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就喜欢看别人大口吃饭,秋金逢和秋威都是鸟胃,投喂心理总得不到满足,目睹余湾大口吃饭,她才得意地点头唠叨:“姥姥做面的技术一绝,威威最喜欢吃手擀面了,尤其是茄子卤配蒜汁,她能吃整整一碗呢……”
话音未落,沉睡的秋晏突然惊醒,舞着手臂咿呀乱叫。
秋姥努嘴:“又看见别人嘴动了,小馋货!多少饭都填不饱你那无底洞!余湾你别给她吃,这面可是我专做给你的!”
秋晏馋得口水直流,余湾笑笑将她扶起来,一口一口连汤带面全喂给了她。
夜里,正房内。
秋银升劝说着余湾:“或许是误会呢?祭司怎么可能会掺和进这种埋汰事里呢?湾子,你稍等等,我让人去调查清楚再说!”
余湾主意很正,她擦着手里的匕首摇头道:“到时间了,绝对没有错的。”
“什么到时间了?湾子湾子……”秋银升赶忙拦住要出门的师妹,耐心劝阻:“非得这几天吗?秋晏马上要蜕壳了,正是脆弱的时间段,你好好守着她,我也能放心啊!”
余湾咬咬下唇,为难地看向厢房,她确实很想陪着秋晏蜕变,水巫族的生长模式十分特殊,通常是厚积薄发的过程。可能一夜之间,秋晏就能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满地乱跑的孩童。
“麻烦师姐好好照顾她了!”
终是拗不过敬业的师妹,待余湾走后,秋银升赶紧往群里发消息。
“余湾出门了!!!你们谁又破戒了!!!我劝你回头是岸,立马逃命去!!!”
“我去!!!”
“不是我,我在拉屎!”
“她怎么对咱们如此熟悉,次次都能踩着点捅刀?”
“怕了怕了,这两天窝家里躲着!”
“……”
一连串的留言铺开,多是些吃瓜小辈。
这个群是秋银升创建的,专门用来宣告余湾的动向,加进来的,也都是各个师姐门下的年轻徒子,所以平日里格外活跃,大家插科打诨调侃笑骂,秋银升也不太管制。
今日是第一次正经宣告,炸出了无数潜水观众,所有人都想知道,肃清者的刀刃会插进哪个门下的脖子里。
………………………
晚上的风很凉,余湾已经很久没在夜里穿行了。
摩托破开风阻,一路驰骋冲进黑暗,她的心神却依旧停留在秋家老宅。
师姐肯定会看护好秋晏的,只是缺席小孩的重要时刻,还是让余湾耿耿于怀。
开心的时光飞逝而去,若不是老头的出现,余湾根本没有意识到节点的到来,就是这个节点,她的同门会如约死在自己的手上。
真是难忍,享受过陪伴以后,再次踏入孤独,竟让她浑身上下都异常排斥,果然人不能放纵自己的贪欲。
晚上的国道很是安静,两旁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大都无法正常工作。
昏暗的环境让人意志分散,余湾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突然从岔口处冲出来一辆汽车,把她撞飞了五米远。
汽车很古怪,乌漆嘛黑的夜里不开车灯,新买的摩托油箱都给撞废了。
余湾翻了十几个滚,终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头盔救了她一命,那是秋威给她买的顶级货,现在已经多处凹陷。
汽车引擎盖也被撞成一团,里面的司机并没有下车。
余湾喘着气,慢慢走了过去。
驾驶舱内填满了安全气囊,司机正埋在里面瑟瑟发抖,余湾敲了敲裂开的车窗。
里面的人摸索着解开安全带,然后颤抖地走出车门,踉跄跪倒在地,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是哪个师姐门下的。”
“啊?——”司机呆愣,她缓缓抬起头,看到满脸血的余湾后,结巴道:“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余湾咳嗽一声,鲜血从她嘴角流了出来,撞的太厉害,内脏都有些受伤。
“哪个师门的?”她又问了一遍。
司机慌忙站起身,手足无措地解释:“因为,因为发现这里有异样,所以我才来此调查,可是术法不精,没想到被幕后者盯上了!身上中了他们的咒,我只能去找附近的秋师姨帮忙,但对地形不了解,拖太久导致咒术发作,所以才失去控制撞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余湾仔细观摩对方的样子,而后才松口气,倒退几步坐到了路边。
司机跟上前自责:“都怪我,你也是祭司对吧?知道秋师姨的地址吗?我带你回去疗养——”
“不用了……”余湾摆摆手,给了她一张名片:“这是师姐的位置,你现在就离开吧!”
“可是,你的伤……我是肇事者,怎么能就这样走掉呢?”
“我还有事去办,你的咒要不要紧,我可以帮忙解除。”
余湾伸手去拉司机的手腕,哪料到对方却慌张地退到远处:“不不不,你都受伤了,我怎么能让伤患泄力,秋师姨会解决的!”
她的怪举并没有引起余湾怀疑,歇息片刻,余湾就重新站起来,推着散架的摩托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司机浑身发软,手指颤抖地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
秋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好长好长,长到她丢掉了许多记忆。
等意识再次复苏之时,她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滩滚烫的液体之中,秋晏动了动,耳边立刻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哎!开始了开始了,老娘你别靠那么近……”
“这不是一个哪吒吧?”
“啥哪吒,不是早就跟你解释过了嘛!泰虹你跟我过来。”
仅仅听了几句,秋晏便累得意识模糊,她感觉身体内着着一团火,硬生生要把她烤干烤熟。
空气!她需要新鲜的空气!需要风吹散她难耐的高温。
急切的渴望,迫使秋威挣扎了起来,柔软的手指摸索着困缚自己的皮层,带有绒毛的内里凹凸不平,按压上去颇有弹性。
外面又响起说话声:“这么久了还出不来,该不会出状况了吧?二磨!二磨你干啥呢,怎么还不回来!”
秋晏此时的想法只有一个,她要出去,必须赶紧出去,液体似岩浆,滚烫刺激待不了一刻。
噗嗤——————
浓黄色的粘液破裂,顺着床沿流淌一地,清冽的风拂过臂膀,秋晏舒展身子,发出一声叹息。
第130章 死亡 有没有想过,要改变这一切呢?……
前往目的地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半途的车祸让余湾不得不改坐公共交通。
她定了个卧铺,最上层,外套都没脱便睡死过去。
因为地处偏僻,火车走走停停晃荡了二十多个小时,同乘的旅客担心她出问题,特意叫乘务员过来察看。
“姑娘你看看这同志是怎么了?都睡一天一夜了,也不上厕所也不吃东西,一点声响都没有……”
乘务员踩着爬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询问:“旅客朋友,请问需要帮助吗?”
狭窄的火车铺位,余湾直挺挺地躺在中间,面色苍白,手脚冰凉,被子整齐摆在脚下纹丝未动。
叫了两声不见回应,乘务员便伸手轻轻推搡,指尖下的触感格外僵硬,她顿感慌张,急忙呼叫医务人员。
过道里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工作人员疏散着群众,正当大家商量要如何救治病员时,火车缓缓停靠在站点处。
叮咚——广播声按时响起,余湾在无数目光中轻松落地,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火车。
睡眠是最好的疗伤方法,特别是对祭司这样的,有巫术技能的人来说,不管内伤外伤,只要深度睡眠一段时间,身体自带的机能便可以自行修复伤病。
外面天色大亮,时间整整提前了六个小时,到底是比她骑摩托要快。
余湾拐去街角的小吃店,店了三碗手擀面,味道不如秋姥做的好吃,但休整后的身体急需补充营养,她不紧不慢的吃完,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了那双黑色手套。
从这里开始,余湾就失去了踪迹,任凭各种高科技手段上场,也难找她的身影。
………………
秋银升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出门站了没多久,就看到迷迷瞪瞪的泰虹朝自己走来。
“秋师姨,我需要帮助……”
了解事情经过后,秋银升将后辈带进家中,难得回来的大网红杰子,凑上前细细嗅个不停,泰虹自己心虚,所以格外害怕黑狗的盘查。
秋银升将杰子赶一边安慰:“没事,狗东西长得贼老大,其实不会轻易咬人,你去客房修息一会,我还有其它事要处理。”
说罢旁边的杰子对着她嗷呜叫了两声,秋银升脸色一变,转头问紧张的泰虹:“你见到余湾了?”
“啊!我~我那个……”泰虹明显年轻藏不住事,她握住自己颤抖的手解释:“不…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被控制住了,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怎么办啊~”
弄了半天,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秋银升摇摇头让泰虹别担心,余湾壮的很,肯定没问题。
待人狗都离开,泰虹禁不住流下眼泪,她给手机对面发消息。
‘师姐,我真的做不到!你快跑吧!’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这点事都做不到,如何能担得起师门大任!不要让我们失望,什么都别想,按计划行事!‘
泰虹捂住脸,心中万般纠结,她擦拭着眼泪,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孩童的啼哭。
心脏骤跳,血液奔涌流窜,泰虹呆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起身走出了屋门。
秋姥正焦急地在东屋内走来走去,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炕上铺了几层防潮垫,一个奇怪的肉白色球形物种搁在那里。
紫红的血管遍布其表,肉皮之下的阴影在隐隐跳动,刚才明明听到孩童哭声的,难道就是这个东西?
汪———
泰虹慌乱转身,见牛犊大的黑狗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靠在窗边不敢动弹。
秋姥听到声音出来察看:“你是谁?”
泰虹低声介绍自己,得知是秋二磨的同僚,她放下戒心。
“我刚刚听到有孩子哭,是它发出的声音吗?”
秋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秋晏正在蜕化阶段,陌生人冒然靠近肯定有风险,她不敢轻心,只能挡在门口说:“有事去问二磨吧!”
泰虹斜眼瞅瞅紧盯着自己的黑狗,心里再一次犯了怵,她犹豫半晌还是退回客房。
手机那边又发来询问,泰虹无奈地进行回复。
‘看到了,只不过没有小孩,是个奇怪的生物,她们看得紧我没办法下手……师姐,我再找机会吧!’
‘你要抓紧了!想想师傅,想想师门上下,这次失败了,我们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是的,师姐。’
泰虹手里有一根细小的银针,那是她们师门内部的独家秘术,只要将针扎入脑袋的囟门处,中招者便能受她摆布,且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要用这根针来逆转局势的走向,可是如此重任她根本担不起。
肃清者,秋师姨,她们都把自己当好人,没有一点戒备之心,真的要这样做吗?
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却还是熬到了最后时刻。
听着屋内的喧闹,泰虹握牢自己的拳头,紧张地走了进去,门旁的黑狗没有阻拦自己。
炕上的盆大的肉球正在激烈涌动着,包裹在皮肉下的液体哗啦作响,不管出来的是人是鬼,她都得一击成功。
“泰虹,你跟我出来一下。”
紧张时刻,秋银升拍着她的肩头,打断了下好的决心。
泰虹不想动,可在秋银升和黑狗的夹击下,她不得不离开。
二人进入堂屋,灯也没开,就着黑夜秋银升掰开了泰虹的手掌。
那一瞬间侦破,让泰虹彻底放松,她想秋银升肯定不会饶过自己的,这样也好,省得师门的人会埋怨自己。
“你真以为挟持住秋晏,就能让余湾放弃惩戒吗?”
泰虹摇摇头:“师姨,我没有办法!我不想师姐被杀!”
秋银升叹气:“余湾办事的时候,会带一双黑手套,那双手套可以保证她不受任何情绪的干扰,直到她完成任务!泰虹,你其实是在伤害我的人!”
“对不起师姨,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回去跟你师傅带话,让她好好做人,别总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任务失败,师姐肯定遇害了,而她却没死,这是泰虹最害怕的结局。
手机铃声轮番轰炸,泰虹不敢去接听,天地之大,此时却没了懦弱者的去处。
—————
废弃工厂内,江钗正愤怒地按着屏幕:“居然不接电话,这个家伙是想让我死吗!”
空旷的厂房回荡着寂寞,暗夜带来了恐惧,一向不怕死的江钗也开始暗暗发抖。
心中的预感提醒着她,今晚将是江钗在人间的最后时刻。
拳头砸向灰尘腾飞的地面,她无法独自承担死亡的到来,于是拨通了同门的电话。
江钗知道这个举措过于自私,但她害怕,她必须找个可以释放压力的出口。以前是师妹泰虹,现在泰虹跑路了,她只好另寻她人。
“喂——师姐!你那里怎么样?”
江钗控制住自己的哽咽,咬牙切齿道:“联系不上泰虹了,那家伙肯定是故意要害我的!”
“啊?!泰虹师姐不是这种人吧,一定出状况了,我帮你问问——”
电话那头一阵忙碌,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师妹……”江钗抱着脑袋叹息:“你替我向师傅转达,徒儿有愧于她的厚望……”
“师姐,你别放弃!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你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过去救你!”
“太晚了——”
江钗抬起头,厂房半掩的大门处,不知何时站了个身影,月色打在那人的身上,像是来捉拿她的厉鬼。
死到临头,心里反而镇静下来,她把手机放到地上,缓缓站起了身。
江钗没见过余湾,可是余湾却见过她。
手电筒的光打在对方脸上,确认无误后,余湾失望地摇了摇头:“你明明还很年轻,却要做种事情。”
她是在给江钗定罪,没有前因后果,仅仅一句话便证据确凿。
江钗没有反驳,反是轻笑道:“你装什么圣人,好像很慈悲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手刃同胞,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跳祭奠舞之前,所有人都要宣誓表证,规矩界限标的清清楚楚,如果做不到,那你大可以不当祭司,为什么非要去触碰死亡禁区?”
余湾也很无奈,此话她问了许多遍,每个人给的回复都大差不差。
迫不得已,为了某种欲望与目的,所以才铤而走险,没曾想会被余湾发现。
而江钗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梗着脖子控诉余湾的绝情。
“不必辩解自己的无辜,你知道的,如果你没错,那我不会站在这里。”余湾希望她们在死之前,都能发自内心的忏悔,所以她愿意多费些时间,去讲明道理。
“我问你,逆徒布置的韬光养晦局,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江钗喘着大气,许久才答道:“没错,我是插手了。韬光养晦局是借助天地精气,帮助人类修养身心,有什么问题?”
“何必装傻,掺杂着鬼转盘的阵局,早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现在不过是高阶级老男,汲取他人生命力的邪阵罢了。作为祭司,你不可能不懂,没有阻止反而助纣为虐,当真是愚蠢至极!”
“那又怎么样?”江钗冷笑:“那片土地本就布满罪恶!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加一把火,让它们加速腐烂消败,这明明是好事!”
“罪恶与否,我们都是旁观者,没有资格去参与他们的审判,更没有资格去给他们定罪。”余湾掏出匕首低头说:“其实这些都是借口,你真实目的还是为了钱。”
匕首亮相,江钗冒了一身冷汗,她立马摆出姿势,拿出全部的武器来对峙。
余湾没有马上行动,依旧叙述着对方的情况:“七师姐身体有恙,却还是收了许多徒子,你作为她的大徒子,只能承担起整个师门的开销。钱,你需要很多的钱,来帮助七师姐振兴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