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听到了蒋家的事,眉梢微动。
近日在她身上发生了太多事,都无暇再去注意蒋家。她知道蒋家被判了流放,却不知道谢宛宁脸烂了的事。谢宛宁极重视自己的容貌,前世也靠着容貌,最终嫁给了镇北侯世子。如此一来,她便彻底没有了任何依仗。昭宁想到那日她被高家母女强压着离开,平阳郡主还是真有手段啊。
她笑了笑,蒋横波与谢宛宁这是恶有恶报,她自然觉得应该。
她正端起茶准备喝的时候,却听到外面响起喧闹的动静,听起来似乎是有人在争执。
垂花门与前院不过是一门之隔,应该是前院出了什么事。昭宁皱了皱眉,这可是表姐出阁的大喜日子,究竟会是谁今天来闹事?
她放下茶盏,几步走过垂花门去看。只见前厅摆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礼箱,男子宾客们都站在一旁,正中竟站着一队身着巡捕服的军巡司之人,领头的是个生得高大的青年,生得面相粗犷,眉眼间浮动着几分纵欲之色,身着贡品的金丝绫,腰间革带嵌着鸽子蛋大的极品翡翠,一看就知身份极是不凡。他扫视了周围一眼,语气冷酷:“少废话,我等亲眼看到反贼进了你们姜家,现在必须要封家搜查!”又对身后的军巡司众人道,“还不快给我搜!”
此时大舅舅应已经去准备迎亲的事宜了,二舅舅正在接待他,急得满头是汗:“郡王爷,今儿咱们姜家嫁女,并没有贼人出没,一会儿迎亲的人就要来了,还请您网开一面吧!”
昭宁听到此眉头微皱,郡王爷……这汴京城的郡王爷,如此年岁的她知道的只有两个,除了顺平郡王,就只有云阳郡王了。原来他就是云阳郡王!他怎会来姜家闹事?明显是选好了日子,等姜家嫁女的时候上门来,若是一个不好 ,恐怕这桩婚事都得让他搅黄了!
她一时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出去跟赵瑞对峙,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前厅之中,赵瑞却冷笑道:“我们今日是为了公差而来,事关反贼,你们胆敢阻拦,便同反贼一般论处!”
他这样的话谁又担待得起,毕竟他可是云阳郡王,是襄王幼子。最关键的是,他是所有郡王中,最深受太上皇的宠爱的,时常进宫陪伴太上皇,哄得太上皇高兴,近日刚赐了他军巡司副使的差事,还想日后提他主管军巡司。
这时候盛氏终于急匆匆地从后院而来,看到赵瑞后脸色微滞,却仍然上前一步,勉强维持着笑容道:“郡王爷,今儿是侄女的大喜之日,您若是闹开了,毕竟对您的名声也不好。那通运权之事……实在是已经定下了是姜家,再无变动的可能,我已经在旁备下了一桌薄酒,还请郡王爷赏脸一吃,等仪程都结束了,我再让您搜查,您看可好?”
谁知赵瑞听了盛氏的话脸色更是一沉,冷笑道:“不能更改?你们姜家还当真以为自己能出个皇后不成!那不过是假的!是谢昭宁想逃了我这桩婚事想出来的办法!我可告诉你们,今儿若是谁想拦我,我都是照打不误的! ”
昭宁听到此才知道,赵瑞今日为何带人闹事,原是为了通运权的事。每年汴河的货运都需要通运权,以前一直是在襄王手中,其利润之丰厚难以想象,今年姜家搬到汴京,因有常年通运的经验,便中了选。难怪赵瑞会在这时候上门来闹事,姜家这的确是从虎口夺了块大食了!
赵瑞又对府里军巡司的人道,“继续给我搜查,后院也要搜,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这话一出,盛氏脸色大变。后院是女眷所在,此时阿芫还正在梳妆,倘若让这些人闯入,还要怎么出嫁!她不顾赵瑞的身份,立刻就拉着赵瑞的衣袖要去阻拦他:“郡王爷,后院绝对去不得!”
可谁知赵瑞一挥衣袖,想要摆脱盛氏,竟一不小心巴掌打在了盛氏的脸上,将盛氏打得一个踉跄。众宾客皆面色大变,而昭宁看到这里,也是怒火中烧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个赵瑞在此借故找茬就罢了,竟然还敢打舅母!她从垂花门中走出来,冷冷地道:“郡王爷,您这般是在做什么。您这般是搜寻反贼,还是借故闹事呢?立刻让他们住手!”
赵瑞看到垂花门后走出的谢昭宁,雪后的天光落在她脸上,实在是雪腮乌发,眼眸中有波光潋滟,当初他第一眼看到,就惊艳无比,必想要得到不可。只是后来,竟然被如此多的事情搅黄,他心中十分不甘!顺平郡王府那天的宴席他没去,虽有耳闻是君上替谢昭宁解了围,但那又如何,他很清楚定是为了摆脱他的亲事才会如此。他可是深受太上皇宠爱的,又是在君上面前长大的,难不成在君上面前,还比不过个小女子么?
因此他嘴角一勾,冷冷道:“谢昭宁,你又是什么身份,如何管得了我?我有公文在身,的确是为了搜寻反贼而来,你们若敢不从,就是反贼同伙!我当即便能将你们都抓入狱!”又对带着人道,“你们还不快去后院,等什么!”
见这些人真的要往后院而去,昭宁情急之下,只能冷道:“住手,君上曾赐我处置之权,我便以皇后的身份管你,又能如何!来人!”
此时,跟着她来的两个侍从立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低声道:“娘子请吩咐!”
谢昭宁怕不彻底将赵瑞压下去,他还是会卷土重来,闹了表姐今日的婚事。虽然凭她的身份,是决不能处置皇子皇孙的,但还是咬了咬牙,指着赵瑞道:“将他给我擒住,关进宗正寺反省!”
宗正寺是惩戒犯错的皇族之人的地方。
赵瑞本以为谢昭宁绝对是个空架子,却不想她身后竟真的出现了这样两个人,一看就是禁军中出来的,一个就能对付一群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且他们听了谢昭宁的吩咐,竟然半分犹豫也没有,立刻大步向他走来。
赵瑞变了脸色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
其中一人道:“我们只听娘子的吩咐,娘子说了要将你关入宗正寺,我们看你还是束手就擒得好!”
但是赵瑞又怎肯束手就擒,立刻准备反抗,却被侍从几招之内就立刻制服,反压着了他的手肘将他按在地上,而他那些随从想要营救他的,则被另一随从按到在地,并掏出一块禁军隐司的腰牌,对二舅舅道:“你拿着这块腰牌,立刻去府尹调五十兵力来,将这些人押送到宗正寺去!”
二舅舅都看傻眼了,竟不知道有这般厉害的人跟着昭宁而来,连忙接过腰牌就去。
此时赵瑞被按在地上,却不甘心地吼道:“谢昭宁,你当真以为你能做皇后不成,你竟然敢冒权,害我这个真正的皇子皇孙!还敢把我关入宗正寺!我告诉你,我今日是为太上皇而来,这通运权的背后是太上皇,是他老人家授意的,君上也是默许的。你敢这样对我,太上皇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君上重孝道,也是绝不会管的!”
又对背后之人道:“你们大胆,快放开我!谢昭宁这是冒权而动,她定会出事的,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但是侍从们如何会听他的话,很快,侍从就将他压下去了。
盛氏却脸色发白,半天没恢复正常,对昭宁道:“今日多亏你了,否则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没想那两个跟着你的人竟如此厉害!”又叹息,“那通运权真是块烫手山芋,本来你二舅舅能将之拿到手是好事。谁又知……其实这通运权暗里是太上皇曾经敛财用的呢,竟然就这么被新任顺天府尹给我们了,我们想还回去也不能!……只是昭昭,那赵瑞毕竟是真正的郡王爷,也是君上看着长大的,深受太上皇的重视,你这般惩戒他,他若是到君上或太上皇面前告你的状,该如何是好!不然……只将他驱逐就是了,不要关进宗正寺了。”
昭宁深吸了口气,她也知道这般并不妥,她只是个假皇后,还是君上为了帮她,暂时才给她的。可是她呢,却借君上暂时给的权惩治了一个真正的皇子皇孙,只怕君上听到会生气了。可是她又实在是担心,赵瑞会卷土重来,影响了表姐出嫁。二舅舅和舅母又拦不住赵瑞,情急之下,也是没有办法了!
昭宁勉强对着舅母笑笑:“舅母,不要紧,我们现在还是先去看表姐吧!”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先等表姐顺利出嫁了再说!
盛氏现在自然是听她的,见昭宁仍然镇定,她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担忧,带着昭宁去看她表姐去了。
不过昭宁也的确陷入了深深的忧思之中。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假的,可今日却在情急之下,用了皇后之名发落了赵瑞,还把他关入了宗正寺之中。这可是超出了假皇后该用的权力范围了,不知君上知道了会不会生气!还有,此时事关太上皇,她好像也搅合了太上皇的事。虽然传闻君上和太上皇不亲近,可那毕竟也是君上的父亲。本朝以孝道治天下,她搅合了太上皇的事,君上会因此怪她吗?
她带着这种思虑,接下来的后半程,便有些神思不定。
待新郎官骑着马来接,她们将表姐圆满地送出了门,昭宁才坐马车回了谢家。
可当她在照壁处下了门,却看到好大的阵仗正在照壁处等着,两列仪仗和禁卫抬着一顶轿子,轿子口则立着身着内侍省紫袍的吉安,周围谢家的人都簇拥着在等。
吉安带着这般阵仗,在这里等她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吉安则对她行礼道:“昭宁娘子,奴婢是奉圣命来接您入宫的,请您同奴婢走一趟吧!”
昭宁心里一个咯噔,是君上让她入宫吗?怎么回事,君上可是从未让她入宫过的,会不会是君上听说了今日之事,所以生气了,要让她入宫去说明个究竟?
昭宁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昭宁虽然忐忑, 但是谢家人却是很高兴的。
姜氏笑道:“君上唤你,你去就是了!咱们都在家中等着你!”
她们自然都觉得君上唤昭宁去是好事,因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昭宁嘴角轻扯, 她又能说什么,她们也不知今天发生的这桩意外之事。不知道君上传自己入宫,可能是要同自己问罪的。毕竟今日的确是贸然用了不该用之权,处置了他的亲侄儿,甚至可能破坏了他的父子关系……君心叵测, 她知道师父, 却不一定知道君上。
她深吸一口气, 想着头一回入宫, 似乎不能穿着太随意, 便问吉安:“可需衣着正式?”
她并无什么品阶官位, 就是要衣着正式,不过是换华丽严整些的衣裳罢了。
吉安则道:“娘子无需拘谨, 随意即可。”
昭宁便也不换了,免得耽误了时辰。她低声让青坞她们回浣花堂去等着自己, 随后进了吉安撩开帘子的轿子中。
帘幕放下, 轿子被抬了起来。
大乾朝有古训,怜悯人力, 常用马车。这还是昭宁为数不多的几次坐轿子, 只觉得这些人果真是禁军,抬起轿子来格外平稳,但她也不敢随意掀开帘子看究竟到了何处, 只能坐在轿子中胡思乱想。
一想到要入宫, 要在皇宫中见到君上,还极可能被他问罪, 昭宁就有些紧张起来。她仍然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君上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她相信以师父的人品,应当是不会太同她计较。可是赵瑞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亲侄儿,还事关太上皇!昭宁心里也没底。
其实她前世也是入过宫的。
那是她嫁进顺平郡王府的第一个新年,华氏携她进宫参加宫廷御宴。彼时契丹人还未集兵攻打大乾朝军防,国内还是一片繁荣昌盛,宫廷御宴也很是热闹。正是在这次宫宴中,她在无意中饮下了一名豪绅家的娘子,下给赵瑾的迷情药酒。她十分的难受无助,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是后来,她被一人所救,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当时还以为是赵瑾,因他对她有种极其熟悉的温柔。再后来她发现赵瑾对此事毫无反应,才知道救她的人并非他。只是由此作为转折点,她开始被赵瑾所害,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与之相伴而来的,是契丹与大乾的全面开战。从此战火纷飞,国不将国……
昭宁回过神,发现自己想得太远了些。
上次作为顺平郡王妃入宫的时候,也是这般坐在轿辇上入的宫,什么也没看到。故昭宁只能凭借感觉判断自己倒了何处。她感觉轿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仿佛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夹道,周围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猜测自己应该已经到了大乾皇宫,只是还未到目的地,吉安并没有停下来。
终于,在跨过一道门槛后,昭宁听到了吉安的声音喊:“娘子,咱们到了!”
昭宁深吸了口气,从落地压低的轿辇中走出来,刚跨出轿辇,只见眼前便是一片雄浑壮丽的建筑向两侧展开。汉白玉须弥座延升向前,高高的宫宇巍峨伫立于须弥座之上,明黄琉璃瓦,高大的朱漆梁柱,着玄甲的禁卫军分列两侧,手持长枪而立,端然肃穆之感迎面扑来。
风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浩大的天风挟裹着碎琼乱玉,昭宁仰起头,看到纷乱的雪中,正殿上方挂着匾额,上书‘垂拱殿’三个烫金大字,她心中微震。
她前世入宫也只是从东华门直接入的后宫,没有看到过这座君上处理政务时所居的垂拱殿。竟是如此的森严,仿若有滔天权势迎面压过来,让人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故心生敬畏。
她随吉安登上了须弥座,只见垂拱殿外正等着朱紫百官,其中一个着朱色深衣,戴进贤冠的年长官员还跪在地上,她不知此人是谁。四周无人说话,气氛十分肃穆。
这时候,昭宁听到了殿内传来一道熟悉却又凛冽的声音:“江西节度使刘常知情不报,致使雪情延误,冻殍千里,着废去节度使一职,于午门斩首示众,悬尸于宜昌。其党羽门徒众人,皆发配边疆,不得延误!”
于是殿外众人都跪了下来。
那跪在地上的官员听了,顿时浑身发抖,惊恐无比,涕泗横流地高喊着:“君上,臣冤枉,臣并非知情不报,是有奸人陷害——”,但他的辩解没有丝毫作用,他很快被禁卫军拖了下去,原地留下了一滩水渍,渐渐地被冰雪凝固。
其余官员皆噤若寒蝉跪在原地,此时风雪大作,每个人头上、肩上都落了雪。
昭宁知道今日江西雪灾一事的确闹得颇大,因官员怕影响政绩,隐瞒不报,导致灾情扩得更大。那人便是隐瞒灾情的江西节度使吗,竟是要被午门斩首!虽然知道他是罪有应得,但不知为何她也有些胆寒,大概是联系了自身的缘故。
吉安则先一步走到垂拱殿中请示,片刻后他就出来了,对谢昭宁道:“昭宁娘子,君上传召您,请随我进去吧。”
顿时众官员的目光纷纷朝昭宁看了过来,都是一群老成精的人,一看到个生得极美,披着斗篷而来,还排在他们前面立刻觐见的小姑娘,立刻都猜到了恐怕就是最近闹得汴京满城风雨的那个谢昭宁。昭宁何尝不知他们所想,只垂眸避开他们探寻的目光当没看到,跟在吉安后面走入了的垂拱殿。
刚一踏进垂拱殿,昭宁立刻觉得有一阵温暖包绕而来,只见垂拱殿中十分宽阔而空旷,脚下是黑漆金砖的地板,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单薄的身影,头顶是花纹繁复的鎏金藻井,镂刻九龙戏云的纹路。十二根极粗的朱漆梁柱,被垂下的错落明黄幔帐半掩着,平日这大殿甚至可以容纳几百个大臣,可现在只她一人站着,更显得她格外的渺小。
抬眼看去,见几阶丹犀往上,便是一张宽阔的纯金龙椅。
君上赵翊着御乌纱袍,腰系通犀金玉带坐在龙椅上,正在批阅奏折,他眉目低垂,因外面雪暗天光,殿中点着数根烛火,映照他垂下的长睫,挺直的鼻梁,微泛光的柔和嘴唇。朱笔划过奏折的声音清晰可闻。另有一个生得一双弯眉的内侍官伺候在君上身侧。
昭宁突然想起她当年读君上传记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君上身居天子之位,勤政之时该是何等情形。谁想此时,她居然能立在垂拱殿中,这般近地亲眼看到呢!她果真是三生有幸,能如此近距离看到偶像工作,谁能不激动!
不过刹那间,她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垂拱殿正式看到身为君上的师父,好像应该要下跪行礼,高呼吾皇万岁才对。
于是昭宁腿一弯,立刻就要下跪,谁知此时赵翊却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向她招了招手:“不必跪,走到朕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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