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这种时候我是一县主官,你让我逃命?其实真正要害我的,是你对吧。”林黛玉失笑,“吃点东西,静风说你们俩一早就出来买菜了。”
烤过的乳扇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段县丞哪里还有胃口吃,“那不然咱们疏散百姓?外头还有这么多的百姓,城门只能闭半个时辰最多了。”
林黛玉想了想道,“戒严吧,进出都需要登记,将难民安置在城外,我记着有两间废弃的粮仓,但凡有人闹事,你懂的。”
段县丞仍旧想劝她跑,却被后面上车的静夜堵住了,“莫要再说了,我们姑娘是那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读书人。”
“可你不是,趁着能走,你先走,不是跟你开玩笑,这事一个不好真的要死人的。”
静夜正要反驳,林黛玉先开口道,“她也不走,兵荒马乱的走到哪里去,往老林子里钻吗?如今恩安县城就是安全的,走一步算一步,或许我们想多了呢。”
段县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妥协道,“行吧,要是我为国捐躯了,你记得替我照顾老娘。”
“肯定帮你照顾,你要是死了我也给你做寡妇,旁人可没有这样的福气。”静夜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是最好活着,不然我怕你打不过我前头那个死鬼。”
林黛玉被她的话逗得直笑,“姑姑要是在,定然会说你有她的风范。”
段县丞面红耳赤又听得不明不白,“那活着的话还能行吗?我不拦着你给前头那位烧纸。”
静夜自己都笑了,“这你可拦不住。”
拦了先得算你谋反。
怀揣着紧张无比的心情,段县丞守着西门,林黛玉守东门,王主簿借着人头熟,拉了一众乡亲在城外安置灾民,有些个不大对劲的人便悄悄地多加关注。
可惜事实总是不能尽如人意,灾民虽大部分都被阻隔在了县城外,到底还是有人混进来了。
夜里的大雨冲走了一路延伸到县衙的脚印,两个人对换了一个眼神,悄悄挑开了后门,还未等看清里头的情形,已经被捂住嘴悄无声息地割了脖子。
侍卫们皱眉对林黛玉道,“这可超过咱们的差事范围了,只说保护你,可别说要动手宰人。”
所以得给我们加俸禄!
林黛玉持伞立在雨夜中,无语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说过要留活口?”
人在无语的时候,原来真的会笑一下。
“这个好像还有点气儿?喂醒醒!”
歹人头一歪,喉咙里涌出热血,死得透透的了。
按着吴思期的打算,恩安县不过是个小县城,又是林黛玉这种四六不着的小姑娘负责,派一队亲兵装作灾民直接拿下林黛玉即可。
恩安县被私自开发的银矿本就是吴思期的,他在巴蜀大量敛财,其中多数都送到东宫,本以为能替吴家换来锦绣前程,谁知道改换新天,好妹婿成了落魄的靖王,他这段时日一直在筹备,想要扶持外甥江沐上位,自己做名正言顺的摄政王。
四川总督造反的消息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江湛当时就意识到林黛玉有危险,他道,“让儿子去吧,他打出皇室正统的旗号,儿子最合适去平乱。”
“江山太大也不好,也只有你去最合适了,只怕现在又是新的局势变化。”昭平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林黛玉的事,“一切事宜你看着办,不比等朕的旨意,不然把玉玺带去?”
江湛哪里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勉强道,“那母亲用什么?”
“我用萝卜刻一个。”
江湛直接不说话了,闷闷地把茶盏摔在桌上,吓得伺候的人抖抖索索不敢上前。
“好了,别在这儿发脾气了,此去凶险,注意安全,可要是胜了,便是你实打实的功绩。”昭平帝道,“我就说对你与对黛玉的心是一样的,林如海偏偏不信。”
林如海能信才怪了,他不信昭平帝不知道吴思期有不臣之心,结果还把他的心肝宝贝放到吴的辖区去了。
接到信的林如海发了老大的脾气,书房里砚台茶盏碎了好几套,手底下人连番劝,这才让他冷静下来。
林如海道,“我女儿要是伤了一根头发,我绕不了她,让我们的人提前启程,能动的人都动起来。”
他还得吩咐人瞒着贾敏,这回是对内宅伺候的都下了死命令,“上次那等吃里扒外的事我不想再看到了,夫人但凡听到一星半点外头的消息,今年钱塘江大潮便由你们去做浪潮儿。”
不愧是做过探花的人,威胁的话也说的分外有文化。
第131章
天下原该是八大总督,奈何当年前太子势大,要抬举自己老丈人也无人敢阻拦,因此云贵总督被罢免之后,云贵一应事物皆由四川总督暂代,一代就是好几年。
山高水远,消息一来一回纵使是八百里加急也已是将近一月,这其中的时间全靠各地官员的良心和能力,离得最近的便是甘陕总督与湖广总督,二者是挡在叛军面前最牢固的防线。
“云南与贵州各族混居,或有十万大山或是瘴气山林,有进无出,所以吴思期很可能会退到蜀地,只怕此时最险的是恩安与俞家。”
旁的世家还能有一起谋反的可能,可俞家的少爷刚刚中了状元,人就在京城里头,一旦俞家投靠了叛军,宰了他祭旗方便得很,
段县丞道,“一旦叛军来袭,大人要如何做?”
“不知道,我又没遇到过叛乱。”林黛玉实话实说,“希望叛军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咩有力气再逃到我们这里。”
段县丞乌鸦嘴,“我运气素来不好,只怕是不行。”
果然是不行,但是不行得非常古怪。
夜半时分,一群残兵敲开了恩安县的大门,只说是在与叛军作战的途中和大部队走散了,为首的人手里也有太原将军的印信。
眼见着守着许多日都没有什么消息,衙役们的心思也开始放松,见状还要玩笑几句,“兄弟们正是该领功的时候,怎么就走错道了。”
那人浑身狼狈,笑嘻嘻地道,“能保住姓名就不错了,谁让这世道不好呢?”
“这世道还……啊!”衙役还没说话就见一柄雪亮的大刀迎面而来,还是段县丞硬生生扑过去撞开了他,这才没有造成伤亡。
短兵相接,对方能被派来偷家也不是吃素的,饶是有林家的侍卫,也是侥幸获胜,这次倒是记得留下了活口。
林黛玉本就夜里多梦,被静夜一叫立时就起来了,静夜皱眉道,“姑娘今晚又没睡好?”
“大概是知道今晚睡不成吧。”林黛玉抬手穿衣,“这才晓得当家做主有多累,一家子人都等着我发话。”
静夜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没好气地道,“谁让姑娘高中得早呢,寻常人这会儿还在念书苦读,可不是就剩你年纪轻轻要出来当家了。”
“倒是我招了你这一通话,劳烦给我沏壶热茶吧,要酽酽的。”林黛玉拍拍她的手,“泡完茶你就去睡吧。”
一碗热滚滚的酽茶下肚,谁都别想有困意,提神得很。
段县丞灌了半杯后道,“也不知道这茶是怎么泡的,我自己泡浓茶只剩下苦味,别的什么也不剩了。”
“回头你问静夜,她沏茶的手艺也是一绝。”
问话主要靠王主簿和侍卫,主要是小林和小段都没有经验,不比王主簿往那里一坐,就很有老奸巨猾的味道。
活口一身的血淋淋,主打铮铮傲骨什么也不肯说。
王主簿端着茶,觉得自己很有诸葛孔明的风范,指着他的胳膊道,“那就先从隔壁卸起来,一根根骨头打断抽出来,看他招不招。”
恩安县四季如春,总让人觉得湿气颇重的感觉,因为哪怕有夜里的风吹过,厅堂里的血腥气也久久弥漫不散。
林黛玉再一次觉得外面的世界真可怕,静夜坐在她身边陪伴,轻笑道,“姑娘莫怕,要是觉得恶心,咱们去里头坐就是了。”
“我要留下看着,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事,谁晓得以后我是不是也会得一个酷吏的名头。”林黛玉握紧手里的茶杯,感受到掌心的温度,慢慢平息内心的不稳。
静夜心疼得紧,便拉近了椅子,握住了她的手,给她讲宫里头的事,“那时候呀,我那个小宫女叫皇后打得皮开肉绽,要不是咱们家的药好,又有凌太医,只怕活不成,便是我也跪了一晚上,膝盖都肿了。可我位份低又不得宠,第二天还是得去皇后宫里头请安,一瘸一拐地还要被嘲笑失了礼仪,最后还是贵妃替我求情才作罢。”
静夜并不是要在这个时候说得让林黛玉更难过,她只是想客观平静地陈述一个真实的世界给林黛玉。
泪水坐在手背上溅开两朵小小的水花。
林黛玉心想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说她这辈子的眼泪要还给神瑛侍者,这世上需要她哭的人实在太多了。
段县丞的耳朵一直竖着,静夜也未曾降低声音,本就有讲给段县丞听的意思,因而他隐隐约约也听了个全。
活口倒是硬气,最后也撒口,王主簿年纪大了,也没有真叫剥皮拆骨,只让先关起来,又与林黛玉商议道,“这等时候,不好不明说了,咱们这里的百姓也不是不懂道理的。”
“那就由您去发公告吧,守城的主力只怕得……”
“明白明白,一事不烦二主,只是人手从银矿那里抽调回来,就怕他是想调虎离山。毕竟银矿离着咱们这里还是有些路程的。”
“王老,人要紧,银矿要是出事了,我担着。另外出力的那几家如果有什么想法,您只管许给他们,万事都有我兜底,尤其是生意这块的,往后与江南做生意都可以优先他们。”林黛玉道,又自嘲了两句,“虽说我总自傲真才实学,可到底比寒门多了许多底气不是。”
“爹好,确实不一样。”
这一次没有用计打开城门,吴思期也没有耐心再等了。
破晓时分,被太原将军大破的叛军开始攻打恩安县,吴思期一路都是硬碰硬,剩下的残部缺衣少食全靠着信念感在撑。
吴思期给他们鼓劲道,“只要拿下恩安县,我们就能得到补给,区区一个小县城,我等着诸君的捷报。”
一方强弩之末,一方柔弱不堪,两边都经不起久战。
林黛玉身着官袍亲自立在城门之上,扬声道,“吴总督难道不管女儿和外孙了么?你要是束手就擒,我可以向陛下求情,饶他们不死,否则谋反是诛九族的罪过。”
“小女娃胆子倒大,你仗着你爹,也敢这样和我说话了,真论起九族,皇帝那娘们也是在我吴家的九族里啊,谁让我女儿嫁给他们江家了。”吴思期骑马站在阵前,说话的样子倒有几分豪杰模样。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们也是头一回见,不如说两句?”林黛玉又往前走了几步,“为什么要谋反呢?陛下加恩吴妃与江沐,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你知道什么,那娘们连你父亲都敢动手,对我还不定怎么样呢,我难道等着他来杀我不成?”
林黛玉正要说话,一支冷箭横刺过来,堪堪被侍卫的暗器打偏,只擦着她的鬓发擦过,打落了官身象征的四时银钗。
冬季雪景的银钗跌落城墙,弯曲变形。
吴思期笑道,“可见之前说要让你嫁给她儿子,不是传言,这是宫里头侍卫的招数了。话也说话过了,丫头你既没有援军,又无退路,不如降了我?”
“吴总督别说胡话,投降于你,然后呢?等平乱的军队来了之后,把咱们一起宰了挂城门上,再让她有机会堂堂正正地铲除我林家,是吧?”
林黛玉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挽好,她居高临下望向叛军,大约能明白出祖母出使鞑靼纵使被囚禁也不叛降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甚至无关局势无关输赢,只在于自己的脊梁骨该不该弯下。
“那可就由不得我了,我就是走了,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拉上你这个丫头,不亏!”吴思期一抬手,“攻城!”
王主簿在城墙下,见上头谈判未果,赶紧将吴思期要拉人垫背的话夸大了一百倍,说得城破之后要多惨有多惨。
事实上,他也不算危言耸听,谁能知道一个落败的神精病会做出什么事。
事已至此,全然已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要是守住了,光光是林黛玉这里得到的好处,就不一般。
双方僵持不下,足足有三天,眼见着叛军因为粮草不足愈发急切狠辣,静夜道,“不如我替姑娘走一趟,明为和谈,实为……”
段县丞道,“我实在不知道咱们与他有什么好和谈的,无非就是将城拱手让人这一点可谈。”
“你闭嘴,听我说完。”静夜横他一眼,“我从前在京中与各家往来,又是先帝遗孤,若我去,言说愿意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只求叛军保全姑娘一命,只怕他们会信。”
“信了之后呢?”
“毒死他们。”静夜冷静地道,“擒贼先擒王,吴思期一死,总能拖到援军的。只要抓住他就是平乱的大功臣,姑娘难道真的信他说的没有援军?”
从龙之功已经错过,结果天降一个平叛大功,大概另外两个总督半夜都要笑醒。
段县丞着急心上人的安危,“既然等得到援军,为什么不愿意等一等呢?也许明日山西就来人了。”
“你真的闭嘴吧。”静夜无语,索性与他把话说开,“因为我也想抢这个功劳,你明白吗?”
段县丞不大明白,但是不敢不明白。
林黛玉思量许久后道,“你带了泰山玉簪去,也好表现是我贴身的人,到时候你有杀敌军的功劳,陛下定然不会亏待你。”
不一样的爹又在扬州摔东西,偏偏还得瞒着贾敏,下属只当他疯了,恨不得这件事之后就把林黛玉绑回京城老老实实呆着。
要是林黛玉有个好歹,只怕吴思期还没压下,林如海已经要先毁掉盐业谋反了。
第132章
段县丞一天一夜未睡,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生怕静夜走了他未察觉,又是一日破晓,静夜提着篮子出来,朝差点睡着的他身上踢了一脚,“走吧,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太平。”
“你不去了?”
“你真真是个傻子,我们姑娘舍不得我,自己去了,昨儿夜里走的后门,你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静夜无可奈何地道,“你要是走不动,我自己去。”
“去去去!”段县丞拖着麻了的腿,一瘸一拐地紧跟在静夜后头,想了想还是不能不管自己的上峰,“知县去了,你能放心?”
“我们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我也确实不如她会说话,只得让她亲自去了。”静夜淡然地道,“你瞧见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的多半是惊心动魄的,换成是旁人,能守住城已是大功了,她偏偏不肯。”
林黛玉不肯自有不肯的原因,因为她发现吴思期不像是真谋反的样子,昨日的冷箭要是真朝着她心窝子扎,未必能躲得掉,按着侍卫的计算,这箭本就是要擦着过来的,
一个可以调动守军的封疆大吏造反,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攻城都未曾使出真功夫,这中间一定有别的故事。
林黛玉艺高人胆大,连夜只带了两个侍卫便出城,便悄无声息的出城去往叛军的驻地。
这两个侍卫还是抽签才选出来的,遇到林黛玉这样的小姐,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被林黛玉戏称为小黑的侍卫道,“旁人家的大人总是老老实实地做着官,你这上窜又下跳的,到底要干什么?兄弟几个的命全在你手里捏着呢。”
他是林家自己家生的侍卫,故而说话直接一些,但是他又有着自家人的骄傲,端看林黛玉并没有找禁军来护她周全,说明她也不相信这皇宫来的这几个狗东西。
与他搭档的小蓝是个身形高挑、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听他嘟囔林黛玉,当即抬脚就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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