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将要过门的媳妇大庭广众被欺负了,除了窝囊废,是个男人就不该袖手旁观。
地里围观的妇女们都吓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傅青山这一脚可狠!蒋有年不会被踢废了吧!”
“不废也得残啊!那大皮鞋底可硬!”
“活该!对人家媳妇动手动脚,还要动手打人,该打!”
“这以后不用看不上我们农村闺女了,放心,我们农村闺女也看不上太监。”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周围的听着跟着笑出声来。
这边笑,那边哭。
蒋有年哀嚎凄厉,刘秀香只得让人先把赤脚大夫叫来。
赤脚大夫过来以后,这地里一地的妇女也没法直接看啊,又叫来两个男人架着,蒋有年拖拉着两条腿被架回了大队部。
这一来一回耽误了得有半个多小时的工夫,到了大队部蒋有年疼得脸上汗都往下淌,赤脚大夫脱了裤子一看,旁边扶着蒋有年过来的男人们吓得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蒋有年那命根子肿得通红发亮,甚至能看到血丝,赤脚大夫碰一下蒋有年就嗷嗷叫。
赤脚大夫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头都大了:“这都淤血了,快送镇医院吧。”
第6章 买不起就不要试,试脏了我还怎么卖?
闹闹哄哄的人都去了大部队看热闹,地里就剩了谢晚棠和傅青山。
傅青山虽然一直没什么笑模样,但现在看起来脸色好像格外冷沉。
谢晚棠想了想:“这个点,你怎么来地里了?”
傅青山的粮食关系在镇上不在村里,他不用下地,这个点该去镇上上班的。
傅青山脸色和缓了些:“你没车子,去镇上供销社不方便,我去上班,可以捎着你。”
昨晚傅青山给了她布票,买布要去镇供销社,离下沟村二十多里地。
谢晚棠想了想:“不太方便吧?”
谢晚棠自然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她是考虑傅青山是去上班的,只能把她捎过去,那买完她还得自己走回来呢!
二十多里地,她走断腿也走不回来啊!
谢晚棠正愁着,刚想问问傅青山能不能哪天歇班一起去,就听傅青山道:“大队部还有一辆自行车,玉秀会骑,我跟支书说说让玉秀带你去?”
谢晚棠眼睛一下子亮了:“那可太好了!”
傅青山“哦”了声,刚刚和缓了的脸色好像又不怎么好看了。
谢晚棠……
哎,饭票很敞亮没得说,就是没个笑模样还情绪多变,让人摸不透。
谢晚棠刚一冒出来这念头,马上自己给自己掐灭。
做人不能不知足,不能既要又要。
如果用看老板的心态来看傅青山,老板难道还不能有自己的不开心吗?
当然可以!
谢晚棠想开以后,笑着对傅青山道:“那你快走吧!”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什么指纹or人脸识别打卡,但估计上班也不能随便迟到吧。
傅青山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傅青山走后没多久,玉秀过来叫她,说妇女主任找她,谢晚棠就跟着玉秀去了大队部。
蒋有年被驴车拉着往镇医院去了,大队部看热闹的也都散了,谢晚棠进去,里边就妇女主任刘秀香和支书家的媳妇傅大娘。
“主任,大娘。”
刘秀香叫她过来坐:“晚棠,叫你来是问问,蒋有年说的玉米地是怎么回事?有人说看见蒋有年昨天早晨也去地里找你了,还跟你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谢晚棠早就想好了,没有犹豫道:“主任,他一直拿我的地主成分欺负我,骚扰我,昨天他去地里,就是威胁我让我晚上去玉米地找他,不然要我好看!”
傅大娘自己也有闺女,傅玉秀跟谢晚棠,要是玉秀被蒋有年这么欺负,她能直接上去撕了蒋有年的脸!
傅大娘气愤道:“这个蒋知青,劳动磨洋工,净想着祸祸咱村的闺女了!”
刘秀香皱眉:“那他以前有没有对你——”
谢晚棠摇头:“以前他只是嘴上说说,我不愿意给组织添麻烦,也就忍下了,可是去玉米地这样的事儿,我,我,我怎么能去!主任,难道就因为我家成分不好,就该被人这样欺负吗?”
说着说着,谢晚棠眼眶都红了,从头到尾没有提‘委屈’两个字,但句句都是委屈。
谢晚棠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尝试戏精角色,不过对付蒋有年这种人品碎一地的人渣,就要不择手段。
就凭他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怎么收拾他都不过分!
刘秀香叹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晚棠,这不是你的错,你应该早告诉我,这不是麻烦组织,你要是真被蒋有年祸害了,才是我这个妇女主任的失职!你放心,我去跟支书商量,一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谢晚棠起身,朝刘秀香鞠躬:“谢谢主任!”
刘秀香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这事就别跟青山细说了,你们这马上要结婚了,别因为蒋有年影响了你俩过日子。”
刘秀香是个很负责的妇女主任,但谢晚棠心里想的是,主任没事,我们是合约婚姻,傅青山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影响的!
但她不能告诉刘秀香,只点头应着。
傅大娘也从炕上下来:“行了,要结婚了是大喜事,不提这些糟心的人了,青山跟我说你要去供销社买布做衣裳,明天要定亲了,今天就别上工了,一会儿让玉秀骑车子带你去镇上。”
“谢谢大娘!”可能女人天性就喜欢购物吧,虽然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供销社的东西比21世纪肯定是差远了,但谢晚棠还是很好奇,已经迫不及待了。
和大队长请了假,玉秀骑自行车带谢晚棠去镇供销社采购。
下沟村离镇上隔着好几个村,盛夏蝉鸣阵阵,小路两旁都是翠绿高大的老树,枝条盘根错节在一起,为路上的行人挡住炎炎夏日。
路旁就是地,秋收临近,地里也都是一片葱翠茂盛。
与谢晚棠曾经生活的城市相比,这里的空气都那么清新。
坐在后座上,谢晚棠心情好,不自觉哼起歌来。
土路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平,起起伏伏的,尤其是大上坡,蹬起来可费力,更别提还带个人了。
玉秀骑了半个多小时,上坡已经有点喘了。
谢晚棠:“玉秀,我来带你吧。”
玉秀有点犹豫:“嫂子,你没骑过车子,不能行吧?”
谢晚棠:呃……
也不好说这玩意儿我小学就会骑了,初中高中骑了6年呢!
谢晚棠笑笑:“我试试,看着也不难的样子。”
玉秀确实也累了,谢晚棠想试就试吧,反正也不可能成功,她就当歇会儿了。
结果谢晚棠跨过车子登上去,腿虽然有点不够长,看着吃力,但是两脚一离地,顺利地就蹬了起来,骑出去10来米一点都不带打晃的!
她当初可是她哥给她扶着,学了好一阵子才学会的呢!
谢晚棠给玉秀演示了一下让她放心后,才掉头回来,让玉秀上来。
玉秀坐上来还是有点怕,下意识抱住谢晚棠的腰,没想到谢晚棠就开始有点吃力地晃了两下,轮子转起来以后,骑得比她这个老手还稳!
平安度过一个上坡后,玉秀忍不住喊道:“嫂子!你也太厉害了吧!第一次骑车就骑这么好!咱下沟村,不,咱大沟镇估计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谢晚棠被夸得惭愧,笑笑:“可能我平衡稍微好点罢了,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很正常。”
玉秀是傅青山的堂妹,支书一家教育得也好,性格脾气比傅青山那个亲妹妹可真是好太多了,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镇上。
谢晚棠是第一次来镇上,玉秀和她娘一起来过几次供销社,两个人换了位置,玉秀熟练地骑到供销社门口。
停好车子,谢晚棠抬头,入目便是红色醒目的六个大字——大沟镇供销社。
供销社主要是镇上上班的工人来买东西,村里粮食自给自足,布票发得也极少,不逢年过节,一般没有来供销社的。
这个点是工厂的上班时间,供销社没什么人,谢晚棠进去的时候,两个售货员正坐一起嗑瓜子聊天儿,看到她们俩进来,也没有搭理她俩。
谢晚棠倒是不在意,她买东西的时候,本就不喜欢导购一直跟在旁边,不自在*。
谢晚棠走到卖布的柜台,打眼一看,柜台上摆着各式花布。
今天的首要目标就是买布做一身结婚的衣裳,再看看其他的日常布料。
红色布料都集中摆在一起,谢晚棠走到红布集中的区域,打眼一细看,简直两眼一黑==
大红布料上印满各式小碎花,甚至还有印着像老式被套上那样的大红牡丹的,还有时下流行的大红格子布……
谢晚棠表示:有点麻爪QAQ
好不容易在一众花布里翻到唯一一匹正红色纯色的确良,就这个吧!
作为专业的服装设计师,谢晚棠估算了一下做上衣的尺寸,喊还在嗑瓜子的售货员:“同志!买布!”
生产力不足生活物资供不应求的年代,售货员都是香饽饽,根本不存在顾客是上帝这一说。
一个售货员不情不愿地放下瓜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售货员看了一眼谢晚棠手里拿的红布,不带花纹的布最便宜,她又上下打量了一圈谢晚棠,更是一副看土狗的眼神:“扯多少?”
谢晚棠报了尺寸,售货员又撇撇嘴,嘟囔道:“这么少,也值当得买……”
玉秀一来就被粉色蓝色的格子布吸引了过去,听到这边售货员的动静,这才过来,售货员正在裁谢晚棠选得纯色红布,玉秀轻轻扯扯谢晚棠的袖子,低声提醒:“嫂子,这都是那几年的老款式了,现在结婚都穿带花的。”
谢晚棠抿唇:“嗯……我不想太张扬。”
售货员又扫了一眼谢晚棠满身的补丁:“……”
农村人不嘴硬会死吗?
玉秀倒是秒懂,谢晚棠的地主成分确实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扯好上衣的料子,谢晚棠又扫了一眼,问售货员:“有黑布吗?纯黑的。”
售货员:“……”
黑布比红布还便宜。
售货员没好脸色地从柜台下边抱出来一辊子黑色的确良扔在谢晚棠面前,谢晚棠摸了摸,报上了尺码。
玉秀皱眉,压低声音:“嫂子,这都是老太太穿的颜色。”
谢晚棠笑笑:“哦,没事。”
玉秀叹了口气,哎,谢晚棠真是活得太小心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爱打扮,谁不喜欢纷纷绿绿的小碎花和格子布啊!
挑完做结婚衣服的布料,谢晚棠又问:“有土布吗?”
玉秀赶紧拉过谢晚棠超小声提醒:“嫂子,土布不用在这买!”
谢晚棠:“啊?”
玉秀朝她使了个眼色,谢晚棠立马明白了,有黑市!土布肯定卖的比供销社便宜,还不用票!
谢晚棠没再看布,直接去看皮鞋,柜台里摆了几双黑皮鞋:“同志,皮鞋怎么卖?”
售货员掀了掀眼皮:“有5块的、10块的、15的、20的!”
谢晚棠:“给我拿双20的试试。”
谢晚棠买鞋从来不买便宜的,一双好鞋穿上哪儿哪儿都舒服,这方面不能省。
售货员走过来瞥了她一眼:“你有钱吗?买不起就不要试,你要是试脏了不买,我还怎么卖?”
谢晚棠早就忍够了这售货员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直接从兜里摸出来20块钱和票拍在柜台上:“现在能试了吗?”
售货员没再说什么,照着谢晚棠的鞋码给她找了皮鞋试了。
这年头的皮鞋虽然款式不算很好看,但胜在做工过硬,皮子真是好皮,穿上走两步,又跟脚又舒服。
谢晚棠付钱:“就这双。”
买完鞋谢晚棠又挑了两双袜子,结婚的行头置办得就差不多了。
25块钱,就可以把自己美美嫁出去的年代。
供销社里还有很多副食品,酥货小麻花什么的,但都得要票和副食品本,她没有,有钱也是干瞪眼。
谢晚棠付完钱准备走了,玉秀突然拉住她:“嫂子,你还没买头花呢!结婚怎么能不带花!你这么白,戴上肯定好看!”
谢晚棠朝着玉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柜台里边摆的那种特别有年代感的夹在头上的红纱质地的花……
她记得爸妈的老式结婚照上,老妈就带了这样一朵花,是那个年代新娘子最时髦的打扮。
谢晚棠轻咳一声:“算了,太张扬了。”
玉秀皱眉:“嫂子,我哥是武装部长,你嫁给他就不用那么小心了!”
售货员……
这个一身补丁的土妞是武装部长的未婚妻?
乡下小姑娘能不能别张口就吹啊!
谢晚棠摇摇头,硬拉着玉秀出了供销社,那种大红花她是绝对不可能戴的!哪怕只是合约婚姻!也不行!
出了供销社的门,玉秀还不死心:“可是谁家新娘子不戴红啊?”
谢晚棠:“我这不买了红布嘛,我自己做,还省钱!”
玉秀无奈叹气:“嫂子,你真是比无产阶级贫下中农还朴实,以后谁要再议论你是地主小姐,我第一个跟她不服!”
玉秀比她小两岁,从小被父兄保护得很好,特别嫉恶如仇,此时一脸的正义,骑上车子,带着谢晚棠去黑市买土布。
谢晚棠以为黑市是个热闹的小市场,没想到玉秀带着她在胡同里拐来拐去,拐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土街上,有个农村妇女用小车推着土布。
傅大娘也安排了玉秀来买布,不过玉秀对颜色单调的土布不感兴趣,她还是喜欢供销社里的小碎花、小格子,要是能做一身布拉吉,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哎,跟嫂子一比,好像她才是那个地主家需要改造的小姐呢。
谢晚棠看到这些纯人工织成的土布,别提多兴奋了,前世她们团队还专门设计过一次怀旧土布专题呢!
这个年代流行穿的确良,虽然现代人觉得的确良是化纤制品又不透气,但在当时,的确良耐磨,颜色又多,确实是当时的时尚。
而这些天然棉花织成的绿色环保、舒适吸汗的土布,却不怎么受欢迎,都是买不起的确良的人才会买的。
土布的价格只有的确良的一半,而且还不要票,谢晚棠白色、浅灰、藏青、晴蓝……挑了很多,一共才花了一块五!
买完往回走的路上,玉秀不解地问谢晚棠:“嫂子,你怎么买这么多土布啊?”
村里稍微条件好点的小媳妇,哪有穿土布的啊。
谢晚棠嫁给青山哥,肯定也不需要穿土布了呀。
谢晚棠自己喜欢的很:“玉秀,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要随波逐流。”
玉秀读书不多,也听不大懂,但就是觉得她嫂子挺厉害的,有钱有票,还能忍住不买供销社里的漂亮花布。
两人买完东西也到晌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不光供销社里的副食品买不了,就连供销社旁边的国营食堂也要票。
有钱吃不了饭!
谢晚棠叹气,真是干瞪眼的年代啊!
中午太阳有点毒,两人又饿又渴,食堂旁边有个卖冰棍的不要票,5分钱一根。
谢晚棠买了两根冰棍,跟玉秀一人一根,坐在食堂旁边阴凉地的大石头上吃冰棍歇脚。
夏日炎炎,一根冰棍简直如久旱逢甘霖。
玉秀一头晌跟谢晚棠也熟络了,看了一眼周围没人,跟谢晚棠道:“她们都说你是嫁不出去了才会跟我哥结婚。”
谢晚棠:“你哥有那么差?”
“我哥能挣钱,但她们都说我哥在部队的时候伤了……那里,”小姑娘说到这儿脸红了,“总在背后议论我哥,嫂子,你真不在乎吗?”
谢晚棠:“……”
虽然她和傅青山是合约婚姻,傅青山那里行不行的跟她没关系,但跟堂小姑子聊这个话题,咳咳咳……
谢晚棠轻咳一声,一脸正气:“秀秀,你哥那里……就算是受了伤,那也是保家卫国、守护人民受的伤!那是他英雄的军功章!”
玉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晚棠,嫂子的觉悟也太高了吧!简直把村里那些嚼舌头根子的妇女比成了屎!
玉秀心服口服地对谢晚棠竖起大拇指。
“什么英雄的军功章?”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低沉浑厚的男人声音,玉秀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她堂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扶着自行车站在他们身后。
玉秀……
玉秀一口凉凉的甜水没咽好,呛得直咳嗽。
谢晚棠赶紧给玉秀拍背顺气,待玉秀喘气顺了,傅青山还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当着堂兄妹的面,这个话题简直难以启齿!
谢晚棠脑袋瓜高速运转:“说你当兵肯定受过很多伤,那都是英雄的军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