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们是朋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告诉我真实原因吗?”
早上他们家刚开门,就被站在栅栏外的男人吓到了。平时那么优雅矜贵的一个人,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眼睛下面也是青黑一片,一看就是整晚没睡。
莱尔说,他马上就要回王都了,希望他们能帮忙劝一劝阿瑟,让她和他一块回去。
科林大叔觉得这是件好事,毕竟谁不想去王都看一看,那可是最繁华的地方。不过他没说话,目光投向黛娜,毕竟家里是她做主。
黛娜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询问了一些莱尔家里的情况,然后才让奥罗拉去找阿瑟聊天。
阿瑟坚持,“真的,帕罗镇很好,比王都还要好。”
她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奥罗拉不相信?
帕罗镇在暗河森林边缘,而暗河森林则是王国境内最大的森林,熬制魔药所需要的材料基本上都能在这里找到。
对于喜爱熬制魔药的女巫来说,没有一个地方能比这里更能激起她的工作欲·望,更为重要的是,成本材料非常便宜。
奥罗拉不相信,捧起她的脸,“宝贝儿,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担心去了王都莱尔那家伙就会变心?”
阿瑟摇头:“莱尔很好,如果他变心的话,我会祝福他的。”
“啊!”奥罗拉抱头崩溃,“阿瑟,我很怀疑你到底喜不喜欢你口中的那位莱尔?”
黑发少女毫不犹豫,“喜欢。”
“可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像。如果你喜欢他,那你应该高兴地和他一起离开这里,或者想办法把他留下来,而不是表现得像个局外人,还高兴地祝福他变心。你这样子根本就不是喜欢。”
阿瑟沉默了,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屋内安静如水。
“奥罗拉,你觉得莱尔喜欢我吗?”
这种问题,她不用脑子都能回答她,“当然喜欢。”
“如果,是因为迷情剂呢?”
奥罗拉呆住了,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阿瑟托着脸,干脆全盘托出,“捡到莱尔的时候,他伤得很重。我给他喂了很多的魔药才把人救活,但是不小心把一瓶迷情剂混了进去。所以他醒来之后,因为迷情剂的效果,对我一见钟情。你觉得这样算喜欢吗?”
阿瑟苦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瓶刚做好的迷情剂会混进莱尔的药里,明明都摆在不同的地方。
但是……她的小玫瑰是靠爱意灌溉和开花的,她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能让小玫瑰开花。所以当看到莱尔充满爱意的眼神时,她就下定决心不给他喂解药了。
她想试试看,来自他人的爱有没有效果。毕竟,当初安娜说过,从她种下种子的那一刻开始,小玫瑰的生命就和她绑在了一块。
莱尔爱阿瑟=莱尔爱小玫瑰
没毛病!
迷情剂的效果是四个月,所以这段时间,莱尔的脾气之所以阴晴不定,应该也有迷情剂逐渐失效的原因。
可惜,四个月过去了,小玫瑰还是没有开花。
奥罗拉瞪圆了双眼,嘴巴大大的长着,好久没能说话,“等等,魔……魔药?你从哪里弄来的魔药?”
她抓重点的功夫一流,眨眼间就察觉到了好友话语里的不对劲。
那是普通人能弄到的东西吗?
虽然她知道哈迪城中有几家魔药店,但那也只是听说过罢了。什么时候和她一块长大的“平平无奇”的好友手里有这么多的魔药,还一大堆?还迷情剂?
奥罗拉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阿瑟:“对不起,奥罗拉,一直瞒着你。其实我……我是个女巫。”
“可是你没有尖顶帽和水晶球,也没有鹰钩鼻和阴森森的大城堡,更没有飞天扫帚和随身蝙蝠!”
以上都是奥罗拉从小对女巫的印象,她没见过女巫,但并不妨碍她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阴森森的恐怖女巫形象。
阿瑟就知道她会这样问,无奈道,“你那是多久以前的睡前读物了。”
奥罗拉偷偷咽下口水,还是不敢置信,绕着她走了三圈,狐疑道,“看着不像啊……你真没骗我?”
阿瑟重重的点头,“魔药都放在地窖里,你要去看看吗?”
女巫诶!魔药诶!
奥罗拉头点的飞快,想去拉阿瑟的袖子,刚伸出手,动作就顿在了原地。
她痛心疾首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重新把歪到不知道哪儿去的话题给扯回来,“不对,魔药可以等会儿再看。阿瑟,你刚刚说你给莱尔喂了迷情剂,所以他才喜欢上你?”
阿瑟叹气,“不过因为迷情剂导致的喜欢好像不是真的喜欢,至少小玫瑰就没有开花。”
奥罗拉被她绕糊涂了,“这又关你那朵花什么事?”
阿瑟上楼把小玫瑰拿下来,放在两人面前,“你还记得安娜阿姨吗?”
“记得,她不是在你十岁的时候就离开帕罗镇了吗?”
“小玫瑰是安娜阿姨送给我的,她说如果玫瑰开花,我就会得到一个永远陪伴着我的人。而玫瑰开花的条件是用爱来浇灌它。”
奥罗拉目瞪口呆,“所以,这朵花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她不敢相信的凑上前,隔着玻璃罩子仔仔细细的把那朵花看个究竟,“就是因为它,你才给莱尔喝了迷情剂,这样就能把他的爱灌溉给这朵花了,对吗?”
阿瑟点头,又摇头,“但是小玫瑰并没有开花,所以由迷情剂产生的爱与喜欢并不被承认。”
“天呐。”奥罗拉摸着下巴,啧啧道,“这样看来,莱尔还真惨,被你骗身骗心不说,最后还惨遭无情抛弃。”
阿瑟:“没有骗身骗心,也没有抛弃。当男仆是救他的代价,回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过没有给他迷情剂的解药,是我不对。所以莱内斯特提出要回王都时,我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莱尔是莱尔,莱内斯特是莱内斯特。
莱尔可以一直陪着她,莱内斯特却不行。
她一直分得很清楚。
木屋外。
一个人影安静的站在外面,小雨细密,打湿了他的肩膀。他孤身站在那儿,仿佛从大地深处生发出来的悲伤在他脚下开出了一朵花。
金发长发暗淡的垂在肩膀上,墨绿色的丝带踩在脚底。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略微颤抖,眉眼间的忧郁更深了,像雾、像雨,朦朦胧胧的笼罩着他整个人。
“如果是因为迷情剂呢?”
“因为迷情剂的效果,对我一见钟情,你觉得这样算喜欢吗?”
“其实我是个女巫。”
“不过因为迷情剂导致的喜欢好像不是真的喜欢。”
“如果玫瑰开花,我就会得到一个永远陪伴着我的人。而玫瑰开花的条件是用爱来浇灌它。”
所以,她的喜欢不是真的,他的爱也不是真实的。
一切都是因为迷情剂。
四个月的相处,四个月的心动,都是因为那瓶莫名其妙混进药里的迷情剂。
莱内斯特迷茫的看着雨,看着木屋,看着森林。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高兴,还是生气,亦或者伤心?
他被迷情剂分裂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相当冷静的安排着接下来的事情,一个沉浸在被欺骗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骑士团站在不远处,谁也不敢上前,谁也不敢打扰现在的殿下。他们离木屋远,并没有听到里面的谈话,只以为是阿瑟小姐再一次拒绝了跟殿下回王都的请求。
奥德里奇:唉,殿下的恋爱之路也太崎岖坎坷了吧。
“莱尔?”面前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阿瑟看他在外面淋雨,连忙把人拉进屋,“你怎么站在门外,到家了也不知道进来。”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奥罗拉见气氛不对,连忙溜走了。
“阿瑟。”他开口,声音干涩,“你喜欢我吗?”
经过奥罗拉科普后,阿瑟也有点怀疑自己对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毕竟,据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喜欢的人分开。
少女犹豫的表情映入眼帘,男人冷静到极致反而笑了,“看来是不喜欢了。”
第20章
“怎么可能喜欢?在知道我的一切心意都是出自迷情剂的时候。”莱内斯特嘲讽道,“我说的对吗?”
阿瑟沉默:“你听到了。”
“没错,你和奥罗拉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到了。”莱内斯特步步紧逼,眼神犀利得像将她所有的秘密都搅出来,“所以呢?在确定我对你的小玫瑰没用之后,你想怎么处置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嗓音低低的垂在她耳边,仿佛只是在和她说亲昵的悄悄话。
阿瑟后退一步,对上他的视线,“你不是要回王都吗?”
他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莱内斯特没有一刻觉得比现在更狼狈,“所以呢?你这是在赶我走?”
阿瑟皱眉,“没有。是你自己说要回王都。”
莱内斯特看着她,无力的发现和初见时相比,她从来就没有变过,一样的黑发黑裙,一样的冷心冷肺。
只有他,困在这场爱情的骗局中,无法自拔。
“你是女巫。”
“一见钟情是因为你给我喝了迷情剂。”
莱内斯特背过身,语气冷静,“除非你能拿出证据,否则我不会相信。”
阿瑟在犹豫,她可以和奥罗拉,和莱尔表明自己的女巫身份,但是即将离开的莱内斯特却被她清晰地划分到了陌生人的区域。
察觉到她的踟蹰,莱内斯特唇边溢出冷笑,“防备我?”
阿瑟点头。
莱内斯特被她毫不犹豫的动作伤到,冷哼一声,迈开长腿往屋外走去。整座木屋就那么大,他平时打扫卫生的时候什么地方没看过,根本就没有藏东西的地方。
唯一一处他没去过的,就只有外面的地窖了。
阿瑟连忙追上去,小步的跟在他身后,不反对也不说话,跟个哑巴似的。
地窖很大,建在木屋的正下方,被均匀的划分为两块区域。左边架了两口坩埚,桌面上零零散散的放着不少的魔药材料,右边被柜子隔成许多个区域,莱内斯特匆匆扫一眼,瞥见每个抽屉外面都贴着相对应的材料名称。
“你之前喝的那瓶幸运药水,市场价两个金币。”安静的空间里,幽怨的声音被背后阵阵传来。
莱内斯特气的差点咬碎一口牙齿,他跟她谈感情,她却想和他谈钱!
钱钱钱,这女人脑子里就知道钱!
他从腰间解下钱袋子,直接塞到她手里,“拿着,全都是你的,伙食费,住宿费,还有你的幸运药水,全都还给你!”
钱袋的分量很足,阿瑟没忍住,打开往里瞧了眼。
满袋的能亮瞎她眼睛的金色!
她从中取出两个金币,想了想,又拿了两个,诚挚的拉过莱尔的手,将金币放到他手上。
莱内斯特被她亲昵的举动弄得心头一颤。
“男仆的工资,双倍。”
莱内斯特看着手里的金币,嘴角勾了勾。过了片刻,手一扬,金币被他甩到角落里,发出两声清脆的撞击声。
“工资?”他好笑,眼底透着冷意,“只要是男仆,都可以和你睡同一间房间?可以成为你的未婚夫?可以——”
他捏着她的下巴,声音消失在唇齿之间。他发狠的吻着她,眼眶渐渐红了。
——可以随时随地亲吻你?
阿瑟被他压在桌面上,纤腰弯成弦月,十指相扣,纠缠在一块。她察觉到嘴上破了,被人耐心的舔·舐干净,紧接着又是狂风暴雨,进攻猛烈,强迫她一块互动。
噢,该拿什么拯救你,无情的亲吻机器。
黑暗之中,唯独爬梯处的一缕光芒照射进来。莱内斯特咬了下她的下唇,这才将人放开,不过手臂还是紧紧的围在她的腰上,像一款定制的特殊腰带。
阿瑟瞅了眼腰带,有点委屈,“嘴疼,腰疼。”
莱内斯特一点也不心疼她,“跟我回王都,我就原谅你之前做的一切。”
阿瑟摇头。
气氛回到了刚开始的紧张。
莱内斯特突然发现,对付阿瑟这种人,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不管一见钟情是真的,还是迷情剂所致,在他现有的认知中,阿瑟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她愿不愿意,他都会带她回王都。
“莱尔。”少女的声音清甜无害,“迷情剂马上就要失效了。到时候,你就不会想让我一块去王都了。”
失效?这玩意不应该是永久保质的吗?
“那在失效前,你再给我喝一瓶。”
莱内斯特是个很自私的人,他想阿瑟永远陪在他身边,那就必须保证自己永远是爱着阿瑟的男仆莱尔。既然如此,那个会因为迷情剂失效而恢复冷漠的莱内斯特就是他要驱逐的敌人。
因为迷情剂而诞生的爱情就像毒·药,明明知道喝下去就是腐蚀心肠,却还是忍不住的上瘾。
阿瑟摇摇头,“莱尔,因为迷情剂产生的爱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你不应该沉湎其中,我也不需要这种虚假的爱。”
她是怎么说出这么伤人的话的?
你以为我沉湎的是对谁的爱?是对你的爱!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该反省,不该自责,不该内疚吗?怎么能这样堂而皇之的、仿佛没有任何责任一般的说出这种话。
莱内斯特突然忆起他的母亲,王国的前王后,一位极其温柔坚强的女性,却在亲眼瞧见丈夫私会情人的第二天自杀。
他放下王子的尊严,把自己踩碎了,捧到这个女孩面前,“阿瑟,我只问你,你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儿,只有一会儿。”
他的这个问题,奥罗拉也问过。
她对他,阿瑟对莱尔,究竟有没有喜欢。
想要验证是不是喜欢的办法很简单,安娜和她说过一个女巫的秘密——关于女巫的吻。
普通人的亲吻是一段感情的催化剂,但是对女巫来说,由她们主动的第一次亲吻,却能得到一个回答世界上任何问题的机会。
这是伟大的神赐予她们的宝贵天赋。
阿瑟纠结的抓了抓头发,她想问的问题可多了,比如高配版幸运药水的配方究竟是什么?比如小玫瑰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又比如外面菜园子里的存活率到底是多少?
她主动上前,双手捧着男人的脸,“你低头。”
莱内斯特不明所以,但是这几个月养成的惯性让他的身体明显快于脑子,头比思绪先一步低了下来。
阿瑟凝视着面前这张英俊的面庞,眼睛一闭,横冲直撞的凑了上去。
错了!重来!
嘴唇成功磕到下巴的某人吃痛的皱眉,这下子不敢闭眼了,找准角度,对准方向,直接亲了上去。
莱内斯特只觉得悲哀,只是一个主动的亲吻,却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他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只为了让她多看他一眼。
柔软的唇瓣相触,阿瑟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四周一片漆黑。
突然,有光在黑暗中显现,她沿着光的方向往前走,直至一扇门的出现。门上雕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绘像,把手处刻着“巫”字,这是属于“巫”的神明。
她推开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房间,两边摆着高耸至顶的蜡烛架,每一排放着二十八只蜡烛,火光不断跳跃,地上映出少女人影。正前方是一尊巨大的巫神像,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神明容貌不可直视,神明威严不可侵犯。
“女巫,你想问什么?”
得到答案,拜谢过神明后,阿瑟又回到了地窖里。睁开眼,她就对上了一片冰冻成河的碧湖,和往日的温暖潮涌完全不同。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尖锐,和略显黑暗的地窖里融为一体。
阿瑟很熟悉这样的眼神,那个晚上,她从窗户里望出去,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冷漠。
阿瑟:“看来迷情剂已经失效了。”
从阿瑟主动亲上莱内斯特的那一刻开始,那瓶将两个人的命运联系在一块的迷情剂就彻底失去了功效。
恢复正常的莱内斯特回忆起记忆里那个俯首做小,向女巫献媚的自己,脸色愈发的难看。
看着面前这个恨不得跟他划清所有界限的女巫,他突然开口道,“陛下曾经下令,为了维持女巫与人类的和平相处,境内所有女巫在十岁的时候必须去御巫司登记。”他顿了下,“但你没有。”
御巫司的记录中根本没有一个叫阿瑟的女巫。
阿瑟摇头,“登记过了。”
是安娜带她去的。她十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没赶上御巫司规定的时间,后来还是安娜亲自带她去了一趟王都,这才将她的名字登记在了御巫司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