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珪考虑到最近不大太平,虽说自己儿子年纪不大,功夫也不如唐贺,但毕竟唐贺是女儿家,不好路上遇到些劫匪盗贼的就自己出手。女儿家能不抛头露面,还是不要出面的好,就让儿子带了几十个家丁护送唐贺去洛阳。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到处乱跑,一定要直接去洛阳。
谁知道他不嘱咐还好,这一说,陈登就像得了“许可”一般,磨着唐贺非要去汝南绕一圈,借口是要看看傅公明是个什么人物。
唐贺哪里不晓得这小子想去游玩的心思,加上她本身并不想太快回洛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怎么说她这心理建设还没完成,她得再磨叽磨叽。因为此前,她后知后觉地又想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结了婚,必然就会那个圈圈叉叉的,然后十几岁就有孩子了,这种事于她不仅是无法理解,而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自个避孕是不可能的,生不出孩子,犯了七出之条,会被休掉。但是生的话,未成年妈妈啊这个!古人太强悍了!让个不管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没完全成熟的未成年少女去生育后代,简直是摧残祖国的未来啊!某人选择性忽略了她已经活了两世的事实。
有了这个关键问题要考虑,唐贺整个人笼罩在阴郁的氛围中,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因此,一路上吃喝住宿,都由陈登全权负责了。往哪里走,也都由陈登说了算。
一路走走停停,陈登玩得很尽兴。沿途又听说,颍川是士人游学的首选之地,近期有一场大型的辩论会要请名士开坛清议,天下学子云集。陈登少年心性,心痒难耐,自己想去见识一番。于是,一直撺掇着唐贺说,反正顺路,正好去瞧瞧。
唐贺本不想去,无奈陈登一直游说。想想古代女人出门一趟不容易,指不定嫁人之后就没机会了,她考虑再三也就同意了。
愿赌服输
汉代私学遍布中原各地,颍川最盛,许多名士大儒都在此设馆授徒。颍川学子有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颍川人才辈出,大都是名满天下的俊才。
在徐州,陈登以其年少高才,颇有名声。去颍川见识见识,他心里也存有与颍川士子一较高下的想法。因而,一入颍川,陈登就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一改在徐州走的高傲路线,变得恭敬守礼,尽显大家风范,俨然就是一常年浸润出的翩翩贵公子。
陈登的变化,唐贺看在眼里觉得好笑,这小子在家里尾巴能翘到天上去。这几天在颍川境内遇到的文人士子资质普通,都不是陈登的对手,这家伙还可以表现他的大度大方。就怕他遇到厉害角色,刺激之下暴露出凡事必要争胜的本性,与人争执不休,待会被人传出恶名就不好了。
想了想,唐贺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
唐贺这边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当天陈登出游回来时,就已是满面怒气,发起大少爷脾气来了。
唐贺问了书童陈立,才知道陈登今天出去遇到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那个少年从旁经过时,听到陈登和别人的谈论,居然发出一声冷笑。心高气傲的陈登听见了,自然不会放过他。两人便起了争执,接着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决定弈棋决胜负,结果陈登以两子之差输了。陈登那种性格怎么可能轻易认输,扯着对方要求再下。谁知少年很淡定地说他没空陪陈登这种公子哥戏耍,明日或许能拨出点时间来,然后就这么走了。把陈登给气得火冒三丈,一回来就发脾气。
唐贺扶着额头,发出一声呻吟。舅父城府那么深的人怎么会养出陈登这种变异的孩子来?高傲就算了,有才华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恃才傲物,可是,怎么就有个死不认输、争强好胜的个性呢?
“姐,明天我们在这里再待一天吧!”陈登进来说道。
唐贺揉揉眉心:“为了下棋?”
陈登撇开脸,瞪向躲到角落去的陈立。
“一盘棋值得你反复惦记着?这会显得你很没器量。”
“与器量无关!”陈登牙齿磨得咯咯响,“那小子欺人太甚!”
谁敢欺你啊!唐贺很头疼,心里为那个少年默哀。得罪陈登没什么,被他当成对手,就倒霉了。要驯服陈登很难,不是像他老爹陈珪那样的厉害人物,他从不轻易拜服。如果不是实力高他很多的人,陈登确信自己能在不久之后赶上,暂时会把对方当对手。一旦超越了对方,就完全不把人当回事了。在这一过程中,被陈登当做对手的那个人将会非常痛苦。因为陈登会不断地向对方提出挑战,一次又一次,摸清对方的实力,找到对方的弱点,总结经验,吸取对方的长处,提高自己,直到将对手一举击败。什么不理他?!根本不可能,都说他是大少爷了,所以不管时间精力他都很充分,缠到你吐血,不得不“有空”应付他。
想到徐州境内的那些陈登曾经的对手,唐贺绝对有理由相信,欺人太甚的绝对是陈登!
可是,这里是颍川不是徐州。如果陈登在这里被哪个颍川的超级强人打击到了,赖在颍川不走了……唐贺忍不住抖了抖,开口提醒他:“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不是要去颍川书院听一听大儒授课么?别在这里磨蹭了。”
“不要!我明天一定赢他!”
望着陈登少年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唐贺实在不想打击他,下围棋“两子”的差距有很多种可能。颍川多得是能人,现在她只能祈求那个与陈登年纪相仿的少年不是在下指导棋。不然,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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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如唐贺所料的那般,没完没了了。
陈登拖着时间,在颍川阳翟停留了好几天。他自己天天去找那个少年下棋。当然陈登不傻,在第二天就发现人家是在下指导棋了。不曾被人如此小瞧的陈登卯足了劲,和那少年杆上了。比试内容,从最开始的下棋,项目逐渐增多,所以陈登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也没有再生气,相反的,多了些欢喜之色。
唐贺敲敲脑袋,努力地回想三国时期颍川的哪个人才与陈登年纪相仿。可惜,时日久远,不说她本来历史就不大好,光就是经过这么多年,她早忘得差不多了。前世与现在活生生的世界相比,反倒像是一个遥远的梦了。虽然她有时也会怀疑,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但梦不会这么真实吧。
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风景,唐贺疲倦地想起庄子与蝴蝶的故事,不由叹气。如果按照农历计算,今天是程宸的生日。
闷在房间里不顶事,还是出去走走转换一下心情。说不定能遇到陈登,看看那小子和谁在较量。这么想着,唐贺换了装束,就要上街了。
唐贺还未出门,就听下人来报,少爷回来了。带了刚认识的朋友回来的,说是要请人吃饭。
这样就不能出门了。唐贺整整衣袖,叹了口气,吩咐道:“去交代店家准备宴席,不要怠慢了贵客。”
下人得了吩咐出去了。
唐贺郁闷地揉揉眉心,小声地对自己说了句:“生日快乐,程宸。”坐回窗边发呆。
怎奈她连发呆都不得闲,陈登不一会儿就跑进来了。
“姐,颍川果然人才辈出呢。”陈登笑着说。
唐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反正自己也已经吩咐了下人不要慢待了客人,她又不是陈登的什么人,不需要自己也出去待客,以示尊重。
陈登见她没什么精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姐,你……你能不能……”
在唐贺的直视下,陈登把下半句话缩了回去,讪讪地退出去了。
“怎么样?”一名少年看到陈登出来,嬉笑着问他。
他边上年长些的俊美男子微微皱眉轻语:“奉孝不要为难他了。”
“我没有为难他。”郭嘉笑眯眯地指着陈登道,“愿赌服输嘛!谁叫他一直不服输呢。”
荀彧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荀靖近期会在颍川书院开讲,之前郭嘉就说很想认识一下自己的叔父。因此,他前两天特意到阳瞿来请郭嘉去他家做客,住一段时间。也好到时候把郭嘉介绍给叔父荀靖认识。谁知道在郭嘉家里遇到陈登。陈登纠缠不休的程度,让一向好脾气的荀彧看得都堵得慌,忍不住替郭嘉下了一局。然后……
低头轻咳一声,荀彧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不过奉孝的赌注却是有些过分了。
陈登也一脸的尴尬。下棋前,他不是没有记起唐贺说的“颍川多俊才”的劝诫,但是荀彧谦和有礼的形象,让一向骄傲的陈登有些轻敌。都说下棋的人的性格与他的棋风相似,陈登觉得荀彧的风格应该是稳重守成型,所以就小瞧了人家,输得比前几日输给郭嘉时更加凄惨。因为荀彧的棋风与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步步谋算,每下一子都在算计后面的无数种可能,中盘之后,陈登就发现全盘处处是陷阱,非常……阴险。陈登不得不中盘就停下来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