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到便不会失去,便是如此,
不知晓姑娘心中待世子究竟是如何?
但她想,估计姑娘也宁愿只占据世子夫人的身份,不去谈情分。
不靠近,不接近。
“你个讨嫌的!昨儿来,今儿又来了。你不嫌烦,我可是要清净的。”老夫人假斥了她一顿,实则脸上的笑都要开花了。
“回来的这么频繁,就怕侯府的人有意见。”老夫人还是担忧起来。
楚盛窈依靠在老夫人膝盖上,仰头道:“世子答应让我来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是个守诺的。侯府人也宽容,不会说孙女的。”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就好。”
待伺候过药,楚盛窈扶着老夫人去花园里走走。
这个时节,菊花露出花骨朵,花园中尚有些绿植,比不得夏日的争妍斗艳,也别具一格风味。
走了会儿,药效上来了,老夫人困倦,便被扶着回了房间休息。
回了出嫁前的闺房,楚盛窈叫张嬷嬷准备了些布料来。
楚盛窈原本是打算这几日来楚府,顺便给祖母做件衣裳,祖母瞧着瘦了好多,以前的衣服穿着空落落的,不那么合身。
“张嬷嬷,”楚盛窈叫住了她,“您明说,祖母到底如何了?”
她如今嫁了,若是不弄清,又怎么放心。
“无事儿,”张嬷嬷掐了掐手掌,语气一如既往,“药都是您亲自煎的,不过是些风寒罢,养养就好。”
“您就是太谨慎了些。”说完还打趣了句。
楚盛窈今日将正熙堂好好查了,确实没有查出什么异样,可心中总是不上不下,怀疑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事关祖母,她不得不多留几分心。
她甚至还请来了大夫,细细询问,半分破绽都没有找到。
就是如此,才教她不安。
“老爷找您。”一小厮被张嬷嬷引了进来。
楚明德找她?楚盛窈放下针线,让李嬷嬷留下,先帮她把样式选好,回来再继续缝制。
楚盛窈没想到,小厮竟然会将她带到书房,以前凭她的身份,光是站在这个小院儿里,都会被驱逐。
“老爷。”楚盛窈行礼后站好。
他还未让她起身便起了,楚明德心头不悦一闪而过,指着一旁的椅子,“坐。”
楚盛窈没必要和他客气,两人间的父女情分早就没了。
“老爷有何事的?祖母马上要醒了,离不开我。”
楚明德也不和她拐弯抹角,“你虽嫁了,楚家还是你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父正逢考课,若能升迁,侯府人也会高看你些。”
楚盛窈内心几乎快要忍不住笑,她父亲可真是个伪君子!
在外端的是高风亮节,内里腐朽不堪,清正的壳子逐渐被打破,打碎,其实就是一摊淤泥。
“女儿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了老爷!”楚盛窈起身就要走,算了算时间,祖母应当要醒了。
“站住!”楚明德在子女面前威严多年,便是楚盛窈如今身份地位不一般,也由不得她如此态度。
“我是你父亲!生你养你这么大,你敢忤逆不孝!”
楚盛窈停住了脚步。
忤逆!多大的罪!
她哂笑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老爷生气有何用?侯府又不是由我做主!便是我说了,又如何?”
楚明德提议道:“世子多宠你,只要你对他百依百顺,顾着他心情,他若开怀,还能不应下你!”
“老爷是叫我讨好献媚!”楚盛窈眼神讥讽,“老爷可还记得当初为何不放我出府?为何早早让我定了亲?为何想要将我送走?现在你又是在做什么!”
质问的话,叫楚明德涨红了脸。
这逆女?!
他捡起桌上的茶杯,朝她砸去。
楚盛窈反应迅速的躲了过去。
“这是第二次。”
上一回因为弄伤林六爷一只眼,楚明德砸破了她的额头。
伤疤早已痊愈。
这一次她绝不会教他再伤害她。
书房气氛一触即发,忽然有小厮禀告说褚昭来了。
楚明德没想到褚昭今日竟然还会来,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了他的声音。
“岳父。”
碎瓷片还没来得及收拾,褚昭先是见了礼,走到了楚盛窈身边,“本是要一起过来的,夫人怎么不等等我?”
“岳父这是?”视线看向地面。
“失手打碎了个杯子,无事儿,世子坐吧?”楚明德立刻唤人上茶。
小厮迅速的将地面收拾干净。
楚明德脸上的余怒未消,见褚昭在此,又只得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褚昭望了眼楚盛窈,只见她眼神平静,冷淡,对万事万物都未放在心上。
与平日在他面前的柔情判若两人。
两人间的气氛异常,便是在迟钝的人,都能看的出来。
褚昭像是想到什么,“听闻岳父考课得了甲等,怕是升迁有望,今儿出了拜访祖母,便是来恭贺的。”
楚明德听后喜上眉梢,原本的怒意一扫而空,“好啊!好啊!贤婿真是多礼了!”
原先他打听过不过是丙等,应是升迁无望,才想从镇国侯入手,褚昭带了这个消息来,意味着,镇国侯府已经帮他运作一番。
楚盛窈原本冰冷的眸子,此刻被寒意覆盖住。
离开书房的时候,步伐快了褚昭不少,走在最前面。
褚昭赶上来,拉着她的胳膊,“你不希望岳父升迁?”
他根本不配!
品行有瑕,如何造福百姓,楚明德若是能升迁,天底下的蠢才岂不是都能着状元服。
对了,面前此人正是金科状元!
“我原以为夫君是个正直的人!”楚盛窈不知该用何语气,但也知晓自己说的话有些冲。
“此事与我无关,”褚昭解释道:“你嫁入了镇国侯府,两府便是姻亲,官场中想要讨好之人不少,便是侯府不出手,也有人会动。”
“而且谁说升迁便是好事儿?”褚昭的话意有所指。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楚盛窈冷静下来,更加知道自己不能与他对着来,“我是担忧他的事儿,会牵连到镇国侯府,官场中道理我不懂,但大抵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提拔楚明德对镇国侯府不过是小事一桩,可为什么要让楚明德如意!
他?指的是楚明德?
连声父亲都不愿去唤,褚昭本应从孝道的角度,来斥责她的。
可下意识在想,楚明德究竟做了什么,让她连‘父亲’二字都唤不出?
这番心情来的莫名。
两人走到了楚盛窈未出嫁前的闺房,比起镇国侯的院子,算得上简陋。
贵妃塌上放着的衣裳初具模型,领口针线细密,袖口的花纹精美,李嬷嬷还在剪裁着。
褚昭随口道:“嬷嬷绣工不错。”
李嬷嬷笑容满面,将绣品展示在褚昭面前“这哪里是我绣的,是少夫人做的。
少夫人在女红方面那真是巧夺天工,速度又快,这才几个时辰,便绣了这么多!我瞧过不好绣品,少夫人敢说第二,旁人何敢夸第一!”
就是一个荷包绣了快两月了!
李嬷嬷莫名有些心虚,不敢看楚盛窈的脸。
楚盛窈谦虚道:“嬷嬷看自家孩子,怎样都是好的,不过闲来无事,给祖母做件衣裳,夫君若是想要,妾身改日也跟您做。”
“好啊!”
楚盛窈愣了一瞬,没想到他竟然答应的这么快,不应当推辞一番吗?
看来她的荷包不能再推诿下去了。
李嬷嬷见他们进来后,便赶紧将东西收拾好,连带着秋泠和春和退出了房间。
楚盛窈坐到了李嬷嬷方才的位置,褚昭坐到了她身边,问道:“夫人膝盖可有事儿,昨夜走的匆忙,忘记询问夫人了。”
想起昨夜,楚盛窈心头莫名一紧。
从未见过他失控的模样,像是撕开了面纱露出最里面的东西。
又看褚昭神态自若,她故作镇定,“无事,擦过药了”
褚昭不放心,坐在了她身边,拉着她的双腿,放在他膝盖上。
楚盛窈都来不及反应,裙子便被掀了起来。
她难得忸怩起来,“夫君,不大体统。”
“无事,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褚昭关心她的伤势,心中并没有旖旎的念头,“正如你说过,夫妻一体,无关体统,你是我妻,我自当照顾好你。”
楚盛窈想起褚昭在王夫人面前的话,也没再挣扎。
他不过是担责,为人夫,照顾妻子的责任。
要瞧就瞧。
有些恐怖,左边膝盖青了一大片,右腿还好些,应下马时,左腿先着了地。
“真的无事儿,我走路都未觉疼痛。”
楚盛窈说的实话,她皮肤白皙,稍稍磕碰一下便容易变色
瓷白的肌肤,堪比上好的美玉,如今上面青紫一大块,不只是白玉有瑕,瑕不掩瑜,而是瑜不掩瑕。
可以想象好的时候,该有多么的美。
褚昭手不自觉的碰触了上去,很轻,像是羽毛慢慢的滑过,不觉得痛,痒痒的,楚盛窈不着痕迹的缩瑟了下。
“夫君?”她莫名有些紧张。
“药呢?”褚昭问道。
楚盛窈挣扎的想要去找,被褚昭再次按住了腿,顺着她的视线,翻开了小桌抽屉,拿出了绿色的小瓷瓶。
他的手指节修长,指尖挂住白色的药膏,又轻轻的触碰到她的膝盖处。
先是药膏的冰凉,后逐渐在他的揉搓下,变得温热。
其实也不必做到这步?楚盛窈发觉自己实在是不了解男子的心。
他身份贵重,即便两人是夫妻,也完全不必做到这步。
还是这世间夫君对待妻子,大抵都是这般的?
可她瞧见过赵夫人对楚明德的毕恭毕敬,虽然是夫妻,可举止间从不逾矩。
也瞧见过周姨娘对楚明德的尊崇,虽然有过宠爱,生育了子嗣,但也是半点儿不敢在楚明德面前放肆。
起初在褚昭面前,她一心是起了讨好的念头,害怕他因流言或是前几面不愉快,而薄待她。
软语柔声,‘哄’字为先。
后来发现对他似乎无用,她已经是他妻子了,该做的他也不会推辞。
所以夫妻之间又该是如何相处的呢?
“怎么了?”褚昭抬眸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可是疼了?”
楚盛窈鬼使神差点头,褚昭的力道放松了些,“你别那么紧张,我轻点儿。”
“还疼不疼?”
“疼。”
“你忍忍,很快就好了。”
“二姑娘,你这是做甚?”檐下李嬷嬷的声音,惊扰到了刚刚踏进院门,企图闯进房间的楚盛萱。
李嬷嬷奇怪的瞧着她通红的脸,如今这时节可不热,还凉飕飕的。
“二姑娘,你站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
李嬷嬷未说完,便被楚盛萱打断了,她羞怯难忍,咬着嘴唇,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光天化日的,三妹妹也太不检点了!”
楚盛窈刚出门就听见这么一句,满是疑惑。
她哪里不检点了?!
楚盛窈忽视了她的指责,问道。
“里面的人是褚世子?”楚盛萱瞧见她正大光明,一点儿也未见心虚,自己似乎是想岔了,不过白日宣淫,就是与正牌夫君,也是品行不端。
楚盛萱心头鄙夷,却开始思索着,男子莫非都爱楚盛窈这样的,长相妖媚,行事放浪,扯着人青天白日的行事儿。
便是清正雅致的褚世子也不例外?
她若是得要高嫁,少不得要学学,再是贤良淑德有何用,嫁的好才是好。
她私下里,到底也是看过些杂书的,男女之事儿,不比那些闺阁女子朦胧,早些年常寻了话本,那些风月事儿,看的让人面红耳赤。
不过这些可不得叫母亲知晓,不然非扒了她的皮。
“既是妹夫,少得了得见见,姐姐挡在门口作甚,莫不是怕我?”楚盛萱蛮横的闯了进来,走到屏风处,又整理了番着装。
少女怀春,尤其是褚昭这样的世家公子,不贪财好色,反倒学识渊博,大都倾慕。
她自然也不例外,可到底没个机会。
如今有了机会,却成了别人的夫婿。
以往几乎都是隔着老远儿,才能见上一见,如今可不能错过了。
“妹夫安,”楚盛萱特意放柔了声音,“本是来看望妹妹的,没想到妹夫也在,叨扰了。”
然后坐在了另一侧塌边。
李嬷嬷眉宇,几乎是拧在了一起,虽然知晓楚盛萱渴望嫁个高门,但绝不为妾。
对褚昭便是有过想法,在他成亲后也只得变了。
可楚盛萱嘴里是个没把门儿的,说话不过脑子,她担忧会惹出什么祸事儿来。
褚昭是认得她的,见她坐下,眉眼微挑,到底也没说什么。
楚盛萱瞧见褚昭没理她,还当是世家公子的矜持,“昨天世子来,今儿也来了,莫不是担忧三姐姐?”
楚盛萱见褚昭视线望了过来,便知晓自己话题,开的没错,“李表哥与三妹妹自幼亲近,昨儿也不过是碰巧来了,世子可不要误会了三妹妹。”
见褚昭神色又变了变,楚盛萱越发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若不是害怕楚盛窈与李远之旧情复燃,褚昭又怎会三番两次,陪着楚盛窈回娘家。
她可听闻李远之和楚盛窈,单独在花园里待过。
褚昭耳聪目明又怎会不知?
分明就是防着楚盛窈呢!
楚盛萱叹了口气,她不希望,在自己还未高嫁的时候,楚盛窈世子夫人的身份就没了。
“无论先前流言为何,三妹妹嫁给世子可就没有二心,况且当初的流言,”楚盛萱将声音压低,“我相信世子不会说出去!是四妹妹为了李表哥特意诬陷三妹妹的。”
楚盛窈起先听楚盛萱提起李表哥,心头一咯噔,再到后来她说着楚府的‘辛密’,直接道:“二姐姐来此所为何事儿?”
她这二姐姐可是擅长好心办坏事儿。
心性不高,心气儿高,虽然蠢坏,倒是坦坦荡荡,比起阴沟里的臭虫要好些。
但不能叫她再说下去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嘛?”楚盛萱不耐烦她打断自己说话。
她还不是不想要让褚昭误会了她,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楚盛窈又道:“我与世子稍后要去看望祖母,二姐姐可要一道?”
楚盛萱一向不喜老夫人的偏心,也不爱去正熙堂,便不再啰嗦,将来意给说了,“林府开金秋宴,我想妹妹无人相伴,定是寂寞,我便陪妹妹一同去吧!”
此次林府可没有特意请了楚府。
她上回在林府表现极好,不少夫人还问过她,再去说不定婚事就定下了。
楚盛窈拒绝道:“侯府众多妹妹陪着,倒不寂寞,还是不要打扰二姐姐,跟着先生学习了。”
“不打扰!”楚盛萱一想起母亲给她请的先生,手掌心便痛了起来。
“三妹妹不会是得了势儿,便看不上我们这些血脉至亲了吧!”楚盛萱看向褚昭,示意楚盛窈说话注意些。
在楚府时,楚盛窈便对这个二姐姐,时常感到无奈。
她就像放在甜汤里没有融化的盐,瞧着正常,可只有尝下去,才觉得怪异,正如她的样貌精明,可脑子却跟不上。
褚昭直接站了起来。
巨大的压迫感,叫楚盛萱没了声音。
“祖母应该醒了,去瞧瞧吧!”褚昭朝着楚盛萱点头示意,然后扶着楚盛窈的胳膊,离开了院子。
楚盛萱气的直跺脚。
她刚才还替楚盛窈解释过,真是过河拆桥!
两人往正熙堂的路上。
“夫君不会如二姐姐说的那样,才跟过来的吧?”
楚盛窈脑子没转过弯来,被楚盛萱给带偏了,等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褚昭忽然停下了脚步。
“夫人,觉得呢?”
她觉得?自然是没有的,褚昭也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一个李远之,用不着让他有所顾忌。
尽管如此,楚盛窈还是解释道:“夫君,我虽和表哥定过亲,但发乎情,止乎礼。如今也只当是亲戚处着。”
她当亲戚处着,可另一个人却不是那样想的。
褚昭扶着楚盛窈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嗯。”
是信她的意思?楚盛窈侧目,瞧见他风平浪静的面容,也没去想了。
在正熙堂待了许久,期间老夫人特意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太过频繁回来,便是褚昭答应了也不行。
楚盛窈轻声应下,却在想着下次回来的时间。
初一又是请安日,褚昭今日有事儿,天没亮便出了府,楚盛窈刚到正院便感觉到,府中人目光或多或少的停留在她脸上。
想来前几日的事儿,他们也知晓了。
这府里个个都是人精,能瞒得住谁?
进入正厅后,先是对长辈问了安,岂料王夫人连个眼神都未给,反而转过头去,和身旁新来的孙嬷嬷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