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哑,好像刚喝过酒,不过语调是清醒的。
“怎么了?”
陈月江是想直接问的,但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磨蹭了一下才被他吐出来:“你是不是周日的飞机啊?你上次说这周买票……”
姜左那边还是白天,可能还有事要忙,陈月江想知道个具体时间就挂电话。
但姜左沉默了两秒,陈月江听见她拉开了一片窗帘,然后才听见她说。
“我这周可能回不了了。”
陈月江微微愣了一下。
“……为什么?”他问,“你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完吗?”
“嗯。”
“但已经一个月了。”陈月江说,“一个月了都还处理不完吗?”
陈月江以前从没说过这种话,也从不会问这些问题,这两句话几乎像是本能般地脱口而出了。
“宝宝……”姜左已经听出他语气有点不对了,“确实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陈月江追问道,“是到现在都不能告诉我的那种意外吗?”
姜左不说话。
“你不愿意告诉我。”陈月江笃定地轻声说。
“宝宝……”
“一个月了,姜左。”陈月江打断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已经有两天没发过消息,七天没打过电话,三十天没见面了。”
“还要多久?”
“你说……还要多久?”
少年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姜左道,“我是来这边探望上司的,宝宝,他当初很照顾我,所以我得等他病好了才能走。”
“是……”陈月江说,“你反正总是有很多理由。”
他好像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里,声音显得很闷很哑。
“可我也等了你很久了啊……你最开始说一周,后来说一个月,你每次都跟我说要等一会、再等一会儿……我现在已经等了三十天了,你又说还要再等一会儿……”
“我不知道这个一会儿是多久。”他说,“……我可以不等了吗?”
“为什么我总是要等?”
“我每天都在工作室看日历……”
隔着电话,很难知道陈月江此刻是什么表情,可听声音好像已经掉起了眼泪。
一个月确实很长,陈月江没跟姜左分开过这么久,但姜左不知道少年会仅仅就因为这个哭起来。
陈月江很少哭。
这似乎不是个适合讲道理的气氛,所以姜左问:“那你说最晚你能等到多久?”
陈月江说:“明天,明天就回来。”
姜左无奈道:“宝宝,我在这边
有事要办。”
“可你去的时候跟我说的是三四天,最晚一两周。”陈月江咬着下唇跟她据理力争。
好像只要自己说赢了姜左,她就能马上回来。
“陈月江,”姜左喊了他的名字,叹了口气,“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
“讲了道理你就会回来吗?”陈月江声音细细的、沙沙的,带着哭音的声调在轻轻地发抖,“……姜左,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留在法国了?”
“你早就不打算要我了。”
“陈月江。”
姜左喊他,下一秒,陈月江把电话挂了。
之后姜左给陈月江连拨回去两个电话, 他都没接。
打第三个的时候,待接听音迟迟地响到了最后一秒才被接了起来。
他在那头一声不吭,只能听见一点抽着鼻子的哽咽声。
“陈月江。”
姜左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 沉静,但也带着些无奈。
“你忙着竞赛所以一直待在工作室,而我因为一些事要待在法国, 除了法国离中国远了点, 这事在我看来是一样的。”
“……”陈月江不说话。
姜左说:“你如果只是哭,只是想着最坏的结果,那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解决不了, 不是吗?”
陈月江依旧一言不发。
姜左把客厅的窗帘重新拉上了, 棕色的绸缎遮盖了户外的最后一缕阳光。
她最后对着听筒说了一句“你自己冷静冷静吧”,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罗曼在家修养的这段时间,姜左会帮他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虽然大半年没碰了,回来再上手也没什么难度,都是以前做惯了的事。
罗曼手底下很多人都和姜左相熟, 新来的员工也久闻姜左大名,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不会太叛逆, 所以管理起来并不困难。
有一个叫丹尼斯的法国男人, 当年是跟姜左同一时期入职的,现在也成了罗曼手下的一名得力干部,之前几次出去喝酒聚餐他都在。
姜左和他关系也还不错,是就算不聊工作也能谈上几句的普通朋友。
今天他本来是过来要领姜左去赌场那边的,但现在都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多了,姜左还没有从房子里出来的迹象。
他打了个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又过了两分钟, 姜左才姗姗来迟地显身。
丹尼斯是个性格有些轻佻玩得也很开的人,见面就问自己是不是坏了姜左什么好事,他大概以为姜左刚才正在屋里和情人干些什么。
“在打跨国电话。”姜左说。
丹尼斯:“哦?跟你家里人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什么啊,”丹尼斯大失所望道,“我还以为是你在酒吧猎到的哪个美人呢。”
姜左笑而不答。
“走吧,你开车。”
从早上开始天空就昏暗,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华都拥挤嘈杂的街道上,工作室的门被陈月江插钥匙打开,一阵强劲的冷风就从室内吹了出来。
早上六点,有点早,工作室还没有人来,一片冷清,只有几台电脑主机的风扇声在一刻不停地响着。
这一个月,陈月江待在这边的时间越来越多,所以很多东西也都在这边。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把自己的衣服裤子笔记本电脑鼠标什么的都一件一件叠好放进去。
然后左右扫了一圈,确认没有拿漏重要的东西。
“我靠,今天不是周六吗,你怎么来这么早啊?”昨天直接睡在工作室里的同学被他的声音吵醒,起来一看都惊了。
这天都还没亮呢。
“你拿电脑干嘛去啊?”
“有点事。”陈月江埋头收拾着,“明天晚上再回来。”
没等同学再问是什么事,陈月江背上包转身出了门。
早上刚起床那会儿的小雨在陈月江从工作室一进一出的功夫,演变成了瓢泼大雨。
唰唰地冲洗着路旁的树叶和行人的雨伞,好像要把整座城市都洗净。
陈月江背着包,杵在楼下避雨,三分钟前打的网约车过了七八分钟才来。
上车后,司机跟他确认了一遍地点。
“华延机场,是吧?”
陈月江道:“对。”
车子在暴雨中顺着大道平缓地前行。
陈月江抽了张纸巾擦自己微湿的头发,手机屏幕上是和姜左的聊天框。
最后一次互发消息是在上周四,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上周六。
到今天已经六天了。
六天没说过话了。
陈月江盯着屏幕有点愣神,最后是在司机的提醒下回的神。
已经到机场的航站楼门口了。
他提着包下了车。
陈月江来早了,值机以后就在机场里找了个座位敲代码打发时间。
雨还在下,把玻璃砸得沉闷作响。
陈月江有那么一会儿一直在看外面的雨,今天看过天气预报,巴黎那边也在下雨。
他这么想着,膝盖上的笔记本忽然就变得有点重有点沉,压得他有那么点喘不过气。
晚上九点,陈月江的航班终于开始登机了。
他行李很少,把包塞到上面的收纳空间里,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眼罩睡了一路。
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摘下眼罩往窗外的云层望一望,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一点太阳也没有。
十二个小时很长,陈月江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尽管一路上除了吃就是在睡,下飞机时依旧感觉轻微目眩。
等出了机场,周围已经都是听不懂的语言、不熟悉的五官长相了。
陈月江在航站楼的大荧幕前摸出手机看自己和姜左的聊天框。
现在是法国时间凌晨三点。
外面早就黑了。
等这一批航班的旅客走完,机场里就会变得冷清。
十二月的巴黎比华都还要冷一些。
陈月江从机场出来到马路边上站着,冷风嗖嗖地刮过他的风衣衣角,少年插着口袋垂着头,轻轻吸了下鼻子,鼻腔都冻得发僵。
在这六天里,陈月江去申了法国的签证,当然也订了这边的酒店。
酒店是有免费接送大巴的。
他盯着手机,其实知道姜左这个点多半已经睡了。
旁边走过来一个法国人张口不知道说了什么,多半是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陈月江愣了愣,摇了下头,用英语回了句不用谢谢,男人才走了。
街上彻底只剩下陈月江一个人。
手里的手机还亮着屏,他最后还是用着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按下了那个通话键。
嘟、嘟、嘟……
漫长的待接听音在无声的黑夜里好像没有尽头。
又一阵寒风吹过,陈月江瑟缩了下肩膀,电话里,那阵漫长的机械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姜左清晰的声音。
“陈月江?”
这个点国内还是早上,所以姜左是有点意外的语调。
陈月江没有吭声,他前面是昏暗的街头路灯和完全陌生的异国风景,他一个人站在街边,顺着风轻轻地、颤抖地吸了一口冷空气。
“姜左,”他的声音很低,“……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独自一个人跑来异国他乡是件挺需要勇气的事儿。
姜左下车砰地关上车门,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背着个包杵在街头的陈月江。
她的脚步声一靠近,陈月江就唰地抬起头来。
不知道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又是从哪里鼓起的勇气跑来的,一张脸已经被风吹得微微发白,刚开始没看清是姜左,黑色的眼睛里还带着些罕见的戒备。
一看见是她,陈月江微微动了下唇角,目光在她脸上凝了好几秒才垂下去。
对于他一声不吭地跑来法国,姜左什么也没说,她披着一件厚的大衣,身上有一股冷冰冰的夜风的气息。
“到车上去。”说完,她转身往自己的车子那边走去,陈月江在后面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他跟得并不紧,始终和姜左保持着遥遥十来步的距离,不跟她说话,也不要求姜左和自己说话。
车子后排的门被姜左打开,他先把书包放进去,自己再默默地坐
全程一个眼神交汇也没有。
直到车子发动,掉头驶上了来时的路,姜左才开口:“你在那儿等了多久了?”
陈月江顿了顿,还是低低的声音:“没多久。”
“几点的飞机?”
“昨天晚上十点的。”
“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跑来了?你不上学了?”
“……”陈月江沉默了两秒,“我怕你不准我来。”
姜左:“……”
车内又一时只剩下了寂静。
最后车子停下来,到了姜左家门口,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
姜左打开了门。
“进来先去洗个热水澡。”姜左让他进来,“带换洗衣服了吧?”
陈月江嗯了声,姜左给他指了个位置,他换上拖鞋后就提着书包自己去了。
过了十几分钟,浴室的水声停了,陈月江湿着头发走出来,姜左又给他指了下放吹风机的柜子。
陈月江给她打电话那会儿她其实已经睡了,现在早上五点,也用不着再睡,马上又要去罗曼公司跑一趟,索性姜左就打开电脑开始看些文件。
“吹完了给我放回去,你上去找个房间自己睡吧。”
等陈月江吹完头发关上吹风机,姜左头也没抬地对他说。
陈月江没答话。
姜左以为他是知道了,也就没再吭声。
文件资料密密麻麻,等姜左从文字上分出神时才发现陈月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跟前。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并不厚的睡衣在现在这个室内温度里其实依旧会感到有点冷。
“?”姜左抬头看他,陈月江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在地板上。
他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声调有些沙哑。
“我惹你生气了吗?”他问。
姜左没说话。
陈月江接着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法国找你?”
“陈月江,”姜左看了眼时间,“你要在现在这个点跟我争辩这个吗?”
“我没有争。”陈月江僵硬地张了张嘴,但也只是说,“我没有争……”
“去休息,楼上房间有地暖。”姜左说,“这个事我晚点儿再跟你说。”
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陈月江没有再说话,他顿了一会儿,姜左没有看他,所以他转身上了楼。
第57章 “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早上七点, 差不多到和丹尼斯约好的时间,姜左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她在玄关换鞋,就听楼上的房门一开一关, 陈月江换了身衣服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到了楼梯拐角处停下来, 默默抓着扶手望着姜左这边。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姜左回头, 陈月江讷讷地对她解释道:“……饿了。”
陈月江昨天没吃晚饭,飞机上的餐食量又比较少,男孩毕竟才十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个房子不像姜左在国内的家, 没有保姆, 冰箱里也没有剩菜剩饭。
“那你把鞋子穿上,跟我一起出去。”姜左说。
陈月江愣了一愣,马上点点头。
他走过来穿上鞋, 书包也老老实实背在背上,姜左开车带他出来到旁边的正街上随便找了家早餐店。
店里人很多,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面包和咖啡的味道。
姜左把菜单给他让他自己点。
但陈月江盯着菜单看了很久, 一声也不吭, 等姜左抬头, 他才有点不知所措似地抿了下嘴唇。
“我能多点几个吗?”他小声说, “面包。”
巴黎的早餐分量没国内那么扎实,这店里除了面包就只有咖啡了。
“想吃就点。”姜左说。
陈月江最后要了一个可颂和两个巧克力面包,照他平时的食量,这可能还克制了。
姜左只要了一杯咖啡,两个人在店里相对无言地坐着。
陈月江全程只吃面包不说话,姜左在跟丹尼斯发消息,两个人本来约在附近的公交车站那里, 丹尼斯已经到了,姜左干脆把这家店的地址给了他。
没过一会儿,丹尼斯就找来了。
他先是跟姜左打了个非常爽朗的招呼,坐下才看见旁边的陈月江。
“嘿,这个男孩是谁?”丹尼斯问她。
姜左说:“朋友家的小孩,从中国过来玩的。”
陈月江听不懂他们说话,他抬头看姜左一眼,丹尼斯笑哈哈地说“姜,你朋友心真大”,然后转过来用非常拙劣的中文发音跟陈月江说:“nihao!”
陈月江反应了下,规规矩矩地回了个“你好”。
“他很有礼貌。”丹尼斯笑说。
姜左放下杯子:“别玩了,今天不是要去帮罗曼查一批货?”
丹尼斯指了下陈月江:“你要带上他?”
姜左说:“放在家里更不安全。”
丹尼斯耸耸肩:“那倒也是。”
陈月江看姜左和男人都站起来,也跟着起身,他一直盯着姜左,姜左跟他说:“你别回去了,跟我一起。”
“……好。”陈月江说。
他们上了丹尼斯的车子,姜左坐副驾,陈月江坐的后排,期间丹尼斯一直在试图用自己不知道从哪个路子学来的中文跟陈月江沟通。
但他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人家小孩始终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丹尼斯妥协了。
“你……你是学校放假了来找姜玩?”他开始说英语了。
陈月江慢慢眨了下眼,点头。
“上帝!幸好他还听得懂英语。”丹尼斯说。
姜左:“嗯,好歹是高材生。”
丹尼斯说:“我叫丹尼斯,是姜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陈月江说:“我姓陈。”
“噢!陈。我知道中国有这个姓氏。”丹尼斯笑眯眯地说,“不过你怎么想到跑来找姜玩的?姜没告诉你她在这儿是干什么工作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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