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不明白,也不必再想了,先跑才是上策。
他这一头逃得快,那一头太子妃来得也不慢。
太子妃简直不敢相信这兄弟二人居然能在东宫,仅次于皇帝寝宫尊贵的地方,来了一场互殴,还打得鼻青脸肿,她怒道,“都给我跪下!你们两个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江淇江沐素来不服太子妃,尤其在林清死了之后,太子愈发不肯搭理太子妃。
一个失宠的嫡母,有什么好忌惮的。
近来太子妃一直找机会磋磨星儿,江淇与她可以说是新愁旧恨,当即冷哼道,“我们兄弟二人,再没有规矩也是父亲亲自教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与父亲说。”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庶子,难道我没有资格管教你们吗?”太子妃指着江淇,今日必定要将他压服下去,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我让你跪下,听见没有?”
“没听见,我说了,你有什么不满去和父亲说。”江淇偏要和她杠上,“太子妃最近脾气不太好,别是要绝经了吧,劝你宣太医来看看。药钱我可以出。”
在经济状况方面,他确实很不错,比江沐和太子妃都要有钱。
“好好好,我竟然养出你这么一只白眼狼!”太子妃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不是我,你能这样舒舒服服地做着皇长孙?”
“你这话真奇怪,我靠的自然是皇爷爷与父亲,与你何干?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江淇今日又是打架又是对骂,简直是越战越勇,“你确实养过我一段,可我又不是傻子,你对我怎么样,自己心里没数?”
江沐趁着他们两个互怼的机会,吩咐身边的小宫女道,“江湛可是出宫了?”
“应当是的,奴婢们方才没有寻到江湛皇孙,可需要奴婢去宫门口问一问?”
“罢了,不管他,不是出宫也是躲起来了,他素日就怕事。”江沐看看那头互怼的两个,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江淇院里给星儿传话,就说太子妃要责罚江淇,江淇已经受了伤。”
星儿满心都是江淇,必定会过来的。
小宫女为难地道,“殿下,奴婢听说星儿姑娘有喜了,大皇孙不许她出院子半步。”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来禀报我?”江沐怒不可遏,一把抓过那宫女,“你说的都是真的?”
宫女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在打颤,“奴婢不敢胡说。”
大皇孙的侍妾怀孕,二皇孙这样激动做什么?
难道是见不得大皇孙有后?
这样一想倒也合理,谁先生下曾孙,让陛下四世同堂,只怕会更受宠呢。
江沐一把丢开她,抬脚踹飞好几个凳子,指着江淇道,“你好,你很好!”
江淇差点被砸到,只觉莫名其妙,我这会儿都没怼你好吗!
他朝江沐翻了个白眼,“我确实很好,呵呵。”
太子回东宫的时候,其实已经都消停下来了,这两个儿子向来打闹,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太子妃絮絮叨叨地告状,实在是吵闹不堪。
“行了,沐儿和淇儿自有孤教导,用不到你来多话。”太子多看她一眼都不想,“孤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齐家人吗?竟然还有这样废物的齐家人,真叫孤开了眼,孤将永明交给你照顾,你又拿什么回报孤的?还不滚下去。”
提及离家出走的永明郡主,太子妃幽怨的神情凝固住在脸上,很快露出那种讨好的胆怯的笑,“殿下莫气,我这就退下。”
“狗都没你听话,也算你的长处了。”太子从娇媚的侍妾手里接过茶盏,“永明的事,你也不用管了。”
“是。”太子妃心中屈辱,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一日日地继续熬着。
等她当了皇后就好了,一定会好的。
“孔子云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沈姐姐会做诗礼银杏吗?”聪明的林黛玉倚靠在窗边,轻声问沈兰心,“衍圣公进京了,天要变了。”
不但聪明,还消息灵通。
静夜留在京城,就如同她的一只眼睛,消息来往得更迅速了。
这世间读书人,并不只有与林家沾亲带故的江南一系,闽地大儒,齐鲁孔家,声望都是不输给江南的。
现在今上要削弱林清死亡的负面影响,抬出孔家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论起来,林家不过五世列侯,拼不过孔家。
孔家最鼎盛的时候,几乎要被读书人奉为神明。
人家别说爵位传承几个朝代,就连自己家的菜都有名目,称之为孔府菜。
诗礼银杏便是孔府菜中极其有名的一道。
最正宗的诗礼银杏便是由孔府诗礼堂前那两株银杏做原料。
沈兰心不知道衍圣公进京了,和林黛玉想吃诗礼银杏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但是比较不幸的是,她不会做。
林黛玉颇为失望地看着沈兰心,“唉,那咱们煨些银杏来吃吧。”
她说话并没有避开傅玉言,傅玉言不忍心看她不高兴,笑道,“我船上的厨子有会做孔府菜的,我让他们做了送来,我知道你在服丧不能用荤油,船上有常山的茶油。”
“那我就不跟傅师兄客气了,常山的茶友油也给我几瓮好不好?”林黛玉着实没有客气。
现在做饭多用猪油和菜籽油,茶籽油难得,多是作为贡品的。
“好,我这就叫人去传话。”傅玉言怎么会会不答应。
翌日一早,商船上送过来极小一碟子诗礼银杏,伴着另外几样精巧点心。
银杏有毒,不可多吃,因此只做了一点点,生怕这位娇客贪吃。
诗礼银杏原该是用猪油烹调,为了林黛玉给改良了一下,用茶油炒糖上色,再调了糖和桂花蜜。
色泽如琥珀般透亮,香气甘甜馥郁,颗颗堆叠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林黛玉夹了一颗入口,软糯得很,银杏的微苦,更衬托得桂花蜜清甜。
“真是好手艺。”她赞道,“要是能教会我沈家姐姐就更好了。”
“可以,左右他们在船上也是无趣。”傅玉言有求必应,见林黛玉吃得开心,鼓足勇气问道,“林师妹可是与江湛有婚约?”
这还是贾琏提点他的,既然对师妹有意思,就该摸清她身边的其他人。
如若不是贾琏点穿,他一直以为张战和林黛玉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兄妹之情。
贾琏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左右这两个儿郎都不辱没林黛玉便是了。
林黛玉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是他也不想敷衍敷衍,因此仔细思索之后道,“傅师兄哪里听来的,何曾有过什么婚约。现在说这个太早了,我暂时没有心情想这些。你知道的,姑姑的丧期还没过。”
傅玉言道,“是我唐突了。”
林黛玉已然明白之前奇怪的感觉是哪里来的,她认真道,“傅师兄不用说这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本想说心思,只是这样用词未免太赤裸裸了,她怕再臊着傅玉言。
眼前的少女落落大方,既不害羞也不生气,倒叫傅玉言面上又泛了红,“哪日师妹……还请给我个机会。”
林黛玉郑重地一福身,只当是谢过他的情谊。
贾琏与沈兰心在外头酸得牙都要倒了,沈兰心招招手,“他们读书人说话听得真累,咱们去喝口银耳汤甜甜嘴。”
傅玉言也只在兰园里住了三日,傅家也做南北货生意,他得将回程的货物置办妥当,贾琏也转道去扬州拜见林如海夫妻。
林如海有公务走不开,倒是贾敏亲自到姑苏来接林黛玉了,贾敏眼泪汪汪的,见了林黛玉便是好大一通抱怨,“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在姑苏这么好吗?守孝哪里守不得,连着父母都忘了,眼看着要过年了,也不说回来看看我们。”
林黛玉撒娇地拉住贾敏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求饶道,“母亲可别怪我,我这真的是有正事,你来见见沈姐姐,你一定会喜欢的,真真是个标致又能干的人。”
贾敏也是装装样子,看他又可怜又可爱的依偎在自己的身边,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没好气地道,“真真是个讨债鬼,既然沈姑娘做的菜合胃口,你怎么还更瘦了呢?你就是真吃了荤腥,你姑姑岂会怪你?她是最随意不羁的人,倒是你为此坏了身子,只怕她得托梦骂死你。”
林黛玉只得继续撒娇,腻着贾敏不肯撒手,“母亲看着我长高了没有?沈姐姐做的菜养人,又有齐大夫帮忙调理,真的是无碍的。”
贾明扯过宝贝女儿上下左右前后地一通比划,见她确实脸色还不错,也长高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揽着她往里走,“我的心肝诶,你身子好我也就好了,你姑姑的书院换了皇帝的人在接手,你父亲也是脱不开身。”
林黛玉幽幽地叹了口气,“都怪二叔无用,只是让他拦住陈大人,他竟也做不到,早些年他们还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这时候都见了鬼去了。”
贾敏无奈地道,“那是你二叔是长辈,怎么好这样说他的?”
“这有什么?我当面说得更难听,还能罚二书背书呢。”林黛玉靠在贾敏怀里,感受她身上熟悉的香气,觉得很是安宁,“有母亲在真好。”
“傻孩子,母亲也觉得有玉儿真好。”贾敏心里柔得能滴下水来,“这几日,母亲帮你把东西都收拾好,咱们好生过个年,虽不能放鞭炮,也该一家人安安生生吃顿饭。”
她是主持中馈多年的人,和只做过小生意的沈兰心还有更擅长读书的林黛玉不同,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才半天功夫她便理清了兰园的账目和菜单,又订下二月二龙抬头开张。
效率之高,让两个姑娘汗颜。
“姜还是老的辣啊。”林黛玉自愧弗如。
贾敏就笑着把她揽进怀里,“你当你娘多活的岁数是假的啊。我怎么听琏儿说,你有个傅师兄?”
林黛玉捂住耳朵,“母亲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啊,是不是太饿了,给我饿聋了?”
琏二哥这个大嘴巴,以后有事再不叫他知道了。
贾琏自己浑然不觉已经得罪了林表妹,他正沉浸在扬州的书院里不能自拔,那些个校书先生,真真是柔情似水,叫他一刻也离不得。
年前的日子平淡又踏实,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
到这日,今上便要封朱批和玉玺了,待得过了正月十五再恢复理事。
本朝过年放得假比较长,足足有十六天。
腊月二十九的大朝会按着惯例就是一通歌功颂德,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给今上添堵,大家都想好好过个年。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今年换成皇帝给他们添足了。
本来只以为今上只是为了面子好看,让衍圣公上朝应个卯,不曾想今日批头就是一道圣旨——今上封现任衍圣公的族弟孔应德为奉圣公。
孔家一门双国公,荣耀至极。
孔应德并未在朝上,他本是白身,衍圣公孔应勤便替她弟弟谢了恩。
今上缓缓道,“衍圣公这些年也劳累了,你本是女子之身,因为先帝执意让你袭爵,这才叫你遇到诸多难处,如今既有奉圣公,一应孔庙祭扫、宗族琐事都交由他来办就是。”
衍圣公是位气质高华的老妇人,女子的朝服与男子不同,也有和诰命服制相异,圆领补服做得和短袄一样,宽袖却不收腰,下头是二十四幅织金马面裙,织金图案按品级各不相同。
若是官职低的,便只有纯色裙。
“陛下的旨意,臣定然遵从。”衍圣公除了谢恩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如果江湛在场,他就会发现衍圣公便是那日,他在假山中遇到的那位老太太。
朝上众臣,本以为今上是为了抬举孔家,不曾想在衍圣公谢恩之后,坐在今上右侧的太子道,“衍可解作繁衍,倒也合适你们女子,为女子者生来便有生儿育女的责任,合该相夫教子,还望衍圣公好生遵循,教导族中子弟,替天下女子做个表率。”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别说是女官们了,就是男官也理解不了为何储君要在这个最快乐时候说这样的话。
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能放大家开开心心地去休假吗?
就算有事,不能回来再说吗?这群女人是这么好惹的吗?
有些朝臣不由缩了肩膀,已然可以想象稍后朝上那针锋相对、波澜壮阔的场面。
本朝言官有御史台,以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两个为主官,按着男左女右的俗话,左都御史是男子,右都御史是女子。
然而出列进言的却是左都御史,“不知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半点也不在意,随口道,“怎么,孤哪里说错了不成吗?男人生不了孩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左都御史道,“且不说衍圣公于齐鲁之地教化百姓有功,单说殿下直指女子生来便该相夫教子,又将太/祖遗训置于何地?若无太/祖征战沙场,披肝沥胆,如何能有如今的盛世江山?”
太子皱起眉,深深看了一眼这个聒噪的小言官。
上赶着送死的话,孤可以成全你。
今上示意他不要开口,亲自打圆场道,“好了,太子也不过是顺着朕的话说几句罢了,你们莫要放在心上,退朝吧。”
文武百官的话悉数被憋回去了,你们家的江山,你有理呗。
朝中女官不多,约莫占了三成,都是花了大力气才走到今天,却得到储君一句女子本该生儿育女,如何能不叫人寒心。
风口浪尖上的衍圣公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局外人一般,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温文尔雅地与众人寒暄,甚至看到投缘的,还摸了几颗银杏塞给人家。
绝对正宗的诗礼银杏,童叟无欺。
这不是普通银杏,孔圣人家里种着的银杏啊,差点没给那几个苦读十几年大姑娘小伙子激动出个好歹来。
昭平公主暗地里也收到了两匣子银杏,“这就是男人的傲慢,既要利用孔家,又要看不起孔家的女人,衍圣公在齐鲁经营多年,难道是白给的?”
江湛就不乐意听这个话,“我也是男人,母亲您不能一句话波及一大片,这和今上他们有什么不同?”
“是我失言了,我向你道歉。”昭平公主将银杏盖好,“近来东宫两个小子总来烦你,再下去就要逼你站队了,你帮我跑个腿,权当避难了。”
“母亲只管吩咐便是。”
“过了年初一你就上路,送了这银杏去给你林师妹。”
江湛又喜又忧,孩子总是想在家和父母一起过年的,不过他也明白,年下宴席多应酬多,难免又要发生什么事。
昭平公主反而比他看得开,“莫做这个样子了,咱们母子来日方长,不差这一个年。”
江湛这个年是在船上过的,等他到了姑苏却没有找到林黛玉,林黛玉还被贾敏留在扬州,只有沈兰心单独回了姑苏,准备兰园开张的事。
江湛马不停蹄,连夜又赶去扬州,等贾敏见了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简直心疼得不行,直埋怨昭平公主不近人情,“殿下也是的,让你过了年又怎么样,这大老远地坐了船,看来年都没过好吧?快去歇着,伯母给你做好吃的。”
“伯母,玉儿人在哪里?在读书吗?”江湛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反倒把眼里憋出一汪眼泪来,幼鹿一般的眼睛,现下水汪汪的,叫人看着更觉得可怜了。
贾敏本来就疼他,赶紧指了路道,“玉儿在后头花园里赏花呢,旁人送了两盆绿梅来,你赶紧去瞧瞧,瞧完就回房睡觉吧。”
绿梅难得,林黛玉新得的这两盆绿梅更难得,比寻常所见的要颜色深一些,碧莹莹的如同碧玉一般。
江湛见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裳,坐在美人靠上,比面前的绿梅还要超凡脱俗,赶紧加快了脚步,“玉儿玉儿!”
林黛玉却只瞥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哟,这吹的是哪门子的风啊,竟把咱们皇孙小殿下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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