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内斯特不相信,“但是御巫司里并没有你的名字。”
“瑟赛丽亚,我的名字。”
“瑟赛丽亚?”莱内斯特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微微勾起,饶有兴趣,“你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吗?”
“什么?”
他看着面前这个仿佛真的一无所知的少女,一字一句,浸着恶劣的嘲讽,“我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她的名字就叫——瑟赛丽亚。”
路卡斯驾着马车,奥德里奇坐在他旁边,一条腿屈着,另一条则在半空晃荡。
他撑着下巴,嘟囔道,“殿下脑袋难道是坏掉了吗?阿瑟小姐说不去王都,殿下竟然真的相信了,他难道不知道这可能是女性的口是心非吗?”
路卡斯沉默,在他看来,那位阿瑟小姐不去王都反而是件好事。毕竟距离殿下“重病不起”快半年了,王都里到处都乱的很。等殿下回到王都,想必肯定是一场混战。
马车内。
格林:“从帕罗镇到王都大概需要五天。王宫里那位蠢蠢欲动,打着照顾陛下的名头,整天待在陛下的寝宫里,我们的人很难靠近。”
莱内斯特瞥向外面飞速略过的景色,语气冰冷,“五天?看来当初将我重伤扔到帕罗镇,中间废了她不少的功夫。”
格林立刻低下头,“是属下的失职。”
莱内斯特并没有理会他的请罪,神色淡淡的看着窗外。马车速度很快,镇子又小,不一会儿就到了帕罗镇的边缘。
往外一步,便是彻底离开。
路卡斯非常的尽忠职守,完全没有放慢速度。
“等等。”
马车内突然传出殿下的声音,要不是他听力灵敏,差点错过了。
马匹被勒的扬起前蹄,路卡斯转头,“殿下,怎么了?”
奥德里奇也一并转头看向他家殿下,像是想到什么,眼底突然绽放出亮光。难不成殿下想通了,决定返回去接阿瑟小姐一块离开?!
艾布特动了动嘴,面上流露出一抹犹豫的表情,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外树木丛生,几乎遮蔽天日,唯有一条道路穿行其中。
莱内斯特靠在枕垫上,淡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背后,睫毛微垂。有那么一瞬间,那种忧郁的美丽仿佛又回到了这张脸上。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
——小红帽。
“没事。”
不管是辛德瑞拉的小红帽,还是阿瑟的莱尔,都是假的。
马车匆匆,驶出帕罗镇,彻底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阿瑟给自己喂了一瓶增大力气的魔药,这才成功将阁楼上莱尔的床拼到了她的床边上。本来两床之间相隔的那块小帘子被她铺在了桌面上,成功转型为一块花色灿烂的桌布。
在两米宽的大床上自由翻滚,阿瑟大字型躺在床上,少了一个人,空气似乎都清新不少。
窗外鸟叫声叽叽喳喳的,进入深秋后,紧接之后的便是寒冬,这些小动物们都在为过冬做准备。
她像是想起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啪嗒啪嗒的跑到菜地边上。
看到心爱的小蒜苗的第一眼,阿瑟就悲愤的恨不得将莱尔揪回来。
每株小蒜苗上都有一个高清版脚印,不多不少,正好十个。脚印的连方向都统一向着木屋,好像在挑衅她这个主人。
这个报复心重的家伙!
心痛的将蒜苗扶正,阿瑟勤勤恳恳的在这些碍眼的脚印上撒了薄薄的一层土,把它们全都消除,不留一丝痕迹。
和煦阳光,徐徐清风。
阿瑟从屋内搬出躺椅和小玫瑰,懒洋洋的躺在上面,怀里抱着玻璃罩子,整个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砰!
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有人在做饭烧菜,顺便毁掉整个厨房。
“莱尔,晚上去奥罗拉家吃饭。”阿瑟闭着眼睛,习惯性的喊出这句。片刻之后,她才迷茫的睁开眼,意识到木屋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刚刚应该是她的幻听。
阿瑟皱眉,伸手捏住自己的脸,使劲的揉了揉,然后两根手指放在嘴角,撑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加油,阿瑟,又是自己做饭的一天。”
娇艳的小玫瑰在玻璃罩子中左右摇摆,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阿瑟惊奇的把它抱起来,对着阳光左看右看,“你听得懂人话?”
小玫瑰不想动了。
阳光从花瓣边擦过,给玫瑰花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花瓣顶端紧紧的合拢在一块,带着点还未成熟的淡淡的白。
这样娇艳美丽的玫瑰,让人看着便忘却所有烦恼。
阿瑟什么都没察觉到,见小玫瑰又恢复成原先安静的模样,难得的叹了口气,语气沮丧,“不会等我死了,你还没开花吧。”
怀中的玫瑰依旧安静,阿瑟默默地注视了会儿,把它放到旁边的地上。她起身去屋内,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黑发少女怀里抱着一个盆,里面装满了黑色的黏糊状物体。木盆微微倾斜,仿佛还能看到上面有恶心的液体在流动。
阿瑟把木盆放到小玫瑰前,“这是莱尔留下的存货,你要不要试试?”
花瓣微微动了下。
阿瑟眼前一亮,端起脸盆就要倒上去。
小玫瑰猛地往后贴在了玻璃上,把自己摊成一块花饼。
它不想,它不要,好可怕!
阿瑟乘胜追击,“不想吃就快点开花!”
啵的一声,贴在玻璃上的两片叶子被痛苦的拔起来,小玫瑰慢吞吞的将自己重新挪回到玻璃正中央,完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阿瑟不出声的看了它许久,“算了,不想开就不开吧。”
她重新躺回到椅子上,闭着眼睛睡觉,动作姿势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不过明眼花都瞧的出来,这人生气了。
小玫瑰觉得很冤枉,开花是它能决定的吗?是它想开就能开的吗?
这个不讲道理的家伙!
阿瑟眼睛睁开一条缝,余光偷偷地瞄地上,见小玫瑰在玻璃罩子里左摇右晃的,突然又生出点舍不得的情绪。
身为伟大的森林女巫,怎么能和一朵玫瑰花较劲呢。
给了自己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阿瑟这才重新把小玫瑰抱到怀里,继续恐吓威胁道,“不想吃那盆东西就快点给我开花。”
如果小玫瑰有眼睛的话,肯定赏给她一个白眼。
这个笨家伙,什么都不知道!
奥罗拉来找阿瑟的时候,被她花不离手的举动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以前好友就挺宝贝这朵花的,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奥罗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阿瑟,你没事吧?”
阿瑟:“我怎么了?”
奥罗拉想了又想,“莱尔走了,你——”
“他的迷情剂已经失效了,当然要走了。”
奥罗拉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还以为即便迷情剂失效,这段时间的亲密相处也能让莱尔对阿瑟生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感情。
毕竟他眼底的感情那么真挚,如果这就是迷情剂的强大功效,那她也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而阿瑟……
她转眼看向好友,她了解阿瑟。
她太孤独了。
想到自己这趟来的目的,奥罗拉心里又充满了欣喜,“阿瑟,我们家决定搬去王都。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科林家是开饭店的,虽然黛娜的手艺很不错,但是镇子上人少,愿意外出吃饭的人不多,所以他们家的生意一直不好。
攒了几年的钱,老科林决定赌把大的,把家搬去王都。听说王都好吃好玩的很多,那里的人也舍得花钱,只要勤奋努力,不愁赚不到钱。
当然,其中也有老科林的私心。奥罗拉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他也想多攒点钱给她做嫁妆。
“王都。”阿瑟喃喃道。
最近这是怎么了,大家都跟蝗虫一样疯狂涌到王都去。
莱尔是,奥罗拉也是。
阿瑟摇头,“不了,你们去,我留在帕罗镇。”
奥罗拉急了,她不愿意和阿瑟分开,“为什么?你可以在王都继续当女巫啊,肯定会有更多人来买你的魔药,说不定过个一两年陛下还会亲自给你颁发魔药大师的荣誉称号呢。”
不愧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奥罗拉一针见血的说出了阿瑟内心的渴望。
阿瑟犹豫了,成为魔药大师是她毕生的心愿,可以和小玫瑰开花媲美的那种。但是让她离开熟悉的帕罗镇,去往一个新的陌生的地方,她又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奥罗拉见她在犹豫,就知道她心动了,“我们一个星期后出发,阿瑟你要是决定了,就来镇子东边的出口处等我们。”
奥罗拉走了,阿瑟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鼻尖顶着冰凉的玻璃,与小玫瑰大眼瞪小眼(如果一朵花有眼睛的话)。
走啊,去啊,你不是想让我开花吗?去王都就可以啊!
小玫瑰恨不得把阿瑟的嘴巴拿下来安到自己身上,也恨不得生出双手,将人推到科林家的马车上。
阿瑟翻了个面,叹气。
其实,去王都的优点多到数不清,缺点却只有一个。
如果她在王都遇到莱尔的话,那她应该用对待莱尔的态度对他,还是用对待莱内斯特的态度对他。
虽然说对方可能完全不在意,但她自己总得弄清楚。
想到莱尔离开那天,两人之间降到冰点的氛围,阿瑟就不由自主的生出逃避的情绪。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逃避什么?她觉得在大方向上,她做的没错。可是莱尔伤心的样子,莱内斯特冷漠的态度,都让她心底暗惊。
而现在,家里又重新变成只有她一个人,阁楼上的两张床变成一张床,厨房里也没了叮铃哐啷的响动,也没人会笑着回应她的“小红帽”。
一个人,好安静啊……
莱尔:你就是馋我的身子!
阿瑟:你难道不知道这年头年轻的劳动力有多贵吗?
第22章
阿瑟最后还是答应和奥罗拉一家一块去王都,绝对不是因为她想念莱尔,想要和他再续前缘等乱七八糟的原因,而是安娜来信了。
“阿瑟:
我在王都,目前在为陛下治病。上次你的来信中说已经成功熬制出幸运药水了,真的太棒了。
如今,陛下的病情严重,凭我一人恐怕难以治愈。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你能来王都助我一臂之力,毕竟在魔药方面,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女巫……”
看完安娜的信,阿瑟立马开始收拾行李。
小玫瑰肯定是要带上的,还有那块碎花帘子也要带上。小玫瑰最近特别喜欢待在这块布上,一旦把它拿开,就摇头晃脑的不高兴。
屋里屋外巡视了一遍,阿瑟蹲在菜地旁边,单手撑着下巴,想着要不要把她的菜苗苗一块带去王都。
只犹豫了一秒,她就从怀里掏出布袋子,将蒜苗一棵棵的连土装进袋子里,留下十个显眼的坑在原地。
哼,看到蒜苗,她就想起莱尔做的好事!不可原谅!
马车上的奥罗拉远远瞧见阿瑟跑过来的身影,立刻站起来挥手,“阿瑟,这里这里!”
阿瑟背着大包小包,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生怕赶不上马车。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她一屁股坐到马车上,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人齐了,马车这才缓缓向前行驶。
奥罗拉只带了些贵重的东西,其他大件的都被黛娜留在了帕罗镇。为此,她还闹了一次脾气。所以看到宛如沙包搬运工的阿瑟,奥罗拉手贱的碰了碰其中一个盒子,“阿瑟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呀?”
盒子缓缓打开。
奥罗拉惊恐:“我就碰了碰,别的什么都没干!”
一股奇异的味道从盒子里传出来,瞬间飘满整辆马车。坐在前面赶马的科林大叔闻到这股味道,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黛娜也不动声色的捂住了鼻子。
奥罗拉躲得比谁都快,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阿瑟,你把什么也带来了?!”
木盒子里,黑色粘稠的糊状物正随着马车的颠簸缓缓流动,骄傲的展示自己的杀伤力。
阿瑟:“小玫瑰讨厌这个,所以我就带来了。”
“讨厌?那你还带?”
阿瑟笑而不语。
奥罗拉竟然从这个笑里隐约瞥见几分莱尔的影子,她捏住鼻子,“快快快,把盒子关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木盒子重新关上,那股味道才逐渐散去。
奥罗拉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鼻子动了动,确定没有那股味道之后,这才拍着胸,一副死里逃生的艰难模样,“阿瑟,你刚刚笑了。”
黛娜也点点头,“没错,阿瑟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不过以前不笑也很可爱。”是那种想让人蹂躏一下脸蛋,冲上去使劲吸一下的可爱。
双手捧住脸,阿瑟使劲地揉了好几下,懵懵道,“可能……是莱尔太爱笑了……”所以连带着她也学会了笑。
奥罗拉兴奋的和好友贴贴,然后手指戳着她的小梨涡,大惊道,“你还藏着这个宝贝!”说完,又是痛心疾首,“这么多年,亏了亏了。”
阿瑟和黛娜都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因为黛娜晕车,所以马车一路上走得特别慢,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到王都。
到王都那天,正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细碎的雪碴子纷纷扬扬洒在众人头上,不一会儿就融化成水,冰的大家一个激灵。
奥罗拉站在王都城门口,对着高耸壮观的城墙哇了声。阿瑟跟在她身后,看着坚固的城墙,也同样双眼放光。
好姐妹就是要一块土包子,一块长见识!
老科林同守卫交涉进城的事,黛娜闭着眼睛缓解晕车带来的恶心。
唯独阿瑟和奥罗拉两人,走到城墙下方,好奇的摸着墙壁,“是石头砌的诶!我还以为王都的人有钱到用金子做墙呢。”
阿瑟纠正她话里的错误,“你那是多少年前看的故事书了,现实中怎么可能有人用金子砌墙。”除非那人脑子有毛病。
摸完墙壁,她们两人又在墙角兴高采烈的开始踩雪。因为下的是雪碴子的缘故,地面只铺了薄薄的一层,不过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格外有意思。
“唉。”玩了没一会儿,阿瑟就开始叹气,像个小老太,“王都的雪没有帕罗镇的大。”
说的奥罗拉也开始叹气了,“帕罗镇的雪可大了,堆雪人打雪仗都不在话下,今年应该能下到膝盖位置吧。”
阿瑟:“唉——”
奥罗拉:“唉——”
阿瑟:“唉唉——”
奥罗拉:“唉唉——”
阿瑟:“你干嘛学我?”
奥罗拉:“不行吗?”
阿瑟:“好吧,你学吧。”
老科林已经和守卫谈妥了,通行令也已经看过了,招呼那边唉声叹气的两人赶紧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入王都,城内是完全不同于帕罗镇的繁华景象。即便是现在这种寒冷的天气,街道上也人群熙攘,到处都是买东西和玩闹的人。阿瑟和奥罗拉看得眼花缭乱,毕竟帕罗镇可没有这么多的新奇玩意儿。
科林家找的房子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不过巷子出去就是热闹的大街,他们租的铺子也在这条街道上。租户是老科林以前认识的人,特意给他们便宜了不少租金。
阿瑟不和他们住在一块,安娜已经在信中邀请她去王宫陪她。奥罗拉虽然舍不得,但也只能放人。
王宫门前的守卫比城门前还要多,一队队人在左右两边巡逻,严肃着表情,冷然的样子活像从冰柜里走出来的一样。
阿瑟背着她的大小包,风尘仆仆的样子和庄严整洁的王宫格格不入——虽然她现在还只是站在门口,但是那贼眉鼠眼的面貌早就被宫廷守卫长收入眼中。
下意识的将手放在剑柄上,守卫长面不改色的吩咐身边的下属,“找几个手脚利索的,把那边那个偷儿抓住,记住,别搞出什么大动静。”
现在王宫里可不太平。
还没等手下的人有所行动,守卫长就瞧见那人慢吞吞的朝王宫大门这边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张薄薄的纸张。
不,那不可能是进宫令!
守卫长拒绝接受自己的判断出误,一颗心上蹿下跳的跟猴子似的。
“你好,请问安娜巫使在这里吗?”阿瑟主动递出进宫令,顺便把即将滑下肩膀的包袱往上提了提。
小姑娘眉眼精致,因为拿着许多东西的缘故,莹白的面上还透着一层薄薄的绯红。天气冷,她裹了厚厚的好几层衣物,加上身上背的、拿的东西,远远望去,就像个成了精的行动笨拙的雪人。
守卫长在心底默默加了句:还是个黑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