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千岱兰,有足够的积蓄后,稳定感足够,即使紫姐再来发疯砸点,她也不会把“当叶洗砚女朋友”当成唯一退路了。
她会有更多其他选择,不必围着男人团团转。
“你想报哪所学校?”叶洗砚忽然岔开话题,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高考相关,“有目标么?清华还是北大?”
千岱兰感慨:“你对我可真是望子成龙啊。”
叶洗砚叹:“换个吧,这个词不合适。”
“望女成凤?”
叶洗砚不想和她说话了。
千岱兰说:“我在北京住过了,但感觉那边不是很适合我……”
叶洗砚等她下一句话。
“我可能会去上海,”千岱兰说,“江浙沪那一带起来的淘宝店很多,我看了,杭州有很多扶持这方面的优惠政策,而且淘宝的总部就在杭州——”
“杭州不错,”叶洗砚问,“那你为什么要去上海?”
不等千岱兰回答,叶洗砚又笑着说:“算了。”
他最后看一眼玻璃罩中碎成三段的木雕鸟,身形挺拔优雅,恍若长青松柏,雪中白鹤。
“不用告诉我了,”叶洗砚说,“我尊重你的隐私。”
离别之际,叶洗砚将已经签名、盖了公章的两份合同递给千岱兰。
他颇为意味深长:“选择权在你,是选择安稳,还是冒险——你还有七天的考虑时间。”
千岱兰接过这两份合同,发现“乙方”一处还是空白。
这还是她第一次读这种正式的合同,逐字看,逐字读,计算她能从这次合作中获得的钱,不由得心潮澎拜。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游戏公司为她提供全款,她负责将这笔钱投入生产,推广,销售,利润五五分成。
“七天后,如果你还是决定包揽服装生产和销售的一切,就签名寄给我,”叶洗砚说,“预计这个月末,公司就会给你打第一笔预付款——记住,留给你寻找服装厂、考虑的时间只有七天,这七天,我在青岛度假;七天后,我会回深圳。”
千岱兰坚持:“我有熟悉的服装厂。”
叶洗砚不置可否,笑着离开。
他一走,千岱兰立刻请麦姐吃饭,问她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专做T恤卫衣的服装厂。
麦姐提点。
“你得去青岛啊,青岛那边做针织得多,就大悦城开的那个优衣库,很多都是那边厂子代工的,我有个表弟就在那干,”麦姐说,“哎,你想自己做衣服啊?我告诉你,这可得投老多钱了,万一要是赔了,能把你赔得抬不起头……”
千岱兰感谢了麦姐。
她是说干就干的性格,立刻用手机定去青岛的机票,一天也不愿意耽搁;麦姐点了烟,边和她聊天,边提到,说想将档口转手不做了。
“为什么不做了?”千岱兰好奇,“现在生意不是挺红火的么?”
“红火是红火,但我有点累了,”麦姐笑着弹弹烟灰,“我表妹,就是乐乐,她现在在大连那边开了个小服装店,挺安稳的,喊我也过去。”
“大连好啊,大连空气好,还比这儿暖和,”千岱兰说,“去呗。”
“哪里是那么容易去的?家里爷老了,走不动那么远的路,爸妈得留下来给她们养老,我还得留在这里给爸妈养老——她们就我一个孩子,我走了,谁照看着他们?”麦姐右手夹烟,左手的啤酒杯轻轻和千岱兰手中的一撞,“你还小,趁着还没被绑住,多出去闯闯,挺好的。”
千岱兰和她喝了近半小时。
半小时后,麦姐喝高了,走路东倒西歪,千岱兰扶着她,正是六月的夜晚,还没彻底暖和起来,太阳落下去,深夜里,空气又冷又凉,冻得人发颤、直打哆嗦。
还没走出这条小街,千岱兰后脑勺一痛,重重地挨了一闷棍。
她旁边的麦姐同时挨了一棍子,尖叫一声,千岱兰眼睛发黑,手捂着后脑勺,头晕目眩,好不容易站稳,只听见紫姐的声音。
“干什么吃的?人都能打错?打矮个儿的那个!!!”
就像大冬天出门,在冻严实的冰地里摔了个出溜滑,后脑勺先着地那种。
这一痛,痛得千岱兰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好不容易站稳,看麦姐摔在地上,着急忙慌地想去扶,又被紫姐狠狠拧住右脸,疼得千岱兰眼睛包了一汪泪。
紫姐很恨地看她,骂骂咧咧:“我看你真是七仙女跳皮筋有多der就多der,小丫头片子敢和你姑奶奶较劲儿——老鼠舔猫腚不要命了——”
左手死死地掐住千岱兰的右腮,给她掐得发紫发青,紫姐高高扬起右手,想把她揍个脸红屁股青的,可月光一照千岱兰眼珠子里的一泡泪,紫姐又犹豫了下。
这丫头片子长得太好看了点。
好看到上一次紫姐想打她都没下去手。
这一次也同样。
来之前,紫姐发过狠誓,今天不把千岱兰扇得鼻血飙出二里地,她以后就不配再被人叫姐——
一咬牙,紫姐松开千岱兰脸,发现她的右腮上已经被掐得一片发青。
千岱兰一声不吭,只用身体挡住地上醉过去的麦姐,把她抱在怀里,无声地护着她的头和上半身。
紫姐也不由得感叹一句丫头虽鬼,还挺仗义。
“我跟你好几天了,”紫姐用高跟鞋脚尖踢踢她,脚尖上的烂泥全蹭到千岱兰身上,“前几天你老是去酒店里跟男人勾勾搭搭,那酒店住一晚上得好几千,你挺能赚啊。”
千岱兰一言不发,只是将麦姐更紧地抱住。
她从小就知道,打架时候要保护头,但现在的千岱兰,只想保护麦姐的头。
周围四个拎棍子的男人站成一圈,千岱兰不知道刚才是谁打了她们,也不吭声,无论紫姐说什么,她都不搭话,只等着对方泄愤完了离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时候激怒她们,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千岱兰懂得能屈能伸。
紫姐蹲下身体,薅住千岱兰头发,重重往下一拉,另一只手掐住她下巴。
“这小脸长得还挺好看,看不出来脑子里装这么多鬼主意——听姐一句劝,别在沈阳干了,有多远滚多远,”她嘲讽,“实在不行就找个男人嫁了,别搁这儿丢人现眼。”
千岱兰咬紧牙关不出声,只等紫姐心满意足地走了后,她才扶起来麦姐,狼狈地给警察局打电话。
“你好,警察同志,”她忍着脸颊和头皮的痛,咬牙说,“我被人打了,地址是……”
又是折腾到半夜才回家,麦姐的酒终于醒了大半,只是还晕晕乎乎,看千岱兰脸青紫成这样,又难受又心疼;千岱兰倒是镇定,她知道这样子不能见爸妈,打了电话回去,说自己在麦姐这儿住下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去青岛赶着看工厂,暂时回不了家,让爸妈放心。
千军和周芸自然是没什么,只是劝她注意身体,说今天给殷慎言打电话,发现他冻发烧了,已经烧了好几天。
千岱兰想奇了怪了,上海又不是沈阳,现在六月份热得难受,殷慎言怎么会被冻发烧?
她没时间去考量这些。
警察迅速地抓了人,但那边没有摄像头,紫姐把责任全推到店里一个小妹身上,硬说是她打了千岱兰;麦姐悄悄地,也劝千岱兰,暂且咽下这口气——千岱兰能走,可她父母呢?紫姐背后是沾点不干净的,要是真闹得鱼死网破,实在不好看。
人生在世,不能只图一口气。
总有很多力不能及的时候,
千岱兰生生地咽这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对自己说,指甲深深地掐入肉里,“你得快些,赚钱再快些,上学再快些……迟早有一天,你要让紫姐给你跪着道歉。”
你要向叶洗砚的方向成长。
你要向超越叶洗砚的方向成长。
冷不丁,她又想。
上一次,殷慎言和叶熙京互殴,叶洗砚处理得那么得心应手,好像知道打架后被暂时拘留的所有流程,熟悉到像是习惯了——
可叶熙京,也不是经常打架的性格呀?
千岱兰最终还是顶着右腮上的伤去了青岛即墨。
麦姐帮她牵桥搭线,介绍了几个和档口合作过的服装厂,让千岱兰先过去探探情况。
麦姐介绍的第一个服装厂,开厂子的就是她那远房表弟,麦神奇。
麦神奇专门给韩国的几个小服装品牌做T恤代工,韩国地方小,人工成本高,材料也贵;
青岛即墨地界大,大大小小的服装工厂、辅料加工,到处都是,离得近,货运也便宜,也就成了日韩很多品牌的代工厂首选地。
韩国的这些个小品牌,衣服材质质量一般般,甚至比不上一些广州货,但妙的是设计及图案,再加上韩剧的风靡,每年都卖得红火。就连淘宝的店家取名,也都带上“日韩”“韩风”“韩版”“韩系”等关键词。
麦神奇经常会把一些做多的、质量检测不合格的货,以便宜价处理给麦姐,也都卖得不错。
抵达青岛的前两天,麦神奇一直带着千岱兰看服装厂,看产品,看工人。逛了两天下来,千岱兰发现了,麦神奇的厂子并不大,甚至还有点小,统共就雇用了三十个工人,都是附近村子里已婚已育的女性,四五十岁的居多。
至于价格上,优势也不是太高,但麦神奇暗示千岱兰,如果她同意签下这单,将会给她一笔不菲的回扣——
她能从中赚得更多,除却明面上的利润分配,单单是这笔回扣,按照合同上第一批的价码来算,起码也有个十几万。
十几万。
只是签个单的事。
甚至不用等后期的利润分配,只要合同一签,钱一拨,麦神奇就能立刻返还给她。
千岱兰忍不住心动。
说实话,这样轻松的赚钱机会摆在面前,除却叶洗砚那种视钱财如粪土的人,谁都会心动。
更何况,还是爱钱的千岱兰。
她想等成绩出来后就带千军去北京看病,做手术,把颅内压降下来;到时候,还不知要花多少钱……
千岱兰发现自己永远都在缺钱。
可是,可是。
这是她和叶洗砚的第一次合作。
只吃一次,还是次次吃,千岱兰心中还是有数的。
她没有立刻答应麦神奇,只表达还需要考虑考虑。
麦神奇迫切地想抓住她这条大鱼,以为提出的利润不够,再度让步,说可以给她更多——
然后,心烦意乱的千岱兰看到了叶洗砚发的朋友圈。
他发了一张大海的照片。
文字配得很简单。
「你好,青岛」
千岱兰眼皮一跳,看他这条朋友圈的发送时间,发现是半小时前。
——叶洗砚在青岛?
——对了,离开时,他提到,说接下来要飞青岛度假。
是巧合,还是……
千岱兰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她侧脸,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
右脸颊,被紫姐掐出来的青紫还没消退。
皮下的淤血,已经彻底变成沉淀的黑紫色。
她给叶洗砚打去电话,语调轻松。
“哥哥,”千岱兰若无其事地笑,“你在青岛吗?”
片刻后,她听到叶洗砚的声音:“是啊,你现在要来见我吗?”
千岱兰握紧手机,愣住。
她现在还住在即墨那有许多小服装厂的村子里,村里的酒店,价格便宜,但也挺干净亮堂,纱窗外,她看到小孩子正用扫地的那种大扫帚扑蜻蜓。
夏日傍晚,低飞的蜻蜓被围追拦截,失了方向,横冲直撞地竟往千岱兰窗子上扑——
她赶紧打开纱窗,让可怜的蜻蜓进房间,免得撞死在纱窗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青岛?”千岱兰问,“你会算命吗?”
“我不会算命,只是会略微算一下某个人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叶洗砚那边有热闹的音乐、朦胧的欢呼和喝彩声,唯独他的声音,稳定清晰地落地,“我明天还会在青岛住一晚,如果你想见我,随时可以告诉杨全,他会把你接到我身边。”
千岱兰直接地问:“现在告诉你不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叶洗砚笑,“我喜欢保留一点仪式感。”
“什么仪式感?”千岱兰对着镜子照自己右脸颊上的淤血斑斑,“你之前——”
——你之前和我困觉,也没见你准备什么仪式感。
“或许是见证某人做出重大决定的仪式感,”叶洗砚温和地问,“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岱兰?”
千岱兰避而不谈,她转过身,让镜子中只映照出她完美无瑕的左脸。
她换了话题:“你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么?我在等千老板。”
“千老板?”
“是啊,”叶洗砚叹气,“等千老板给杨全打电话,说她想见我。”
“现在已经五点半,”他平稳地说,“再晚一阵,或许我今天就该夜间走高速了。”
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洞穿彼此的小心思。
千岱兰自称认识靠谱的代工厂是在说谎,叶洗砚说他去青岛度假也是半真半假。
从即墨这个村子开车到叶洗砚所在的海边,中间走高速,差不多需要一个半小时;麦神奇提过一次,暗示早点签合同的话,他还会想请千岱兰去海边兜兜风,转一转。
通话没被掐断,千岱兰重新点开叶洗砚发的那张大海照片,试图寻找些地标建筑来推测他的入住酒店,可惜一无所获;将照片下载下来,在手机相册中选择查看照片信息,企图确定照片的拍照时间和地点——
也没有。
千岱兰听到手机那端的呼吸声,叶洗砚在耐心地等她的答案。
两个人打电话、对话、发短信,都是如此,除却那次情绪失控的吵架外,叶洗砚从不会打断,也不会催促。
千岱兰若无其事地说:“我明天还要和服装厂谈合作呢,签合同要紧,就不去打扰哥哥了。”
叶洗砚笑,说好。
她以为对方还会接着说什么,但没有,没有挽留,也没有其他语言,他就这样风轻云淡地结束了整个通话。
千岱兰稍加思索,点开杨全的朋友圈。
后者一连发了九张图,九宫格,分别是能看到海景的宽阔大套房,海上一览无余的日出,调了阿宝色的行政酒廊,能容纳两个人同时洗澡的大浴缸,黄昏余晖下的美丽大阳台,有着漂亮遮阳伞和大泳池的酒店私家花园,茶吧机里的青岛啤酒和橙汁,以及一张杨全戴墨镜、笑到露出白牙的怼脸自拍。
标准的露出八颗牙笑容。
千岱兰还记得,小学时候有个同学也在练习“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连续锻炼一周后炉火纯青,直到忍无可忍的老师告诉他,露出的八颗牙是横着数,而不是上下各露四颗共八颗的笑法。
杨全的配文字就直白多了。
「感谢洗砚哥,一如既往的出手大方,陪老板出差旅行非常开心,感谢!感恩!感激涕零!」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杨全的喜悦。
千岱兰都要忍不住嫉妒他了。
他人的成功真是他之蜜糖,她之砒霜。
千岱兰把那张行政走廊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终于,在桌子的纸巾上,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酒店的名字。
她慢慢地呼了一口气。
外面,追蜻蜓的小孩子都被妈妈叫回家吃饭了。
天色渐渐暗下,躲在房间中的那只蜻蜓,缓缓地伸展翅膀,轻盈地从窗中飞出,再度向外面广阔无垠的天地出发。
唯独清爽、微微腥咸的海风,席卷着暗潮汹涌,自黄海与渤海深处而来,气息凌烈,缓慢地笼罩这一白墙红瓦的海滨之城。
叶洗砚独自坐在阳台上,旁侧圆桌上是酒店刚送来的果切,他很少会吃切开后超过半小时的东西,一个未碰,连里面的樱桃也不碰了,只看着黑暗中的大海,嗅到那种特有的腥咸气息。
海带,紫菜,银鱼,海胆……和这些东西同样的淡淡咸味。
青岛和三亚的海还是不同,毕竟不属于热带,没有那种澄澈浅蓝的海域,受限于地域和人流量,酒店也不会有大面积安静的沙滩,但更热闹,更有生活气息和人味儿。
叶洗砚此刻需要一些热闹。
人类是群居动物,叶洗砚也并不例外,繁忙的工作结束外,他也需要休息,不单单是僻静、不被人打扰的那种“隐居”休憩,他也会去人气旺盛的商场或人流量适中的博物馆中逛一逛,会更有一种活着的实感。
而和千岱兰聊天时,这种生活的实感会更加明显。
她像麻|黄碱,能刺激人肾上腺素分泌,也能让人随时面临失控的风险。
过早地尝过失控堕落的痛楚后,现在的叶洗砚本能地抗拒这种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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