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扶光无声冷笑,手抬起,从脖子上缓缓划过。
你死定了。
见善:!
大意了。
这些事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夫人何必问自己呢?
现在撇开王爷来找自己,那就是和王爷吵架了呗,吵就吵,反正王爷最多踹几脚,也不会如何迁怒属下。
但这并不包括一头撞上去的自己啊!
“啪!”
见善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子。
让你犯蠢,让你空闲两天就失了警惕心,现世报已经来了还不知道呢!
在江瑶镜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弯腰拱手,“这些事情爷都很清楚,属下还有事,先告退了。”
拔腿就跑风一般的逃离,几乎瞬间消失在江瑶镜眼前。
江瑶镜嘴角抽搐几下,默默回身,果然就看到某个站在自己身后笑得很是乖巧的某个狗男人,非常贴心给出回答,“早就找回来了,已经和她娘团聚了,而且去得早,小姑娘还没来得及被祸害,不幸中的万幸。”
“噢。”
江瑶镜面无表情地应下,又继续无视他坐到了窗边的小塌上。
虽只是暂居,但岑扶光根据江瑶镜的习惯早就在小桌上备好了茶具,以银筷拨弄炉中火炭,火星燃起之时,岑扶光已经把盛满水的铜制红木的提梁壶放了上去。
非常有眼色的一个举动,可惜连江瑶镜的一个眼神都没换回来。
水已经开始烧,她这才拉开抽屉看茶盒里面存的是什么茶,打开茶盒后,里面分了四格,分别是碧螺春、龙井、瓜片、猴魁。
江瑶镜的目光在扁平细长,苍绿清醇的猴魁上停住。
茶中君子,太平猴魁。
这个茶她还真的没有喝过。
对面非常有眼力见的岑扶光再度起身,在回来时,两手都是细长的透明琉璃细腰杯,试探伸手,见江瑶镜没有拒绝,拿起放着猴魁的茶格放在桌面上。
等壶中水烧开,先是彻底烫杯,比一般的温杯烫盏的时间多出几倍,直烫得岑扶光都有些握不住杯身才倒回茶缸。
两杯各投约莫十几根猴魁,根朝下,提壶细水注两寸,只浅浅润湿了杯底。
举杯递给江瑶镜。
江瑶镜接过,拿到手中低头细嗅,仙灵高爽的兰花香已现,香气馥郁持久,闻香片刻后,又放回岑扶光的手边。
他再提壶沿着杯壁缓缓注水,随着水流的上升,苍绿的猴魁似乎也活了过来,慢慢舒展开来,叶色匀润,叶脉绿中隐红。
放到江瑶镜的面前,“小心烫。”
茶汤只至七分,江瑶镜握着高处,品鉴了好一会儿的茶香后才低头浅尝,滋味甜淳口感清香,而且几乎没有苦涩感,入喉后的回甘依旧清新脱俗。
江瑶镜微带诧异的挑眉,这茶真的很适口。
对面的岑扶光自然无心品茶,他的心神始终都落在对面的江瑶镜身上,见她此时心情不错,试探开口,“媳妇……”
江瑶镜迅速扭头看向窗外,侧颜一片冷漠。
岑扶光:……
不理就是真的不理,不管对面的岑扶光是伏低做小还是撒泼打滚,亦或故作生气起身愤愤离席,江瑶镜都不动如山,头都不带回一下的,始终看着外面的江景。
片刻后,他又灰溜溜地回来了,面上一片宁静,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就坐在对面,看着她格外恬静闲散的模样,舌尖抵了抵上颚,胸有成竹的出声:“我大概猜到,姜家为何会被人设局。”
果然,江瑶镜瞬间回头,“为什么?”
心中暗暗窃喜,甚至还有些不服,小样,爷还拿捏不住你了?不过面上分毫都不敢露,一本正经的皱眉,“你家。”
“我家?”
江瑶镜不是很理解这话的意思。
岑扶光这会子还在负荆请罪呢,不敢拿乔,继续直言:“洗鹤姜氏少有入朝为官者,每每都是考中后就回了书院,便是留下为官的,也多是去了地方,在京城耕耘的,几乎没有。”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和定川侯成了亲家。”
和定川侯成了亲家,那就是在京城有了根基,且世人皆知江家后继无人,而姜家正相反,人丁虽也不甚兴旺,可都有才,还有一两位可称得上天资卓越。
既然江家无人,那定川侯为何不能扶持姜家人呢?反正已是亲家。
江瑶镜懂了。
虽然还不确定祖父是否会扶持姜家人,先下手排除异己总不会错的,是那边即将在京城展露头角的那几个家族,又或是京城的文臣,兴许还有江家宗族的手笔?
权势果然迷人眼,还没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有人先下手为强。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有些心累。
“放心,一切都有我。”
“你的祖父就是我的祖父,我必然不会让那些小人的算计成真……”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握住江瑶镜放在小案上的手。
在他的咸猪手即将靠近脸上的喜色也跟着控制不住之际,江瑶镜唰地一下收回了手。
同时又侧头看向外面的江景,冷着一张俏脸,清冷再现。
岑扶光:……
拿捏住心思有什么用!
人是照单全收没错,可她也是用完就丢啊!
岑扶光从来都不知放弃为何物, 他在颓丧了半下午后,用晚膳时又重整了旗鼓。
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现在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求得原谅, 而是混进房间, 今夜必不可能睡门口, 哪怕睡脚榻也要混进房!
岑扶光握拳,默默为自己打气。
此时晚膳已经用完,江瑶镜正掩袖用清水漱口,完全未施任何粉黛, 一张清晰脱俗芙蓉面,明明清冷如皓月, 在烛光的掩印下,竟也有了几分别样的温柔缱绻。
表面上看着极好说话。
实际上非常不好说话。
江瑶镜自然察觉到了对面某人的小眼神不停地落在自己身上,不闻不看不管, 只顺着自己的节奏来。
用完晚膳后略坐片刻, 就起身向外走去, 看月色下的江景,顺便消消食。
不过今夜乌云遮挡, 不见明月身影,便是江风也带了些许闷热, 大雨将至,两岸的树枝被风吹乱, 夜色朦胧月华不在, 竟有了些怪诞鬼影之相。
江瑶镜并不害怕这些, 甚至还驻足观赏了片刻才继续前行, 绕船一周才惊觉今天特别安静,复行第二圈时才知为何安静。
平日里虽然侍卫们很是沉默, 也不会主动和江瑶镜交谈,但至少能看到巡逻守卫的身影,今夜可好,目之所及处,一个侍卫的身影都不看见。
也不能说没看见,这个在柱子后面,那个一直在阴影处,偶尔还能听到些许脚步声,等自己走过去后,影子都看不见一个。
江瑶镜:……
见善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不过下午到现在好像都没看到见善的身影了,他还活着吗?
心虚自然是不会心虚的,折腾他们的是他们的主子,又不是自己。
江瑶镜嘴角抽抽了两下,最后全当看不见,绕船四圈后,腿脚有些酸了,便调转方向直接回房,而这期间,岑扶光一直安静跟在她的身后。
虽然没有出声,但小动作依旧。
江瑶镜不止一次低头时,总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被身后高大的身影覆盖。
每次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低垂的眉眼在始终笼罩自己的高大影子上停顿了片刻,江瑶镜抬头,推开了房门,然后回身看向岑扶光。
“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连儿子的银子都开始抢了吗?”
“因为国库没钱了。”
“怎么可能,今年又没有大灾,明明还有两千多万两银子。”江瑶镜果然被他的问题吸引,都顾不得生气,满心疑惑。
岑扶光心里暗喜,面上自然不敢露出分毫,只叹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这两年,成婚的人都比较晚,都在十八左右。”
江瑶镜点头,她还知道原因。
战时成亲早,月信刚至十二三的年纪就已经过门,成亲早,开怀也早,但母子俱伤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年岁太小,生产就是两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
有心疼女儿的人家,怎么着也要留到十五六再过门,如今中原稳定后就更不急了,几乎都推到女子十八的时候。
“心疼女儿自然没错,但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他得从全大齐的角度出发。”
“人丁太少了,父皇必须鼓励生育。”
“减赋只能让百姓多吃一些,如今还在休养生息,想要饱腹还需几年,孩子更是养不起,可大齐需要人丁,那就只能用钱鼓励生育了。”
岑扶光两手一摊,“国库的银子确实还在,但已经有了归处。”
虽然江瑶镜不知道大齐最新的人丁数据,但她猜测,肯定不过两千万之数,这还是把隐户都算在内的估算。
人丁确实不多,尤其是和鼎盛时的前朝相比,前朝最鼎盛时,人口大约在六千万,不过一连几代昏君,早已民不聊生。
皇上施的是仁政,又想迅速增加人口,那就只能重赏,偏偏皇上又穷,不止国库没钱,好像私库也没多少珍藏。
江瑶镜一边思考一边转身回房,岑扶光迅速无声地跟了进去,终于踏进门槛。
很好,完美的开局。
岑扶光在心内继续为自己打气,江瑶镜则是有些犯难,她坐在榻上,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十二三确实太小了。”
有些甚至月信都还没来。
“那不会。”岑扶光迅速坐在她的旁边,“母子俱伤的例子那么多,父皇是想恢复人口,可没想把女子也搭进去。”
没了女子谁来生?
“及笄之后,他想定在十六。”
“而且赏银也定在三子之数,虽然还没有具体落实如何奖励,但第四子没有加赏了。”
十六岁出嫁的话,也不是很多人都能坐床喜,基本都在半年至一年的时候才有身孕,等生产时应该年过十七十八,这还好,不算太小。
至于后面皇上定的奖励,江瑶镜没问,她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既然皇上这么缺银子,那他怎么还不开始卖官?”
这是捞一波肥钱最快的手段了。
“他早就安排好了。”
“而且这次有实职。”
“实职?!”
江瑶镜大惊失色,极度不可置信地看向依旧平静的岑扶光,压低声音,“皇上在想什么,怎么能开这个口子呢?这,这可是会……”
是真的会祸乱朝纲的!
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卖官,除却少有几个最后昏君玩脱了的,基本都只是捞银子,并不会伤害到王朝的根基。
因为这说是卖官,其实是卖虚名。
还五品就封顶。
一大笔银子换一身可以在外面穿的官服,还有补位的资格,但这补位也就是说得好听,实际上根本补不进去。
那么多真材实料从科举闯出来的狠人都在侯缺呢,你花银子就能补?
做什么美梦呢。
说白了,就是花一大笔银子换一身官服,有个虚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就只有个面上光鲜。
“不要急。”岑扶光伸手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抚她,
“父皇又不傻,他怎会自毁根基?”
江瑶镜定定地看着岑扶光,两人的距离有些近,鼻尖几乎相触,虽然岑扶光很想亲上去,但他强忍,还暗不可察地后移了几分。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今夜的最高目标是睡床榻,最低目标是睡脚榻。
反正绝对不要分房睡,死都不分!
“闽越。”
岑扶光没有卖关子,笑得很是促狭,“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们花了一大笔银子最终花落闽越且无法晋升的时候,那表情该有多好玩。”
江瑶镜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止自己出的那些噱头损点子,太子好像还要在那边弄什么仙人墓,到时一旦消息现世,不止方士佛道,那些怕死的老家伙也会灌入,到时候牛鬼蛇神集聚一窝,完全就是个养蛊场。
而且朝廷最新的流放犯人,全都往闽越去了。
那边人丁稀少,且常有战争摩擦,正常百姓自然也不愿迁入的,那就流放的犯人去填,填个几代,再有好官治理,慢慢也就发展起来了。
但那是后面的事,这种地方的治理,就连有经世之才的人都不敢打包票,尤其是最恶劣的前期,谁都不敢沾手,那些文官如此反对收回闽越怕也是有这方面顾虑,今天不反对,明天就被外派到那边了呢?
到那时,能有个全尸回乡都是奢望。
这种地方,花银子买官位的送一百个进去,至少折九十九个,剩下的那一个是江瑶镜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实际上下场也不可能好到哪去。
“没有事先告知具体就任地点,还无法晋升,皇上就不怕群情激奋?”
江瑶镜心内还是有一丝担忧。
要知道,普通的买官就已是一大笔银子,除却巨富商甲,便是权贵之家也会有些许肉痛,如今这是有实权的,可以就任的,怕是要翻好几倍。
能花这么多银子的,商甲已是不够,只能是大族世家。
偏偏就任的地方是闽越。
皇上是真不怕他们闹事啊?
“当然会事先告知的,就是这无法晋升这点,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寻常官员三年一考核,或升或降总有一套流程在,如果那些人事先不清楚无法晋升这点,还真有可能把人送过去,也不指望你治理,你就安安生生活着,三年之后,家里想办法换地方。
“真就完全无法晋升?”江瑶镜有点好奇。
“父皇还是仁慈的,留了一线。”岑扶光淡淡道:“既然是无法通过科举入仕的人,也不指望他们能有多能干,只要三年一次的考核合格两次,父皇就会留意他,如果第三次依旧合格的话……”
“就能换地方?”江瑶镜忍不住插话。
“是能换地方。”岑扶光接着道:“不过是换到新的边城去,再来一轮考核,若九年的考核都是优,就能换其他地方或者回到中央。”
江瑶镜:……
闽越那边九年就算了,只是合格,结果换到新的边城,还要必须优秀的九年才能换。
这就是十八年,还得兢兢业业不能有一丝懈怠。
可,可能让家里买官的,就算不是纨绔子弟,那脑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就不说用心的问题,他们能不能吃苦都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一线晋升机会实在太过缥缈,想想就让人绝望。
哪里是青云路,分明是白骨堆。
眼看着不少人马上就要跳进巨坑,江瑶镜倒也没有不忍,只是有些唏嘘,说白了就是贪心不足,若他们心中没有其他野望也踩不了这个坑,皇上又没有强制谁必须花这个钱,这就是个阳谋。
能力不足又野心勃勃,为此送命也只能说一句活该了。
“这事现在是绝密吧?”江瑶镜肩膀一动挣来了他的手,“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你是我媳妇,咱两一家人。”
岑扶光心里门清,*7.7.z.l“江家不会走这条路,姜氏更不会,倒是姜氏的几个老对手,这次怕是都会中招,这次不管是谁给姜氏做了局,他们的下场已经注定了,你怎会告诉旁人?”
江瑶镜抿唇。
好吧,这事她确实会烂在肚子里,祖父那边也不会主动告知。
“行了。”岑扶光一脸如常地站起身来,还把江瑶镜带了起来,拉着就往内室走,“夜深了,洗漱就寝吧。”
江瑶镜倒也没挣扎,只是走过屏风后,两条道,一边是内室,一边自然是门外了,她的脸上难言笑意,忽地停下脚步,情绪彻底收敛,疏离再现。
从身后传来阻力时岑扶光心里就一个咯噔,他缓缓回身,当看到冷着一张俏脸和下午那会儿如出一辙的江瑶镜时,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散了。
两人无声对峙。
到底是岑扶光率先服了软,有些崩溃了,“祖宗,你是我祖宗,你行行好,你要如何才能消气,你说我就照办,行不?”
“你去隔壁睡。”
江瑶镜当真给了准话。
岑扶光:……
“换个行不?”
江瑶镜直接扭头,不看他。
岑扶光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她的后脑勺,还有心思想挺圆润的,小时候一定被无数次调整姿势,才能睡得如此圆润饱满,看着很是可爱。
等等,这个可爱的大祖宗现在正在折腾自己呢!
他咬牙又磨牙,几度抬气吸气,问她,“几天?”
“三天。”
江瑶镜依旧马上给出回答。
报复心挺强。
三天对三天。
公平的,没毛病。
岑扶光一把捞过江瑶镜,在她唇上啃了一口,同时大声宣布,“本王一定会再回来的!”
脚步声极重的走了。
属狗的这是,果然是个狗男人!江瑶镜揉揉有些刺痛的嘴唇,白了岑扶光的背影一眼,在他刚踏出房门几步就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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