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唇角弧度渐深:“有必要想?”
连翘一抬眸撞进他幽深的眼底,顿时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回忆,别别扭扭,把两只柔软的手都伸了出去。
连翘咬咬牙,就当是给他治病了。
本以为也就是敷衍了事,没想到他恢复得太好,好到连翘开始怀疑究竟是谁的手受伤了。
此时,房间隐隐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正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大国师说过,陆无咎大约会在这天醒来,来人八成是来探望他的。
慌乱之间,连翘急得想跑,陆无咎却握着她的后颈不放,目光难抑,语带威胁,低低喘着说她要是敢在这个时候跑以后饶不了她。
连翘只好乖乖收敛了心思。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握着他的手动作越来越快,心快跳到了嗓子眼。
而且,这脚步声颇为熟悉,该不会是认识的人吧?
她紧张到不行,终于,在那些人走到房门前时,陆无咎捏着她后颈重重一喘。
连翘吓得闭上了眼。
然后,只听陆无咎低低地笑,骂她没出息,胆子比针尖还小。
连翘脸微微红,一把推开了他。
再一低头更生气了,她今早新换的衣服,又糟蹋在他手里了。
不光如此,发梢也蹭了一点,她迅速抽出帕子收拾了一下。
反观陆无咎,薄唇微勾,神清气爽,她气得不行,将帕子团成一团砸到他身上。
此时,敲门声刚好响起,门外的人试着推门没推开,喊了一声连翘。
这声音……竟然是晏无双。
连翘再三检查,确认自己看不出异样,陆无咎也没什么异样了,把窗户打开通了通风,这才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晏无双挑了挑眉:“一晚上不见人影,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这么久才开,干什么呢?”
连翘双手背在后面,语气稀松平常:“没、没干什么呀,陆无咎醒了,我刚刚在和他说话呢,没听见。”
“他醒了?”晏无双又惊又喜,“我刚刚在院门口听见你爹问守门的弟子陆无咎醒没醒,正好叫他过来。”
“哎——”
连翘生怕她爹看出来,出声想阻拦,然而晏无双比她动作更快,已经开了口。
连翘心虚地朝房间里又打量一遍,陆无咎神色微沉,也动手整了整衣襟。
很快,她爹抬步走了过来。
不疾不徐,脚步稳重,当看到她站在门口时,眉头微微皱着:“什么时候醒的,翘翘,你一晚上都待在这儿?”
连翘捋着发梢,不敢抬头:“刚刚醒的,正好爹爹你来了,那我和无双先走了。”
说罢,她催着晏无双快步离开。
走得太慌张,差点绊到门槛,惹得她爹在身后训斥:“成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也该定定性子了。”
连翘捂着耳朵:“知道知道,你一天要说八百遍,我又没真的摔。”
连掌门又是扶额又是叹气:“光长个子不长心,还跟个孩子一样。”
这时,陆无咎起身迎了出来。
步履沉稳,微微颔首。
连掌门这才收回眼神,道:“贤侄不必如此多礼,你伤还未好,回去歇着。”
“已经没什么了,多谢掌门关怀。”
陆无咎抬手引他进去,亲自给他倒茶,问他喝什么茶叶。
连掌门摆摆手:“不必客气,贤侄大病初愈,亟需休养,我也是放心不下前来探望探望,你能醒来自然再好不过,怎么样,可还有那里不适?”
他虽说了不用,陆无咎照旧给他倒了茶,用的是最好的雪顶银芽,然后款款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体内还有些灵力没能炼化,过几日便好了。”
连掌门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见他姿态端方,眉目疏朗,没有半分病态,这才稍稍放心:“没事就好。”
说完他抿了一口茶,显然还有别的话。
陆无咎一向善于洞察人心,预感接下来连掌门说得大约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果然,连掌门放下茶杯后,先扯了一番多谢他当日挺身而出,救了连翘,也救了昆吾城的百姓,然后才切入正题,咳嗽两声:“贤侄虽是大义,大国师也替你化解了内丹,抚平了筋脉,但走火入魔并非小事,实不相瞒,你也许多多少少听闻过,内人就是被一个走火入魔的弟子重伤而亡,故而我和翘翘都对此事颇为忌讳,我此生恨极了不走正途的邪魔外道,膝下只有这一女,爱若珍宝,舍不得她出半点事。”
陆无咎垂眸:“掌门的意思是……”
连掌门从前一向痛恨他爹棒打鸳鸯,害得他同月娘好生坎坷,此刻站在人父的立场上,却也不得不横插一脚,做一回恶人。
他捋着须道:“你天资聪颖,对翘翘极好,我听她说你们历尽万难收集到的四块崆峒印碎片都给了她,她无知懵懂,不通人情世故,但你骗不了我,你对她想必已经情根深种。”
陆无咎微微抿着唇,连掌门打断他:“你不必解释,你聪明至极,倘若想解释,必能找到十个百个缘由,我定然说不过你,但我自己的女儿我最清楚。翘翘虽然有些娇纵,其实冰雪可爱,心性至纯,没人不喜爱她,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从前,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她祖父气得几乎同我断绝干系,直到翘翘出生,他也没问过一句。翘翘一岁的时候,我带她回了祁山,那时,她眼睛跟水洗过的葡萄似的,又清又亮,整个人也白白胖胖,肉乎乎的,明明口齿还不清楚,见人却会咧嘴笑。一口一个祖父,哄得她那脾气古怪的祖父也坐不住了,一开始还冷着脸赶她出去,后来成日成日地抱着,就没让她脚沾过地。”
“也是托了翘翘的福,她祖父很快消了气,不再干涉我和月娘。外人都说这是因为翘翘运气好,虽然母亲是凡人,但灵根不仅没受到影响,反而出类拔萃,这才得了她祖父的青眼。事实上在翘翘一岁半之前,我们并没给她测过灵根。她祖父对她的喜爱和灵根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因为翘翘讨人喜欢。”
连掌门缓缓抬头:“我说这么多,你能明白吗?翘翘是我们祁山连氏一族的珍宝,我们不会因为任何缘由伤害她,即便你是天虞的太子,又或者五年、十年之后你会飞升成神,我们都不在乎,我们要的是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至少枕边人不能有半点问题,也算是我恳求你体谅一个父亲的苦心。”
陆无咎抬眸:“掌门是担心我身体里的那条黑龙的内丹没有被完全炼化,会再度走火入魔,不受控制?”
连掌门叹气:“你大病初愈,大国师为了你几乎耗尽心血,油尽灯枯,我本是不想同你说的,但据我观察这些年所有的走火入魔之人,上千之众,只有少数几个能够侥幸恢复神智,安然到死。也不是没人相信过这些走火入魔之人,结局死得死,伤得伤,甚至全族被灭,少有好下场。
长路漫漫,你也许是幸运的那个,但我的翘翘不能受半点风险,我不能让她重蹈她母亲的命运,明明我早上出门时,月娘还说好了要给翘翘做冰糖葫芦,等我得知消息赶回来时,看到的只有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和她手中握不住的红山楂。”
陆无咎陡然沉默下来。
连掌门又道:“而且这孩子极为懂事,平时虽然大大咧咧的,这些年却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她娘亲,只是想娘亲的时候会抱紧她那只猫,因为那猫正是她娘亲养的。后来那猫死了,她哭了许久,成日成日地哭,说是伤心猫,但我知道,她肯定也是偷偷想她娘了。”
陆无咎面色微微沉着。
连掌门最后又来了当头一棒,道:“当然,你一向稳重,翘翘定然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情之一字上她随了她娘,懵懵懂懂,也许是她近来同你同生共死,作出了一些没分寸的举动,引得你误会。或者,她许是在意你的,但她年纪尚小,心性又不定,说不准她哪天便会看上其他人。总之,她若是有什么不对,我身为她爹,在这里替她先行赔个不是,只是往后,也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小女。至于那些崆峒印碎片,只是翘翘不懂事做主留下的,等我安抚好她,必将殿下的那一份尽数归还。”
连掌门说到最后,起身要拜下。
陆无咎抬手拦住:“掌门不必如此。”
连掌门却不肯起,姿态放得极低,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既讲情,又讲理,决心可见一斑。
陆无咎眼眸一垂,道:“掌门爱女之心在下已懂得,往后后掌门所愿,我必不伤害翘翘便是。”
连掌门听到他允诺,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长叹一声,止不住惋惜。
其实,倘若没出这回事,他还是十分钟意陆无咎的。
连掌门走后,陆无咎一个人站了许久。
直到夜深,他才回神,去见了大国师,不巧大国师还在闭关调息,尚未出关他又折了回去。
大约是走在路上被人看见了,他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
与之传开的还有他在昆仑神宫生剖一条黑龙内丹炼化,走火入魔之事。
一时间无相宗上下议论纷纷,有人唏嘘,有人忌惮,还有人嫉妒。
因为大国师用大半生修为替他净化了黑龙的内丹,想必再过些日子等他将两股澎湃的灵力融合,又能连进数阶,说不定还能原地化神。
不过,更多的人是为预言隐隐担忧。
毕竟陆无咎进不进阶和他们没什么切身关系,顶多是沾点光,但如此可怕的修为一旦堕神,届时可就是滔天浩劫,无人能逃。
流言沸沸扬扬,连翘并不知,因为仙剑大会还有五日便到了,她爹昨天突然说要她专心修炼,不许她再出去胡闹,还让人看着她。
她也没多想,确实,她准备了三年,可不能在最后时刻松懈。
于是她白天认认真真地修炼,但是,有时候会突然想起陆无咎。
毕竟这些日子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乍然一分开,还要动手,她还有点不习惯。
就这么一直到晚上,连翘才知道流言已经传开,她立马坐不住,总觉得陆无咎肯定也会听到一点,于是晚上趁看守她的弟子不注意溜了出去,直奔陆无咎的院子。
她过去的时候,陆无咎院子里颇有些冷清,前来拜访的人似乎少了许多。
晚风吹拂,烛火摇曳,他似乎在做什么东西,极为认真。
连翘猫着步子,走得极轻,定睛一看发现他竟然在打磨一根镶嵌着绣花的簪子。
她准备吓他一吓,可惜还有五步远就被发现了,于是气恼道:“亏我以为你听到流言会心神不宁,没想到你这么有闲情逸致。”
陆无咎目光一顿:“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知道她被她爹关起来了一样。
连翘摸着下巴琢磨:“你知道我爹最近管我很严,我在抓紧修炼?难不成,这簪子其实暗器,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胡言乱语。”陆无咎皱眉。
“那这个紧要关口你做簪子干嘛?”连翘大步走过去。
陆无咎没答反问:“既然是紧要关口,你爹拘着你,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
连翘一时有些心虚,对呀,她怎么会因为担心他而翻墙出来。
她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嘴硬道:“当然是为了刺探敌情,看看你在干什么了!”
不过她也着实没想到,陆无咎这种时候竟然在做簪子,他是要送给谁呢?
仙剑大会快到了,这几日无相宗来了很多人,也有很多女弟子。
连翘莫名有点烦闷。
陆无咎没理会她的嘴硬,扫了眼她的衣裙:“那件衣服扔了,头发也洗了?”
连翘脸颊一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还敢问!你把我衣服,头发都弄……”
陆无咎勾唇:“把你头发弄得怎么了?”
连翘说不出口,扑过去捶他胸口。
陆无咎顺势握住她手腕,勾起一缕垂下的香气浓郁的发丝:“洗了多少遍,发梢卷成这样?”
连翘迅速抽回来:“剪了才好!”
陆无咎轻轻笑:“脾气这么大,下回嘴也不要了?”
连翘一愣,然后才明白他意思,耳根通红。
讨厌!她就不该担心陆无咎的,他这种人根本不会受任何人影响。
她拍开他的手,扭头就要走,陆无咎叫住她:“簪子不要了?”
连翘回头:“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你的生辰不是快到了。”
连翘心花怒放,压住嘴角:“我过去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一个簪子就想敷衍我?”
陆无咎抚过她的脖子,看到残留的被他当日掐出来的淤青时目光微微一顿,将那根簪子插在她发髻上:“不是普通的簪子,能够化作法器。”
连翘闻言便想拔出试试,陆无咎却按住:“平时不要随意用,等关键时候,能够一击毙命。”
连翘撇撇嘴,很是不信:“不就一根簪子,有那么厉害吗,我看也就能对付个流氓地痞,难不成对你也有用?”
陆无咎笑笑没说话,替她将簪子插好。
其实这簪子正是专门对付他的。
那日从万尺深潭出来前,他把锁龙链大半毁了,只留下这一小块玄铁。
原本是以备不时之需,昨晚连掌门找过他之后,他沉吟许久,最终将这能够克制他的玄铁炼化成一根簪子。
他不会放手。
但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可以亲手杀了他。
距离仙剑大会只有五日了,每日无相宗都会涌上一大批参会的弟子。
人多,流言也多,尤其是关于陆无咎的。
其实天虞早已下了禁令,不许胡乱议论,但事情有时恰恰相反,越是遮掩,流言越像春天的草,见了风就疯长。
明面上当然无人敢说,私底下早已铺天盖地。
天虞的皇后已经到了,陆无咎前去请安时,穿过长长的回廊,不少人都在远远地张望他。
声音已经压得很轻了,奈何陆无咎耳力过人。
跟在他身边的饕餮也听见了,攥着愤怒的小拳头就要跟他们吵起来,陆无咎轻飘飘一眼丢过去,饕餮立马敢怒不敢言,忿忿收回了手。
紧接着陆无咎眼神微微一敛,步履从容,继续向前走去。
赵皇后舟车劳顿,此时正用手肘撑着休息,她身侧,天虞的二皇子陆骁正在殷勤地替她按揉太阳穴。
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陆无咎站在门前静静看着。
直到宫人上前通传,赵皇后才看见他,慌忙叫他进来。
至于陆骁,近日心情似乎十分不错,对着陆无咎笑模样极多。
赵皇后皱眉,找了个借口打发陆骁出去,只剩他们母子俩了,屋里又有些尴尬。
“你不必在意那些传言,都是些搬弄是非的人暗中作祟罢了,怎么样,这里没人了,总可以对我说说真话,到底还有哪里不舒服?”
赵皇后语气关切,目光慈爱。
陆无咎却注意到,她站的地方十分有分寸,和他刚好一步之遥。
想必,他即便发狂,她也是能躲开的。
他不由得想,若是换做他那位生母,知道他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会如此防备吗?
这念头很快就打消。
那位把他视为耻辱,甚至不想让他活下来。
他忽然笑了,然后眼眸一敛:“没什么大碍,只是偶尔脑海中会听见一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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