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骑马,快些。”
褚昭瞧她情形不对,便也不在问什么,只是想要成全了她,尤其方才瞧见她欲哭将哭,眼睛发红的样子,胸口处就闷闷的。
褚昭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同出了府。
楚盛窈不会骑马,褚昭将她搂在怀中,两人一匹马飞快的窜了出去。
马儿还未停稳,楚盛窈便急着跳下去,就算是褚昭拉了下胳膊,楚盛窈的膝盖也碰在地面,不过她根本就顾忌不了那么多,抓住*门房便问:“老夫人呢?”
门房没想到马匹上的竟然是褚世子他们,原本还想呵退,现下恭敬道:“前儿病了,现下应该还睡着呢!”
门房说的模糊,但褚昭很快便察觉到不对劲。
若是问人,只管说在何处便是了。
楚盛窈越发的着急,提起裙子,忙着往正熙堂的方向去,褚昭在身后跟着,每每想要叫她慢些,可瞧见她的神色,又不忍心。
到正熙堂楚盛窈反而镇定下来,因为腿部的疼加重,她尽量走的缓慢,与褚昭平行着。
院里伺候的人见了楚盛窈先是一惊,忙着行礼。
还没进院儿就飘着药味儿,楚盛窈强忍着心头的杂绪,“张嬷嬷,祖母如何了?”
“近日天凉,老夫人染了风寒,喝了药已经好多了,现在见外客”张嬷嬷瞧了眼楚盛窈身边的褚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拦着。
一听祖母确实病了,楚盛窈一急,“我进去瞧瞧。”
她绕开张嬷嬷,想往里走,褚昭虽然慢了一步也紧随其后。
“哎,姑娘!”张嬷嬷急的竟然叫出了以前的称呼,也不知道应该拦着谁。
“祖母楚盛窈腿上的疼意越发的明显了,不过也只是强撑着,到了外厅,瞧见上座之人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哽咽,几乎想要扑在她的怀中。
心中的委屈担忧也无法隐瞒。
可在下一瞬,过门槛时,腿疼没什么力,踏的不高,踉跄后几乎快要触地。
两只手反应迅速,想要扶住了她的胳膊,只是左边离得近,速度要快些
楚盛窈抬头间与那人对视上,是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她先是一怔,快速站稳后,横跨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自他退亲后,她定亲以后,半年的时间未曾见过了。
时过境迁。
“表哥。”
李远之怅然若失,手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嗓音干涩的回了声,“表妹。”
褚昭收回慢了一步的手,强势的挤在楚盛窈和李远之的中间,连个眼风都没扫向李远之,小心的扶着楚盛窈,“见过祖母。”
“这么急做甚?”老夫人笑着朝楚盛窈招手,“可有摔着了?”
老夫人虽然是看着楚盛窈的,余光到底是在打量着褚昭和李远之。
她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也碰上了。
一个前未婚夫,一个是如今的正牌夫君,身份到底是尴尬和敏感的。
方才她瞧着李远之扶住盛窈的时候,褚昭虽然反应平平,可视线确实频频落在两人相触的地方,甚至还主动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应当是介意的。
这褚世子到底对窈丫头有了几分在意,比起回门那日的故作姿态要好的多!
瞧老夫人说话间,精神与以往终究是差了些。
楚盛窈心头的忧虑并没有放下,反而劝道:“祖母不若好好休息休息,这儿都是自己人,用不着祖母的招待。”
自己人?
褚昭用茶盖荡了荡茶水,余光打量了下李远之。
只简单的青衫,还未束发冠,应当未有二十,长得只能算是清秀,如天下读书人一样有着书卷气。
虽然在朝为官,有几分聪慧与才情,可翰林院集天下大才一体,他自然也不算是突出。
可他曾经与她有过婚约。
总角之宴,青梅竹马,便是没有以后,之前也有过无尽的情谊。
方才两人离她的距离都差不多,可偏偏是他快了一步,只因她刚出现,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他妻子身上。
褚昭抿了口茶水,苦涩从口腔一直往下蔓延,最后这茶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茶滋味不算太好,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原本寂静的厅内,目光聚集在此。
褚昭说话沉稳,未将心思流露,“盛窈听府中请了大夫,担心您的身体,我今日是特意陪她过来看您,若是打搅了您的休息,才是大罪。”
老夫人含笑着望着他们,“你们夫妻和合,才是我最大的福气,何必谈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身体无事,不过就偶感风寒,是盛窈小题大做了。
我年纪大了,有着小辈陪着也热闹些。他们俩兄妹幼时也是一同玩耍的,远之如今也在朝为官,与世子同在翰林院。”
老夫人特意别开了楚盛窈与李远之的关系,只谈起幼年懵懂的同伴亲,将他二人定过亲的事儿给忽视。
“祖母唤我慎之便是。”慎之是褚昭的字。
“李大人青年才俊,翰林院不少的大人都是夸赞过的。”
楚盛窈脑子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对面坐着的男子,曾经与她定过亲,而她旁边之人则是她如今的夫婿。
这应当是何种尴尬的情景?!
可偏偏她觉得还好。
且不论她与李远之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以褚昭的性子,也不会因这些东西犯了怒。
她虽嫁过来的时日不长,对褚昭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为人自持,重责任。
她背着那样的流言嫁入侯府,他却能以平常心待她,不为外事所干扰。
因她是他妻子的缘故,也因他就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瞧见她与李远之单独相处,只要不做了违背礼法的事儿,也是无所谓的。
楚盛窈有这个信心。
楚盛窈也应和着老夫人的话,“表哥与世子同在翰林院,世子可多加照看一番,表哥性子执拗容易得罪人。”
只不过话落,周围有些安静,她不明所以的抬头,目光带着询问。
听她为李远之说话,褚昭心头有有些发闷,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强压住所有的情绪,露了让她满意的神色。
“自然。”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原本不适的身体,此刻有些复发的感觉。
她这孙女木讷她是知晓的,可竟然不知木讷到这种程度。
若她是褚昭,怕是得被活生生气死。
哪里又能在气死前还安抚害自己的人!
如今瞧来,褚昭果然对窈丫头是有几分心意在的。
李远之亦是心头思绪万千,心头升起一股隐匿的欢喜,她还在为他说话,两人虽无缘,可到底还是记挂着他,得了这么一句,能抵得过千万句。
可到底是在褚世子面前,他又有些担忧会引得褚世子不满。
恰好这时张嬷嬷端来了汤药,楚盛窈伺候着老夫人喝下汤药,并将老夫人扶回了内室休息。
“都嫁人了,说话也不警醒些!”老夫人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嘱咐了几句。
“祖母我刚回来,您也不说问问孙女,在侯府的情况,怎开口便是问责楚盛窈佯装生气的抱着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无奈的戳了下她的眉心。
楚盛窈不躲,反而凑了上去,老夫人手很轻,却又很暖。
“您不必担忧,世子为人大度的很,又怎会误会我与表哥?”
老夫人知晓她不懂得男人心,光是从外貌看,都觉得楚盛窈活色生香,娇媚撩人,怕是身经百战的妖精。
可谁知她心原就跟块儿木头一样。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女子先天条件本就弱于男子,做不了那强硬汉,便学会示弱,夫妻之间是论不了对错的,大抵是你包容我,我包容你。”
楚盛窈点头,她做的已经算是不错了,待褚昭温柔似水,从未说过什么重话,不管心中如何,面上都是以夫为天。
已经够柔顺了。
无论褚昭如何,都挑不出刺儿的。
老夫人睡着后,褚昭吩咐李嬷嬷好生照顾,便出了内室,她今日并不想回去,祖母的事儿总觉得她们是瞒了她什么,得要问清楚些。
刚出了院门,没见褚昭的踪影,听说是被楚明德叫走了。
楚盛窈来的匆忙,忘记还要拜见府中其他人,也跟着过去了。
刚出了垂花门,往夹道方向去,前儿有个亭子站着个人影,像是在等她的样子。
正是李远之。
楚盛窈看了眼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表哥有事儿?”
李远之点头。
楚盛窈坐在石凳上,有丫鬟立刻换来了热茶,她给李远之倒了杯。
光天化日的,倒也不算是失了规矩。
“我与表妹几月未见,见表妹风光依旧,我也安心了。”李远之不敢去看她,昔日里所有的明目张胆,不过是依仗身份亲近的缘故。
如今姻缘线断,物是人非。
他捏紧茶杯,手心的熨烫暖不了人心。
楚盛窈笑道:“表哥当了官儿,圆了多年的心愿,亦是可喜可贺。”
他的心愿本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娶了她,原本刻苦温书,也是靠着这个念头。
如今神散了,便是改换门庭,也没个欢乐,只是母亲每日吆喝着他光宗耀祖。
“我将婵儿送到了乡下,她在母亲面前说了许多的话,引得母亲误会了你。”李远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想要将她留下来,多一刻也好。
“表哥,都过去了!”楚盛窈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夫君还在等我。”
原先还以为两人间已经说明白了,她是不回头的性子,且已经成了亲,以前的只能是存在记忆里的过往。
她不是个绝情的性子,李府忽然的退婚,也不是一点儿影响也没有给她造成。
李远之曾经是一根儿绳子,能够将她拉出楚府这摊淤泥的绳子。
可是忽然就断了,在她快要希望最为浓郁的时候。
现在她的痛苦早就过去了,如今讲什么都没有意义。
简单的两个字从楚盛窈嘴里吐出,他曾想过他们成亲后,她该怎么娇娇的唤他‘夫君’。
“是啊!”李远之捏着杯子,“我今日来是碰巧,没想到与世子碰见了,你不要误会。”
楚盛窈点头。“我不会,他也不会。”
便是如此这般的信任吗?不过是几月而已,比得上他们十几年的情谊?
李远之其实是想要告诉她,前段时间褚昭教训了传她流言的人,可现在忽然就不想说了。
“表妹,我会等着你。”李远之声音小了几分,又被风吹散。
楚盛窈迈出亭子,走了一段距离,没听清,“什么?”
李远之摇头。
人生那么长,总会有机会被他等到的,这是他的决定,犯不着叫任何人知晓。
待所有人都离开,假山处出现个人影。
褚昭盯着楚盛窈远去的背影,久久的站立在那里,未曾动过,眸光隐匿在黑暗处。
等?有他等的!
楚明德对楚盛窈,不像以前那样不冷不热,甚至刻意多了几分讨好。
变得如此之快,无非是因为褚昭的态度。
两人站在一块儿,姿态亲近,褚昭还捻了块儿点心放在楚盛窈面前,又端了茶水。
楚明德也是没想到,这个他一向看不上长相妖媚的艳俗女儿,竟然真的讨得了侯府世子的欢心。
“贤婿放心,母亲不过小毛病了,怎劳烦你亲自过来。还是三丫头,在侯府伺候公婆,晨昏定省可有懈怠?”楚明德如今面上的清高终于褪了下来。
正逢考核,楚明德在如今的位置上,待了有五年之久,他的上峰是侯府的连襟,曾提示过叫他走侯府的门路。
若是成功了,必定升迁。
他若是再端着文人架子,怕是老死都不得动上一动了。
日后在楚府的族谱上,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
褚昭回道:“盛窈不放心,我自是要跟着来的。盛窈很好,父亲母亲都很喜欢,府上也是夸赞的。”
楚盛窈第二次听他这般唤,即便不是对着她,以往可都是楚氏。
楚明德见他这般维护楚盛窈,反而心情更好,笑道:“你们夫妻关系好,我这个当长辈的也开怀。”
到最后楚明德留了餐,褚昭推辞并没有应下,出了正院,楚盛窈到底还是要见见赵夫人,全了礼仪,褚昭也跟在她的身边。
“夫君,”楚盛窈有些迟疑的开口,“我能在府中留上几日吗?我实在是担忧祖母。”
褚昭稍加思索道:“夜间回府,白日来,可否?”
原以为褚昭不会答应,如今他退了一步,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反而是做出担忧的神情,“母亲那边会答应吗?”
想到这里,楚盛窈又将今日在侯府正院发生的事儿给褚昭说了。
完全没有添油加醋,照实儿说。
褚昭只颔首,像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若是没有褚昭相护,今日正院里的事儿,怕是不能善了,楚盛窈开始想着两全之法。
一路上,两人都十分的安静。
拜见了赵夫人。
也顺便见了见楚盛萱,一如老样子,藏不住的妒忌和怨愤。
楚盛窈没放在心上。
他们是在正熙堂用的晚膳,陪了祖母好一会儿时间,离开的时候楚盛窈再三嘱咐府中的人照顾好祖母,她明日再回来看看。
不过她满是好奇。
褚昭能允她白日回来,为何不能叫她在府中待上几日,照料好祖母。
她不是觉得来回麻烦,成亲两月余,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的数的过来,便是她回了楚府,策海院的房间不也就空出来了嘛?
也不必委屈的歇在书房。
楚盛窈百思不得其解,好在祖母精神还算不错,她心安定了些,白日里好生照料着,相信一定会很快痊愈的。
出了楚府,马匹被原先的门房牵了出来。
上马的时候,楚盛窈踩在马镫上,有些疼,刚想要加把劲儿爬上去,腰间被一双大手紧箍,随后身体一轻,坐在了马匹上。
下一秒,身后**的胸膛靠了过来,将她完全的拥在怀中。
褚昭调转缰绳时,树荫处一个身影一直默默注视着这里,盯着楚盛窈的眼神中是永远浇不灭的火。
李远之看的认真,仿若天地间只她一人。
褚昭横眉冷对了眼,李远之视线还停留在楚盛窈身上,看的痴迷,丝毫没有注意到。
褚昭胸腔的火,亦被点燃,从楚盛窈胳膊下环过,完完全全将她占据着。
李远之脸色刹那间灰白。
可这并不能叫他好受,反而让他如噎在喉,时不时的控制不住心神。
“看前面。”褚昭捏住楚盛窈的下颌,侧开了李远之的视线。
楚盛窈被褚昭的动作吓了一跳,两人除了床榻间从未如此的亲密过。
马奔驰起来时,楚盛窈不由得往后仰去,两人身体无限的靠近,起伏间相互摩擦着,她知晓他的强大,每每都能将她全部罩住。
可这一次是在身后,他靠的很近,呼吸扑在耳廓,酥麻从背脊往下,四处流走。
“坐稳些。”这话是靠在她耳垂说的。
气息灼热,随着马儿的上下跑动,唇瓣碰到了她的耳廓。
楚盛窈缩瑟下身体,不着痕迹的朝前俯了俯,也不知后面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也跟着贴了上去。
“可曾有旁的人带你骑过马?”
褚昭这么一问,叫她有些迷茫,不过还是摇头。
她平日里连出府的机会都没有,怎么骑马?
褚昭知晓答案,可不知为何还是这么问了出来。
青梅竹马四个字,便隔绝了第三个人,那些记忆只存在与她和李远之的记忆中。
他见过李远之为了她,不惜得罪官宦,拼命相博的模样。就在今日也听过她为李远之,说着叫他帮扶的话。
曾经的情谊留存在心间,成为挥之不去的过去。
都是没有他的存在,是他们之间最隐秘的东西。
只要一想到这些,褚昭便越发的难受,像是一颗原本是自己的果子,却被旁人占据过。
起初还能忍耐,孔孟之道,君子之学教他克制自身,可假山处那个‘等’字,随着风飘进他的耳朵里。
等!等机会和她再续前缘吗?
方才那双含情脉脉的眼,又何尝不是在挑衅与他!
街道上烛火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今日并未宵禁,街市繁华而又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风拍打在脸上很急促,身后人的呼吸也跟着加重,像是六月天孩儿面,一下子整个气氛变了个模样。
街道锣鼓喧天,原是如同大雨滴落,铿锵有力,忽而变作小雨,急促又迅猛。
今夜的他似乎与往常不一样,像是飓风,将她裹挟着,楚盛窈身子一个激灵。
马停在侯府门口,褚昭率先下马,然后将她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