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噗嗤笑出来,随即:“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跟产妇说话,能分散她对疼痛的注意力。等她这波宫缩过去,殷莳便继续跟她说话。
“刚才我说向北,你跟向北是不是也熟?”
赵青点头:“以前熟。他现在不一般了。”
殷莳道:“那你记住我的话,父辈留下的人情就像杯子里的水,喝一口少一口。向北身份特殊,你万不要用小事去烦扰他,留着他,到真正大事的时候去求他。譬如你刚才问的,只有女儿怎么办?这便是大事,这样的事,去求向北。”
赵青嗯嗯点头。
就这样,从下午一直到天黑。
中间还吃了顿饭。
晚上听着外面有人声。殷莳侧耳听着,是个男人的声音。
很快声音没了,殷莳去了次间,正好韩姑姑臭着脸进来。
“是大娘夫婿吗?”她问。
“是,好不容易酒醒了,一身酒气。”韩姑姑十分嫌弃。
殷莳看了一眼槅扇门,赵青又疼得叫了。
殷莳道:“我们去那边说话。”
殷莳来了之后,先对赵青夸韩姑姑稳妥。
然后只负责安抚赵青的情绪,陪她说话,不干涉韩姑姑的指挥安排。
韩姑姑对她非常有好感,暗暗猜测她的身份。只殷莳不主动说,便表示不想说或者不适合说。韩姑姑也不问。
两个人去到另一侧的次间。
殷莳问:“韩姑姑,你在这里几个月了,我想知道,大娘那个夫婿到底如何?”
韩姑姑甚至不用说话,光一个表情就能表达——那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但还是开口:“赵侯爷当然是忠勇双全的,只是这选女婿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殷莳问:“我不问男女事了,我就问他可有侵占大娘财产,架空大娘的举动。”
韩姑姑真心感觉,可算来了一个能说话的人。
她道:“他当然是想的。好在大娘别的事不算机灵,唯独把钱看得紧。他想支银子,都得大娘同意。大娘啊……也晓得他是个什么货色。大娘就是忍着先把孩子生完。”
殷莳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赵卫章的女儿,就不该是受人欺负的人。
原是怕她看重男女,看轻钱。
现在知道她晓得握紧财产,就让人放心一大半了。
殷莳和韩姑姑轮流睡觉休息。
终于天亮时分,赵青顺利生下一个男孩。
赵青整个人都虚脱了,头发湿透。
殷莳拿着干净的手巾投了温水拧干给她把虚汗快速擦:“回头就不能洗澡了,趁现在给你擦擦。”
不让洗澡在后世是陋习,在这里就是保命。
条件不一样,在这里风寒是真的会要人命。
擦干净额头脸颊脖颈,包好了头。
婢女们给她清理了身体,韩姑姑亲自给她裹了肚皮。又疼得赵青嗷嗷叫。
殷莳问:“感觉怎么样?”
赵青抱怨道:“我宁可扎六个时辰的马步!”
殷莳笑了。
赵青求他:“殷娘子,殷娘子,你先别走行不行?我想醒来还能看见你。”
一个女人一生中最虚弱的就是此时了。
殷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嗯。”
赵青眼睛模糊,期期艾艾地:“殷娘子,你、你要不然,过来和我一起过日子吧?”
殷莳道:“那可不行。”
“可是,”赵青道,“你不是要守三年。我养你啊。”
“不用啊。我自己本来就有田有宅的。”殷莳道,“我认识你爹的时候,已经一个人在西郊过日子了。”
赵青又道:“那、那我分一些银子给你吧。我爹给我留了好多好多好多的银子,花不完。我、我分一半给你好了。”
一想到殷莳没有名分,却要给她爹守三年,赵青就内疚。
殷莳眼睛笑弯,悄悄告诉她:“不用,你爹也给我留了些。”
赵青松了口气:“那就好。”
殷莳道:“睡吧,睡吧。”
好像有魔力,赵青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已经过了中午,殷莳还在。
婢女们服侍赵青漱口吃饭。赵青一边吃一边观察殷莳,待吃完,她问:“殷娘子,你不高兴?”
殷莳道:“刚才你夫君过来了。”
赵青便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殷莳很直接地告诉她:“他盯着我看,十分无礼。”
以后一辈子靠这孩子过好日子!
他兴冲冲过来看儿子,哪知道屋子里竟有一个从未见过的明艳丽人。
高长树惊呆了。
盯着看。
“你就是大娘的夫婿?”殷莳问。
高长树吞了口口水:“我是。你是……?”
殷莳没说自己是谁,只道:“大娘生了儿子。”
那锦绣襁褓正在殷莳怀里抱着。
高长树目光闪烁,就朝殷莳走过去,伸手:“我看看……”
阿圆、阿叶蹭地挡在了殷莳的跟前,对他怒目而视。尤其是阿叶,阿叶便是长生的妻子,被他调戏过。
高长树刚才完全被殷莳的美貌吸引,忽略了屋中其他的人。此时见到阿圆阿叶,猛地知道了殷莳是谁。
“你!你是西郊那个!”
妈呀,是他岳父那个!
他岳父这么有艳福的吗!
高长树对赵禁城羡嫉交加。
殷莳把孩子放到了榻上,退开:“去看吧。”
高长树不情不愿过去看。
小猴子似的。这小家伙以后是侯爷。
高长树甚至有点嫉妒自己儿子。
因为他现在支银子都还要被赵青管着,完全没有他想的那么自由美好。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底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了赵青……
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淡淡地道:“大娘生产顺利,她又是习武之人,身体康健。韩姑姑回禀宫里,陛下一定是期望卫章的女儿长命百岁。要是卫章的女儿忽然有什么,陛下第一个想法一定是她那个赘婿害了她,好独占侯府产业。”
高长树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狡辩道:“我就是想想!”
我没真干啊!
说完,屋子里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
高长树直想扇自己嘴巴子!死嘴,胡说什么呢!
“我我我我我,你胡说八道!”他忙反口。
殷莳看着他。
“便陛下日理万机,管不了那么多。”她道,“大娘若有事,向北也能摁死你。他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高长树卸职以前也是羽林卫,出入宫闱。当然知道向北是多厉害的人。
摁死他,犹如摁死一只蚂蚁。
高长树脸色发白,终于认怂:“娘子饶命。”
殷莳道:“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随你脑子里怎么想,你敢做一个试试看,就知道自己的命是轻是重了。”
“行了,出去吧,别吵着大娘了。”
高长树落荒而逃。
听闻高长树无礼盯着殷莳看,赵青的脸涨得猪肝似的,骂道:“我鞋呢!我裤子呢!给我拿衣服来,看我不去揍死他!殷、殷娘子,你别生气,我打断他的腿让他给你赔不是!”
殷莳欣慰,按住了她:“倒不用,只要能分辨是非对错就行。我就怕你,被男人哄了去。”
“我不会!”赵青斩钉截铁地道,“他是个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他现在哄不了我了。”
殷莳凝视她,仔细看,真有几分像赵禁城。相貌很英气。
她道:“我该走了。”
赵青大为失落:“就、就要走了吗?”
看着有点可怜。小小孩子,自己没了父母,就已经为人母。
殷莳道:“我有一些话与你说,希望你能听进去。”
赵青抿起嘴角:“你说。”
殷莳道:“你有爵位,有银子,有儿子,不是非有男人不可,或者不是非得这个男人不可。”
赵青呆住。
“你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这男的要是把你伺候得好,你养着他。他让你不痛快,就让他滚。”
“拿好你爹留给你的资产,约束好下人,尤其男仆和账房。账房若敢不经过你就给他支取大额银两,该打的打,该卖的卖,别容情,这种事决不能开口子。”
赵青嗯嗯点头:“我现在就是这么管着他的!”
殷莳又道:“别被垂花门关在内院。”
“垂花门是男人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子嗣血脉用来关女人的,你怕什么,你别把自己关起来。千万不能让他把你和外院的男仆完全隔绝。”
“让男仆进出内院的确不合适,但你可以去外院。你爹有书房吧?以后那书房就是你的!用起来。”
“婢女们只管内宅的事,外面涉及产业银钱的事都是男仆在跑动,让男仆有事一定能立即找到你禀报,而不是被挡在垂花门外头。”
“你走出来。”
赵青用力点头。
以前小门小户的时候,分什么内院外院的,装那个啥。
就到了京城才开始讲究的。
冯洛仪就特别讲究,还劝她要讲究。
“总之,你爹跟我说,”殷莳道,“他说他是个粗人,教不了你什么,教你一身功夫便是为了让你将来不为人欺负。”
“你不能辜负你爹。”
“若有人想欺负你,你就拿出欺负我的架势来欺负回去。”
赵青本来眼泪都掉下来,又被她逗得噗笑出来:“你!”
“我没有!”
“好吧!我不对!”
认错了。
殷莳道:“那我走了,你听韩姑姑的话,好好养身体。不忙着揍人,等出了月子再说。”
赵青憋着眼泪:“嗯!”
可怜兮兮的。
殷莳伸出手去抱了抱她,轻轻说:“当了娘就是大人了,照顾好自己。”
赵青眼泪开闸。
故人们死的死,走的走,殷莳的日子还得过。
小年刚过,槐生来了。
“咦?”殷莳说,“你留在京城了啊?我以为你们都跟着去了。”
槐生道:“学士让我把这个事办完,再去追他。”
什么事呢。
一年要打两套头面,一套在生辰,一套在过年。
赵禁城不敢模仿,因为沈缇送的头面,款式是他自己设计的,以探花郎雅擅丹青的审美,独一无二。
赵禁城一听就知道自己不能东施效颦。
殷莳问:“他去的那个州远吗?”
槐生道:“不算远,走快点一个月,走慢点一个半月。”
殷莳算算:“那他现在到了。”
“对对。”槐生道,“学士现在知一州事呢,是主官。”
做主官威风啊,掌一州的民政。
以他的头脑,三年下来,对地方政治和吏治肯定都能有深刻的理解。对他以后的仕途来说,肯定是有帮助的。
只是一想到这知州大人还这么年轻,又俊美。
殷莳道:“总觉得跟戏台上唱的似的,是吧。”
槐生自豪:“平陌哥哥说,这叫一步快,步步快。”
又道:“夫人让说,念着你呢。”
殷莳道:“好,你跟姑姑说,我初三过去拜年。”
倏忽就过完了年,按翻年就长了一岁算,殷莳二十二了。
日子有一种一成不变的平稳。
沈家还是定期去的,陪伴沈夫人。
沈夫人如今不讲古了,只念两件事:一是沈当又学会了什么新东西。一是沈缇怎么还不写信来。
有时候对殷莳欲言又止。
殷莳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让殷莳回来。
但沈大人禁止她说,沈缇也不许她说。
因为沈缇不是想让殷莳回来,沈缇是想把殷莳娶回来。
偏中间殷莳还有一个赵禁城,忠勇侯赵禁城。
沈夫人难受了好一阵子,浑身都刺挠似的难受。
沈大人道:“你自己生的儿子你还不了解吗?十匹马拉不回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让他寡一辈子。”
比起让沈缇寡一辈子,沈夫人只能自我攻略,自我克服。
刺挠自己忍。
夏天过去了,秋天一来,顿时那种“又一年过去了”的感觉特别鲜明。
葵儿生了孩子,六娘当了爹。
四民的孩子、长生的孩子都撒着小短腿能跑会跳。
照夜白生了小马,有时候孩子们排队队,骑马马,就这种时候最乖。
殷莳骑着照夜白,看得直笑。
宅子里一有小孩子,就格外有生气。
赵青出了月子后偶尔也来西郊看她。
几个女子一起跑马,十分爽利。
赵青当了母亲,肉眼可见地成熟了起来。
殷莳与她道:“你设一个底线,牢记。只要他触及了这个底线,便不能再犹豫。一个赘婿而已,该休就休了他。天底下多得是想吃软饭的男人,个顶个能把你伺候好。最不能是一日日地恶心习惯了,没了底线。”
赵青答应了。
但殷莳忘记了,赵青是赵禁城的女儿。
赵禁城是个看起来沉默稳妥的狠人。
他是宁可在路上走三天,也不去见自己恨的人。
赵青是他女儿,自然像他。
十二月里,快过年了。
忠勇侯府挂上了白幡出殡。
忠勇侯的爹死了。
高长树死了。
官方的说法是,忠勇侯的爹喝醉了,醉倒在了自家宅邸的某个犄角旮旯,没人发现,一晚上过去,他冻死了。
这个官方说法当然也是赵青亲口告诉殷莳的。
殷莳没去问赵青给自己设的底线是什么,总之高长树肯定是踩了那条底线。
殷莳抱着小忠勇侯,拍了拍:“那以后就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好。”赵青把儿子抱过来举高高,“以后我们娘俩过日子,我们有花不完的银子。”
又一年过去了。
翻了年,殷莳二十三岁了。
沈当都已经四岁了。
岁月走得真快。
三月里进城,看到许多犯官被枷着,能感觉城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看望沈夫人的时候,能感觉到沈夫人有心事。但她不说,应该是不能说。若能说,早跟殷莳说了。
她是喜欢什么都跟殷莳说的。
那么殷莳便不问。
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这个事,还是因为许久不见的朋友吴箐到访。
人的交往需要身份的对等,特别是对这样的官员女眷。殷莳和吴箐保持着偶尔的通书信的关系,也会准备四时节礼,但没有什么直接的来往了。
忽然吴箐来了,眼睛通红。
“你知道沈跻云干了什么。”她道,“他害了我二叔!”
“他捅了天大的篓子。”
“他害死了好多人!”
相似小说推荐
-
囚徒(塔篱) [仙侠魔幻] 《囚徒[西幻]》作者:塔篱【完结】晋江VIP2024-08-01完结总书评数:514 当前被收藏数:1510 营养液数:8...
-
我饲养的反派魔王长角了(暮夜白昼) [穿越重生] 《我饲养的反派魔王长角了》作者:暮夜白昼【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12-31完结总书评数:399 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