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陶谦是迫不及待地给她挖坑看她下一步路要怎么走吧?
宁不羡笑了笑:“是啊,陶掌柜这次的决定做得就和之前失火那次一样,非常好,非常及时,所以,这次的馄饨原料钱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出一半好了。”
陶谦被扣钱,笑容不变:“可我记得,二姑娘方才认了,确实是你的主意啊。”
他在提醒她之前当众认下的鬼话,请她不要出尔反尔。
但她,偏不。
“所以也请陶掌柜记得,我再怎么和气好说话,也是你的东家。”
“……”陶谦轻笑一声,“是,东家,小人记住了。”
她不去理会他话中暗藏的不悦。
事不过三,就算他是未来首富,也不能在岌岌无名之时白拿人家的钱去故意碰壁找乐子玩。
更何况,施食一事,本身该是朝廷所为,官员家眷在自家铺前越俎代庖,还是在这对举国上下都意义非凡的冬至之时,若被有心之人拿来说道,会是个麻烦。
陶谦此举,是有意,还是无意?
晌午过后,宁不羡便依前言回了沈府。
灵玥已在晌午前揉面做面剂,和好了五味馅,要做京中世家风行的五般馄饨。
所谓五般馄饨,便是五色五味,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入了宫宴,席上还有以二十四节气为蓝本的节气馄饨。
五色是揉面前调好色的面剂子,槐叶一色,黄花一色,波棱菜一色,樱桃汁一色,白面也算一色,无需醒面,直接用擀面杖擀成四四方方的面皮。
五味则是鱼泥一味,蟹黄一味,笋菇鸡肉一味,茭白羊肉一味,韭花獐肉一味,勺子舀了馅,包进五色的面皮中。槐叶配茭白羊肉,樱桃汁配鱼泥,黄花配笋菇鸡肉,波棱菜配蟹黄,白面配韭花獐肉,各色各味,相得益彰。
正房上下,连带无所事事的沈银星,不分大小尊卑,围坐在灶房内,一个个精巧的馄饨跳上案板,渐渐将空荡荡的灶台旁填满。
沈夫人每个味道的都挑了些,用盒子装了,让灵玥送去东偏院,给二房也尝尝鲜。
虽说罗氏对她总是忽冷忽热,但她好像是真心把对方当成妯娌的。
馄饨好了,除开宁不羡之外的其余碍手碍脚的,通通被灵玥逐出了厨房。
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再做什么酥山、冰酪,哪怕是沈夫人再嘴馋,沈明昭回来见了都要训斥的。宁不羡想了想,便做了冬日可食的杏酪,其滋味甜蜜丝滑,不但入口香醇,且暖腹效果极佳。
夕阳西斜,府内点灯。
宫内的筵席还未散,喧闹的金鼓丝竹声自宫城内幽幽传来。
沈夫人打了个呵欠:“还没回来吗?”
灵玥劝道:“没呢,才刚刚上灯。”
沈夫人抱怨道:“等人用膳真讨厌,阿骏生前从未让我等过他。”
是啊,因为连宁不羡都有所耳闻,沈少傅从不参加这类赐宴,只说自己身子骨不好,吹不得风,所以辞谢不去。
沈夫人说的没错……
桌上的菜肴由热转温,到灵玥开始掐着时间算下一次复热能不能刚好赶上宫中散宴,沈明昭回来,月头渐渐高深,盘子也早已冰冰凉凉,再不见半丝热气。
宁不羡忽然觉得有些厌烦。
这种厌烦,上辈子的她称之为无怨无悔。
沈夫人终于发了话:“不等了!饿死了!咱们自己先吃!大郎他自己有手有脚的,饿了给他剩几个生馄饨自己生火煮去!”
这负气的话把众人都逗笑了。
宁不羡第一个拾起了筷子,伸向冷盘:“能吃的先垫两口,要热的菜端去灶上热一热,过节嘛,就不必拘礼了。”
院中的气氛热闹了起来。
没有男人在(沈夫人觉得沈银星还不算男人,只算毛头小子),沈夫人觉得大家也没必要再分桌了,她本就是屠户之女,一向不守礼惯了,今日过节,灵玥也惯着她。
七八个姑娘少夫人夫人混在一处,喝茶饮酒,聊天说笑,等到沈明昭沾染着寒露的衣袍叩开正院的门,内里已是歪东倒西,一片狼藉。
第八十章 醉酒之人
沈银星早在沈夫人豪气地招呼灵玥去酒窖拿第二坛梨花酿的时候,就眼不见心不烦地回自己屋子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对着宁不羡怜悯地摇了摇头,今晚凶多吉少啊,小嫂嫂。
灵玥留了个心眼,此时人还清醒着,见到沈明昭忙起身行礼,想要解释一番。
沈明昭对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他知道,这肯定是他母亲的主意。
他低头一看,宁不羡居然也醉倒了。
她坐在沈夫人身旁,被她强行拉着灌下去几大壶的梨花酿,两抹红霞飞上了面颊,举止却规矩得很,一点儿也没个醉鬼的样子。
“灶上来留了些馄饨,要给大郎君送来吗?”灵玥压低了嗓子问。
沈明昭摇了摇头:“不必,把这儿收拾好吧。”
说完,他弯下腰将宁不羡绕着脖子抱了起来。娇小的身形,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好似一张随时会被风吹到不知何处去的纸。
沈明昭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感想,只觉得心头有些发堵。
怀中的人不安地动了一下,即便是在熟睡中,她也能感知到身体被悬空着挪动的不安,眼皮微微发着颤,仿佛想要挣扎着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别动,马上就到了。”他低声道。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前,他手一抖,差点松手把人摔下去。
他轻轻地呼出口气,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冰凉光滑的绸布包裹在手腕间,就如清醒时的她一般,算得上秀美,却带着疏离和隔阂。
他曲膝顶开门板,跨入内室。
帐幔上入目旖旎的绿色使他再度深吸了口气,甜腻的梨花酒香锁死在狭小的空气中,显得愈发浓烈。
在身子陷入柔软的被褥中的当时,紧闭的睫羽如蝴蝶的翅膀,翕动着,忽而睁开一条小缝,像是迷雾中透出的一丝微光,随后便径直沉入了眼前的深潭中。
“醒了?”他干咳了一声,像是在掩饰一路过来脖颈间不断发红发烫的事实,“下次别跟着母亲一起喝那么多,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怎么挡酒?”
蝴蝶翅膀又动了动,但还是呆呆的,没有旁余的动静。
他蹙眉,贴上去想要分辨清楚:“你到底醒没醒……唔!”
那双手就势环住了他靠过来的脸,两人在一片铺天的浓绿中陷做了一团。
“嘭!”
“嘶——”他低呼了一声。手臂替这个醉鬼隔在扶栏前挡了一下,不然这下磕上去的,就该是怀中这团醉猫的头。
可罪魁祸首本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咯咯地笑着,醉红了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笑吟吟地望着他。
……果然不该相信一个睁开眼睛的醉鬼能有多少清醒的意识。
挟裹着梨花香气的呼吸凑近了些,他有些无奈地偏开了脸:“又来了……”
无论是真喝醉的时候,还是装喝醉的时候,她总要委曲求全地做出些违背本心意愿的事,不知道是在折磨他,还是在折磨她自己。
就在沈明昭决定强硬地将这只烂成泥的醉猫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时,忽然耳郭处一热:“喜欢……”
他僵住了。
脸颊旁湿漉漉的,带着梨花香气的呢喃,随着那香气的辗转,温柔而缓慢地将他封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伶牙俐齿,嘴毒心黑的沈貔貅好像完全失去了他那张嘴。
他以为自己也在宴上喝昏头了,好半天才试探着问出一句:“……你说什么?”
“喜欢你家,喜欢你。”
清醒时三缄其口,无论如何也得不出结论的话,在梨花香气的作用下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
他对上了那双虽然泛着红色却晶亮的眸子:“既然这样,醒着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那只小醉猫咬住了嘴唇,樱桃般红润泛光的唇珠,被折磨得有些泛白。
“是因为不信任我?”
“……”
“还是因为我们最开始那个该死的约定?”
“……”
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又是如此,好像先前的坦然只是他喝昏了头的幻觉。
“我去沐浴更衣。”
他放开了怀中的人,正打算离开,忽然……腰间传来了一点小小的拉力。
沈明昭低下头来,一时间有些失笑。
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勾住了他腰间装着官符的金鱼袋,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又生气了。”
“不是因为你总故意惹我生气吗?”
“……会离开的。”
答非所问,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清醒的时候不能说?”
——“……会离开的。”
因为,如果说了,就要离开了。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他叹了口气,捏住了那只握住他金鱼袋不放的手,手的主人立刻打蛇随棍上,舒舒服服地团进了他的怀中。
柔软如丝绸一般的黑发抵在他的下巴处,鼻翼轻轻地呼吸着,像是快要睡着了。
即便这样,还死死地捏着最开始抓住的东西,生怕他一走了之。
“你说你,总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样。”衣上的樟脑香似乎已经被梨花酒渍透了,连呼吸间都染上了她的气息,“别人都知道要抱住腰,只有你,抓着我的官符不放,喝醉了,都改不了那副贪婪无度的性子,嗯?”
若换作平常,对面的人一定会掩藏住自己眼中的冷光,随后半讽半笑地吐出明褒实贬的话。
但此刻,怀中的人只是又往他身上团了团,像是没听到这句嘲讽。
沈明昭揉着那满头顺从的黑色绸缎,心下荒唐地期望着,她若是一直这么醉着,或许也不错。
他低下了头,在那片黑绸缎上一触即分:“醒着的时候再来说这些吧……不羡。”
说着,他径直站起身,去往了浴房。
宁不羡有句话猜得没错,他就是有洁癖,不但渴求得到,还渴求一份完满的真心。
他的父亲用自己的一生告诉他,这是可以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如果父亲可以得到,那么他也不例外。不光要得到,还要光明正大地得,对方心甘情愿地给。
年少蟾宫折桂,宦海沉浮十年,他骨子里仍然是那个骄傲、纯粹的少年郎。
他的倨傲和骄矜,让他做不出自己看不上的卑劣的事。
所以他又一次离开了,清醒地将自己泡进了浸满凉水的浴桶中。
次日,雄鸡破晓,天刚蒙蒙亮。
宁不羡昨日被沈夫人连灌好几壶梨花酿,醒来时头昏脑涨,口舌发干。她翻了个身正欲坐起给自己倒杯冷茶缓缓,却不料一回身,便对上了某堵离她极近的,温热的肉墙。
身旁的人发冠散乱,而她的手指正好巧不巧地压在那枕边滑落的发丝间,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指上,如同瘙痒一般,而那人还未醒来。
她第一反应是,天都亮了他怎么还没去官署?
哦,冬至日后京中官员休沐七日,沈明昭今日不必去官署。
等等……
那不就是说,从今日起,七日之内……他白日里也要闲在府中?!
纷杂的思绪随着意识的清醒而逐渐回炉,宁不羡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之前沈卓奠礼那几日,沈明昭其实也在府中,但是因为诸事繁忙,所以两人也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但冬至休沐的话……他就是纯闲着啊!
宿醉的头疼混杂着白日里也要努力上工讨好东家的辛酸,让她的脑袋愈发昏沉,甚至都没注意到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眼睛定在了她的面上:“酒醒了?”
醒了,和酒醒了,是两种意思。
宁不羡的半张脸还陷在枕头间,但这不妨碍她露出往日那般标准的笑容:“昨日醉酒失态,若有冒犯,还望东家多多体谅,无论如何……绝不出自我本心。”
不知为何,原本表情尚可的人在听完她的这番辩解后,面色瞬间阴沉:“你说什么?”
方才那句话,就是在试探沈明昭,她是不是醉酒出格了,而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
不是出格,是非常出格,相当出格。
要命了。
总不能是她把沈明昭衣服扒光了给……
她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困乏到极致,将头枕在手肘上,昏在桌边的情形,之后的事情全化作了纷杂的梦境,全遗忘在酒醒天光的一刹那。
她努力搜刮着自己所剩无多的记忆,似乎是有人把她抱回了屋子,然后滚到了榻子上……
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锦被下方的手指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衣服换过,但发丝间还能闻到些梨花酿的酒气,如今这具身体不过十七少女的年岁,宿醉带来的昏沉和不适感,令她很难判定她身子现在的酸胀,到底是酒带来的,还是因为……
她长叹了口气,对上对面那双已经从阴沉不悦转为冷笑的面孔:“好吧,事已至此,我们来谈谈受孕之后的事宜吧。”
沈明昭面上的冷笑顿住,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受孕?”
宁不羡反应很快:“哦,没有啊。”
她松了口气,一看沈貔貅那表情就知道方才是她想多了。
“你让阿水进来帮我换的衣服?”她坐起了身,将胸前的长发撩到了脑后,新换的寝衣缎料光滑,肤感舒适,她打了个呵欠,预备去沐浴一道,去去身上的酒气。
“呵。”身侧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嗤笑,“你那个小丫头比你醉得还不省人事,你要不现在出去看看她醒没醒?”
“……”
阿水醉倒,衣服换了,那么,谁换的?
她神色幽幽地别过脸去,对上了沈明昭嘴角微勾,好整以暇的表情。
这位自诩清高、洁癖、柳下惠的沈侍郎,正似笑非笑地用视线点着她胸前的衣襟,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
正人君子,但不完全是。
她僵在那里,有点想骂人但又担心会被扣钱。
沈明昭支起身子,朝她探了过来,发丝间传来清淡的木槿叶气息,眸中藏着笑意:“你又在想什么?”
宁不羡假笑:“我是在想,反正衣服都帮忙换了,东家不如干脆沐浴的时候带上我一起鸳鸯浴,还省得我这满身的酒气脏了您的被子。”
面前的人眉梢微挑:“灵玥进来帮你换的寝衣,你在想什么?”
宁不羡:“……”别问了,故意的。
沈明昭见她面色黑了下来,忽然觉得休沐不用去官署真是极好。
他缓缓将头靠了上去,与她额间相贴。蝴蝶停下了扇动的翅膀,僵立在原地。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他似乎感觉到了在这具僵直了的身体的胸腔内,那颗正为他而鸣的心脏。
“你还真就嘴上功夫啊,二姑娘?”
呼吸间温热的吐字扑在鼻尖上,似吻非吻,似诱非诱。
她的心颤动了一下。
面前放大的人影退开,随手拎起床头散放的外袍披上:“快些洗漱,等你一起用早饭。”
说完,他便出去了。
宁不羡呆坐原地,僵了片刻,半晌后才面色绯红地倒回了榻上,将脸埋在枕间,不住地叹气。
她昨晚喝醉之后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沈貔貅根本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完全不怕她耍心机地调戏她!
整个早饭,宁不羡都吃得如坐针毡。
最开始是那碟被推到眼前的烤梨,然后,是在她又草草夹了几口预备放下筷子时,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眼前的碗,舀了一碗胡麻杏仁粥,然后用那种“不吃完就扣钱”的表情盯着她喝完。
等到她放下碗时,面颊已被粥水的热气以及对面沈夫人灼灼的视线给染上了热度。
“最近不羡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沈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她感情日渐深厚的儿子媳妇,“是因为大郎吗?”
宁不羡刚来沈家的时候就是白生生一张瘦削的脸,不搽口脂、胭脂,都不见什么血色,在沈明昭一日逼过一日的用饭监督下,两颊都红润了许多。
听到母亲这么说,沈明昭面上毫无尴尬之色,只是用筷子又拣了一片炙子肉,放到她碗里,坦然道:“我不在的时候,还得拜托母亲看着她,别让她跟从前似的。”
沈夫人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一定。”
宁不羡:“……”她昨天一定是说了些什么吧!她怎么感觉沈明昭现在是真把她当夫人看了?!
“所以就该自己管自己,你看今天昭哥就全盯着你了,自己都没吃几口。”沈银星的声音自旁幽幽地传来。
气氛被毁,沈夫人没好气地横了眼这个没眼色的小子:“是啊,像你,只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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