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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袖侧)


东林寺的服务堪称丰俭由人,殷莳非常欣赏这种务实的作风和良好的服务意识。
该着他家香火好。
留了李婆子看院子,殷莳带着高妈妈、巧雀和云鹃溜达着往山下去。
这时间阳光明亮起来,路边草叶上的露水偶尔闪烁,鸟雀的叫声清脆悦耳。虽然这里其实是有人烟,甚至往山下看,村里人家还挺稠密的。但这环境对殷莳来说已经非常的原生态了。
宛如踏青。
到了山脚下的村落里,很容易就找到卖菜的人。真如淳远和尚说的那样,鸡也有,鸭也有,只要你有钱,都能买得到。
殷莳本来饶有兴趣想看看高妈妈与这些村人讨价还价了解一下当地物价的,高妈妈却笑眯眯地撵她:“巧雀,你陪着姑娘四处看看,也别走太远了,熟悉熟悉附近就行。”
既然之前都许诺了节余多少钱都归她,殷莳便识趣地走开了。
晴空明媚,空气新鲜,春光实在太好,可终究是在孝里,也不能真当成踏青。
况且来日方长呢。
殷莳带着巧雀和云鹃在村头稍稍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妇女们的衣着,尤其是脚。在确定没有看到任何一双小脚之后,她大大地放心了。
“走,看看妈妈买好了菜没。买好了我们就回去。”
巧雀说:“是,早点回去。寺里常接待香客,诸般都妥当,姑娘好好在上面待着就是了。可不要再下山了。”
殷莳眼里美好的“原生态”,在巧雀眼里就是十分嫌弃的乡间地头。
巧雀也是从小就在殷府里长大的,搁在村人眼里已然算是“大家婢”了。何况她是屋里伺候的婢女,不做粗活。她看着这村头田间牛羊粪便,妇女小儿都衣衫粗陋,便十分瞧不上,只想快些回山上精舍里去。
寺庙院落虽然比家里是差了些,但也干干净净,该有的都有。
殷莳瞧了巧雀一眼,又瞧了云鹃一眼。
这便是年纪大的不好了。巧雀虽然才十二三岁,但已经有了自己成型的价值观。
云鹃就还好,因为日常里也帮着做粗活,还没有姐姐们那么讲究、精致,对眼前环境也没有太嫌弃。
所以,想要跟自己价值观一致的,还是得从小培养,殷莳默默地想。
挑自己的婢女实在是穿越前辈们必做的功课。
“天天闷在院子里,我倒不是嫌闷,是怕坏身子骨。”殷莳说,“每天还是要走动走动,舒展一下的。”
巧雀避开一坨牛粪,捏着鼻子说:“那我陪姑娘在上面走。瞧下面这些人,盯着我们看。”
这一点确实。殷莳虽然穿着素服,可那衣服料子还是让村人忍不住盯着看。
他们倒是也不上前,但这么盯着看,的确让人不舒服。
“好,回去吧。”殷莳转身。
三人寻了高妈妈。
高妈妈收获颇丰,篮子里有菜有蛋。她眉开眼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鸡杀好了弄干净给我送上来,毕竟不好在上面杀生。”
马上有鸡汤喝,殷莳觉得嘴里都在分泌唾液。强忍住,作出淡淡忧伤:“我待会告诉姨娘,不是我嘴馋,是为了长身体。”
高妈妈忙说:“当然。”
巧雀想起在府里的时候姨娘的魂魄还未离开,不知道有没有跟到这里来,害怕起来。
回到山上果不其然殷莳又对空气说起话来,巧雀头皮发麻,法事都做完了,怎地姨娘还不走?还放心不下四姑娘吗?
待殷莳在屋里唤人,她便推了云鹃进去:“快去。”
高妈妈看见怪道:“你怎么不去?”
燕姨娘守着四姑娘飘来飘去这事只有青燕和巧雀知道。青燕心眼子多,早告诉了巧雀不要再与别人说,怕云鹃知道了也不肯进屋去伺候。
巧雀便谎称:“我肚子疼。”
高妈妈知道自己是三夫人的陪房,以后断无可能让她跟了庶出的四姑娘。殷莳只是个临时的主子,不值当她花费太多心力。
只要无事,便也不往前凑。
殷莳的身边,便只年纪小小的云鹃贴身伺候,巧雀外头伺候。
这很好,殷莳露出满意的微笑。

身边只有云鹃这样的小孩,殷莳便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可以放松很多。
又打着考教云鹃的名义,成日里问东问西,实则悄悄熟悉府里的人员和规矩。
她还给云鹃画大饼:“将来青燕嫁人了,就给你提到屋里头来,拿的月钱就多了。”
小丫头都梦想做大丫头,涨月钱,将来出嫁也能挑个体面点的人。云鹃因此很珍惜在殷莳跟前服侍的机会,做事很认真,把殷莳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高妈妈跟山脚下的村民很快熟悉起来。买菜之类的事不用她再亲自下山,约定好有村民专门给送上来。
山上喝的水甘甜清冽,比殷莳在府里喝的水质还更好,一问果然是山泉水。
出了院门走一段路,半山腰的观景台有凉亭。往那一坐,小风习习,满眼翠色。殷莳每天吃完早饭就带着婢女出门在山上溜达,锻炼身体。
只要克服使用童工的罪恶感,那小日子过得真算是不错。
但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无聊,实在娱乐太少了。殷莳这个年纪在别人眼里也就是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而且还是来守孝的,也没人想着给她准备几本书打发时间。
无聊至极,殷莳终于想起来这庙里还能听课,她决定去听课。
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因为这种课不是给僧众的,就是专门给她们这种花钱在庙里借居、礼佛或者守孝的人的。殷莳其实明白这是为了让金主们更崇信佛法,好捐出更多的香油钱,但讲经的和尚还是很有点水平,听着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尤其殷莳这种上辈子已经卷了一世,后来甚至逃离了大都市的人,听起来更有许多喟叹和感慨。
殷莳就坚持下去了,每天都能来听个早课。
她不知道,她这打发时间的举动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讲经的首座大和尚便与方丈道:“殷家那位来为姨娘守孝的姑娘颇有慧根。”
那是肯定的,虽然小孩的身子,可灵魂是成年人,当然能听懂能理解。但看在和尚们的眼里,就是这小姑娘“有慧根”了。
而另一边,旁的礼佛听经的女眷们也打听:“那是谁家的女儿?小小年纪竟这样坐得住,真难得。”
问出来是来为生母守孝的,更叹:“是个孝顺孩子。”
便有人派了婢女、婆子往这边送东西,也不贵重,只是吃食、瓜果而已,纯纯拿她当小孩看。
殷莳没想到住在庙里居然也要社交。人家送了东西来不还礼在哪个时空都不好。
她挠挠头,让高妈妈去找淳远和尚:“我看前殿院子里那些花盆都不错。问他有没有好看点的卖一个给我。把我从后山挖的那株花移栽进去,当个回礼。”
高妈妈大字不识一个,既没文化也没无甚见识,说:“山上的野花有什么好送的。”那不是随便挖嘛。
殷莳说:“你只管去买盆。”
殷莳日常除了听讲经,从和尚们那里借几本佛经故事书看看之外,也经常在这山上走走。
来到东林寺后她有意放纵巧雀偷懒,只让云鹃贴身伺候,高妈妈更是个不熟悉她的人,她可以放松了下来做回自己。走在山里,见到好的花花草草就挖回来栽在院子里。
前世带着积蓄离开了大都市后,她选择了一个小地方,搞了个花棚为生。
非专业人士靠自己自学摸索,跌跌撞撞交了很多学费,走了许多弯路,后来竟然也能微微盈利,总算不亏损了。
四姑娘只要好好地不出意外,摆弄些花花草草是个好事,高妈妈也不多管。只瞧着她摆弄摆弄,修修枝条,浇浇水,或者洒一把草木灰,那几株野花便生得更好了,不免啧啧。
这会子她想拿那不花钱的野花当回礼,高妈妈想了想,确实她一个小孩子家,手头也没什么像样东西,送花便送花吧。
高妈妈去找淳远,弄了个青白瓷花盆回来。
殷莳看到高兴:“这个好。”
她选了一株花苞结得最好的移进了盆里,又把平时溜达从山溪里捡回来的鹅卵石挑圆润晶莹的压土,再略略修剪枝条。
高妈妈看了都咋舌:“还真有点样子。”
都弄好了让高妈妈捧着送过去,高妈妈去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回来。
殷莳奇怪问道:“怎么这么久?”
高妈妈脸上生光,道:“那位夫人十分喜欢,还请了另外一位夫人一同来赏,问了我许多关于花花草草的事。”
当然她答不上来什么,只能说“我家姑娘日常便喜欢摆弄这些花草”,而两位夫人都打赏她的事,自然不必告诉殷莳。
只炫耀说:“其中一位,可是进士夫人。”
进士不是官,进士是功名,是身份。秀才、举人、进士。从举人开始就可以当官了,这个进士夫人大概率是个官夫人。
但人家不说官职,说明不想说,低调。
其实殷莳没觉得有什么。她在另一个时空看的小说动辄丞相首辅摄政王、状元榜眼探花郎的。如果只是普通的二甲进士,她真没觉得有什么。
但高妈妈一脸以“和进士夫人说过话”为荣的模样,提醒了殷莳这个时空普通老百姓对取功名和当官是有多么的仰望。
尤其殷家虽然富裕殷实,也捐了散官,但终究出身不高,主人都不高,仆人见着官夫人就更低到尘埃里去了。
阶级社会四个字质感强烈地扑面而来,让殷莳叹息,晚上失眠了片刻。
因为阶级社会是一整个成系统的社会体系,这个体系里糟粕太多了,这都是殷莳未来要面对的东西。
不裹脚已经非常幸运了。这种幸运不是在每一件事上都能有的。
殷莳睁眼到半夜,最后觉得自己好傻,未来这些又不是自己现在焦虑就能解决的。活一天是一天,有一口饭就吃一口饭吧。
她终于闭上眼,但第二天毫不意外地起晚了。既然起晚,自然就不去听早课。
谁想到近午时分,有小沙弥来探望:“师父让我来看看姑娘。”
小沙弥比殷莳矮一个头,比那个沈家表弟沈缇还矮。光溜溜的脑袋特别可爱。
殷莳超想撸那个小光头,终究不敢造次,忍住了。
叫云鹃拿了饴糖给小沙弥吃,跟他说:“昨日玩耍睡得晚了,今天没起来。明天就去。请大师父放心。”
小沙弥嚼着饴糖回去覆命:“她起晚了。”
讲经大和尚才放下心来。
原是因为殷莳小小女孩之前一直坚持,她若本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担心,但一个坚持自律的人忽然失了规律,便叫人担心了。尤其她只身一人寄居寺庙,身边没有长辈,只有几个仆妇,大和尚才派了沙弥过去看看。
“阿弥陀佛。”大和尚说,“没事就好。”
大和尚关心她,殷莳还有点感动。
因为她现在继承的所有人际关系其实都来自于殷家三房四姑娘“殷莳”。但大和尚并不认识“殷莳”,所以他的关心是真正给她的。是她这些天坚持听经与这个时空的另一个人建立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还有就是那位派了婢女给她送吃食的夫人。
殷莳还跟云鹃念叨:“明天听课再见到她,我还是跟人家打个招呼吧。”
那个夫人大概就是很喜欢小孩子,大家一起听大和尚讲经见过好几次了。但殷莳敏锐地发现,就像她想撸小光头一样,那位夫人的眼神表达了很强烈的想撸她的念头——原身实在是留给了她一副好样貌,就那些常见的带雪带玉的形容词,都可以往她身上用。
谁不想揉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呢。
但拥有成年人灵魂的殷莳可不想被人当毛孩子玩。
所以她每次都是老和尚一讲完就撒丫子开溜,不给在场的任何一位夫人、老夫人们撸她的机会。
但现在人家给她送过吃食,她回过一盆花了,都有过这种礼尚往来再当作看不见的话就不礼貌了。殷莳决定明天上课主动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哪知道第二天去听早课,不见了那位夫人,还有高妈妈嘴里那位“进士夫人”也不见了。
寻了相熟的僧人问,僧人说:“两位夫人已经打道回府。”
“哦……”殷莳两条胳膊小鸟展翅一样扑扇了几下,然后放下,“没事,我就问问,嗯,没什么事。”
没几日府里又来给她送东西了。
此时已经是六月,高妈妈和巧雀围着送东西的婆子问东问西。
婆子说:“没什么新鲜事。哦,沈家姑太太和表少爷回京去了。和一位旁的官夫人结伴一起回的京城。”
高妈妈道:“听说表少爷生得神仙模样,可恨我没福气,见不到。”
婆子骄傲道:“我见着了。”
她是个粗使婆子,搬运女眷箱笼重物要用她这样的婆子,便有幸见到了。
婆子又跟殷莳说:“青燕姑娘叫我跟姑娘说别任性,她是为姑娘好。”
殷莳头疼。
青燕太上进了,唯恐自己跟的姑娘离府时间太长被忘记,四月里便托了婆子谆谆叮嘱,要殷莳在山上为三夫人做些手帕、鞋子、荷包之类的东西孝敬她这位嫡母。
大环境如此,不做就显得另类了。殷莳试着做了,哪知道脑子里明明有做针线的记忆,眼睛也会,唯独手不听使唤。
她立刻就知道不好。
女红这玩意在这里应该是人人都会的吧。而且貌似搞不好凭针脚都可以认出是谁做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神,但是“殷莳”忽然变得不会做女红了肯定是有问题的。
殷莳还以为继承了原身记忆也能继承技艺呢,哪知道会这样,吓得立刻就停手了,还把已经做了的几针都扯开了线。
然后她又想到另外一件可能会让她露破绽的事,就是字迹。字迹可是比女红更容易暴露的破绽啊。
她小心地试探,发现高妈妈、巧雀、云鹃和李婆子统统都不识字后,才松了一口气。可再一问,完蛋,青燕识字。
青燕是她身边的大婢女,以前她上课都是青燕跟着。这样的婢女聪明点的都能蹭着学点。青燕粗粗认识几个字,算是半文盲。
殷莳翻了翻她们带过来的箱笼,虽然有纸墨笔砚也有字帖,却没有她之前的笔墨作品。
于是等五月里府里来人,她就让巧雀拿了几个大钱给这婆子,说:“妈妈回去与青燕说,我还伤心姨娘身故,专心抄写佛经,没心思做旁的。我有一个事,妈妈务必与我传给青燕,叫她将我从前练的字整理整理,下次给我捎带过来,我要比照着,才知道自己的字有没有进步。”
婆子得了钱,自然要与她办事。
如今六月,她又来了,传了青燕的话,叫殷莳别任性,意思自然是要她好好讨好嫡母。
殷莳不管,只问:“我要的东西呢,带来了吗?”
婆子说:“青燕姑娘说收在那个扁匣子里。”
带来了就好。
待府里的人回去,殷莳在屋里翻看原身以前的笔迹。看完大大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小孩子,这笔字她也能写得出来。
这种程度就不怕了,她实际上能写的比原身这个小孩好很多,等回去就说是在山上好好练过。
至于女红,高妈妈以前不熟悉她,自然不知道她曾经的水平。殷莳利用这个信息差,打发了巧雀和云鹃去外头玩,只留高妈妈在屋里,让高妈妈教她。
又解决了一个隐患。
殷莳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别暴露身份,让她好好地在这个地方安然过日子就行。

沈夫人在娘家待了两个多月,颇为舒心。
因姑娘回家是娇客,便是嫡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拿捏她,更有父亲压着,嫂子顶着,她在娘家真真是比从前做姑娘的时候还放松。
但新科进士的探亲假有限,且终究娘家只是娘家,她如今是沈夫人,还是得回自己家去。
洒泪道别了父亲兄嫂,带着儿子沈缇登上了回京的船。
又有一位也是京城来的赵夫人,是替在京城的婆婆回来还愿的。两人原就是在京城认识的,沈夫人先回来,赵夫人是知道的。待赵夫人也来了,便知会了她。两位夫人正好结伴一同回京。
这日船行到某处靠岸补给,赵夫人派了人过来请沈夫人过船去。
“我们夫人得了一盆好花,特请夫人共赏。”
旅途最怕无聊,沈夫人欣然应约,去了赵夫人船上看了,轻拍赵夫人手臂,嗔道:“特特叫我过来,这般排场,我还道是什么名花。这不是玉帘?就这?花又在哪,叫我来看花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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