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又翻了个白眼,“走开,快走开,没你的茶喝。”
林黛玉支着手肘,无所谓地看着他,“二叔,你这个样子和三岁的娃有什么区别呢?总不能说不过就耍无赖吧?快些泡茶,我有些渴了。”
“听说你想写写随笔食单?”林涵问道,他泡茶的行云流水,无一不是优雅至极,“其实吧,你可以问一问我,我也是与你姑姑出门游学过的人。”
“二叔不妨细说说?”林黛玉成功地被她勾起好奇心,只是忍不住又要嘴欠,“二叔这样的人不像是能游学的呀。”
再瞧瞧这位跟拈花一般的手势,里头的沈兰心则气势如虹,真不知道他们从前是怎么看对眼的。
二叔不像是能打得过沈兰心的样子。
林涵不与她争,笑了笑到,“你父亲是嫡长子,除了学业,还有一干庶务要学,倒是我与你姑姑能肆意些。那时候也就十几岁吧,兄妹两个结伴宿过黄山碧溪月,访过金陵秦淮笙歌,左不过都是些名胜古迹,大好山河。其实,你如今科举太早了,倒不如出门游历几年再说别的,读万卷行万里,可不是虚言。”
林黛玉很是神往,最后还是摇摇头,“我身子不好,出不得远门,纵是我自己能受的,家中父母也是要跟着操心担忧的,往后兴许是还有机会,二叔与我说说黄山罢。”
“也罢,可见人啊,有舍有得,世人只见你天赋异禀,却看不到你因为体弱受诸多苦楚。”林涵提起热水注入壶中,水汽氤氲彼此眉目,皆是如画一般。
他回忆了当时的情景,笑道,“我们都是春日里出游,好在徽州不远,不然还赶不上。春日的黄山极美,满目苍翠,云烟缭绕,可怜我们兄妹半夜就等在山里,谁知那一天下了小雨,日出没看到。”
“好可惜。”林黛玉也替他们遗憾,“爬了好久吧?”
“确实是,最后是护卫硬把我们拽上去的,还风餐露宿了大半晚。”林涵将第一泡茶泼到地上,“天亮之后,我们又去梦笔生花,据村民说平日里有书生会去拜,那日却一个人也没有,你姑姑比我落后几步,我正说呢,这白茫茫的有什么好看,结果等她站定,竟出太阳了,云破日出,妙笔生花,后来她就中了探花。”
“真是灵验。”林黛玉接过他推来的茶盏,“二叔果然泡得一手好茶,二叔想过也出本游记吗?”
林涵无语道,“你可真是疯魔了,新开了书局不成?”
林黛玉眨眨眼,“听你说得动情而已,二叔虽不喜欢那些个四书五经,说些故事倒是很好听。”
“你是赞我还是贬我呢?”林涵另倒一杯给自己,“你要是真的出什么书,我给你取个号,就叫饕餮老道便是了,正合你这吃得下的天的胃口。”
林黛玉听罢大笑,“二叔这可真的是赞我呢。”
沈兰心端了糖炒栗子出来,恰好林涵转身看过来,她笑着点点头,“仔细烫,你们两个慢些吃。”
林黛玉当即把什么游学什么笔记抛到九霄云外,“沈姐姐快来坐!”
她不顾指尖烫得发红,也要趁热先剥颗栗子入口,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回味今秋的第一口栗子,“又粉又甜,还有沈姐姐做得不好吃的东西吗?”
那栗子外壳油亮,颗颗饱满,剥出来的栗肉喷香金黄,诱人得很。
“你还撒了桂花是不是?”林涵问道,“不过味道有些淡。”
“还没研究透,只是先加在糖里了,你要是喜欢桂花味的,又桂花蜜可以蘸着吃。”沈兰心道,“你们再挑挑看,我放了两种栗子,一种粉糯的,另一种更韧些。”
林涵还没说话。林黛玉已经期待地看着沈兰心,两眼亮晶晶的,“我想要桂花蜜蘸着吃!”
林涵:……这个小饕餮哟,能不能让人好好说两句话了。
冬日里头,平民百姓是不太出门的,可对于这些个贵人来说,赏雪也是一番乐事。
江湛被江淇催了好几回,这日终于给他下了帖子,请他过府喝酒,照旧是在水榭,隔着水安排了戏班子。
江淇喜欢热闹,这次便不是清唱,江湛吩咐戏班子只管挑了拿手的来场。
江淇这回将星儿带了出来,还颇为正式地介绍给江湛认识,“这是你小嫂,你可得给我些面子,母妃最近总是磋磨她,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江湛拱手道,“见过小嫂,大哥也不早说,我好叫人给嫂子备礼。”
说完便吩咐在旁伺候的,“去与母亲说一声,大哥带了女眷来,让母亲备份厚礼。”
星儿生得极美,不然也勾不住江淇,更难得是弱不胜衣偏又有书卷气,说起来话轻轻柔柔,“多谢公主,多谢皇孙。”
“在湛弟弟这里不必客气,他可是个明白人,不像有的人,会嫌弃你的身世。”江淇扶着星儿落座,“我瞧着那头都扮好了,便开始唱吧,咱们边吃边听。可真别说啊,还是你会享受。听说扬州那些盐商巨富,斗富尤胜石崇与王恺争豪,只管将那珍宝往水里砸。”
江湛便笑道,“我瞧着大哥二哥斗富也差不多,前儿二哥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袍服,说是太子殿下赏的,大哥虽没有衣裳,这蟠龙玉佩却更胜一筹,叫弟弟好生开了眼。”
今上用明黄,太子用杏黄,旁人用来便是僭越,太子赏了杏黄衣裳给次子江沐,可见江沐之得宠。
说曹操,曹操到。
戏班子鼓点响起来的时候,恰有个穿杏黄衣袍,衣饰极尽华丽的少年进门。
江湛起身相迎,“二哥怎么来了?”
“湛弟弟请客,怎么不叫我?我只得不请自来了。”江沐大步走了进来,带着满身的意气风发,第一眼看向的却是星儿。
星儿的心定了下来,避开他的眼神,只管冲着江淇柔柔地一笑。
江沐皮笑肉不笑地坐了江湛腾出来的位子,“大哥原来还带了伺候的人,昨儿才为了她得了太子妃的训诫,这又是何必呢。”
江淇回了个更难看的笑,“二弟孤家寡人的,不懂有个知冷知热的多舒坦。皇爷爷点了我狩猎随扈,等我走了,她得一直闷着,我不忍心,带他出来散散心。”
“是啊,知冷知热的人确实舒坦,可大哥也别太沉迷了,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太子妃也就罢了,让皇爷爷知道,大哥能不能陪着去狩猎还是两说呢。”
江湛乐得听他们吵架,比听什么戏都舒坦,见星儿不安地缩着手脚,便道,“咱们兄弟说话,小嫂干坐着也无趣,不如让她去我母亲处坐坐。”
寻常人家子侄登门,断然没有不去拜访长辈的道理,这两位倒好,不仅跑到他家里来内斗,还对他母亲这般无礼。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这般倨傲活脱脱就是太子对待弟妹的样子。
“也好。”江淇见星儿不自在的样子也是心疼,拍拍她的手道,“你便去姑母那里歇歇,等我要走了,自会让人叫你。”
星儿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奴婢都听您的。”
江沐冷哼道,“你们比这戏唱得还要精彩,霸王别姬么?”
“你?!你别以为得了父亲几天宠,就要爬到我头上来了。”江淇指着他怒道,“我忍你很久了!长幼有序,规矩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呵呵,大家都是庶子,谁又比谁金贵。”
江淇生母早逝,不过是太子妃的陪嫁丫头,江沐的生母却是东宫的良娣,正经官家小姐出身,他外祖这会子还外放做着不小的官,因此太子虽最宠爱长子,但也相对更器重江沐一些。
“好了好了,戏开锣了,这一出贵妃醉酒可是我父亲细细指点过的,两位哥哥听听可有什么不同。”江湛打圆场,又让人送星儿去昭平公主那里。
昭平公主早就等着星儿,见了她便屏退众人,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好孩子,委屈你了。”
“殿下原也让人传话,若是我不想可以叫我脱身的,是我自己愿意的。”星儿褪去梨花带雨的楚楚神态,说话也爽利,“我本来只是个乡下丫头,现在吃得好穿得好,大皇孙待我极好,没什么不满意的。”
昭平公主道,“那就好,刚才湛儿传话,我便知道是你来了,备了些东西,一会子你带回去,也是我的心意。”
宫人们捧了两个锦盒上来奉与星儿看,第一样是套羊脂白玉的头面,以金镶嵌,既富贵又不俗气,第二样则是一对牡丹嵌宝镯,最难得是上头的红宝石,颗颗硕大,都是名贵的鸽血红。
“这太贵重的,奴婢不敢收。”星儿忙站起来推辞。
昭平公主却一把拉她坐好,“不过是些妆饰东西,现下也合你的身份,要是太子妃给你受了委屈,你便和我说,能帮我一定帮。”
这上头是双层的婆婆,她又只是个侍妾,想也知道多艰难,好在是皇后懦弱无为,换成旁人家的老太太,说不得都要把这勾搭主子的丫头拖出去发落了。
星儿感动不已,见昭平公主真心实意,也就收下了,又轻声道,“殿下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是去做什么的,我不会犯糊涂的。”
“要是大皇孙真的待你贴心,咱们说好的也就是算了,女儿家有个心疼自己的人不容易,我不想你左右为难。”昭平公主和蔼地道。
这就是麻烦之处了,江淇对这姑娘掏心掏肺的架势,只怕很容易让人动心。
星儿摇摇头,却只道,“日久见人心,殿下往后会明白,星儿不需要他来心疼。”
前头兄弟二人争锋相对,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不过一个时辰就结束了,江淇来接人的时候,还挺内疚的,“本来是想让你散心的,结果还是闷着了。”
星儿笑道,“不会,昭平公主很好相处,对我也好,与她说话一点也不闷。”
“还得多谢你替我出主意,要拉拢江湛才是。刚才你不在,他暗地里也帮了我不少。”江淇牵着星儿往公主府外走,完全没想到给需要拉拢的江湛他妈,她的亲姑母请个安。
那一头江湛送完了两只斗鸡,自是又要去见过昭平公主,昭平公主道,“你这一招挑拨离间使得极好。”
“其实使得最好的该是太子才是。”江湛道,“一个儿子赏地位,一个儿子赏银子,不打起来才有鬼。”
“两个人谁都觉得委屈,谁都觉得自己亏,打得更狠些才好。”昭平公主不过一笑,“我听说荣国府的贾琏下江南了?”
“是,走得急,没来得及同母亲说,您要是有东西给玉儿,只怕另外要派船了。”
“到底是你心急,只顾着自己忘了我,还是贾琏走得急?”
江湛怕被打,抓了块糕点跑路了。
方才看斗鸡太高兴,都没吃饱。
除去官船和私人的船只,还有一种商船,不同价位的船票对应不同位置的舱位,若是银子给的狗,运货也是有足够的的地方。
傅家的商船作为最受南北商贾依赖的交通工具,方便快捷,物美价廉,甚至非常的安全,贾琏便从来没有听说过傅家船上发生过什么偷窃抢劫案件的。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幸,偏偏被他遇上了。
贾琏扇动了二房的谣言之后,就被贾赦派去给林家送年礼,一是给他个便宜差事,林家可是富得流油,二是让他避避风头,最近荣国府的气氛可不太妙。
这傻儿子虽有些个手段,到底不比他脸皮厚又老谋深算,贾赦怕他露出马脚,现在还不是跟贾母与二房闹翻的时候。
贾琏整个都充满了干劲,他还带着江湛要带给林黛玉的东西,江湛许诺的好处,可比贾赦这个做老/子给得多多了。
不能怪琏二爷不矜持,实在是皇孙他给得太多了。
私下里,王熙凤曾经跟他说过贾母想要撮合林黛玉与贾宝玉,只是后来贾母又听元春的蛊惑,看上了东宫的小郡主,这才暂时搁置。
贾琏就是偏着贾家人想,也觉得是皇孙比较靠谱。
上船之后,贾琏不出意外地受到了船上仆从的热情欢迎,他们都是经过傅家精心培训的人,小厮能抗能打,丫鬟机灵俊俏。
贾琏嫌弃小厮兴儿在面前碍眼,打发他出去,自己与那送茶的丫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当逗个趣儿。
谁曾想,不知不觉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再睁眼身上的荷包、包袱里银票都不翼而飞了。
贾琏恼怒异常,抬脚踹翻凳子,大声喊兴儿,“狗奴才,跑到哪里去了?”
兴儿跟着贾琏多年,一直很有眼力见儿,以为贾琏瞧上了那丫头想来段露水姻缘,早出去寻乐子了。
这艘两层商船在傅家的船队里只能算作中等大小,专为那些富贵人家准备的,比起租船或者买船,坐傅家的商船最是享受。
当然了,收费也很高昂。
上层都是贵客们的住处,也不过四个上房套间,吃食上不但能送到房里,也能坐在楼下边赏江景边吃,菜单以江鲜河鲜为主,做法则搜罗了天南海北。
兴儿此时便在那一楼靠窗的位置吃菜喝酒,清蒸鱼极鲜美,他是一筷子接一筷子,吃得停不下来。
不曾想晴天一道霹雳,船上的小厮急匆匆跑来传话,“这位哥哥,你们主子正差人寻你呢,不知道是什么急事。”
兴儿一口鱼肉没来得及吐刺就咽下去了,结果被鱼刺卡了喉咙。
那小厮忙叫拿了醋给他往嘴里灌,兴儿被呛得直翻白眼,好大一会儿才顺过气来,“险些要了命。”
贾琏本就生气,见他姗姗来迟,抓了杯子要砸,“要你有什么用?还不滚进来!”
兴儿抱着头窜进来,不想贾琏却又把杯子放下了。
“二爷,这到底是怎么了?可是方才按个丫头不合心意?”兴儿小心翼翼地打量贾琏,抱着头的手还不敢放下。
贾琏见杯中还剩个茶水底子,轻轻搁在桌上,“咱们遭贼了,这茶里说不得有蒙汗药,你出去多久了?”
“奴才去吃了口饭,约莫小半个时辰不到。”兴儿听见遭贼了,却也不曾着急,反而转着眼珠子,小声道,“二爷身上的银票可还在?”
“我查过了,还在的,你出的主意倒是不错。”贾琏没好气的道。
兴儿鬼主意多,让贾琏只留出来路上的花销,大额的银票却是让平儿给缝在几件衣服夹层里,连着王熙凤都不知道。
“那就好,咱们不还带着皇孙给的信件么,实在不行,甭管是到了姑苏城找表小姐还是上岸找皇孙说的商号都不成问题。”兴儿松了口气,他还有个办法没说,怕贾琏真的踹他。
那就是贾琏身上的穿戴,什么玉佩扳指哪样不值个四五百金,随便卖卖都够盘缠的。
谁知贾琏还是抬脚就踹,“蠢货,我担心的是钱吗!今儿能下了蒙汗药,明儿就能要了我的命。”
兴儿眼珠子都转不动了,“那可这怎么办是好?不都说傅家的船可靠么?”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贾琏,贾琏在屋里转了一圈,复又变成那个有些油滑的风流公子,吩咐兴儿道,“别傻站着了,去请傅三爷来。”
傅三爷和贾琏差不多的岁数,论起来结交的功夫,远胜贾琏,不然家里头也不会放心让他出来押船。
贾琏的八面玲珑在面上,他的八面玲珑却在内里,浮在面上只作八风不动,浅笑端方。
“琏二哥找我?可是他们哪里伺候的不周到?”傅三爷傅玉言恰好是京城里最受欢迎的那款,面若好女,姿容出众,都不必说话,只站在那里便能让人下了一半火气。
贾琏是个荤素不忌口的,暗自遗憾这位三爷不像是能和他来一出的样子,见傅玉言含笑等他说话,只得压下心火,将遭贼的事情说了。
傅玉言听罢,拱手致歉,“我敢打保票傅家的人手都是可靠的,船上除了琏二哥,另外还有三位贵客,只是不便打扰。这次琏二哥的损失,都由傅家承担,我会让护卫加强各处巡视,尤其是琏二哥这里。”
贾琏听出来他的意思是怀疑贼出在另外三家里头,只是他不想得罪人,希望自己也息事宁人。
“傅三爷这是让我算了?”他笑眯眯地问傅玉言,虽不能得手,占占便宜总还是行的吧,“算了也不是不行,银子也不必你出,只傅三爷陪我喝上几杯就成。”
傅玉言笑意不改,正要应允,不想身后冒出来个娇小的姑娘家,一整沓子银票抽在贾琏脸上,“和他喝酒,凭你也配?”
贾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女人打脸,不生气简直是妄称大丈夫,“你是哪里……”
傅玉言截断他的话头,转身将被抽红脸的贾琏挡在他身后,“郡主,琏二哥是我的客人,你怎可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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