朝着江钗的飞扑过来。
“该死!她是怪物吗?!”江钗翻身躲过,连跑带爬藏在了一堆铁皮桶后面,这里正冲着窗户,只要肃清者敢追来,外面的狙击手便能将她打成筛子。
余湾蹬了一脚楼梯,借力荡回屋顶,像蜘蛛般不借任何外力倒挂在上面。
太可怕了!仅仅交战两个回合吗,江钗就意识到对方实力有多强,不是术法与装备的强,而是人体本身的极限开发,达到了近乎妖魔的状态。
余湾盯着下面的动静,她一点都不着急,如盘旋在头顶的猎鹰,瞅准时机便能将利爪,刺入猎物的心脏。
江钗换好弹匣,也静静缩在原地等待。
厂房内死寂一片,偏偏这时有铃声响起,是江钗留在地上的手机。
房顶的黑影被光亮吸引,转着身子要往那里去,江钗借此机会跳出来又是一串扫射,还好不知打中了哪里,肃清者跟着掉在地上。
埋伏的狙击手立刻开启攻势,火花飞溅,子弹在厂房里乱窜,噼里啪啦响彻耳际。
等势头过去,已经看不到肃清者的身影了,地上留了一滩新鲜的血迹。
江钗走过去捡起手机,嗤声笑道:“你杀不了我的,等我回去就退出祭司界,这样总不犯你的规矩吧?”
没有回应,她迟疑半晌,然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江钗防备着往厂房外退去,想着可以借此机会一逃了之。从前泰虹劝她逃国外躲命,她还嗤之以鼻,总以为靠自己的布局,一定能够将肃清者解决掉。
然而实战过后,她的心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枪口对着厂房内部,江钗慢慢倒退,待身子靠近大门时,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身后悠然响起。
“入了祭司,就只剩死一条路。”
砰砰砰————
子弹打入墙体,江钗浑身颤抖,她望着四周却没发现任何身影。
“到时间了。”余湾双脚落地,从背后抱住了江钗的脖子,接着轻松卸掉她的作案工具,对方毫无防备,拼命挣扎起来。
她们正处在大门口的墙边,墙壁阻挡了所有狙击手的视线,江钗被勒面色通红,依旧不放弃地嘶吼。
“你不怕她死掉吗?”
“谁。”
江钗冷哼:“你养的那个小孩,只要你杀了我,她一定会同时死去!手机,手机铃声是我们的暗号,你难道希望她死吗?”
余湾面无表情,戴手套的手按压着对方的脖颈。
“你不怕她死吗!!!”江钗嘶哑的高喊:“你没有心吗?她会死,会被你害死的!住手!住手!救命——师傅,啊啊啊啊——”
叫声戛然而止,惨呼声回荡在其中久久未散,手机掉落在地,中断了当前的通话。
浮卉几人赶到时,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们看着狼藉的现场,只找到师姐遗留下来的外套,悲痛笼罩心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江钗师姐,一辈子都舍己为人的好师姐,为什么偏偏要落个如此下场!?
愤恨之情在此时到达了顶端,她们急需找个宣泄对象,来承载心中的怨气。
所以,那个中年女人出现在了面前。
“你们也很痛恨她对吧!”
浮卉抬头看着她,警惕地问:“你是谁?”
“跟你们一样,是失去至亲的人。”郝主任将地上的几个年轻人扶起,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的姑母,遭到了同样的残杀,仅仅是因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拯救世界。”
浮卉师姐妹面面相觑,明白此人正是祭司的亲属。
“你们是否也怀疑过,这个制度的不合理?是否质疑过,肃清者存在的意义?我的姑母,和你们的师姐,难道就真的罪深至死?”郝主任掏出一张名片递到浮卉眼前。
“有没有想过,要改变这一切呢?”
司调老头吸完小孩的生气后,浑身舒畅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挪开书架上的百寿图,露出后面隐蔽的神龛,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圣母,而是一根形状狰狞的木雕畸爸。
司调虔诚地脱下裤子,对着木雕耸动着腰胯,做着下流猥琐的动作,腿间的赘物对比周围松垮的皮肤,显得格格不入,好似一根小米椒戳在了老树皮上。
哆嗦半天,司调终于抖出一点狗尿,他像是被抽了筋般缩成一团,然后捧着手里的茶盅,恭恭敬敬地把狗尿供奉上去。
拜完畸爸,司调颤巍着朝床边挪去,屁股还没挨到床,就感觉背后拔凉,他挣扎着转过脑袋,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神……神啊,宽恕我吧……”
老头满脸惶恐,此时,他的眼里只看得到那张摄人心魄的恐怖面具,如鬼如神,幽秘威严。
一道寒光落下,老头尖声惨叫,虽急促短暂,却还是引来了门外的看守。
男人们闯进卧室,便看到老头在以极快的速度在干瘪缩水,没一会就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臭人皮。
他的旁边,还有根开人体后,依旧肆意扭动的肉畸爸,如掉油锅的泥鳅,扑腾乱跳,拼命朝着近处的人们扑去。
“啥东西,真恶心!”见畸爸跳到自己裤腿上,男人一脚将其踩了个稀烂。
噗嗤一声,鞋底沾满了粘脓的棕色液体,房间瞬间恶臭扑鼻,众人争相奔逃。
余湾把手里的菜刀丢弃,又顺手捡起墙角的镰刀。
处理这些诡异的老畸爸十分费武器,割掉邪物后,那些棕黄的液体会腐蚀刀刃,等再割下一个便开始发钝。
咯吱咯吱,必须砍两三下才能砍下来,数量不菲她又赶时间,所以没功夫为老畸爸过多停留。
将就近的鬼转盘破坏掉,天已蒙蒙亮。
盘踞在阵法里的蛀虫,被她处理得干干净,一共三十六个,为害最久的,甚至已有三十年之长。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邪阵。
鬼转盘造成的影响是无法挽回的,那些被吸食过生命力的孩童,或许一辈子都难恢复如初。
人命下贱,数量过多便不被看重,拥挤的生存环境,让所有人都心生厌恶,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毁灭全部。
自暴自弃的心态在当下过于常见,然而它不该出现在祭司身上。
余湾洗完手,脑子里又浮现江钗临死前的愤怒,她不曾解脱,如此年轻必然满含不甘。
但是,这种失去理智的赴死之举,又好似她迫不得已的自戕。
是谁把她推向了悬崖边上?
余湾处罚过许多祭司,大都是年事已高的老人,经历人生起伏后最终做出了的越界选择 ,哪怕事情暴露,临死也算了而无憾。
江钗呢?她的自愿真的是自愿吗?
难以释怀,余湾用冷水泼洗着脸庞,思绪占据脑袋根本冷静不下来,她不得不重新戴好手套。
待恢复平静,余湾站起身,决定去寻求悲剧的根源。
…………
泰虹很清楚,从任务失败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该再回师门了。
可是她像一张被牵了线的风筝,无论飞向何处,最终都要被扯回去,不然她就会跌落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她们的聚集点在城郊的一栋别墅内,大门处挂了白幡,内里一片哀嚎。
师姐死了,连尸体都未留下,门徒只能将她的遗物收集留作纪念。
可怜奋斗多年的江钗,所有衣物加起来都不够一行李箱,她被榨得干干净净,受益的师妹们更加心痛,难以接受这种结果。
泰虹流着泪默默走进去,然后跪倒在师姐的遗像前忏悔。
其她人见状,立马围上去忿恨指责,判定她是害死江钗的罪人,是叛徒,是白眼狼,是师门的污点……
泰虹低着头一一接受,她何尝不厌恶懦弱无能的自己。
还好这时师傅出面了,她们的师傅,在祭司里面排第七,暂称她为七星。
多年前,七星执行任务时摔断了腿,用尽方法都没法恢复,于是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她被徒子推着,红肿的眼眶还残留着泪漪,见到泰虹,虽然十分失望,但还是用嘶哑的声音安慰:“人死不能复活,钗儿为师门付出全部,我们却不能救她性命,实为一生之憾…泰虹,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像她一样勇敢,担起师门大任。”
泰虹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浮卉在旁边恨恨道:“师傅!难道师姐的死就这样作罢吗!泰虹背信弃义,逃避责任,最终导致师姐惨死它地,她妄顾师姐信任,背叛我们师门,就该以死谢罪,才对得起大家!”
“浮卉!休要狂言!”七星制止住徒子的胡言乱语,看着跪地泰虹叹息:“你也跑了多日,去休息一下吧…”
“师傅——”
“闭嘴,不许再胡说!”
泰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众人眼中的恶毒和冷漠趋于一致,像一把把刀子直逼咽喉。
然而这时,来了位不速之客,分散了大家对她的敌意。
余湾,杀死江钗的真正凶手,她居然敢跑来师姐的葬礼!
浮卉几人差点冲上去拼命,幸好七星提前拦截住,语气不善地看着来者问:“肃清者不去处理要事,来鄙人的陋室为何?”
余湾无视一双双仇恨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围道:“七师姐,你这里可不是什么陋室,其她师姐的据点少有这种规模。”
“哼,老大,十一,十三,三十五她们住的比我要好上几倍,你不能只拿我和秋银升比,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上。”
“是吗?”余湾走到江钗的遗像前,沉默良久,才背对着众人说:“可是,没有一个师姐会像你一般,去教唆徒子,为自己卖命求荣……七师姐,明明没能力负担她们,为什么还要收这么多徒子呢?”
”你在说什么!你杀了江钗师姐,还来这里侮辱我们的师傅,真以为我们都是软柿子任你揉捏吗!”浮卉简直要气炸了,她掏出利器飞了过去。
余湾轻松接住,将其放在案桌上摇头:“按你们的天资,本不该入祭司的,祭司任重道远且无退路,灵根不强者进来,必然是举步维艰……”
得,这又把徒子给羞辱了个遍,简直是跑人家地盘上撒尿示威。
众人气得发疯,偏偏又毫无办法,像余湾说的,她们天资不够,混口饭吃都勉强,当下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余湾的对手。
“七师姐害了她们。”
突如其来的结论,让七星神色一变,余湾说话太直了,很容易创醒某些执迷不悟的人。
她冷哼:“肃清者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愚钝的底层人,本不配与你们为伍对吗?”
“没有悟性,没有慧根,整日里又为生存奔波,还要满足你的虚荣心,使得她们一直活在焦虑与困苦之中,最后不得已去铤而走险。”余湾深叹口气:“有自弃的念头也在情理之中。”
七星恼怒地抓紧扶手,坐直了身子,余光中打量到身后的徒子,正疑惑地思考着余湾的话语。
这个家伙,太可恶了!
“我的徒儿,都是些苦命的孩子,她们来自糟糕的家庭,有着黑暗的过去。我想改变她们,想给她们一个坦荡的未来,教她们本事,让她们自立,重新为她们组建温暖的大家庭!”七星拍着扶手质问:“这有何过错?难道要放任她们沉沦堕落,被世道碾成灰烬吗!”
她把话题往女孩们身世上引,彰显自己救世主的身份,也是惯用的控制徒子的手段。
果然,徒子们全都露出感恩的目光,看啊,师傅扛着巨大压力,只为她们能生活的更好。
余湾不懂她的伎俩,皱眉说:“你想收留她们,为什么不和秋师姐一样,让她们做你的员工,给她们指引一条适合的道路?”
员工要发工资,还能随时跑路,祭司不同,一旦绑定,就成了利益共同体,徒子的产出都是要跟师傅共享。
七星气得要站起来了,她沉住性子反驳道:“难道天资不够,就不配做祭司吗?我相信她们,只要足够努力,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一定能成为耀眼明星!”
余湾握紧拳头,哪怕有手套压制,她都难平心中怒意:“你简直是在胡搅蛮缠!祭司不是什么耀眼明星,你根本不懂它真正的意义!七师姐,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徒子们神情一惊,急忙将师傅护在身后。
七星倒是不怕,她清楚余湾只能按规矩杀人,她没犯戒,刀子永远都捅不到自己的脖子里。
打嘴炮余湾稀怂,若是秋晏或者秋威来了,说不定三两嘴就能戳中要害。
想到秋晏,余湾已无心停留,她摇摇头径直离开了这里。
往车站的路上,她思考着换辆什么样的摩托,首先要载人舒服,拉货还得有动力,然后……
余湾转过身,见泰虹垂头跟在后面。
“对不起。”好像设定了道歉程序,泰虹见谁都要不停地说对不起。
余湾挠挠鼻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经过那条路?”
“秋师姨有个群,她会发布你的行踪,提醒我们躲开你。”
这个消息出乎意料,不过她带着手套,情绪没起太大波澜。
泰虹抬起头,鼓起勇气询问:“你刚才说,有天赋有慧根的人,才能当祭司对吗?”
余湾点头。
“那我肯定不适合……”
尽管有些伤人,余湾还是实话道:“你心智不强,意志力薄弱,很容易受人摆布,当祭司很难有所成就。”
泰虹的肩膀塌得更低了,她自嘲道:“也是,我若是有天赋,肯定能完成更艰巨的任务,拿到更高的佣金,师姐也不用去做越界的事。”
“你没有承担师门开销的责任。”
“我有。”
余湾不想跟她争辩,转头就走,思想一旦训化,外力很难去强行扭转。
泰虹气势微弱,双目无光,这次一别,怕是会去自寻短见。
转弯的街角,余湾停下了脚步,她总是为生命一次次的停留,竭尽全力的挽救。
“去找这个人吧!”
一张纸条递到面前,泰虹呆滞在原地没有接。
余湾举着手臂同样僵持不动,二人像尊石像,暂停在原地任时间穿梭而过。
对方固执的举措,使得心如死灰的泰虹感到悲伤,人啊,只需一丝丝的善意,便能让她放弃赴死的决心。
“谢谢。”
…………
视角终于回到女主身上。
秋晏现在已经是六七岁的模样,前几个月吃出的肥膘,经过蜕化,成了纵向延伸的根基。
秋姥举着手机惊叹:“金逢,你看这娃娃,跟威威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太像了!”
另一面的秋金逢眯起眼睛细瞅,然后疑惑地望向身边的女儿:“是一样,更白一些。”
她把手机递给秋威,想让对方给个解释。
秋威手里打着键盘,只是斜眼瞥了一下冷笑:“哼,再怎么复制我的模样,都改不掉她的蠢气。”
“啧,威威你不要这样说,晏晏只是个小孩子,说不定以后比你还聪明厉害呢!”秋姥毫不掩饰对秋晏的偏爱。
秋威脸上溢满嫌弃,直接挂断了姥姥的通话。
“哎呦,这孩子脾气真拗,还是我们晏晏乖~”秋姥慈爱地摸着秋晏的脑袋哄道:“晏晏要不要吃好吃的呀!咱们去外面买烤肠,薯片,巧克力,辣条,炸串,脆脆饼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