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洗砚关掉车内所有的灯,只有幽幽的、通过车玻璃窗映照入内的月光。
这距离地球38.44万公里的月球,向这里折射着从太阳借来的光。
“你一直在嘲讽其他男性,强调他们的愚蠢,是否是想借助贬低他们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就像,叶熙京的冲动映衬出你的稳重,殷慎言的刻薄衬托你的宽容,梁亦桢的逐利映照出你的无私;叶洗砚,你一直保持着高傲,一直高高在上,一直对外界不屑一顾——可事实上,你忽然想和我打这个赌,到底是想成全我,还是吸引我走向你?”她感受到掌心的黏黏糊糊,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千岱兰侧脸,问,“你和我打赌的目的,究竟是想教我怎么利用人,还是想让我就此全身心依赖你,成为心甘情愿被你豢养的聪明小傻瓜?”
说到这里,她的手想抽离,但叶洗砚稳稳地握住她的手,冷静开口:“继续。”
千岱兰只得继续。
她笑:“看,现在你连我叫停都接受不了。”
“是吗?”叶洗砚也不再掩饰,温和问,“舒服的事情为什么要停止?”
“温柔乡英雄冢,”千岱兰收紧手,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肯定比我更懂这个道理,你想温水煮青蛙,我还想铁锅炖大鹅呢。”
叶洗砚闷哼一声,微微仰起脸,车内昏暗的光下,他的喉结微动,脖颈上的青筋格外显眼,声音却仍保持着克制,只是沙哑出卖了他:“什么是铁锅炖大鹅?”
“铁锅炖大鹅就是——杨全来了。”
一句话就让叶洗砚恢复冷静,他一顿,千岱兰迅速地缩回手,她得意洋洋地瞧着意识到被她骗了的叶洗砚,轻柔地将手指上属于他的一些粘液慢慢地擦在他的唇角。
这个洁癖的脸色果然变了。
“看,叶洗砚,你很注重脸面,这就是你最大的缺点,”千岱兰骄傲地笑,“而我不要脸,这是我最出众的优点——你注定会输给我,因为你不仅不够下流,而且还不够不要脸。”
千岱兰想,叶洗砚不会明白的。
他连蔬菜都只吃当季的,不会切实感受到,人会为了抹下一毛钱的菜价和商贩讨价还价五分钟。
丰富的金钱让他能保持住高傲的尊严,但对于千岱兰来说,脸面可以拿来换取丰富的金钱和资源。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叶洗砚只能同情,绝不会共情。
因为他缺乏困顿的体验。
“难道你刚才的举动就叫’不要脸’?”叶洗砚微笑,“我以为你一直在和我调,情。”
说到这里,他微微坐正,平静地单手拉好拉链,合拢、卡上金属扣,微微抬脸,另一只手仍稳稳地扶住千岱兰,避免醉酒后失去平衡的人从膝上滑落。
“不是调,情,是挑衅,”千岱兰纠正叶洗砚的话,她压低身体,笃定地说,“你喜欢我。”
叶洗砚仰脸看已经彻底对面坐在他腿上的千岱兰。
他抬手,手背贴着车顶,掌心在她后脑勺之上,免得她激动到起身时撞到聪明的小脑壳:“如果这个程度就能让你对这个词下定义,看来你之前的暗恋和初恋质量堪忧。”
“生理性的喜欢难道不是喜欢?”千岱兰目不转瞬看叶洗砚,“那天我真没想到你还是处,男,这证明你对其他人的生理性喜欢也很罕见。”
她说得坦然。
叶洗砚在此刻抬脸,要去吻她的唇,千岱兰下意识躲避,就像一颗萝卜,想从泥地里将自己拔出,后脑勺稳稳撞到他的手掌心,她一愣,腰被他往下一按,避无可避,叶洗砚的唇贴在她右脸颊上。
千岱兰一僵,睁大了眼。
只是很轻的一下。
叶洗砚按住她后腰位置的手感受到了,她肌肉的收紧,皮肤的颤栗,氤氲的热气。
“按照千岱兰的标准,”叶洗砚说,“你也喜欢我。”
“按照叶洗砚的标准,”千岱兰回敬,“只是生理性的喜欢。”
叶洗砚的指腹感受到潮热,像杭州潮湿的夏天。
掌下的身躯是西湖六月的梅雨天。
“我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你的学生,你没有必要替我安排那么详细,”千岱兰终于说出口,“我看过梁曼华发过的每一条INS,也翻遍了她的1643条微博,我对她的了解绝不亚于你。”
她自信满满:“我知道你比我更熟悉商务公关,更了解如何商业上的宴请,如何请合作伙伴共进晚餐,可是,在和二十多岁女孩子交朋友这件事上,我比你更擅长,因为我是女人。”
叶洗砚微笑看她骄傲的脸。
车内不需要灯。
此刻,野心勃勃的她脸上焕发的光彩,远比灯光更夺目灿烂。
“在和二十多岁女孩子交朋友这件事上,我的确不如你,”叶洗砚承认,“那你怎么知道方琦英的喜好?”
“难道你以为我只会翻梁曼华一个人?”千岱兰反问,“她的互fo,我都翻过,就为了不错过梁曼华任何可能的喜好,我知道她和方琦英都爱好酒,也知道两人对内陆的夜店很感兴趣——但没有人会邀请她们去,因为她们在内陆缺乏能带领她们体验这种’庸俗文化’的人,不巧,我就是个俗人。”
“俗并非贬义,”叶洗砚说,“俗意味着喜爱它的人广泛。”
“不错,大俗即大雅,我是雅俗共赏,我会装腔作势,也能豁得出颜面,光脚不怕穿鞋的,带她们去夜店虽然冒险,但至少我敢领、敢带,”千岱兰骄傲地展开属于她的小孔雀翎毛,向大孔雀炫耀,“你现在这样看我,是非常钦佩吗?”
“钦佩,”叶洗砚叹息,“我在想,现在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
这话勾起了千岱兰的好奇心。
“什么?”她问,“遗憾什么?庆幸什么?”
“内陆禁止赌博,我不确定该遗憾你失去一个偶然暴富的机会,还是庆幸你免去了沾染赌瘾的麻烦,”叶洗砚说,“你是个赌徒,岱兰。”
千岱兰的确是赌徒。
在JW工作时,前程未定,她就敢将眼前的大笔提成让利给同事Linda;自己金钱并不多,还能为出席重要场合一掷千金置办行头;为了晋升,耐心为叶洗砚作局……
她都赌赢了。
Linda同她交好,私下里多次提点她;她从交际中认识了不少人,在她离职后仍不断抛来橄榄枝;被成功引诱的叶洗砚帮助她晋升,让她得到副店长的职位。
今天也是。
千岱兰也赌赢了。
梁曼华和方琦英玩得都很开心,也喜欢千岱兰的穿搭。
“放心,我绝不沾染赌毒,”千岱兰笑,“——除了和你的那个赌约,但现在来看,真的有必要继续吗?”
“继续,”叶洗砚微笑,“如果可能的话,我很乐意成为你第一次赌输的见证者。”
千岱兰承认,现在她的好胜心的确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一个强劲、难以战胜的对手,会令她热血沸腾。
她是喜欢挑战规则的人,喜欢挑战一切困难重重的事务。
“确定?”千岱兰弯腰,坐在他腿上,她今天穿的是很短的热辣小裤裙,布料仅到大月退木艮下五指处,她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西装裤正缓缓收紧,“但你——”
与此同时,前方车门被人打开,怀抱一堆饮料的杨全紧张地说:“洗砚哥,我买了可乐雪碧王老吉,都是高糖的,不知道岱兰得喝——”
黑暗遮蔽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千岱兰和叶洗砚的动作,只瞧见一上一下对坐的二位。
这也足够震撼一个拥有良好素养的助理。
千岱兰猛地推开叶洗砚,迅速从他腿上离开,坐在自己的位置。
“坐下吧,小杨,”叶洗砚不动声色,笑着解释,“刚刚岱兰眼睛里进东西了。”
杨全说好的,缓慢地上车,扯安全带,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能精挑细选。
千岱兰说:“你怎么不说是在教我海姆立克急救法?”
“海姆立克急救需要你趴在我腿上,”叶洗砚说,“不是面对面,刚才我们姿势不对。”
“也是,”千岱兰说,“刚才有点慌了我,假话都不会说了。”
叶洗砚闷声笑。
被外人突然看到,还是略微有点点小尴尬;千岱兰拿了一瓶可乐,吨吨吨,一吨到底,叶洗砚向她的方向微微倾身。
他以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调侃。
“看来你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厚度。”
不演了。
在叶洗砚面前,千岱兰彻底不用再演了。
她不用再假惺惺地想什么理由,看完自己想看的几个品牌秀场,和目标人物结交,还剩最后三天,她就已经迅速收拾行李箱回沈阳。
还是杨全送她去机场。
说是顺路,叶洗砚也要回深圳了。
一路上,千岱兰感慨,还是有车好,她要是有钱买车,高低得拉着爸妈绕着沈阳转三圈溜溜弯,兜兜风。
叶洗砚侧身:“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呃……”千岱兰说,“我们那边不怎么用考,听人说,给钱就能领,你们那儿不行吗?”
这又令守规则的某人微微皱了眉头。
“我不确定,但我想,还是亲自去考更好,”叶洗砚委婉地说,“人的身体或许比你想象中更脆弱。”
千岱兰只在心里小小盘算:“我想象看,考驾照需要时间,我爸手术……哎……”
说到后面,叶洗砚顿住,侧身看她。
千岱兰还在算时间,恨不得白天晚上都不睡觉了,全部时间都拿来热火朝天地工作干活。
人类进化时,怎么就没能进化掉睡眠呢?
杨全倒是问。
“咱千叔叔……动什么手术啊?”杨全关心,“什么时候?”
“唉,还早着呢,只是有这么个计划,”千岱兰随口说,“他颅内压一直高,本来靠吃药,现在药降不下去了,想着做开颅手术……我还没选好医院和医生,估计要等我高考结束后再做了。”
杨全看叶洗砚。
叶洗砚什么都没说,在闭目养神。
送千岱兰到了地方,杨全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将车开回去,自己拎行李箱,去办托运,忙得脚不沾地。
和千岱兰分别后,他正想着等会儿的飞机餐,冷不丁听见叶洗砚问。
“小杨。”
杨全说:“在。”
“你知不知道,”叶洗砚沉吟,问他,“铁锅炖大鹅?”
杨全:“嗯???!!!”
“洗砚哥,我不知道什么是铁锅炖大鹅,”杨全说,“我只知道,您快该采取行动了,不然,煮熟的鸭子……哦不,好不容易熟悉的岱兰,可能又要飞了……”
“她快高考了,”叶洗砚说,“你想我做什么?”
杨全卡壳。
“不用担心我,”叶洗砚微笑,“我有自己的安排。”
晴空碧宵,一轮雪白的飞机,直冲蓝天,另一架飞机,紧随其后,稳稳升空。
一南一北。
飞往北方的飞机,刚落地沈阳,千岱兰就在火车站周围的报刊亭看到了紫姐和她男人的照片。
旁边铺位的包子刚刚蒸好,老板揭开锅,扑面而来的一阵茫茫白气,喷香喷香;三月末的沈阳春意迟迟,杨柳刚刚露了一点点绿,嫩生生碧丝丝的小芽芽,在严寒天里瑟瑟发抖。
千岱兰花了一块钱买下这份报纸,坐在闷热、有着浓重头油味的出租车里慢慢地读。
报道是今天刚发的,讲经JW品牌方的报案,昨天警方配合工商局查处了一个卖假货的窝点,对方在沈阳共有五家连锁门店,目前全部被暂时查封,店铺老板紫姐也已被暂时拘留,正在进一步核对对方售假的违法所得,将进行下一步的审理……
千岱兰缓慢地舒了口气。
扭头看窗外。
春天要到了。
四月初,房东眼看千岱兰生意红火,狮子大张口,要求涨房租。
千岱兰选择直接关掉服装店。
千军和周芸都忍不住劝她,说孩子,房租涨点就涨点,生意那么好,这里位置也好,更何况你现在经营了一年多,口碑和客人都积累起来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现在换地方也不合适——
“不换地方,”千岱兰告诉爸妈,“咱们以后不在线下开服装店了,先开着淘宝店——等我毕业后,咱们专心搞网上的店。”
爸妈面面相觑,不理解,但尊重。
尽管现在网上店铺生意惨淡,但千岱兰是谁?是他们最聪明的宝贝女儿。
听女儿的劝,总没有错。
千军和周芸都知道自己没有太大才能,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女儿的话。
千岱兰手把手教了父母怎么用淘宝店,怎么回复客人消息,让他们两人暂时充当了店铺客服;赵雅涵仍旧过来兼职,只是不用再在店里站着,而是看其他销量高的店铺单品标题和简介,也学着写商品文案。
千岱兰自己则是一边复习,一边在某封闭式学习、高考冲刺机构中报了名。
至于紫姐,她没去关心,只是听赵雅涵提了几句,说紫姐已经被拘留一周了。
接下来的一周,千岱兰遭到了报复。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紫姐的男人仍觉得这件事和千岱兰有关,说不定还是她去举报的。社会上混的人,肮脏手段不少。千岱兰带爸妈搬家时机灵,特意搬到了区警察局很近的小区,紫姐的男人不敢来硬的,听说她在备战高考,故意花钱雇了一堆老头老太太,敲锣打鼓、蹦蹦跳跳地去千岱兰楼下跳广场舞。
噪音吵得不行,气得周芸打电话举报扰民,对方反倒打起了游击战;苗头不对就撤退,警察和物业走了后再冒出来,真要是被逮了个正着,就躺在地上,泼皮无赖地打滚撒泼。
一大把年纪了,碰也碰不得。
千岱兰不得不感叹,还是这些人足够不要脸。
她的脸皮厚度果然还需修炼。
另一边,她报名的封闭式管理高考冲刺班也到了开课时间,千岱兰收拾好行李箱离开,心知肚明,只要她走,这些闹事的老头老太太一定不会再来;果不其然,去封闭学习的第一天,她就接到了千军的电话,说这些人都走了。
千岱兰说好。
她现在把自己的那块苹果手机放在家里,现在只用一块老旧的、没办法上网的老式诺基亚,唯一能玩的游戏就是像素贪吃蛇。
这段时间,她彻底将淘宝店交给父母和赵雅涵打理,每天从五点半学到晚上十点,魔鬼式地训练。
和爸妈聊了几句,千岱兰又问:“最近有没有陌生人给我发微信、或者打电话?”
千军摇头说没有。
千岱兰说好的爸爸,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她迅速地用五分钟吃完机构统一订的盒饭,微凉微硬的米饭,因为闷在白色塑料盒中而轻微变色的小油菜炒肉,滋味绝算不上好,千岱兰也不在意,匆匆吃完后,继续回教室学习。
四月的春风吹拂大地,暖风催虫,绿玻璃的楼房外,紫姐的男人满面横肉,正指挥着那几个老头。
“就是这,哎哎哎,对,喇叭——”
正指挥得热火朝天,一个大逼斗直接扇他脸上,把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扇得趔趄后退,有些委屈地看着来人。
昨天交了罚款、刚出拘留所的紫姐,不由分说,揪起他耳朵,恨铁不成钢地指责。
“你喝点猫尿不知道咋好了,”紫姐痛骂,“这样闹不嫌丢脸啊?你可别在这里光屁股拉磨转着圈儿丢人了!!!”
“哎哎哎,媳妇媳妇,”男人求饶,“我这不是替你出口气么?”
“小丫头片子,用得着你替我出气?我不得拿捏死她?”紫姐冷哼一声,松开手,一口唾沫嫌弃地吐在他脚边,“滚远点,别搞这些,孩子们快高考了,你搞这个?”
男人讷讷:“就是看她快高考……”
“你可别说话了,”紫姐指着他骂,“别在这时候搞事,等小丫头高考完,你看我整不死她。”
男人唯唯诺诺,臊眉耷眼的,把老头们遣散了。
紫姐盯着贴小细长白砖、绿玻璃窗的楼看了好半天,抽了根烟,面色阴沉,想,高考哪天来着?
等最后一场考完了,她可得堵着这小丫头片子,狠狠地扇烂那张不听话的脸。
千岱兰对此全然不知。
她只努力考试,考试,还是考试。
强制性戒手机,戒社交。
什么生意,什么男人,什么人脉。
暂时都不去联络了,千岱兰提前发了朋友圈,还改了个签和头像,说闭关两个月冲刺高考,暂时断联,有事高考后再联络。
她彻底逼自己和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分离。
这次报名,千岱兰选的机构是小班制,一个班十个人;进机构第一天就是摸底考,晚上就出了成绩,按照成绩不同,给学生分不同的班,适配不同的教学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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